汗巾子系结方向对她们来说正好顺手,可见垂红儿腰间的汗巾子是外人系的,并非她自己。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崔承戟冷不丁问出这话,可见他已从宝音、卢评芳二人的异样发现端倪。一息之间,冷汗纷至,卢评芳怯怯望向崔承戟,后者只冷眼看她,嘴角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本官省得了。卢小姐早些歇息。”
卢评芳心中像揣了只小兔,砰砰直跳。听崔承戟如此说,卢评芳忙福身作了个礼,转身就往二楼走。
“卢小姐,”崔承戟盯住卢评芳背影,冷然开口,“我家姑娘年岁小,有些话,她听不得。”
卢评芳脚步一顿,旋身认真道:“她既要当仵作,便没有听不得的话。”
“她不会成为仵作的。”崔承戟说得笃定。
他冷面冷眼,森然伫在几步之外,全然没有方才温声同宝音好言说话的样子,仿佛生死皆在身外,而他立足阴阳两界,视人命若蝼蚁。卢评芳心下一坠,不期然瞥见官袍衣摆几点洗褪色的褐红,教人看了心底发怵。卢评芳咬唇,颤声道了扰,忙扶着丫鬟的手回房休息。
等卢评芳也回了屋,史掌柜、童沙及驿馆小幺儿已举了火把候在门外。崔承戟只唤榕平跟随,其余人皆守在驿馆,尤以护好宝音和看押郑伯益为最重要。安排妥帖完毕,崔承戟方领着四人,由童沙带领,施施往河边来。
彼时天已大暗,月牙儿隐在重重乌云之后,四下里黑魆魆,唯身后官驿灯光明明晃晃。众人擎着松明火把,勉强照见三尺来路。才行得三二百步,崔承戟忽将身形一顿,撩袍蹲身路边,将火把凑近泥路,沉声:“且住。”就着昏黄光影,崔承戟细辨泥径,俄而抬首问史掌柜:“这条官塘大道,寻常都是哪些人往来?”
史掌柜忙不迭趋近两步,弯腰叉手回得恭敬:“回崔大人的话,此为贯通大燕十州的官道,车马辚辚日络绎不绝。不过,左近乡民赶集上县抑或是别的什么,也多由此路步行。”
“步行?”崔承戟眯眼看几只教尘土污过的脚印,沉吟道:“如此说来,富庶人家都是坐马车走这条道的了?”
史掌柜赔笑道:“自然。能做马车歇着,何必走路呢?莫说富户缙绅,便是寻常行商也惯乘骡马,再不济还有驴车代步。”
“那惯常徒步跋涉的,就是附近乡民了?”
史掌柜眼睛一转,笑道:“还有些流民乞丐,都是前些年了。这几年圣上孝治天下,海晏河清,流民乞丐倒是少见许多。”
“走罢。”崔承戟撑膝起身,敛眸四望。夜色中,河岸芦苇随风摇晃,簌簌作响,似魑魅魍魉鬼吟低唱;白絮纷飞,如万千鬼手暗夜招摇。接下来的千百步路,崔承戟又两度驻足,同样是俯身端详路边脚印痕迹。
如此走走停停,众人花一炷香时间才行到垂红儿陈尸处。童沙神色激动,指那破旧渡船,颤声将自己如何尿急、如何放水、如何猛然瞥见船边浮尸,又是如何哆嗦着跑回客栈,絮絮叨叨说了个圆满。崔承戟立在河边,半张脸隐在夜色中,始终不发一言。等到童沙说完、大口喘气,崔承戟才指着岸边向一侧垂倒的芦苇道:“当时可曾注意到那些倒伏的芦苇?”
众人沿崔承戟手指方向望去,四只火把照出不远处苇杆齐刷刷向东歪斜,被薄薄枯草芦苇丛遮掩住,若无火把照亮,暗夜中绝难发现。童沙忙不迭抻头去看,跌足叫道:“天爷!被这几丛芦苇掩着,当时竟真没注意。”
崔承戟又道:“拨开地上的芦苇看看。”
童沙依言走近,拨开芦苇,但见泥地里脚印纷乱,还有一道连续凹陷的拖痕,直直伸到河里。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此处才是垂红儿遇害所在。而这道拖痕两侧,更有断续足印,印在泥里痕迹深浅不一。
崔承戟适时开口:“适才官道所见新脚印,步幅足有五尺开外的,有三个。而寻常人疾行,也才不过三四尺间距。足见这三人行走时匆忙着急,本官想,其中一个应当是童沙。另一个足印,靴底有明显钉痕。可按史掌柜所言,这条道徒步行走的,往往是附近乡民或流民乞丐。”他顿了顿:“这些人怕是穿不起钉靴。”
话落,余下几人面面相觑。
此时夜风忽起,吹散河面薄雾,四只火把明灭不定,映得众人脸上青红交错。
同一阵风,自河面袭来,穿过芦苇丛、行过官道,直直扑进二楼雕花窗内,卷了宝音手边烛灯火苗。灯灭了几瞬,腾的吐出一团三寸火舌,宝音皱眉从医书中抬起头。她脸上薄红,一想起方才验尸情形,又羞又惧。贞杏斟了盏茶,搁在宝音手边,劝道:“姑娘验尸回来就扎进书里,也不歇歇。天黑了,熬灯油看书多伤眼睛。”
宝音忙用手盖住“玉门有损”四字,甚不自在地笑笑:“我没事。”
话音刚落,门扇哐啷被人推开。绣条踉跄几步走进来,动静甚大,竟唬了宝音和贞杏一跳。宝音端盏饮茶,贞杏蹙眉打量绣条:“咦,你怎么满额头都是汗?”
“我,”那厢绣条忙用袖角擦额角,支支吾吾道,“我没呀。”
宝音见她神色异样,眼神躲闪,将茶盏搁在掌心:“缘条呢?怎么不去陪你阿兄?”
“阿兄……”绣条蹭的跪地磕头,颤声道,“姑娘饶命!”
宝音和贞杏对视一眼,二人皆不明白绣条这番作派。宝音近前扶绣条:“你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有何难处,也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的。”
门外环佩叮当响起。“她能有什么难处?”卢评芳忽现出身影,立在门框之间。她睨了眼跪在地上的绣条,抬脚将绣条踢翻,冷笑道:“把人带上来!”
说罢,两个壮仆揪着缘条后领拖将进来,迫他跪在绣条旁边。卢评芳恨得咬牙:“好啊,半夜里畏罪潜逃,一个跑路,一个把风。亏得我早怀疑了你们,教人暗中盯死了。要不然,真个叫你逃了,我垂红儿岂不死得冤枉!”
宝音立时明白过来,追问绣条:“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绣条,你们方才做什么了!”
绣条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敢开口。缘条啐了卢评芳一口,扬脸朝宝音道:“崔小姐休要听这毒妇胡吣!那垂红儿是我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冲我来!与我绣条无关,与小姐、大人也无关。”
见缘条一口承认,卢评芳尖着嗓子笑得寒厉:“听听!听听!这起子黑了心肝的腌臜货!我早经说过是他,崔小姐你还不信,嗯?早知如此,何必验尸麻烦,还辱了垂红儿死后清白!他恨我骂了他,就把怨恨放到垂红儿身上。这等死了良心的奴才,不仅身上脏,心更脏!”
宝音只问:“你杀她做什么?她虽骂了你,可也不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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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缘条梗着脖子,把脸一扭:“她骂绣条!”
“你!”宝音跺足叹道。
卢评芳冷笑一声:“崔小姐,你年纪小看走了眼,我不怪你。只是今后可得擦亮眼睛,有些人啊,天生低贱,是狗一辈子改不了吃屎。”她朝押住缘条的两个小厮道:“走!把人捆好,明儿一早就扭送官府!”
“且慢。”
榕平剑鞘拦住小厮,崔承戟负手拾级而上,剑眉压沉:“这个垂红儿,还真不是缘条杀的。”
卢评芳愣怔,而后暗咬银牙道:“崔大人,缘条畏罪潜逃,被我拿住。他方才也认了杀害垂红儿之罪,崔小姐可听得真真的。”
崔承戟立在宝音身侧,低眸瞥了眼缘条、绣条兄妹:“缘条确有罪,但并非杀人。”他抬眸,盯住卢评芳:“缘条,你说你杀了垂红儿,你是如何杀她的?”
“我……”缘条懊恼叹道,“我失手掐死她的。”
“在哪里掐死的?”
“河边?”
“掐死她之后呢?”
“我不敢逗留,忙跑回来了。”
“哦——”崔承戟故意拖长尾音,目光依旧盯住卢评芳,“那童沙发现垂红儿时,她怎么漂在河里?”
缘条愣了半瞬,忽的抬头,眼中闪出熠熠亮光:“不是我杀死的她!不是我杀的她!我跑时她分明躺在河边!”
卢评芳葱指一指:“那你怕什么!你跑什么!”
缘条膝行几步,朝崔承戟道:“我昏了头!刚从崔小姐验尸,说她脖子上有掐痕,我就怕了!我只记得我把她掐晕,我以为她死了。但拖到她河里,实实不是我干的!”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了?适才验尸前还信誓旦旦说与你无关,怎么这会儿亲口认了你掐死垂红儿!你这狗才,满嘴谎言!”卢评芳同崔承戟道,“崔大人,我知这二人是崔小姐爱奴,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怎么护着,是凶手,早晚有报应!”
童沙拨开人群,从人头攒动里钻出来。他顿足叹道:“卢小姐,人真不是这小相公杀的呀!适才我们去河边走了一遭,拖垂红儿姑娘入水的脚印,分明是钉靴。可这小相公衣着陈旧,一双草鞋,哪里穿得起钉靴!”
待童沙说完,崔承戟自袖中取出一小团丝线,摊在掌中:“这是拖痕附近芦苇上挂的丝线,想必是凶手拖垂红儿入水时,衣裳抽了丝,挂在苇杆。卢小姐,你仔细瞧瞧,这团丝线是什么颜色,又是什么丝料的?”
卢评芳凝眸一瞧,宝蓝色的丝线,哪里是缘条这等长工穿得起的?缘条一身麻布衣裳,脚蹬露趾草鞋,光这两项,他身上嫌疑便小了泰半。
史掌柜却困惑出声:“也不对呀,若是缘条掐死了垂红儿,被什么人无意发现,再将垂红儿拖入河里呢?”
宝音追上话:“寻常人在乡野间碰见尸体,反应当如童沙一样。就算他冷静自持,一里处就是官驿,为何不找人帮忙,而是多此一举把尸体拖入水中?”
史掌柜继续道:“那这人为何要杀害垂红儿?”
“自然是因为——”宝音刚要说下去,忽而愣住,那“奸.污”二字梗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说出垂红儿是被人“奸.杀”的,可替缘条洗清嫌疑,却也辱了亡者清誉。宝音垂眸:“或许垂红儿还与别人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