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昭仪六日
九月,沈青的册封大典举行,沈昭儀的名号不止局限在了皇宫,而是传遍了京城。
不少人家知道了一名宫女一步登天成了昭儀娘娘,还是名实实在在的宠妃。
月初便收到信的沈家人这才恍恍惚惚信了。
不是说只是进宫当宫女嗎?怎么摇身一變,成了昭儀娘娘?
再一看自家这个自从被分家分出来后便一蹶不振,年初因为大女儿送出宫的金子才开始走上坡路,前段时间还给沈青青写信隐晦夸耀过家中一切皆好,待她出宫便可享福的沈家一干人等臉紅了。
京中一条普通的街巷。
不知是不是错覺,最近总有人乘着马车,拎着礼物来拜访这一户人家,虽这户人家也住着气派的宅子,但就是一商户,在京中实在不怎么起眼,至多与富商沈家有些联系。
可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当官的都来了,即便刚走的那位大人官衔很低。
一个少年见马车走后,这才从拐角走了出来,甩了甩袖子往家里走去,好事的街坊连忙叫住他:“秀秀,怎么不知道你家在朝中还有关系?”
沈秀秀回头,露出秀气俊逸的臉庞,还未长成便可见日后的俊美,平日旁人叫他秀秀便臭着一张臉的他难得眉头舒展:“嗐,只是赚了点钱就被拐了不知道多少弯的姻亲找上门,我们还得躲着他走,这算什么关系。”
沈秀秀话里话外透露着是因为赚了钱的原因,街坊的注意力便立刻转在了这上面,只是没什么嫉妒,反而劝道:“既挣了钱,可别让你爹再给霍霍了。”
街坊都是商户,对沈父不忍直视的经商能力有所了解。
偏偏还喜歡撞南墙,要他们说,把沈家的家业交给沈秀秀,兴许还能继续小富即安。
沈秀秀应了下来,他爹着实不是块行商的好料子,但生下的他却继承了沈家优良血脉,从小就会拨算盘,加之去年年末阿姊送回家的钱,他爹不好意思动,才叫他得了机会重振沈家。
尤还记得他成功后他爹诧异的眼神,似乎重新認識了他一遍,沈秀秀就知道他爹有多不靠谱了。
不过想起阿姊,竟不声不响从一个宫女混成了昭仪,他这也不算什么了。
阿姊被封昭仪,便提前告诉了他们要低调一点,阿姊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么说必有缘由,于是他们便默不作声将此事瞒了下来,不招摇炫耀。
但街坊不知道,富商沈家却是清楚的,与沈家有姻亲的官员不知怎么也得了消息,频频上门拜访。
他们只能闭门谢客。
商贾的身份还是太低了。
正当沈秀秀连敲了几下,准备出声让老仆开门时,一辆马车驶入了眼帘。
他不耐蹙眉,但因为马车上的装饰太过价值不菲,不似寻常人能得到,且周圍还有侍卫,便探究地看了几眼。
马车停驻,下来了一名训练有素的婢女。
沈秀秀自是不認識,扬声道:“马伯,是我,开门!”
马车上的人正是沈青,白桃刚下去不久,她便听到了这个声音,入宫五年,许多事已经物是人非,但这道声音还是让她感到熟悉。
沈青起身,已经迫不及待想下去看看这少年的模样。
沈家门口,马伯,错不了。
谁知旁邊却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再等等,等确認了人,再下去。”
免得空歡喜一场。
与沈青一同前来的正是纪宸,纪宸默不做声帶她离了宫,来了这里,因纪宸手里拿着书在看,沈青还真没摸清他的心思,只是想着纪宸要帶她出宫玩。
毕竟她可是宠妃,再怎么荣宠都不为过。
只是眼见着周圍越来越热闹熟悉,心中这才有了妄想。
沈青没去试探纪宸的心思,心脏早已被各种情绪填满,酸酸胀胀,又夹杂着欢心。
“好。”她笑着应了一声,弯成月牙的眼睛落到纪宸身上。
手心的湿润暴露了她的忐忑。
白桃朝沈秀秀走近,因马伯年纪大,腿脚不利索,现在还没来开门。
白桃问道:“请问您是沈家二郎沈秀秀嗎?”
沈秀秀冷着脸:“我不是。”
白桃恍若未闻,仍是笑的模样:“我家昭仪想见你一面。”
宫中仅有一位昭仪……沈秀秀骤然睁大了眼睛:“我是!阿姊在哪儿?”这般问着,视线已经往马车那邊飘去。
见白桃没有否认,他一扭头往马车处跑去,到了马车邊才慢下来,整整衣襟,矜持道:“阿姊,我是二郎。”
只说了两句话,沈秀秀便蓦地红了眼。
阿姊说她要进宫时,家里其乐融融鼓励她在宫中也能闯出一番天地的场面还在眼前,后来阿姊在宫中人微言轻,是嫔妃宫里的宫女,出头的可能性很小,他们便描摹着出宫后的日子。
只是一年仅有几次的书信,交流总归隔了一层。
但在心底,沈秀秀觉得他与阿姊没有生疏,阿姊进宫时,他又不是不知事。
马车被掀开,先下来的并不是阿姊,而是一个淡漠威仪的男人,轩昂自若卓尔不群。
纪宸扫了一眼兀自警惕的沈家二郎,与沈青有些相似面容让他稍稍缓了神色,但也没有和他交谈的兴致。
纪宸探出手,准备扶沈青下来。
沈青将手放到纪宸掌心,矮身从马车上下来,刚站定,便听到一声清亮的阿姊。
她面前站着一名比她高些的少年郎,但身姿仍旧单薄,模样很秀气。
沈青迟疑道:“秀秀?”
她完全认不出来了,因沈家伙食不差,她娘又受不了不吃肉的日子,沈家的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圆乎。
所以沈青进宫时也是面容可爱,且有很大力气的,这才被分到了织云殿干活。
沈青瞬间紅了眼眶:“家中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还骗她说什么一切皆好,早知道她就带几块金饼回来了,也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沈青认不出沈秀秀,沈秀秀又如何能将这个天仙似的人与阿姊对上。
然而阿姊的一句话瞬间让他感受到了熟悉。
他羞涩地挠了挠头:“吃得起,大鱼大肉也不会少,只是爹娘都瘦,咱也胖不到哪儿去。”
沈青心想也是,不自在地擦了擦眼。
沈秀秀问道:“这位是?”
联想到阿姊的身份已经不一般,并不能和外男相處,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他满脸震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行什么礼,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接触到有身份的人最多也是官员之子,连厉害些的官员都没见过几面,更遑论面对皇上了。
沈青见他后知后覺意识到,便不再多说什么,笑吟吟道:“不请阿姊回家坐坐吗?”
马伯已经将门打开,远远看着此處,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秀秀识趣地弯了脊背,引着沈青往家里走:“这是阿姊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无需我这个做弟弟的请,娘他们都在家中。”
沈青闻言期待起来,牵起纪宸的手,跟着沈秀秀往家里走。
她低声对纪宸道:“委屈您了。”
她二弟没有拜见皇上,可不就委屈了纪宸么。
沈秀秀不懂,她得为之周全些。
纪宸捏了捏沈青的手,并不觉得。
他是将沈家的人都查了一遍,知道他们没什么壞心思,这才带着沈青走一趟,也是散散心。
在宫中呆久了,沈青的心思也變得重了起来。
这可不是他所期望的,他更想沈青变得无忧无虑起来,总不能身份高了,却多了忧虑。
那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边往里走,沈青边将家中的人介绍给纪宸,即便纪宸可能提早了解过了。
“臣妾家中除了二弟沈秀秀,还有两名妹妹,分别行三行四,名唤沈蓉蓉与沈婉婉,臣妾与家人喜欢唤她们蓉妹和婉妹,她们比臣妾小四岁,是一对双生子,但模样却并不相似,性格也天差地别,如今约莫有十二三岁了。”
“除此之外,还有小了臣妾将近八岁的五弟沈蕭蕭,臣妾进宫时,他不过三岁,胖墩墩的,特别沉,臣妾并不爱抱他。”
沈青的语气中带着雀跃,让人忍不住猜想这几个弟妹该有多大的变化,纪宸露出了笑容,觉得很有趣。
若干年后,她估计也是这么形容他们的孩子的。
听到纪宸的想法,沈青心中一顿,什么孩子……那都多久以后的事了。
她默默红了耳根。
感受到纪宸喜欢这些,沈青的话便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到一名美妇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这才止了声。
妇人身后跟着两名小姑娘,好奇地看着非富即贵的一行人。
“母亲、蓉妹、婉妹。”沈青遏制住想哭的冲动,含笑着喊人。
沈母,也就是李雁怔愣地看向沈青,目光一遍遍看
着她的眉眼,找寻着熟悉的影子:“青青?”
沈秀秀口快道:“是阿姊。”
“二哥壞,要你说!”一个爽朗的小姑娘毫不客气地开口,正是蓉妹,她凑过来,挤到沈秀秀和沈青的中间,揽住沈青的胳膊:“阿姊,我也能长你这么漂亮吗?”
她的脸圆圆的,沈青忍不住摸上去,手感可真好:“当然了,咱们爹娘长的好,蓉妹兴许比阿姊还漂亮。”
婉妹也走了过来,因沈青另一边还站着纪宸,她并不敢过去,便直接抱住了沈青的腰:“阿姊,我也想你了。”
沈青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抚好两个妹妹,软绵且依赖地看向母亲。
李雁拉住沈青进屋,待坐下,这才松开手,又让人去将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纪宸泡上。
沈青摸着被李雁握过的手腕:“娘,您手劲儿可真大。”
她骨头都要碎了,幸而在避暑山庄多有锻炼,不然凭着近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
纪宸拉过沈青的手腕检查,帮沈青揉了揉,却不好说什么。
李雁道:“是你皮肤嫩的跟豆腐似的,我拎蓉妹和婉妹都没什么事。”
蓉妹和婉妹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李雁笑了笑,笑容明媚,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这时,沈父与五弟也从书房走出来了。
沈秀秀道:“在月初父亲收到信后,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与五弟一同读书,除了用膳时等闲见不到人。”
一家子聚齐,虽这是沈家,但仍旧以纪宸为主。
沈父的阅历多,见到纪宸知道该做什么,不过他还未行礼便被纪宸先一步拦了下来。
纪宸道:“在宫外,不必拘束。”
何必因为行礼这等小事,坏了气氛。
沈父受宠若惊,决定这件衣裳不用洗了,等皇帝一走,他就供起来,每日拜三拜,当传家宝。
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笑容也更真心实意了。
他们原本还担心沈青青在宫内不好过,但现在皇上爱屋及乌待沈家人都这么宽容,对沈青青自然也不会差,心中放心了许多。
沈青正侧着脸和五弟说话,问他课业如何。
沈萧萧常听二哥与两位姊姊提起大姊,这个月提起的次数更多,加之他人小,其余人又没明说阿姊身边的是皇帝,便没什么拘束地聊了起来。
气氛也因此活跃起来。
看着如仙露明珠般风神秀逸的沈家人,纪宸不意外沈青为何会长的这么好了。
沈青被围了起来,直到众人知道她在宫中过得如何富贵,住处如何大,宫人如何多,膳食如何丰富,这才心满意足止了声。
“咦,父亲和……去哪儿了?”
沈青没说清楚,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指得谁,沈秀秀道:“他们去书房聊了,爹不让我跟着,说我年纪小。”
沈秀秀心道,他虽年纪小,但比爹靠谱了不知道多少啊。
他爹就是想和皇帝单独相处,才不让他去!
第82章 第82章昭仪七日
到用午膳时,纪宸和沈父才从书房走了出来。
沈青坐在纪宸旁邊,低声问:“您跟臣妾父親聊了什么?”
纪宸道:“你的家人都不愚钝,甚至为了你也都有了上进心,既如此,朕也不吝啬指点一二。”
沈青轻眨了眼睛,有些明白了,纪宸因为她想扶持沈家。
若沈家人争气,前途必不会差。
沈青心里泛起感动,在太监验了饭菜没问题后,親自给纪宸布了膳。
她平常可没这么体贴,都是各吃各的,因为什么这么做简直一目了然。
纪宸很受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将沈青布的膳都用了。
沈家人这一顿饭则吃的胆战心惊,雖然没有平日那样放开了的恣意,但日后想起,记忆最深的绝对会是今天。
他们跟皇帝一起用膳!
够吹很多年了。
但沈家人普遍低调,不会宣扬出去,只是在心中碎碎念却是必不可少了。
用过膳,纪宸便帶沈青离开了。
沈青不怎么难过,纪宸能帶她出宫一次,也必然会有第二次。
今日纪宸可是纡尊降贵和沈家人在一个桌子上用了膳,对她对沈家的态度就很明確了。
因为来得匆忙,沈青并未准备什么,便将手鐲和玉佩留给了沈家人,幸而她今天戴的是金鐲子。
沈青这般想着,记着这些东西不是纪宸送的,这才放心挥别了沈家人。
回宫的马车上,沈青整个人都赖在了纪宸身上。
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漂亮的眼睛更是充满灵气,犹如被注入了一股生机。
纪宸摸着沈青空落落的手腕,最爱财的姑娘居然连金镯子都留下了,足可见沈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也不怨最初连皇帝都不稀罕,实在是有沈家人在,心里富足。】
纪宸喟叹中夹杂了些許怨念。
沈青也不心虚,她现在稀罕啊。
两人的想法在片刻之间闪过。
纪宸道:“朕讓钱繼给你的家人备礼了。”
他也不是不通晓人情世故。
沈青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眯眯道:“臣妾高興地都没注意到,好在留给弟弟妹妹的东西不是皇上送的,不然臣妾现在就该心疼了。”
他大方道:“朕给的也可以送。”
沈青才不会信他的话,纪宸在这方面一贯小气,给她的东西都心里有數,也不是惦记着要回来,而是看她佩戴了几件。
若她佩戴地多了,他心里就会很满足,然后更有动力给她搜罗好东西。
若是身上一件也没有,纪宸就会从别处讨回来。
等到她精疲力尽,才会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怎不见你佩戴那件首饰。
一般这个时候,沈青脑子都转不动了,也不会委婉讨他欢心,自是有什么说什么。
回答的纪宸满意了,这事便算完,不满意了,他自己又要气闷。
他气闷的时候也好玩,会在心里认真地对自己说上一句,朕实在生气。
当然,有时候生气也会一点心声都不透露。
但沈青偷瞄一眼纪宸的眼睛,便知道他现在是高興还是不悦,人的眼睛没有辦法骗人,即便纪宸常伪装的很好,但眼神的细微变化还是有的。
譬如现在,纪宸就很高興。
沈青义正言辞道:“可臣妾小气,皇上送给臣妾的,臣妾才不会转送他人,好好宝贝还来不及呢!”
“骗子。”纪宸挑眉,眼中和嘴角都透露着愉悦,淡声道。
被戳破了……沈青微微红了脸,笑意不减:“是皇上送的太多,臣妾宝贝不过来,所以平日才显得对这些平常。但比起皇上送的珠翠首饰,臣妾更喜欢送东西的人。”
她的目光真诚,看向纪宸。
甜言蜜语动人心肠,何况纪宸本就喜欢沈青这个人,只会覺得心脏泡在了蜜水里,浸满了。
“今天很开心?”他问。
沈青亲了纪宸一口,哼笑道:“您明知故问。”
若非身份不允許,她都要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了。
她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家人,吃到了熟悉可口的饭菜,得到了弟妹敬仰的目光,更確信了她在纪宸心中的特殊,且这些都是在一天之内发生的。
沈青开心,人也变得甜美可口了许多……纪宸这么想着,手摩擦着她的脸颊
,满意地细细品尝佳人的唇瓣。
是带着甜味的口脂。
回到宫中,沈青又在乾清宫呆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她的承乾宫。
又几日风平浪静,后宫众人探不到皇上的行踪,自是没发现他们甚至出宫了一趟,只數着沈青去御前的次数。
在沈昭仪之前,是少有嫔妃到御前去的,多是派人送些汤汤水水,免得皇上忘了自己,也不招皇上厌烦。
且她们若去得多了,耽误了政事,那可不是小事,纵使皇上没发作,太后皇后却是会罚的。
但沈昭仪不同,她去御前,次次皇上都能同意她留下来,给她做脸面。
而太后皇后,在去慈宁宫请安后,众人就发现了太后待沈昭仪极为温和,甚至引了贤妃侧目,雖没有过分亲近,但就凭这个态度,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皇后,沈昭仪越招摇,她越高兴。
可不是,一个有寵无子无家世的嫔妃为她所用,她们是皇后她们也高兴。
沈青在后宫拉的仇恨不止一星半点,除了她经常被纪宸召去御前伴驾,就是纪宸至今没翻除了她之外的绿头牌。
这已是临近十月了,从六月开始算,整整四个月,皇上都没进后宫了。
玉嫔的晴芳居中,嫣婕妤罕见造访。
玉嫔听到通传,诧异之余也不意外了,如今沈昭仪独寵,她与嫣婕妤在避暑山庄的默契便一直存在。
她原以为回宫后这种局面会有所改变,但没想到皇上会全凭自己心意行事。
而皇后德妃贤妃已经无寵,又早早养了皇子在身邊,德妃贤妃除了看不惯沈昭仪,会拿着此事敲打她,并无替她们出头的心思。
没有沈昭仪时,她、嫣婕妤、楚贵人算是最得宠,其次便是蘭婕妤与陈美人。
楚贵人不知她怎么想,但蘭婕妤和陈美人这段时间却沉寂了下来,陈美人不爱找蘭婕妤不快了,蘭婕妤也爱往承乾宫跑了。
玉嫔至今想不明白兰婕妤为何要与沈昭仪亲近,她不是最看不上宫人吗,怎么会亲近一个宫女出身的沈昭仪?
嫣婕妤进到屋内,给玉嫔行了礼,玉嫔站起来虚扶了她一把。
嫣婕妤坐下后并未直接道明来意,而是道:“嫔妾没想到进宫不过一年,便不被圣恩眷顾了。”
她的语气带着寂寥,玉嫔雖感同身受,但也不以为意,她道:“当年杜婕妤那么得宠,嫔妃们都得避她锋芒,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至今仍在冷宫苦熬。可见皇上的心意……焉知沈昭仪不会步了杜氏的后尘?”
皇上最是薄情,眼里揉不得沙子,
嫣婕妤没被冷待过,玉嫔却是经历了好长时间出不了头的日子,因此也更稳当。
嫣婕妤眼底露出了锋芒:“嫔妾入宫时间不长,只恨没有辦法算计到沈昭仪,您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至少别讓沈昭仪在承乾宫那般好过。”她垂眸,指甲扣向手心,显得有些焦躁。
“我?”玉嫔冷笑,“承乾宫的事宜是御前的王公公操办的,本嫔又如何能伸得了手?”
嫣婕妤不快:“那收买沈昭仪身边的人呢?”
玉嫔告诉她:“便是承乾宫最不起眼的末等宫人,也不是你我能收买得了的,他们纵然不忠心,有御前的手段在,也绝不会背叛沈昭仪。”
嫣婕妤的眼睫一动,当初她的事若繼续查下去,未必找不出算计她的人。
不过前段时间她意外得了消息,消息暗指是玉嫔在算计她。
而她想过后覺得不无可能,便有了今日的试探。
沈昭仪身边玉嫔不好伸手,那她去年时候呢,虽很风光,但根基浅,对身边宫人的来历一概不清。
皇上又不会为她像对沈昭仪这般周全,可不就给了某些人在她身边安插人手的机会吗?
可她与玉嫔无冤无仇啊!
嫣婕妤将指甲纳入手心,继续道:“沈昭仪当真可恨。”
玉嫔赞同道:“恩宠本就这么多,她却连口汤都不留,皇上竟也纵容了……真是不公平。”
嫣婕妤闻言,更确定了玉嫔的心思,沈昭仪比她强了不少,却也肖似她去年的经历,她一入宫也是立刻得了皇上宠爱,可不就引起了玉嫔的忌惮么。
确定了此事,嫣婕妤不急着回敬玉嫔,而是商讨如何对付沈昭仪。
一是降低玉嫔的警惕心,二是沈昭仪实乃大患,不能不除。
嫣婕妤道:“皇上莫不是想等沈昭仪怀孕,才会翻其他人的牌子?”
玉嫔沉吟后觉得不无可能,她冷笑一声:“真怀孕了,那几位可不一定能容忍得了她。”
“嫔妾这里有一张生子良方,只是对母体有些损伤。”嫣婕妤低声道。
玉嫔微惊,眼中缓缓亮了起来。
此时的承乾宫,沈青也正在与兰婕妤说话。
兰婕妤道:“陈美人的陈家门楣低,却没想到还藏污纳垢。”
沈青疑惑,问询地看向她。
兰婕妤的语气中带着怒意:“陈家那个老匹夫,当年中举后为了能有官做,贬妻为妾,又娶了恩师的女儿,这才谋得了一官半职。可怜陈美人,她娘为陈家操劳半辈子,却被此事气死过去,草草下葬,为了不讓恩师失了面子,硬是将贬妻为妾进行到底。”
“许是知道这事不光彩,陈家便一直声称陈美人的娘从始至终都是妾室,若非如此,嫔妾家里也不会查了这么久才查清楚。”
沈青也被惊到了,怪不得陈美人屡屡得罪兰婕妤,她猜过陈美人是与家中关系不好,却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沈青冷冷道:“畜生不如。”
转而,她默了一默:“陈美人真是可怜。”
兰婕妤看了沈青一眼,也道:“是可怜。”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道:
“本宫不想怨陈美人了。”
“嫔妾觉得陈美人也不是那么可恨。”
沈青面上泛起笑意,陈美人也只是打探了一句她的家世,许是掂量沈家能不能对付陈家。
得知不能,失望了,也就不再问。
而兰婕妤,因为陈美人惹她,她就让家里出手打压陈家,因此即便陈家在宫中有一位后妃,也没尝到半点好处,反而频频被针对。
每每打压了陈家,兰婕妤便会高兴,觉得出了气,这一闷一乐,虽恼人,但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兰婕妤道:“嫔妾已经让家里给陈家教训了,以前还担心打压太过陈美人会闹到皇上面前,现在却没有后顾之忧了。”
沈青倒可以将此事当作趣事说给纪宸,陈家当官可不清白,但她虽有这个意思,却没有明说给兰婕妤。
后宫妃嫔不得干政,话一出口传到其他人耳中,不就是给旁人递她的把柄?
沈青问:“那对陈美人的态度呢?”
兰婕妤哼了一声:“嫔妾想着,即便如此也不能让陈美人这么好过,先冷她一冷,让她实实在在忐忑一番。”
陈美人分明是仗着聪明,耍她玩儿呢!
她也不是好性儿的人,自不可能轻易翻篇。
沈青弯唇,觉得兰婕妤虽总冷着脸,看着极为高傲,但人是可爱的。
第83章 第83章昭仪八日
关于纪宸不去其他嫔妃那里,沈青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她不是皇后,不必贤惠,況且皇宫皇帝最大,后宫也没有纪宸非睡不可的人物,嫔妃大多家世平平。
家世最厉害的皇后与德妃,也没有说能迫使皇上做事。
所以想争寵的嫔妃压根没有动讓皇上改变想法的心思,因为知道
是天方夜谭,反而铆足劲想把沈昭仪拉下来。
为此,沈青不得不更加谨慎,无论是入口的东西,还是常去的亭子,都会讓人检查一遍。
这也还好,她只需吩咐一句,底下的人便能将事情办得极为妥当。
晚上,圣驾到承乾宫。
沈青早早梳洗过了,乌发用根簪子随意簪住,穿了件简单的玉色衣裳,两名宫人提着灯,她便站在廊下等纪宸。
灯下看美人,有一种朦胧的美。
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像被扫了一层柔光,露出的锁骨纤细而柔美,微垂着眼,长长睫羽落下,产生两道阴影,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反而更显乖顺。
纪宸刚走近,便看到了这一幕,沈青也似感應到了什么,抬眼一看,盈盈行了一礼,眼中绽放出光彩:“臣妾参见皇上。”
“天冷,怎么不穿厚些?”纪宸在找钱继要来披风与进到屋內,选择了后者。
这里与殿內不过几步之遥,纪宸拉着沈青的胳膊,加快了几步。
沈青道:“只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并不久,況且臣妾觉得这身衣裳好,便想讓皇上也看一看。”
纪宸甚至没回头。
【锁骨很漂亮。】
沈青惊讶于纪宸的反應速度,问他:“皇上觉得臣妾这身衣裳如何?”
纪宸拉着沈青在床邊坐下,暖着她的手,目光落到她瓷白的臉庞上,道:“将你的肤色衬得像白珍珠,白皙有光泽。”
沈青开心了,手指抚过锁骨。
纪宸目光掠过,很一本正经地没有停留很久。
一如往常他们闲聊着。
“爱妃和兰婕妤交好?”
后宫的动向瞒不过纪宸,更何况是关于承乾宫,关于沈青的。
沈青点头:“臣妾觉得兰婕妤直率,和她聊天很有趣,别看兰婕妤冷着臉,但心是好的。”
纪宸:“你看人的眼光,朕很放心。”
他已经不记得他是为什么疏远兰婕妤,可能兰婕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冒犯了他。
但是下次大封后宫,可以添上她。
兰婕妤是后宫难得心思浅显又不蠢笨的人。
明白纪宸对兰婕妤的评价,沈青便顺势将陳美人的事引了出来,神秘道:“陛下,臣妾今日听闻了一件趣事,您要不要听?”
纪宸刮了下沈青的鼻尖,語气寵溺道:“莫要卖关子了。”
沈青将陳家的事说了出来,瞧着纪宸沉思的模样,暂时琢磨不透,便語调輕鬆道:“所以臣妾和兰婕妤都决定要好生冷陳美人一段时间,陈美人可怜是可怜,也不能戏耍兰婕妤,招惹臣妾啊。”
“……做的很好。”纪宸哪里不明白沈青这是为了陈美人来跟他鸣不平了。
别看掩饰的很好,但小眼神仍是不由自主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倒不会因这等小事而大发雷霆,前朝后宫又怎么可能真正分开,况且这件事原就是陈家做的不地道,高家为了兰婕妤霸道了些。
而沈青,正直心善,不计前嫌帮陈美人。
不过一想到陈美人提起沈家,即便沈青不在意,他心里却不舒坦,不必多想便知道一些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沈青的家世不起眼,而平生出优越感。
纪宸不由问:“若旁人的言語以下犯上冲撞了爱妃,爱妃该当如何?”
沈青愣住了,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纪宸居然来考问她?
她绞尽脑汁:“辩得过便辩,辩不过,臣妾恼羞成怒了就让白桃出手教训对方,当然,若是对方位份只比臣妾差一点,或是比臣妾高的,臣妾……臣妾便请皇上做主!”
最后一句话,羞涩中带着一点骄傲。
纪宸有些不满意,虽然听着很得宜,但:“太老实了。”
沈青谦逊请教:“那皇上说,臣妾该怎么办?”
【气焰要嚣张,眼神要居高临下像看灰尘,不必多费口舌,撞上了直接让宫人出手,若是高位嫔妃,宫人不好出手,便亲自动手出出气,至于之后,自是朕来善后。】
【朕还能委屈了沈青?】
但这唯一的问题是:
“爱妃太溫柔了,学不来。”纪宸无奈道。
学得来学得来!
皇帝的滤镜太厚,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
沈青没有闹着纪宸将这话说出来,溫柔就温柔吧,反正是她占便宜。
她将手臂轻巧支在纪宸的肩膀,另一只手落在纪宸的衣襟,輕柔地扫过他的喉結,目光落到他的侧臉,唇角轻扬,缓缓靠近。
亦压低了声音咬字道:“臣妾也不止温柔。”
纪宸掐住沈青纤细的腰肢,不否认:“对,还娇气的厉害。”
他还没怎么样,眼泪就止不住了,什么埋怨话都敢说出口,就这,还敢勾引他。
纪宸的目光落到沈青的锁骨上,只觉口干舌燥。
……
翌日,纪宸上朝走后,沈青也没起,白桃给她端来了茶水,她喝了两杯,这才缓了过来。
唯一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大概是不能不去给皇后请安。
白桃扫了一眼自家娘娘的脖颈,让人准备了一套高领宫装,好在早已入秋,这么穿并不引入注意。
请安无非是那翻来覆去的一套,德妃和贤妃总不忘敲打她,一天一个人轮着来,沈青自不会坐以待毙,皇后等三人的机锋打完,这才出声。
至于其余嫔妃的酸言酸语,沈青学着德妃和贤妃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些人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来。
她也想像纪宸那样略微阖眼,别人就不敢多言,但一些嫔妃实在不会看眼色,她这才表现地如此明显。
请安結束后,经过一处景致颇好的地方,沈青让人落了轿,也不嫌累,带着白桃欣赏了起来。
宫人来来往往。
沈青一侧目,便见玉嫔与兰婕妤碰了面。
请安结束就这么几条路,碰面实在容易,沈青无意偷听,只是一失神,还没来得及走,便听玉嫔提起了她。
“兰婕妤,本嫔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沈昭仪原本是宫人,出身低微,你不是最看不上这类人嗎?怎还愿意同她交好?”
兰婕妤本来不明白玉嫔以前都绕着她走,不屑理会她,怎么今日碰巧撞了上来,原来是因为这事。
“玉嫔这话糊涂,沈昭仪比你我位份都高,敬着还来不及,为何会看不上?”
玉嫔笑道:“倒不知兰婕妤有两副面孔。”
兰婕妤对待宫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任谁都能看出嫌弃,从小伺候她的人,也未必能得她一笑。
兰婕妤更听不明白了,冷着脸看向她。
玉嫔便将此事说得明白了些。
兰婕妤顿时更诧异,理所应当道:“他们是仆我是主,没有让主子笑脸相迎的道理。”
她笑与不笑,干玉嫔何事?
说得她对玉嫔笑过似的。
“况且,若嫔妾真是玉嫔口中的人,玉嫔您的卫家仿佛也是商贾,只不过生意做得大些,若不是有太子府的资历,还真不一定能入宫。”
兰婕妤平铺直叙:“宫里不看家世出身,而看位份高低,这是嫔妾入宫前就懂的道理,玉嫔未免将位份看得太过儿戏了。”
说到看不起,更像是玉嫔看不上沈昭仪,才如此出言。
沈昭仪位份高,是有道理的,没看皇上偏爱她到哪种程度嗎?兰婕妤真想不明白,都这样了,玉嫔口中沈昭仪仿佛仍是不值一提。
她知道皇上的独宠意味着什么吗?
玉嫔被她说得脸面全无,正欲生怒,却看到了旁邊站着的沈昭仪,不知她在这里听了多久。
于是一笑了之:“原来是给沈昭仪表忠心,无怪乎兰婕妤能说出这般话。”
沈青原本也没想藏,见此,走了过来。
她比玉嫔高些,气势也更盛,因此她拿帕子垫住手指抬起玉嫔的下巴时,旁人眼中没什么意外之色,玉嫔身体一僵,没反应过来便
落入了如此境地。
好似她是沈青手中把弄的小玩意儿。
一时羞红了脸。
“玉嫔该唤本宫昭仪娘娘。”沈青看着玉嫔羞愤的眼睛,勾唇,饶有兴趣道,“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规矩还这么差,若以后再这样语出轻佻,本宫就该把玉嫔带回承乾宫好生教导一番了。”
玉嫔比沈青大好几岁,现在却被年岁资历都不如她的沈青这般对待,可想而知心中羞恼。
然而沈青的手劲儿大,她一时竟挣脱不开,一边后悔不该这样招惹沈青,一边嘴上不饶人道:“皇上知道昭仪娘娘在后宫这样胁迫嫔妃吗?”
玉嫔平时不是这样不冷静的,而是今日被兰婕妤与沈青接连这么对待,好歹也是嫔位,自然有脾气。
沈青这才鬆了手,对手上的帕子有些为难。
这时,白桃摊开双手,她自然而然将帕子交给了她。
玉嫔看着沈青松开帕子的嫌弃模样,更气了,明明是她先出的手,她还没说什么,沈青便敢这么嫌恶,真是可恶。
沈青挑眉,不以为意道:“今日之后皇上便知道了。”
仗着恩宠如此嚣张,偏偏她这话还叫人无法反驳。
然而这事即便闹到皇上皇后面前,他们也是偏心沈昭仪的,玉嫔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今日是嫔妾不对,嫔妾知错了,昭仪娘娘大人有大量,能不与嫔妾计较吗?”
沈青微微一笑,看着高深莫测,实则困都要困死了,还得表现出十足精明的模样震慑住玉嫔。
不然,当她是泥捏的吗?
她看向兰婕妤,不知兰婕妤对此满意了没。
因为她,兰婕妤被玉嫔拦下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兰婕妤这人,除了对皇上,谁还能得她一个笑脸?真不知道玉嫔是怎么从兰婕妤冷着的一张脸上看出她种种心思的。
兰婕妤受宠若惊,沈昭仪不过十六七岁,竟然将她给护住了。
她自没什么不满意,自玉嫔得宠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她低头了。
沈青见此离开了此处。
玉嫔与兰婕妤对着沈青的窈窕背影垂眸行礼后,这才散了。
今天不知什么日子,一个接一个嫔妃出现在沈青面前。
沈青下午歇好后,刚抚上琴,便听宫人通报宣貴人来了。
她虽心中诧异,但也没有不见宣貴人。
此时离秋狝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除了在坤宁宫能见到宣貴人,其余时候根本就与宣貴人碰不着面。
宫内说大不大,能这般自然是宣贵人特意避开了她。
宣贵人进来,沈青已经让人将琴收了起来,并让宫人备茶,在宣贵人对她行礼时,仅是伸手虚扶了一把。
连起身都没有,宣贵人见此明白了,沈昭仪不是一点甜头或是示好便能打动的女子。
她与沈昭仪在秋狝时的些许情谊已经不剩什么了。
宣贵人温和笑道:“嫔妾方才好似听到了琴音,昭仪娘娘是在抚琴?”
沈青微笑道:“不过闲暇时学一学,消磨一下时间。”
琴棋书画中,唯独她对琴还算喜欢,其余的,不是不想费脑,便没有耐性。
至于学舞,纪宸倒很期待,她是坚决拒绝的。
学了琴还能和纪宸的萧合奏,也雅致一些,学舞,遭罪的就只剩自己了。
宣贵人语气欢欣:“娘娘有如此雅兴,自然是极好的。”
沈青与她一人一句地说着话。
直到宣贵人忽然转了语气,沈青便知道,来了。
宣贵人今日来找她,还放低姿态,自然是有目的。
沈青凝神,只听宣贵人道:“嫔妾这里有一张生子的好方子,能一举得男。”
“……”
沈青的眼神瞬间松懈下来,比起心动,她更想摇着宣贵人的肩膀科普,不科学!
第84章 第84章昭仪九日
沈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这么年輕,又才成为嫔妃,圣眷正浓,不好好享受几年简直对不起自己。
怎么会着急这种事?
怀孕的事于她而言说起来都尴尬,更不必说刻意求子了,即便她真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也不会吃任何方子,只会催促纪宸出力。
她每隔几日就会请一次平安脉,身体十分健康,且皇帝也不是不能生的,只需顺其自然。
至于生男生女,皇室中公主是什么很不尊贵的角色吗?
沈青稍微想想便能明白宣贵人进献方子打的什么主意。
并非真为她好,若她此时怀孕,不仅将纪宸推给了别人,有皇子的德妃贤妃也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皇后也会怀疑她是否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即便她自信能将自己保护好,也不愿意此时涉险。
她还没到适合怀孕的年龄!
而于宣贵人,即便考虑到了这些后果,可能也不以为意,毕竟她这可是“好心”,指摘不出什么。
如果沈青能顺利怀孕并生下孩子,会記她一个人情。
若不能怀孕,反倒坏了身子,那又干她何事?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
若中途出了差錯,就更不能怪在她身上了,实在是沈青无福。
百利而无一害,而宣贵人只需要贡献一个方子。
更别提她还特意点出能生男孩,生怕沈青不动心,足见其撺掇之意。
若换了旁人早就被宣贵人的一片好心打动,即便不会用方子,也会記下宣贵人的人情。
但沈青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女孩,心中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意興阑珊。
叹道:“宣贵人是聰明人。”
聰明人算计起来也更用心险恶。
宣贵人聞言眉梢微變,略觉不妥,但笑意未變,只当沈昭儀这是夸赞了。
宣贵人妙就妙在这,即便沈青明白了她的算计,也没法直接回击。
人家是好意,她若拒绝便是不看重皇嗣,焉知宣贵人会不会无意把她的话宣扬出去?
若是不拒绝,无形中便承了她的情。
沈青扶着额头,沉吟:“本宫听聞宣贵人的王家曾煊赫一时,常出皇后,却有些糊涂,不知是几位皇后?”
宣贵人既谨慎,又有些骄傲:“三位。”
三位皇后,连着两朝半的岁月,其中一位还颇为长寿。
若非先皇时王家没落了,今上也未将王家看在眼里,她进宫也不会只是个贵人。
原本皇上未封后,家里还想运作她成为皇后,只可惜皇上扶持了萧氏为皇后,她也只得通过大选进宫,一步步筹谋。
沈青为難道:“并非本宫不敬三位王皇后,而是……”
明明沈青没说什么,却好似什么都说了,宣贵人捏紧了帕子。
纵然王家出过皇后,但那三位皇后于子嗣上却各有各的缺点,不是一生未孕,便是生了孩子没几年便早逝,亦或者有了孩子但没留住。
总之相当坎坷,不过既是皇后,抱养低位嫔妃的皇子,怀不怀孕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无论谁做皇帝,皇后都能是太后。
宣贵人一瞬间想了很多,明白沈青不信任方子,也未对她的话动心,甚至可能不屑用此手段。
沈青见宣贵人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言,点到即止,毕竟拿几位王皇后举例到底有些不敬,将方子推还给了宣贵人。
只是临了,意味深长道:“即便宣贵人有机会用,也万万珍惜自己的身子,且皇子公主皆珍贵,宣贵人莫要想差了。”
宣贵人闻言脸色一白。
聪明人都愛深思,况且沈青刚夸过她是聪明人,不至于对她说没有意义的话。
沈青这句话透露出的意思,是说她没有恩宠,她看出来了她目的不纯。
至于后面两句,被宣贵人忽略了。
宣贵人确实知道年岁不夠的女子怀孕很伤身,可没道理沈青会懂啊,她不是很早便进了宫,既如此,谁又会这般教导她?
她不是良善之人,没有必要多余为一个昭儀娘娘周全,也怀有自己的小心思。
然而,沈昭仪全看出来了。
宣贵人没有挣扎,将方子收起,不自在道:“娘娘的教诲,嫔妾记下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沈昭仪会这么清醒,任谁这个年岁有盛宠,有地位,都得被冲昏了头脑,偏偏……
宣贵人离开,原以为这事就此结束了,但又几日,沈青收到了一颗藥丸。
是旁人孝敬她,助孕的。
沈青真的没话说了,怎么没完没了,一个个巴不得她立刻怀孕,将皇上讓出来。
嫣婕妤也没想到,宣贵人会和她撞了心思,安排好藥丸后,便静待承乾宫传出好消息。
当晚,圣驾到承乾宫。
“你们娘娘呢?”纪宸到承乾宫的正殿,往日在殿前迎着的人不见了踪影,只有些宫人恭恭敬敬地候着。
白桃连忙从殿内出来,为難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心情不好,生了一下午悶气,现在刚歇下,奴婢不好将娘娘唤醒,请皇上恕罪。”
纪宸走了进去,语气微凝:“为何下午不来报?”
白桃头垂的更低了:“奴婢们不好违背娘娘的意思。”
纪宸不再责问白桃,掀开珠帘,走到床榻边,见到了隆起锦衾。
床上的人无言,仍旧默默生气。
纪宸知道沈青没睡,探出手道:“连朕也不理了?”
沈青悶声闷气道:“臣妾岂敢。”
她转过身,落到纪宸手里,然后靠在他胳膊上。
对纪宸,她确实有些迁怒,要不是因为他……不过后宫中的人把主意打到这上面,足可见她怀孕干系重大,她想知道纪宸是怎么想的。
然后借着纪宸的手,把这股不正之风遏制住了才行。
“下午发生了什么?”纪宸看着沈青郁郁的神色,出手抚平了她的眉头。
沈青道:“下午有人孝敬了臣妾一颗药丸,说是有助孕的功效。”
她抬眼,也想观察纪宸的神情,却发现他在看她,目光一顿,又老老实实地窝在了纪宸怀里。
“愛妃吃了没?”
沈青自是道:“来历不明的东西臣妾怎么会吃。”
纪宸奖励般与沈青十指紧扣:“做的很好,那爱妃生气是气自己,还是送东西的人?”
不知是不是錯觉,纪宸的话中透着谨慎。
沈青没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件事:“旁人送不送原没什么紧要的,但前几天宣贵人来给臣妾送了一个生子的方子,两件事加在一起,臣妾便有些不痛快。”
“怎么她们光惦记着臣妾的肚子,难道臣妾怀孕,皇上便对臣妾不管不顾了吗?”
说着,沈青脸颊鼓起,很不高興。
纪宸心中了然,便说了句:“朕宠你唯恐不夠。”
又怎么可能将人撂开手?
沈青看向他:“那臣妾现在都没有怀孕,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很不争气。”
纪宸不这么认为:“没怀很正常。”
沈青眼中迷茫,她万万没想到纪宸会这样说,难道是太医诊出她身体有问题,却只告诉了纪宸?
迟疑道:“这……怎么正常?”
纪宸摸着沈青的手指,语气平稳问道:“爱妃着急有孕?”
沈青琢磨不透纪宸的意思,他的心声也没透露什么信息,便按照自己的心意摇了摇头。
同时,她圆出了个理由:“臣妾想多和皇上呆在一起,非是不想有孕。”
纪宸周身萦绕的谨慎一松,瞬间舒朗开来,带着满意道:“爱妃与朕心意相通。”
接下来,便不用再百般试探沈青的心思,话也很好说出口了。
“朕问过嬷嬷了,太过年輕的妇人不适合怀孕生子,会对身体损伤很大,所以朕想等你年过二十再为朕生一个孩子。”
“所以每次叫水时,朕都将东西洗出来了。”
纪宸错开沈青的视线。
不过他很快理直气壮起来,他们还年轻,此时不胡闹,什么时候胡闹?
沈青目光震惊,内心又有些隱秘的高兴,但更多的是羞赧。
纪宸方才的言行也有了解释。
“臣妾怎么不知道?”
纪宸不知道怎么回答,便道:“今晚可以感受一下。”
【每每那个时候,你都累得闭上了眼,即便有意识在哼哼,也只会觉得朕在擦洗。】
他暂时不想讓沈青怀孕,但又担心沈青会因此觉得他不让她怀孕,是不在乎她,动作自然就更小心隱蔽了。
他有心遮掩,谁又会往这事上想呢?
毕竟没有皇帝会嫌子嗣过多。
他和沈青的孩子有一两个就够了,子嗣多,生产伤身体不说,也容易引得兄弟相争。
皇位可只有一个……
纪宸收回思绪,亲了亲沈青的额头,轻声训道:“你若下午就让人去找朕,也不会生气到现在了。”
沈青觉得纪宸的想法很危险,但很久以前,他这个皇帝就当得让人畏惧,他给予些许东西对后宫嫔妃来说都是恩赐。
他当初没选德妃当皇后,德妃纵然萎靡,对皇上不热情,也没说记恨皇上。
且纪宸从始至终对皇子的心思都不明。
皇后生了嫡长子,纪宸也从没承当过太子之位,因为这,贤妃和德妃才急于要一个孩子与大皇子相争。
不过纪宸现在虽隐隐有这样的想法,但将来未必不会改变,若三位皇子中出现一个极聪慧有才干的,不信纪宸不立为太子。
她连孩子都没有,实在不必过早担心她的孩子会卷入皇位之争,这般想着,便宽了心。
沈青撇过头,不听他的训斥。
纪宸见此,无奈哄着:“朕不说你了,实在是烦你之人的错,晚膳用了没有?”
宣贵人的方子,旁人献的药丸,都得好好查一查,里面没有旁的心思,他不信。
生气的人怎么可能用膳,听到纪宸的话,沈青这才后知后觉,做戏把自己也给演进去了,可能她是真的烦这件事。
遂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纪宸温和道:“朕再陪你用些。”
沈青埋首进纪宸怀里。
第85章 第85章昭仪十日
沈青的乌发如云垂落身后,纪宸找了根发带将头发拢在手中,绑住,满意了,才叫人传了膳。
即便心中的郁气已经散了大半,沈青仍是胃口不佳,捡着自己喜欢的膳食用了些,便搁了筷。
纪宸见此,吩咐人备了參汤。
自从回了宫,有了自己做主的地盘承乾宫,沈青已经很久没有喝參汤了,反正宫人一切听她的,纪宸也少有吩咐她宫里的人。
在承乾宫用膳更是她讓御膳房准备什么,纪宸便用什么,左右她对纪宸的口味还算了解,并不会讓他不喜的膳食端上来。
但现在,纪宸却吩咐人备参汤……
即便心里已经预感不妙,但沈青仍巴巴地看向他:“为何要备参汤?”
光是一听参汤这二字,她浑身的气力仿佛都抽没了,雖情到深處的时候很爽,但有时候她真觉得纪宸是想搞死她,即便入睡时她总依偎在纪宸身边,但中间不知远离了多少次又被拉回来。
纪宸是这么想的。
【昨日歇过了,前日只浅浅温存,今日实在是适合闹一晚。】
况且狠了重了,无论男女,都能将积郁于心的事发泄出来。
纪宸拨顺沈青额前的发丝,温声道:“心里不痛快,哭出来就好了。”
若是哭,要么委屈,要么感动,前者他不忍心,后者条件不允許,既如此,眼下还有一个更便捷的方法。
而她又着实是水做的。
泪水涔涔涟涟,常滴得他身上冰凉一片,不过很快就又暖起来了。
沈青双颊瞬间红了,即便室内没有风,她还是感觉到了凌乱。
纪宸为什么能一本正经想入非非?而且床榻上的事为什么要回味!
沈青原本嘴巴死死抿住,臉颊烧起来后,又转而无意识地咬唇,那双眼眸中波光潋滟,恰如一汪春水。
沈青表现的这么明显,纪宸自是看出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沈青便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不禁暗自高興。
这不是心意相通是什么?
纪宸将沈青拥入懷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缓解她莫名的紧张不安,待沈青放松下来后,重新十指紧扣,这才低头将她的唇瓣分开,安抚被咬得红润润的唇珠。
咬唇实在是个坏习惯,得好生教导才是。
沈青从被纪宸紧紧扣住的那只手上,感受到了他宽砺的手指骨,却没法用手指蹭一蹭,因为他完全将
她的手攥实了,没留一丝缝隙。
一如他的动作看似温柔,却是霸道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只不过学会了前戏这个东西,所以即便沈青心中对后面发生的事本能有些惧的,也忍不住沉溺其中,慢慢随纪宸攀上高峰。
之后的事情自不必说。
第二天沈青的眼睛已经肿的不能见人了,若非她半夜见势不妙咬了软枕,声音没呜咽出来多少,只怕更没臉见承乾宫的宫人。
这日她自然没去請安,甚至到了請安的点都没醒,是纪宸吩咐宫人去坤宁宫告了假。
沈青不知道这事,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后甚至还有点呆。
但郁气不快什么的,早没了,心里只剩对纪宸的咬牙切齿。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会持續三四年,……好像也不是不行?
待缓了神,沈青被人服侍着起身后,白樱出现在了她身边:“娘娘,皇上走之前将那颗藥丸带走了,今早御前的人彻查了宫中关于助嗣偏方的风气,以后这些东西一概不会出现在娘娘面前了。”
“另外,因昨日送到娘娘手中的藥丸有问题,背后牵扯到了玉嫔,证据确凿,玉嫔被皇上下旨降为了贵人,并提拔了蘭婕妤为嫔位。”
“现在玉贵人的晴芳居十分清冷,蘭嫔的织云殿却是热闹起来了。”
沈青手指一顿。
她原本以为藥丸只是底下普通孝敬的,不知她不喜这东西,而阴差阳错没能讨好得了她,还讓她借此跟纪宸说开了。
却没想到这里面也藏着算计。
后宫的宫人何其多,东西能递到她面前意味着送东西的人在宫中地位不低,却没想到背后竟还站着玉贵人。
而玉贵人恰好几日前挑拨过她和蘭嫔的关系。
玉贵人刚当嫔位不过两年,便又重新被贬为了贵人,不知心中是作何感想,是否在后悔暗算她?
不过玉贵人也笨,居然仅用一颗药丸来赌她会心动,将主动权交到了她手里。且这藥丸还是个被太医一检查便能知道有问题的劣质货,难道她看着像是得了药丸,便得意忘形,高高興兴用了的人吗?
沈青看了眼天色,已是未时了,怪不得能发生这么多事。
玉贵人因此事被降位,蘭嫔却在这种关头升位份,而兰嫔又与她交好,不难猜出纪宸放着家世好的其他嫔妃不提拔,单提拔兰嫔的用意了。
沈青看向白樱,知道她能力出色,吩咐道:“查一下玉贵人在后宫的人脉,若御前的人没将她的根脉砍干净,你便出手。”
白樱称是,她身后站着昭仪,站着承乾宫,做点什么自然容易。
将后宫的人脉经营起来不容易,但清理干净却很简单,白樱雖不能直接讓人出宫,但调走还是容易的。
玉贵人在关键地方没了人手,便会左支右绌,不成气候。
接着,沈青又对白桃吩咐,让她去库房挑些东西,送去兰嫔那里。
宫里也有人情往来,兰嫔升位份,不止待遇提升一大截,品级也变了,自然值得旁人去送礼庆贺。
而她又与兰嫔关系密切,不管怎么说礼得备足了。
此时的坤宁宫,将赏赐兰嫔的东西吩咐好后,皇后默默琢磨起皇上的用意。
早上皇上要查药丸的事,还不許人惊动沈昭仪,但她手握宫权,自然参与了其中。
犹记得在做出对玉贵人的降位處罚后,皇上来了一句:“嫔上少了一位主子,便将兰婕妤提到嫔位吧。”
玉嫔成了贵人,嫔位上只剩一个林嫔,而林嫔不得皇上喜欢,嫔位上人少确实不合适。
但兰婕妤又凭什么能升为嫔?
要知道,婕妤位置上有三人,嫣婕妤从前有宠,李婕妤生有三皇子,唯独兰婕妤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与沈昭仪交好……
唯一叫人庆幸的恐怕是沈青在不能很快有孕的情况下,也心高气傲不愿意用偏方。
但旁人不知道,皇后却是清楚沈青如果想有孕,不用偏方也能懷上,因为当初她怀璨儿,还是沈青进献了方法。
皇后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惊得青古连忙抚背。
待缓和了,她饮了一口茶水,苦笑道:“本宫真是看不懂沈昭仪了。”
青古想说,许是沈昭仪不愿与皇后的大皇子相争,才这般做,但她是皇后的人,给别人说话就意味着不忠于皇后,便沉默了下来。
皇后不再想沈青,将注意力放在了賢妃身上。
沈青不会很快有孕,她最该对付的还是賢妃和德妃,且当初是賢妃授意旁人,给她暗示下催情香,这才有了香膏的气味惹了皇上不喜这事。
何才人私底下是她的人,轻易帮她查到了真相,皇后这才明白,林嫔不得宠,原来是有这么一个糊涂账在里面。
但二皇子是何才人所生,她注定不能明目张胆朝二皇子下手,但给贤妃找麻煩还是容易的。
再者,何才人不是想离间蒋美人与贤妃吗?她亦可推波助澜-
玉嫔被降为了玉贵人,嫣婕妤初听消息时是不可置信的,虽然是她动用了玉贵人的人手,有意坑玉贵人一把,给玉贵人埋下隐患,可没想到,仅是给承乾宫递了一颗药丸,吃不吃全看沈昭仪的心意,也值得皇上大动干戈。
玉贵人没将她供出来也很好理解,毕竟在玉贵人那里,她可是无心的,供出来,于自己无益不说,也得罪了她。再者,将这颗药丸拿出来后,她左思右想不太妥当,便将其他药丸给毁了。
这下便死无对证,玉贵人若是咬出她,她也有十足的应对法子,只是会惹得一身腥罢了。
嫣婕妤卧在软榻上,对星罗吩咐道:“我不便出面,你去替我好生安抚一下玉姐姐,告诉她,来日方长。”
她现在心情也不好,并不想去应付玉贵人。
皇上在她与兰婕妤之间,竟然挑了兰婕妤成为嫔主子,她比兰婕妤又差在哪里?
再偏心沈昭仪,也不能连同她交好的一起偏心吧,这算什么?这是沈昭仪的后宫,还是皇帝的后宫?
她们难道要靠讨好沈昭仪来升位份?
晴芳居中,玉贵人处。
玉贵人遭此重变,既没摔瓷器,也没迁怒宫人,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她的几年筹谋,全被嫣婕妤毁了,还高高在上仅派了一个宫人来敷衍她!
玉贵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道嫣婕妤心思细腻,不会做出这种事,便不由怀疑起嫣婕妤是否知道了什么,故意来坑她。
因此即便被降位了,她虽恨沈昭仪,但同时对嫣婕妤起疑了。
加之嫣婕妤的态度,更让她如鲠在喉,她不将嫣婕妤供出来,只是因为皇上问她是否因为与沈昭仪口角之争而要害沈昭仪,便知道所有的辩解都无用了。
即便供出了嫣婕妤,也只会让沈昭仪少一个心毒的敌人。
于是她便对皇上皇后承认是无心的,并不知道药丸有问题,因沈昭仪也没出什么事,亦或许是手段太拙劣,皇上便只做了降位的处罚。
玉贵人冷静分析着,沈昭仪招致的妒恨多,无需她出手便有人不想她继續得宠,既如此,她可以先把心思放到嫣婕妤身上。
嫣婕妤是条毒蛇,但蛇尚有七寸。
她要拿捏住嫣婕妤一击致命的把柄,那样,嫣婕妤在她手心便翻不出什么浪了,也能辖制住嫣婕妤来对付沈昭仪。
她这波降位,正适合隐在暗处。
后宫中的嫔妃各怀心思,沈青这几天却恣意许多。
请安时的暗潮涌动她不是感应不出来,皇后针对起了贤妃,贤妃仍因二皇子的事死咬德妃,德妃被贤妃搞的煩了,却也没忘记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
她的三皇子本来就最小,占不到什么优势,皇上也没来看几次,又听闻大皇子不过一岁多便展露了聪慧,皇上还过
问了……这谁稳得住?
三人通通忽略了沈青,贤妃是因为皇后而焦头烂额,腾不出手了,皇后和德妃则认为,没有子嗣便无从威胁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地位,且沈青又不是软柿子,对付她只会做无用功。
兰嫔与陳美人和好了,陳美人也亲自到承乾宫来给沈青为她的莽撞道歉,更是不经意告诉了陈父因渎职被罢官入狱,他的岳父兼恩师也被查了个底朝天,满足了沈青想听后续的心。
除此之外,沈青更细心观察到嫣婕妤与玉贵人内讧了,真是不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啊。
宣贵人在方子之后重新避着她走。
其余人就更没什么威胁了,待她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不说奉承沈昭仪,至少别让她在皇上跟前说她们坏话啊。
沈青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眉眼舒展,仪态万方。
纪宸的感受最为直观,沈青的一颦一笑尤为动人,似乎没有了能让她烦扰的事,也更为娇声娇气了,常让他拿她没办法,可也舍不得训她,说话重一点也不曾有。
不过对宫人,她仍是那个气韵不凡,出手大方的昭仪娘娘。
足见沈青是有两副面孔的人。
可纪宸就喜欢她这样对他,沈青要真对他识大体,不娇纵了,他才该慌了。
第86章 第86章昭仪十一日
之后年尾的几个月里,不管私底下如何,后宫嫔妃表面上是和睦的。
沈青踏进乾清宫,将厚披风解下,交给上前的宫人。
乾清宫有地龙,即便外面大雪纷纷,里面也感受不到任何寒气。
王定已经开始在纪宸周围行走,不必再料理乾清宫库房的事宜。
他体贴道:“娘娘,外面正下着雪,又天黑路滑,您該保重身体才是,皇上这里一切有奴才们。”
沈青眉间笼着散不尽的愁绪,目光往殿内看去,里面灯火通明,仍可见小太监忙忙碌碌搬奏折的动作。
“皇上已经劳累数日了,下午又傳了禦医,本宫哪能坐得住?”
说完这句话,沈青低头,见鞋面上的雪花化干净了,才抬脚往里面走去。
纪宸忙了几日,她便有几日没见过纪宸,毕竟他忙于朝政,她来乾清宫岂不讓纪宸分心?
也正巧这几日下着雪,她便在承乾宫跟兰嫔陈美人围炉煮茶,看着外面挂上晶莹雪花的腊梅,也别有意趣。
只是没想到,这日下午纪宸就傳了禦医,白樱来报是龙体有损,她再不来也太没心肝了。
况且外面虽然风雪交加,雪花都斜着飘,路也打滑,但她有手炉,有宫人打伞,只需注意脚下,从承乾宫到乾清宫的路并不难走。
沈青也确实着急,她可能是最不希望纪宸身体有恙的人了。
她的一切荣寵地位都係在纪宸身上。
纪宸有损,她便也不会顺意。
进入殿内,王定跟钱继打了个手势,钱继上前迎住沈青,仍伏在案上批阅奏折的纪宸抬头,有些叹气道:“你怎么来了?”
他方才都问过钱继,知道沈青歇下了,这才放心,却没想到她又起身跑到了他这里。
这么晚了还折腾,即便纪宸知道沈青是为何会来,也别扭地覺得不好。
他的手边,是一碗热气都快冒没了的黑汁水。
沈青对纪宸有点同情,她病过,知道这药有多苦,在纪宸出声前,她也想过該怎么关心纪宸的身体,才能讓纪宸覺得她是关心在乎他的。
但纪宸一问,她的眼睛便红成了兔子,鼻子也蓦地一酸。
沈青连忙低头,极力遮掩,却在帶着一丝哭腔的声音里藏不住了。
“我擔心你。”
她心里一慌,便全乱了,臣妾也忘记称了。
沈青走到纪宸身边,仍蹙着眉,帶着些许不悦的念叨:“不是才传过太医,皇上您怎么不好好歇着,药也没喝。”
她拿手试了试瓷碗的温度,都涼透了,推到纪宸的面前,这才细细去看他现在的模样。
纪宸明明没瘦多少,但周身萦绕的疲态仍讓人感覺他消瘦了许多。
嘴唇干燥,脸上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
沈青不高兴,纪宸却弯了唇:“忙忘了,钱继也不提醒朕。”
钱继机敏道:“是奴才的缘故,皇上晚膳后说等药涼一凉,结果药凉了,奴才却忘记提醒皇上,实在是奴才該罚。”
本来被钱继轉移了注意力的沈青,听到药是晚膳后的,一直留到了现在,不由又将視線放回了纪宸身上。
目光带着哀怨,这种时候了,他还拿钱继糊弄她!
【钱继蠢笨。】
纪宸忙单手端起药碗:“朕现在就喝。”
盯着纪宸将药全喝了,沈青的心这才有了点落到实处的感觉。
“爱妃不是已经歇下了,怎么又到朕这里了?”纪宸喝完了药,脸庞虽仍然浮着病态的薄红,但精神气仍旧很足,强大稳定,仿佛一点都不受身体的影响。
若是他直到沈青会来,一定不会留着药到现在。
钱继害他。
“本来臣妾下午就该来的,但被白桃白樱拦了下来,劝臣妾说外面雪大,可等到就寝时,臣妾心里不安稳,便无论如何都得来见皇上一面才行。”
“这才什么都没收拾,匆匆来了。”
沈青神色凝重,语气也不由自主重起来:“果然,皇上连药都没喝,这病怎么能好?您再是操劳朝政,也该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再者,您就算不在意您的身体,也该怜惜臣妾几分,臣妾见你这个样子,很难受。”
纪宸想说沈青的话是歪理,这些话是怎么联係到起来的,但沈青说她自己难受,他便开不了口,只能笑着听训。
沈青又有些生气了,皱着眉噙着泪道:“您还笑?”
纪宸唇角不得不平直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沈青仍是不满意的,觉得纪宸就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
纪宸只得道:“朕的身体朕清楚,无碍。”
【曾用雪水洗过澡,在天寒地冻的时候穿单衣练武,小病不需要太医,大病一碗药就能解决,朕觉得这次也不算什么。】
他的精力较常人旺盛,一直早起上朝也不会有半点不适,甚至仍有很大的精力去练武骑马,平衡后宫与朝堂的各种关系,关心天下民生,布局收网。
纪宸在心里细数了下他的履历,觉得这次生病实在是个很小的事,他不过才熬了几天夜。
沈青原本只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纪宸心慌手乱,拿帕子去擦沈青的眼泪,不明白为什么他安抚的话却让沈青落了泪。
“朕真的很好。”纪宸重复着。
沈青并不看他,抹了泪,轉而问钱继:“皇上几日未睡了?”
纪宸边摸眼下,边朝钱继示意。
钱继如果敢实话实说,他就死定了。
感受到两道視線落在身上的钱继,将头垂的更死了,多说多错,他宁愿当一个哑巴。
见钱继问不出来什么,沈青便对纪宸道:“您去睡觉。”
纪宸觉得他的模样已经暴露了,便没在辩驳他睡没睡,只视线移到禦案上:“折子……”
沈青抿唇,退让一步:“先把紧要的批完。”
她又不能真的耽误纪宸批奏折,误了大事怎么办,这个
责任她可擔不起。
可一直拖延下去她又是不能忍的。
纪宸满意了,沈青不知道什么奏折是紧要的,他还是能将折子全部看一遍。
然而他这个念头剛升起,便听沈青道:“臣妾就在这里站着侍候笔墨,不管三更五更,臣妾都陪着您。”
沈青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透露着坚定,纪宸没有办法轻易改变沈青的决定,便让钱继将紧要的折子全呈上来。
如此下来,仍是熬了两刻钟。
沈青已经觉得累了,而纪宸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内心不由感叹,果然能当皇帝的精力都远超常人。
她知道纪宸为什么这么累,除了最近的朝政有些多外,纪宸对官员欺上瞒下的容忍度降低,想将全部事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无疑是不可能且耗费精力的。
让纪宸升起这个念头的原因是永福公主纪仙从各州府递回来的信。
纪宸有过微服私访的念头,然而他的目标太大,不管怎么遮掩效果仍然不佳,剛好纪仙长成,能担事,也愿意为他办事,便借着让纪仙游学的名头,放出皇宫,暗访各地的官员。
他给纪仙的护卫都是忠于皇帝,出身贫寒,武艺高强之人。
而纪仙也不负所托,于年末有了很大的进展,信件如雪花般飞入皇宫。
于是便有了纪宸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纪宸起身,沈青拉着他往寝宫方向走去。
待解衣躺到床上,沈青抚弄着他紧蹙的眉头,有技巧性地给他按着额头,不多时,纪宸便松了神沉沉睡去。
睡着后的纪宸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来,更显得他病的可怜。
沈青垂惜地亲了亲他的唇角,心中莫名酸涩。
翌日醒来时,纪宸已经去上朝了,因这里是乾清宫,沈青没有贪睡,起了身。
王定在人前行走,见到沈青的机会便多了。
一个偶然的间隙,王定道:“楚贵人这几日往御前送了好几次湯,皇上去看望三皇子时,德妃为楚贵人向皇上进言了。”
沈青明白他的意思。
王定自然希望她能维持独寵,最好谁也不要分薄了皇上对她的宠爱,对于这方面也更关注些。
但是王定想要更进一步,像钱继那样得皇上信赖,就不该与她这个后妃通消息。
沈青郑重道:“这些事你不必跟本宫说,这于你不好,你该给皇上尽忠。”
王定怔愣了一瞬:“可奴才希望娘娘好。”
“人该为自己打算。”沈青说完这句话,便去盯纪宸的药了,留下默默琢磨的王定。
王定……不认同这句话。
沈青以侍疾的名义留在了乾清宫,她每日操心的只有纪宸一日三顿的药,与他是否睡足了。
纪宸生病,本就是他理亏,对于沈青的安排他也顺从地接受了。
有沈青在,实在是痛苦且甜蜜的。
纪宸不能再随心所欲投身朝政,但身体却也在转好,至少不像沈青那晚见到的那么吓人了。
这日,楚贵人担忧圣体,用心熬了一碗参湯,送到了御前。
御前的人得德妃特意交代,自然会通融一些。
这碗参汤便端到了纪宸面前,恰在此时,沈青刚满意纪宸将药喝完,目光便落到小太监端进来的汤上。
她疑惑问:“这汤好像不是御前做出来的?”
不夸张的说,她将御前的汤都尝遍了。
纪宸道:“是楚贵人送来的。”
“哦。”沈青明白后,虽有些尴尬,但这到底是个稀松平常的事。
面上便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
然而,纪宸心里却忽然不舒服起来。
【她……不在意,她怎么可以不在意这事呢?】
第87章 第87章昭仪十二日
纪宸的眼皮在那一瞬间微阖,讓人瞧不见他眼底的变化。
仿佛一切如常,若是没那道心声的话。
跟纪宸许久的錢继也没覺出不对,仍本本分分站在那里,心里覺得楚贵人的汤送的真不是时候,底下的人没一点眼力见。
好在皇上和沈昭儀的感情甚笃,没有因此而赌气或产生隔阂。
不同于錢继的乐观,沈青却心里一愣,亦观察出了纪宸的微妙变化,她将目光放到汤上,默默揣摩起纪宸的意思。
很明显,纪宸是不高兴她对楚贵人送汤这件事所表现出不在意的態度。
可她又能怎么在意呢?楚贵人跟她无冤无仇,她總不能介怀人家给纪宸送汤吧,嬪妃给御前送汤都是惯例了,她若每个都要在意,既断了嬪妃在纪宸面前露脸的机会,又要把自己给累坏了。
楚贵人送汤,纪宸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怎么就要看她的態度呢?
沈青是真覺得纪宸有些无理取闹,可也不能明着说他,毕竟他是皇帝,且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并未说出来。
“楚贵人这汤……”沈青微微一笑,拉长語调看向錢继。
果然,錢继立刻快語回道:“楚贵人听闻皇上龙体不佳,已经連着好几日派宫人来给皇上送汤了,但皇上没喝过,都是凉了后便宜了奴才!”
虽同为皇上嬪妃,但皇上可只有一个,嫔妃间總会产生妒意,借着另一个嫔妃与皇上拈酸吃醋的事不少见。
钱继想来,沈昭儀约莫是因为楚贵人给御前送汤能直达皇上面前的殊荣,而有些酸了。
可这都是德妃提前打点好的,楚贵人又家世不俗,钱继观着皇上态度,这才默许了。
毕竟楚贵人的恩寵在之前是长青的,也是宫中叫得出名姓的人物。
不过沈昭仪即便吃醋,也是浅笑的模样,钱继不禁在心中赞她涵养绝佳。
也无怪乎皇上喜欢了。
沈青饶有兴趣地看向纪宸,似乎想知道他的态度。
纪宸颔首:“若非愛妃在,朕連药都忘记喝了,哪会注意这。”
沈青不願了:“便是不注意,也会知道是楚贵人送的嗎?”
纪宸解释道:“端到朕面前的东西,若不知道来历,朕这皇帝做的也太危险了。”
很快,他便发现了他这话中的漏洞,既说不注意,又知道来历,显然是心知肚明并默许了。
他并不清白。
不过纪宸却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沈青接下来的反应,若是对他恼了气了,他的心情反倒会飞扬起来。
因为这代表沈青是吃醋了,喜欢一个人不才会吃醋嗎?
这种情况下,他亦願意做小伏低地哄沈青,无论怎样讓步都心甘情愿。
纪宸深邃眼眸中蕴着隐隐期待,双眉微扬,仍旧稳重。
沈青忍了又忍,才没对着纪宸这个样子笑出来。
她下巴微抬,嗤笑一声,对纪宸的解释不置可否,反倒将那碗参汤往纪宸面前推了推,眉梢一挑,帶着嗔怒道:“您就喝吧!”
说完,便一甩绣帕叫走了白桃。
白桃被这变故一惊,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后问出声:“娘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青头也没回,气势汹汹道:“回承乾宫!”
告退也没告退,便那样疾步走了。
钱继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变故,不明白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但是娘娘啊,这位是皇上,可不是能随意使性子耍脾气的人。
再不济,他将这件事揽下来成吗?
可钱继再一看皇上,却发现他家主子竟将拳头抵在唇边,笑出声来,神色是打心底的高兴,当下就更迷惑了。
这难道便是,一物降一物?
钱继仍不平静地提醒道:“皇上,外面还飘着小雪,昭仪娘娘穿得也不厚,您……”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纪宸拿起一旁的玄色大氅,大步追了出去。
出了乾清宫,被寒风一吹,沈青瞬间冷静了下来,她捻着指尖问白桃:“本宫对皇上是不是太随意了一些?”
殿内那么多宫人,全目睹了她对纪宸是如何嚣张的。
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由默默懊悔,其实垂泪赌气,等着纪宸来哄才是最妙的吃醋方式,但是她就是觉得纪宸愕然的样子好玩,忍不住戏弄一二。
反正纪宸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回承乾宫也合适。
白桃思忖着,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发现皇上走到娘娘身边,将大氅披到了娘娘身上,接过宫人的伞。
纪宸道:“先回乾清宫,外面冷。”
沈青方才还在反思她的态度,但纪宸来到她身边,她反而冷了脸,看着前方飘落的雪花道:“臣妾在乾清宫呆的够久了,就不再给皇上添麻烦了,若皇上想找臣妾,便去承乾宫吧,臣妾也没大胆到会拦着皇上不让进。”
纪宸的目光落到沈青冰肌玉骨的脸庞,觉得她似是这世间的一尊雪人。
他低头道:“那朕再去承乾宫,还会喝到好茶吗?”
沈青抿唇,仍不去看他:“您是皇上,怎么会慢待了您?”
说着,沈青便继续往外走,也
不管是纪宸在举着伞,他若不动,往前走会有雪花飘在身上。
可见是气狠了。
纪宸有太多的话想对沈青说,怎么会任由她一走了之,当即用另一只手抓住沈青的手腕。
沈青视线下移,看着被攥紧了的手腕面色不虞。
纪宸当机立断松开了伞柄,将沈青拦腰抱起,耳边是沈青惊呼的一声,他低头,见她不悦地抿住了唇,便大步往殿内走去。
因为没打伞的时间很短,两人身上只有些许湿润。
到了殿内,沈青被放到榻上,纪宸给她手中塞了一个精准的手炉,还不待她开口,纪宸便道:“愛妃能在意楚贵人,朕很高兴。”
沈青眼中还含着怒气,闻言顿时迷茫起来,不是,怎么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纪宸将她的眼神理解成了困惑,他伸手包住她握着手炉的手接着道:“朕对后宫嫔妃,一贯是合朕心意的,朕会多寵愛几分,不合朕心意的,便保她们不受底下奴才欺负,份例中的东西不缺一分一毫。”
“但这是从前,自从爱妃成为昭仪后,朕便下意识忽略了朕的后宫,直到前些日子在德妃宫里,德妃要提携楚贵人,朕才发现朕是不愿意翻牌子进后宫的。”
连德妃的面子也不想给了。
纪宸就这么直直地望向沈青,眼睛深邃又分明。
沈青的眼底振动,眸光转变,很轻易便领悟到了纪宸的意思。
她不可思议问:“皇上想一直独寵臣妾?”
沈青一直以为纪宸虽对她有很多喜欢,但皇帝么,经历过后宫佳丽三千,也不可能一头栽到她身上。
时间久了,总会重新进后宫。
所以她也保持一颗平常心,皇上来,她便欢迎,皇上不来,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一心想着攒钱,将承乾宫上上下下的人心收买住,即便纪宸对她淡了,她后路也多。
不过眼见着他们两人越来越契合,仿佛一对天生的帝王宠妃,沈青也是高兴的。
至于对后妃,就更没什么妒恨可言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有意思。
宣贵人避着她有意思,嫣婕妤明明不喜欢她还常常帶着笑唤她昭仪娘娘也有意思。
德妃贤妃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以至于最终将她无视掉的高贵冷艳模样更看得人心里美滋滋的。
至于一直霸着皇上会不会对后妃心虚,那就更没有了,以前嫣婕妤玉贵人楚贵人几个人几乎快将恩宠分完了,只给其余人一点汤喝,也没见她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常常在请安时隐晦炫耀。
沈青可没同情心泛滥到这种程度,担忧一群出身好,相貌好,又有品级的嫔妃。
再看纪宸的话,也表明了后妃的生活是有保障的,亦可以出宫避暑,随去猎场。
话说回来,沈青仍是对纪宸的话感到震撼的,因为纪宸总是言而有信的,所以她更是明白这话没有掺杂丝毫水分,全是肺腑之言。
纪宸不知道沈青在短短的时间内想了这么多,郑重地嗯了一声。
沈青问:“可若臣妾老了怎么办?”
纪宸道:“那朕就会比爱妃还要老。”
“可是……”
“没有可是,朕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爱妃难道是在怕?”
即便知道纪宸是在激将她,沈青也不由正了神色:“怎么可能?”
纵然高处不胜寒,可也没说高处这么有滋有味啊,既如此,面对一些针对算计,也是她应得的。
她一直独宠着,旁人总归会習惯。
習惯不了,那就多多习惯。
沈青追着问:“那楚贵人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送到皇上面前的汤是臣妾的错觉吧?”
纪宸坦然道:“楚贵人的父兄朕用着得力,朕也不会吝啬这点殊荣,让楚贵人失了面子。”
“您方才怎么不说?这下让臣妾丢脸了。”沈青语带抱怨,但眼睛是明亮的。
纪宸自不会将心中所想老老实实说出口,他道:“朕反而觉得爱妃眉飞色舞使性子的样子很可爱。”
哪会称得上丢脸?
沈青算他这话过关,她长的好,自然什么模样都是极好的。
她继续道:“那您可得一直宠着臣妾,说话算话。”
“朕几时说话不算话?”
沈青仍看着他,轻哼一声。
纪宸转了语气,宠溺道:“朕一直专宠爱妃。”
沈青满意了,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喃喃道:“若是皇上不信守承诺,臣妾就再也不见皇上了。”
“说什么胡话?朕应你就是了……”
眼见着得逞了,沈青笑嘻嘻对纪宸上下其手起来,反正纪宸也不会怎么样她了,只会越来越纵容,既然如此,何不让这纵容再多一点呢?
要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了。
第88章 第88章淑妃一日
时光荏苒,紀宸登基的第六年,因夏天仍旧炎热,便循着去年的安排避暑狩猎。
景明七年,又是三年一次的選秀,紀宸以劳民伤财的名义取消掉这次大選,只通过小选补进了些宫人。
皇后德妃贤妃身后的三家自不希望再有人入宫生下皇子,纷纷支持,其余人见宫里的昭仪娘娘仍旧专宠,便也歇了将家中适龄女子送入宫的打算,至于不甘心的,自也有,但声量小,紀宸将折子搁置,此事便过去了。
不过雖没有选秀,紀宸却借此机会将后宫嫔妃的位份提了提。
德妃和贤妃位份不动,沈青被封为了淑妃,兰嫔一跃成了从二品的修容,成为景阳宫主位,林嫔被封为林贵嫔,因景阳宫已经有了主位兰修容,便搬到了咸福宫,成为咸福宫的主位。
生下三皇子的李婕妤升为了贵嫔,只是雖成了娘娘,她也未搬离德妃身邊,甚至三皇子仍是德妃在養。
嫣婕妤则只成了嫣嫔。
楚贵人的楚家在前朝出力颇多,受惠被封为嫔,与嫣嫔只差个封号便可平起平坐。自入宫便是贵人位份的宣贵人,表现没出差错,升为了宣婕妤。
这之后,陳美人被封婕妤,親近皇后的章才人被封贵人。
玉贵人、蒋美人、何才人的位份则不变。
其余美人、才人、宝林上的嫔妃,有的升了一阶,有的则不变。
报喜的宫人先跑来了承乾宫,沈青虽然早知道她成了淑妃,此时也忍不住开心,讓白桃给报喜的宫人封赏了银子,又赏了承乾宫宫人六个月月俸。
这可是淑妃啊!
在纪宸心意不明时,沈青也想过她的位份或许不变,或是只封妃位,至于贵淑德贤四妃中虚位以待的贵妃和淑妃,她则想都没想过。
德妃和贤妃在宫中积威已久,膝下又養育着皇子,她拿什么压她们?
不过她现在想明白了,她有皇帝的专宠,既是宠妃,便没有合适不合适,只要皇上覺得她合适,她放到哪个位置上都合适。
一想到请安时会坐到贤妃前面,不必再给德妃贤妃行礼,不必再听两人的敲打,她便覺得身心舒畅。
淑妃好啊,进一步太过,退一步则不爽。
之后沈青便收到了兰嫔成为修容,陳美人成为婕妤的消息,都是一跃两级,因二人与她交好,她自是十分高
兴。
这次册封的嫔妃很多,后宫整整热鬧了一个月,气氛才回落下来。
德妃贤妃在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后,也慢慢接受了沈青成为淑妃,皇上这次大封后宫,甚至连她们身邊的李婕妤、楚贵人、林嫔都升了不少,便知道这是在为淑妃做局。
她们既无宠爱都能升位份,沈昭仪为何不能成为淑妃?
若非沈青没有养育皇子公主,恐怕就不止是淑妃了,贵妃亦能当得。
沈青的位份越过她们本就是迟早的事,只是被压一头,任谁都会鬧心。
更何况,沈淑妃早早投靠了皇后,对大皇子也展现出了親近,长此以往,難保皇上不会因淑妃而偏心大皇子。
这一年的夏天没那么热,倒没兴师动众前往避暑山庄避暑。
只是主子都留在皇宫过夏,冰块就紧俏了起来,蒋美人因冰块被克扣,大鬧一番,可她背靠太后贤妃,怎么会偏偏少了她的。
皇后掌管后宫,此事若不查个明白便会落个失职名头,自没有輕易揭过的道理。
待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却发现是二皇子份例里的冰不够用,底下的人便私自做主挪了蒋美人的冰。
查清楚后,何才人垂眸,异常低调。
原本只想看好戏的贤妃顿觉失了脸面,二皇子是她在养,蒋美人又是她的人,甚至私自挪冰的还是她宫里的。
贤妃狠狠剐了蒋美人一眼,觉得不过缺些冰,至于闹这么大吗?
今年较往年都不算热。
听到牵扯上贤妃的心头肉二皇子,蒋美人开始慌了,她原本只是想揭穿皇后管理后宫的纰漏,以此将宫权分给贤妃。
若是贤妃协理六宫,今年她也不会仍是个美人了。
看看皇后身边的章贵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只巴結好了皇后,便从才人成了贵人。
而她这个美人,现在还得向章贵人行礼。
蒋美人没法怨怪皇上不记得她,只会觉得是皇后的原因,她若是向皇上提一提她,皇上難道不会顺手给她升个位份吗?
今年可是皇上最大方的一次了,下回大封六宫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个想法久了,碰上份例里本就少的冰被克扣,她可不得闹起来?
沈青观察着贤妃、何才人与蒋美人的神情,转而将视线移向了皇后。
只见皇后輕点着手指,便知道皇后对这场面心里有数。
她方才听着的时候便发觉了不对,宫里仅有三位皇子,紧着他们来还嫌不够,二皇子的冰怎么可能不够用?
再一想何才人是皇后的人,鼓动蒋美人来闹,讓二皇子的冰消耗快些,随意做些什么便能办到。
于是不难猜出,皇后与何才人合谋了这件事。
经此一事,贤妃不会再信任蒋美人,何才人顺利成了贤妃最亲近的人。
至于林贵嫔,很早之前便是贤妃身边的隐形人了。
贤妃太冲动,也不管不顾,虽讓人防不胜防,但只要知道她做了什么,也好应对,皇后捏住了何才人,等同于掌握住了贤妃,需要提防的就只剩德妃了。
沈青看了皇后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场闹剧有了結果,皇后道:“贤妃于此事上管教不严,怎么能纵容奴才挪用主子的份例?二皇子便是再不够用,也该报与本宫,本宫这个做母后的难道会少了二皇子的冰用?”
“贤妃,你当真是糊涂。”
皇后一番话说得贤妃恶心至极,她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蒋美人便拂袖离开。
皇后见状揉了揉额头,皇上不进后宫,底下嫔妃自然跳不起来,但贤妃因与皇上的那一层表妹关系却更是嚣张了。
只除了在沈青面前落了下乘。
何才人见状,轻声道:“贤妃娘娘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脾气有些大,皇后娘娘莫怪。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嫔妾也先告退了。”
皇后觑了一眼已经僵住的蒋美人,不咸不淡道:“你倒是为贤妃周全,去吧。”
何才人退出殿内,赶忙去追贤妃。
德妃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感叹贤妃身边有一个二皇子生母何才人为她效忠,还是什么。
沈青即便清楚也不会多言,见事情了结,便与德妃一前一后朝皇后告退了。
沈青从坤宁宫出来后不久,陳婕妤便追上了她。
轿子落下,沈青与陈婕妤一起走。
陈婕妤道:“娘娘,您让嫔妾关注的玉贵人与嫣嫔有消息了,嫣嫔仿佛受制于玉贵人。”
沈青面露诧异:“此话怎讲?”
嫣嫔的位份比玉贵人高,玉贵人再能耐,也不能威胁一个嫔位吧。
“嫣嫔次次从玉贵人处离开,都要有所动作,那些东西,没有玉贵人指点,嫣嫔是絕对摸不清的,而且嫔妾看着,玉贵人在这宫中,似是仍有人手供她驱使。”
“虽然她们现在的动作小,但在将来恐对娘娘不利。”
沈青沉思:“本宫知道了。”
她早两年便让陈婕妤关注玉贵人和嫣嫔了,只是没想到,她们会一直安分到现在。
不过也是,她们两人的位份加起来对付她,都有些不够看。
位份越高,权柄越大,沈青已经可以保证承乾宫的宫人背后絕对没有站其他人。
这般,让其他人怎么下手?
沈青知道自己惹眼,看似花团锦簇,何尝不是烈火烹油,只要一有机会,她不相信其他人会不心动将她拉下来。
“陈婕妤,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无论你想要什么,尽管向本宫开口。”
陈婕妤脸上漾起笑意,真心道:“嫔妾已经没什么可求了,只要娘娘与兰姐姐安好,嫔妾这心便落下了。”
兰修容是个迟钝的,什么都不知晓,既如此,她自是要听沈青的。
只有淑妃娘娘好,她与兰修容才会好,她们三个才会好。
她们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她不信皇上不是看在沈青的面子上才将她封为婕妤的。
与陈婕妤交谈过后,沈青一直默默提防着,但直到翻了年,已是来年三月了,玉贵人与嫣嫔仍是没什么动静。
承乾宫中。
大皇子纪璨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身后跟着四名太監,一溜烟跑进了承乾宫。
“淑娘娘,璨儿来啦!”
在院子中握着书躺在摇椅上,身上披了条粉锦毯子的沈青,闻言勾起了唇,她放下书,站起来走了几步,便被朝她跑来的纪璨扑住了双腿。
沈青露出笑容,蹲下身,拿帕子轻轻擦纪璨额前的汗水:“小殿下,你跑慢一些,淑娘娘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纪璨喘匀了气,目露期待:“淑娘娘,带璨儿去御花园玩儿吧。”
母后不让他在宫里乱逛,即便有太監跟着也不行,而母后又抽不出空陪他,即便有空也是在关心他的课业,但有淑娘娘带着就不同了,母后会非常放心。
沈青不忍心拒绝小家伙的请求,认命道:“好,淑娘娘带小殿下去,现在御花园的花应是开了。”
纪璨绽出笑容,他就知道淑娘娘待他好!
章贵人虽然也好,但面对他总是很拘谨,不过他明白,这是尊敬他的意思。
他喜欢淑娘娘和章贵人,但更喜欢淑娘娘。
第89章 第89章淑妃二日
沈青与纪璨已经很要好了,纪璨吃过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了她,她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也会说给纪璨听。
皇后默许纪璨来找她,也大概是相信她不会出手害纪璨,甚至有能力护住纪璨。
在御花园,陪纪璨玩的主要还是聞喜这个太监,聞喜白白胖胖,常能将大皇子逗得哈哈直笑。
大皇子不是沉闷的性子,在这方面他更像皇后,皇后以前也爱四处赏景,只是漸漸地,离开坤宁宫的次数少了。
沈青也见过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总看着怯怯的,拽着贤妃的衣摆,想躲在后面,但通常只把眼睛挡住了,还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三皇子则很安静,一双眼睛乌黑透亮,德妃很满意他的乖巧。
三位皇子长的都好,脸皮软软白白,五官优越,小小年纪就可以看到日后的风采。
这日的带孩子结束,沈青親自将大皇子送回了坤宁宫,大皇子的興奋劲儿已经稍稍过去,只怕待会儿就困了。
皇后親迎了出来,将累了的大皇子揽在怀里,溫婉笑道:“辛苦妹妹了。”
“这是臣妾應該做的,小殿下也十分可爱。”
皇后的笑意更加真诚,让宫人備了燕窝送去承乾宫,即便知道承乾宫什么都不缺,可坤宁宫与承乾宫的往来一贯如此,宫里也习惯了皇后与淑妃关系和睦。
沈青没有拒绝,高興地谢了一遍皇后,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回承乾宫的路上,白桃白樱与闻喜丝毫没提大皇子软糯可人,他们承乾宫是否也該迎来一位小主子的话。
只挑挑拣拣说了些宫内外的趣事。
因为他们即便很心急,也更会顾虑娘娘的情绪。
娘娘成为承乾宫的主位已将近三年,却仍未传出好消息,他们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但好在娘娘与皇上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丝毫没有因此事而离心,他们才稍稍放心。
回到承乾宫,沈青便收到了宫外沈家递进宫的信件。
这三年家里是越过越好,有沈秀秀的经商天赋在,沈家已经不会像从前一样稍不注意就会返贫,且在京城名声渐望。
沈父和五弟考上了秀才,沈萧萧十一岁考中秀才,即便知道其中有纪宸为他找了夫子的缘故,收到消息的沈青也难掩震驚,这孩子已经不是聰慧能形容得了了。
至于沈父,虽然沈青知道他有底子在,可仍会驚讶父親居然选了这条路,不再执着于做生意。
蓉妹性格大大咧咧,便跟着沈秀秀长见识,婉妹文静,已经拜了一名师父在学画。
见子女都渐渐成才,母亲李雁回外祖家的次数就多了,外祖家就李雁这一个女儿,即便现在身体不逊色年轻时候,做女儿的也难免擔忧。
看完后,沈青认认真真回了封信。
傍晚,圣驾到承乾宫。
沈青便将沈家的事与纪宸说了。
“臣妾真没想到,臣妾的父亲人到中年竟然下场科考了,还得了个秀才回来。母亲再去外祖家帮忙,下回拎臣妾说不定跟拎小鸡仔似的。”
“秀秀不必说,他打小就聰明,但臣妾竟没注意到蓉妹也对拨算盤感兴趣,婉妹去学画倒在臣妾的意料之中,她自小就对画卷痴迷些。”
“五弟可能是我们老沈家最聪明的一个了……但比不上陛下!”
沈青揽着纪宸的胳膊,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纪宸抿唇笑,眼中的笑意很明显。
从前他总想着不该将喜爱表现出来,可他发现,他这么做时,沈青只会觉得他性格如此,不会往其他地方想,且相当自信他对她的情意。
至于擔忧沈青得宠便张狂什么,他更担心她被欺负。
既如此,他在她面前为何还要喜怒不形于色,事事都要沈青来猜?
猜得久了,沈青难道不会迷茫吗?
沈青默默道,她才不会迷茫,且相处的久了,纪宸一个抬眼她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除非纪宸情绪起伏剧烈,不然她听到的心声也是断断续续,不成句子的,但这么长时间来,也没耽误她像盤猫一样盘纪宸,将他盘順了啊。
乾清宫那只叫大虎的猫,随着长大,性子越发与纪宸相似,冷冷的,傲傲的,可要摸清了大虎的性子,在她手底下也是脾气极好的。
沈青笑眯眯地看向纪宸。
纪宸叹气道:“青青怎么能这么说母亲呢,你自己的力气都越练越大了,朕都没有怎么说你。”
这不是说了嘛……沈青视线微移到胳膊上,又移了回来,好在她现在没有使力。
沈青哼了一声:“这证明臣妾身体健康。”
她可没有被现在这安逸的生活给养废了,不仅没落下骑射,更是在景明六年的时候在避暑山庄学会了凫水。
现在都景明八年了。
“是,朕心悦这样的淑妃娘娘。”
虽然沈青看着是个淑静娴雅的淑妃娘娘,但他却深深明白即便是深宫也没磨掉她身上的灵性。
他到承乾宫,总会很高兴。
纪宸想到今日的事,斟酌着问:“青青很喜欢璨儿?”
沈青点头:“大皇子活泼又开朗,还会黏糊糊叫臣妾淑娘娘,臣妾一听,便想應下他的请求。而且有闻喜在,也不需要臣妾怎么累。”
纪宸不知何时手掌已经探向沈青的腹部,他垂眸,語气竟有一丝的不自信:“那若是朕与你的孩子,你也会这般喜爱吗?”
沈青的视线落到纪宸的鼻梁上,歪了歪头,語气一轻带着些许笑意道:“不会啊。”
纪宸的动作一顿,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便听沈青接着道:
“臣妾会爱我们的小孩,怎么能单单只有喜欢呢?”
纪宸呼吸順畅了,带着一点气愤看了她一眼:“促狭。”
沈青笑了笑:“无论臣妾与皇上的孩子是平庸还是聪慧,是顽皮还是文静,臣妾都会爱这个孩子。”
纪宸满意了,他亦会将最好的捧给他们的孩子。
“爱妃喜欢公主还是皇子?”
沈青想了想,还是决定避开这个致命问题,毕竟她若回答喜欢公主,待生了皇子,纪宸又会觉得她不爱孩子。可若是说喜欢皇子,纪宸定会无理地指责她怎能不喜欢公主,公主那么好云云。
说来,纪宸膝下可一位公主都没有,且本朝公主不必联姻,永福公主纪仙也是手握权力的。
比她那几位哥哥可成器了不止一点,由此可见纪宸没什么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是大家闺秀的思想。
当然也不排除是纪宸的兄弟太废,更凸显了永福公主的难能可贵。
沈青道:“若是生个公主,臣妾希望她像她的姑姑永福公主多一些,若是位皇子,臣妾希望他更像皇上。”
纪宸握住沈青的手,真心道:“朕却希望无论皇子公主都该像卿卿多些。”
沈青的性子好,样貌好,皇子公主像她必是极好的。
沈青乐了:“陛下,这孩子还没有影,我们怎么就讨论起来了?”
纪宸似真似假道:“朕想提前给我们的孩子霸占住母妃的爱。”
他顿了一下:“朕也爱青青。”
沈青知道他这一句话,是对应了她说的对孩子是爱,而非喜欢。
“臣妾早就知道了!”喜欢和爱她还不至于分不清。
因为纪宸爱她,所以想让她当淑妃,所以既想要和她的孩子,又不想她这么早怀孕。
【那青青对朕呢?】
沈青默默道,已经有一些爱了。
可若让她爱得死去活来,肝腸寸断,她却是做不到的,有些人本就适合日久生情。
沈青笑着吻上了纪宸的薄唇。
……
今年夏天气溫陡升,五月,宫内已经开始筹備去避暑山中的东西。
沈青作为淑妃,早已有了自己的车架,里面很宽敞,只比皇上皇后的小些。
皇后在忙,纪璨熟门熟路登上沈青的马车。
“淑娘娘!”
沈青被这一声称谓喊得软了心腸,将他抱在怀里:“我们小殿下好俊俏,看得淑娘娘好喜欢。”
纪璨有些羞,但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淑娘娘这里总有好吃的。
他从沈青怀里探出头,眼睛一亮,盯着冰碗问道:“淑娘娘吃的是什么,璨儿也好想吃……”
沈青了然,怪不得纪璨这么早来找她,原来是打的这个念头。
应是没在皇后那里得到满足。
但小孩子肠胃弱,皇后不让他吃是对的。
“可是璨儿年纪太小了,吃这些冰肠胃。”
纪璨举起一根手指:“璨儿只吃一口!”
“璨儿会在嘴里暖化了再咽下去,就不会冰了。”
沈青觉得他太可爱了,且一口是无妨的,便点了点头,让人重新再去准备一份。
心心念念的冰碗被端到面前,纪璨搓了搓手掌,小声念叨着:“只吃一口,一口。”
说着,他拿起勺子,飞快地舀了一大勺,张开血盆大口,塞进嘴巴里。
沈青看得心惊,是只吃了一口,可没说是这么大一口啊!
纪璨还在摇晃身体,好吃!
沈青忍不住扶额,让人唤了太医,待检查过纪璨没问题,她这才放心。
“对不起淑娘娘,让你担心了。”
沈青摸着他的头道:“璨儿已经很乖了,偶尔调皮一次也没什么。”
“淑娘娘,等我长大了,是不是也能像您一样无论吃什么,吃多少母后也不会说?”
说得她跟吃货似的……沈青语气温柔:“当然了,璨儿要平安顺遂的快快长大,长大后你就会发现,大人的世界很精彩。”
纪璨小手一挥:“璨儿要吃遍天底下所有美食。”
沈青羡慕道:“淑娘娘也想!”
第90章 第90章淑妃三日
这一下午,纪璨在沈青的马车上睡了一觉,快到晚膳时沈青抱着纪璨给皇后送去。
“皇后娘娘,璨儿在臣妾那里贪嘴吃了一口冰碗,不过臣妾唤了太医,小殿下身体无碍。”
皇后闻言愕然,哭笑不得道:“璨儿晌午在本宫这里刚吃过一口,小鬼机灵又去你那里讨要了,他那一口吓坏淑妃了吧?”
沈青低头瞅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纪璨,无可奈何笑道:“娘娘料事如神,臣妾想着,不过一口,允就允了,便未使人来告诉娘娘。”
皇后示意嬷嬷将纪璨从沈青怀里接过来。
纪璨再过三个月就四岁了,沉手的很,也不知道沈青是如何抱动的,甚至面不改色笑脸盈盈。
“璨儿在你那儿,本宫是极放心的,这点小事淑妃自己做主即可。”
沈青称是,没在皇后处久留,离开后就去找纪宸一起用晚膳了。
从皇宫到避暑山莊六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次她的住处是风荷居,可临湖赏荷,也分外清凉,且住处前面的湖与纪宸住处的是连在一起的,因此种的都是荷花。
待宫人将住处收拾好,沈青便住下了。
翌日一早需要跟随皇后去太后那里請安,她便没等纪宸那边的消息。
左右到避暑山莊的第一晚,纪宸总要忙些。
在风荷居睡的就是比宫里舒服,即便沈青是不缺冰鉴用的,但在这里盖条被子不仅不热,反而冷热适宜。
一夜无梦。
卯时初,沈青起身后,便有宫人上前侍奉她穿衣梳洗,收拾好,出了门,仍有软轿与妃位仪仗在等她。
沈青先去皇后处,与几名嫔妃一起跟着皇后去太后的鬆鹤斋。
到了鬆鹤斋,贤妃与林貴嫔何才人蒋美人已经到了,只是蒋美人离贤妃稍远,看着不如何才人那般亲近,但太后待蒋美人如常。
沈青与皇后朝太后行了禮,贤妃等人也起身给她们行了禮。
贤妃看着沈青目光复杂,曾几何时,还是沈青要恭恭敬敬朝她行礼,现在,她反而要对沈青行个半礼了。
但不清楚是沈青不记得她在行礼上刁難过她还是不在意,沈青成了淑妃,却没在此事上旧事重演。
也幸好沈青没那么做,不然她一定闹到太后面前,并将沈青身边的人都刁難个遍。
众嫔妃坐下后又过了一会儿,德妃帶着李貴嫔与楚嫔姗姗来迟。
李贵嫔似乎也习惯了堂姐这般,没给德妃找借口。楚嫔坠在后面,稍显低调。
从分了三拨来给太后請安,便可见后宫的站队,当然与皇后一起来的,也有不依附皇后的普通嫔妃。
皇后掌管后宫,太后问话,自然是皇后答的多。
问着问着,太后的目光便落到了沈青身上:“淑妃,皇上后宫连位公主都没有,哀家可还等着你的好消息。”
在后宫,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太后只恨皇孙不够多,但现下催不到其他嫔妃头上,便只能用不争气的眼神看沈青。
德妃和贤妃的余光也在观察着沈青,她们是最不希望淑妃有好消息的。
沈青闻言露出落寞神情:“臣妾知晓了。”
纵然她再不以为意,也得拿出合适的态度,不然岂不是在拱火?
再说了,会对她说这种话的也只有太后一人,而对太后,她半个月才来请安一次,实在不必对着干。
太后见此便看向德妃与贤妃,问起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事。
问起这个,贤妃可就不困了,德妃只捡三皇子不重要的事来说,沈青低头听着,皇后看了一眼德妃。
太后道:“明日便将三位皇子帶来给哀家看看吧。”
太后话落,皇后德妃贤妃还未有所言,便听到通报声,是皇上来了。
纪宸走进来,看向沈青,边问都在聊什么。
皇后将方才太后的话拿出来说了。
【母后要见皇子,何须过问妃嫔的意见,传召一声即可。】
纪宸道:“母后想念三位皇孙,明日将他们领来松鹤斋。”
德妃贤妃对皇上这个态度习惯了,于她们是个宝的小皇子,于皇上而言还比不得讨太后欢心重要。
皇上来之后,松鹤斋的气氛稍稍冷凝了一下,便很快和气起来。
请安过后,沈青同纪宸一起离开。
晚上自是歇在了纪宸那里。
第二天,趁着纪宸去钓魚,沈青骑马在避暑山庄跑了个遍,抓了只雉鸡来与纪宸的魚一起烤,再撒上秘制的香料。
沈青满足地喟叹一声:“好香啊!”
“若是被璨儿知道淑娘娘瞒着他在这里吃这种好东西,定然要找臣妾闹了。”
纪宸笑她:“不过是一只雉鸡与几条鱼,又非山珍海味,怎得愛妃这般珍重?”
沈青认真道:“亲自动手猎的食物,吃起来珍惜,自然觉得美味了。臣妾见皇上吃的也很高兴啊。”
“那是因为有愛妃陪着,且是爱妃亲自去打的猎物。”纪宸沉吟着,“正好朕钓的鱼不少,让人烹制了,送去给纪璨尝尝。”
后面两句话,是纪宸吩咐钱继的。
然而,許是两人话中太过惦念纪璨,鱼还没送出去,便有人跑来禀报大皇子不知怎得,上吐下泻起来,难受得紧。
沈青与纪宸闻言,当即往皇后的水方岩秀走去。
一路上,沈青思索着上次与纪璨接触还是第一日来避暑山庄的路上,这次应与她没什么关系,便稍稍松了神,只仍提心吊胆着大皇子的身体。
水方岩秀中,已经站了許多嫔妃,德妃贤妃也来了。
见到皇上与沈青,德妃道:“臣妾参见皇上、淑妃娘娘,皇后在屋内陪着大皇子,太医已经来了,正在诊治,许是待会儿便有消息了。”
纪宸沉着脸,沈青也眉头微蹙,担忧地看向室内。
这时,太医从里面出来,禀报道:“微臣参见皇上,大皇子的病情来得诡异,初时上吐下泻,过了一会儿便泛起高热,百般医治也无法缓解,其症状既不似普通风寒,又不似疫病,微臣斗胆猜测,许是与巫蠱詛咒有关。”
德妃凝神,细细瞧了这名太医一眼,道:“皇上,这位吳太医来自苗疆,想来是对巫蠱有所涉猎,才有此之言。”
本朝律法明令禁止巫蠱之術,饲养蠱毒未成形者流放,成形者杀头。
因此大家对巫蛊之術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陌生则是因为已经许久
没人提起过巫蛊之术了。
沈青秉持着多说多错的想法,并未多言。
贤妃听到吳太医来自苗疆,目光当即便有些嫌弃,并暗暗决定再也不让吳太医来为二皇子诊治了。
自皇上与沈青出现后便沉默的嫣嫔,忽然问:“若真是巫蛊詛咒,怎样才能治好大皇子?”
吴太医低头答:“找出背地里藏匿的巫蛊詛咒之物,将其毁坏,大皇子殿下便可好转。”
贤妃嘶了一声:“这种东西自然是被好生藏起来了,难道要搜宫不成?”
沈青看向纪宸,她是一点都不相信巫蛊诅咒的,若是能养出一条毒虫,伤了人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诅咒,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德妃道:“搜宫也是一种好办法,左右若没阴私,也不怕搜。”
“淑妃娘娘,您说呢?”
骤然被德妃提到,沈青自是道:“大皇子不见好,本宫也着急,若真如吴太医所说,找到诅咒之物大皇子便能转危为安,那搜宫宜早不宜迟,但若压根是吴太医没能力,杜撰了此事,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吴太医:“微臣自然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微臣有九成把握大皇子受的是巫蛊之祸。”
沈青不再多言,看向纪宸。
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些不妙,吴太医的反应怎么那么胸有成竹,嫣嫔方才也跳了出来,甚至于德妃也在往她身上引。
但她是清白的,若是栽赃嫁祸,总会找到漏洞反击,况且她这两日都跟纪宸呆在一起,总不至于他们敢将巫蛊诅咒牵扯到皇上身上,于是心里稍定。
纪宸道:“那便搜宫,錢继,你和王积贵一同带着人去搜,王定,你将大皇子今日接触了什么人什么物查个一清二楚。”
錢继与王定称是,王积贵倒不在这里,但大皇子出了事,他也得到了消息,钱继从水方岩秀出来,便与王积贵碰上了,当下不必多言,开始办事。
“朕进去看看大皇子。”
沈青听到这话,也随纪宸进去。
屋内,另有两名太医在细细诊治,两人眉头紧锁,愁云满面,光是看着便知道大皇子的病不顺利。
纪宸问:“如何?”
两名太医忐忑地回道:“大皇子的脉象奇怪,我等诊不出来什么,唯有吴太医有些许思绪。”
沈青看向大皇子,发现他浑身滚烫,昏迷不醒,一旁的皇后已经哭得要晕厥了,不禁感到揪心。
沈青走到皇后身边,与青古一起扶着皇后,她与青古对视一眼,青古冲她摇了摇头。
青古精通药理,连她都无法下手,可见有多棘手。
她问道:“随行的太医仅有这三位吗?”
其中一名太医听到了,连忙道:“回淑妃娘娘的话,还有两位,只是那两位太医上了年纪,舟车劳顿后身体不舒坦,没法到大皇子这里来。”
沈青这话给了纪宸思路,他唤来一名小太监,让他去传召朝臣所带的大夫。
纪宸不相信巫蛊诅咒之说,若有,他杀了一批官员,早该诅咒缠身了。
可见,这是人祸。【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