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宫女六十一日
避暑山莊的占地颇大,不仅有水有山林,还有大片平原,湖泊溪流更是数不胜数,亦有用于礼佛供奉的寺庙。
相比于皇宫的金碧巍峨,避暑山莊内的景处处透着自然雅趣,供人居住的院落也多是江南园林样式。
太后住在松鹤斋,皇后则住在如意洲的水芳岩秀,大皇子跟着皇后住,在東暖阁。
沈青和賦雪抵达水芳岩秀,恰好见到章才人伴在皇后身邊,正拿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要送给大皇子:“这是嫔妾在馬车上闲来无事为大皇子做的,希望作为百兽之王的老虎能为大皇子避邪护身,就是不知大皇子穿上合适不合适,还請娘娘莫要嫌弃嫔妾多事。”
章才人手中的虎头鞋上面的虎目炯炯有神,是用金线绣制的,鞋面的针脚也很细密,不输宫里的绣娘。
光是一眼便知用了好大一番心思。
皇后的目光落到鞋子上,便先露出了三分笑意。
討好大皇子,向来比討好她还要事半功倍。
皇后接过,夸赞了一声章才人的绣艺,将鞋子递给身旁的宫人,看着章才人道:“你有心了。”
章才人腼腆地笑了笑,温順谦恭,眉眼透着些许稚气。
她原本不想这么早投靠皇后,也心知皇后看不上她,她在宫中虽恩宠平平,但吃穿用度皆没什么不足,她亦没什么野心,就想一年一年的慢慢熬。
左右皇上还正值壮年。
但瞧今年的形势,如果皇上往后都如今年这般狩猎,到行宫居住,她就得争一争了,至少也得得皇后看重,不然,日后随行的名单上有没有她还是两说。
且皇后的地位穩固,又有大皇子,宫中子嗣都順利诞生,瞧着也是个賢惠的主。
于是章才人又道:“娘娘,嫔妾在宫中没什么认识的嫔妃,难免孤寂无趣,若每日請安后能在娘娘身邊多留一会儿,嫔妾便心满意足了。”
章才人尚小,说话没什么弯弯绕绕,也更直白。
皇后不语,目光扫过章才人的脸庞,直把章才人扫紧张了才开口道:“本宫这里哪比得了皇上身边,章才人既有心思,讨皇上欢喜才是最紧要的。”
语气平穩但颇有很铁不成钢之意。
【皇上不爱宠幸高位嫔妃,此时正是这些小嫔妃出头的时候,若非发现章才人不热衷于争宠,本宫又何须放着她不用?】
【现在不争宠,难道等着年老色衰时才求皇上垂怜吗?】
【选秀三年一次,今年平淡无争能活得好好的,但不代表年年都如此,更何况章才人只是一个才人,即便得宠的不将她放在眼里,那底下的奴才就会一直敬着吗?真是不争气。】
皇后这般说,章才人听后脸上露出失落,但仍不气馁地巴巴望向皇后:“皇后娘娘,非是嫔妾不想讨皇上欢心,而是皇上待嫔妾平淡,嫔妾又笨嘴拙舌,多说一些,定会惹皇上厌烦。”
皇后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章才人低头:“嫔妾恩宠本来就少,再让皇上烦了嫔妾……”
不争不错,少争少错。
即便得宠,除非有孩子傍身,短时间内根本没机会升位份,不如本本分分熬资历来得安稳。
皇后见章才人如此执拗,眼中不由流露出失望,但到底看在她是个纯粹之人,亲近大皇子也没包藏祸心,便道:“你若是不嫌本宫这里平淡,请安之后留下又何妨?”
章才人抬头,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扬唇笑道:“嫔妾开心还来不及,怎敢嫌弃?”
皇后此时下了逐客令:“天色渐晚,本宫让宫人送你回你的住处。”
章才人点头应下。
她心心念念着此事,到避暑山庄连自己的住处都没瞧上两眼,就赶忙来了皇后这里。
章才人走后,皇后又抱着逗了会儿大皇子,然后收回手
:“将璨儿抱下去吧。”
宫人依令行事,皇后目送大皇子被抱走,却独独叫住了沈青,这时她的眉间帶了几分疲乏之意。
章才人来是她未意料到的。
沈青上前搀扶住皇后,低眉敛目:“娘娘?”
皇后的目光落到沈青身上,停顿了一下道:“近日无事不要到人前,亦不要出水芳岩秀。”
虽然賢妃德妃留在了宫中,但嫔妃中人精一样的人却不止一个。
她可不想这枚棋子还未用便被人为废了。
【若非章才人拿不出手,本宫也不会……】
【贤妃身后有太后,德妃不仅笼络住了楚贵人,李美人也愿意辅助她,甘心为堂姐生孩子,然而本宫在皇上身边有个能说上话的都没有。】
沈青早已练就了无论听什么都神色如常,皇后这个打算虽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若非去岁她在太后宫中取悦了皇后,恐怕那日过后皇后便会将她推出去。
终是留了她这么长时间。
沈青轻声道:“是。”
即便皇后不说,她也不想显现在人前,是生怕不能给皇上不在避暑山庄正一身劲儿没地方使的嫔妃找乐子吗?
皇后示意青古将東西拿出来。
青古把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盒子交给沈青,沈青改为单手搀扶着皇后,将盒子收下,目露疑惑。
皇后道:“这是西域新进贡的香膏,聞起来甜而不腻,自帶一股淡淡奇香,只此一盒,是本宫特意去向皇上讨要了过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落到她手里,沈青心里自然惴惴,即便她明白皇后想让她做什么。
“本宫要你日日沐浴之后涂身,不能有一日懈怠,常用此香的人身上会长久留有此香味,经久不散。”
沈青漂亮是漂亮,但身上淡如白水,寡淡无味,若是补足,便完美了。
她想了许久,嫣婕妤太过妖媚非是皇上所喜,但因颜色好,皇上待之也不差。
既如此,抽条后宛如脱胎换骨的沈青十有八九能让皇上贪恋一段时间美色。
等两年后新人进宫,届时沈青若失宠,她也有了人手可用。
沈青张了张嘴,复又闭上,看了青古一眼,终是犹豫道:“娘娘,奴婢近身侍奉大皇子,不知这香膏可会对大皇子有害?”
皇后搖了搖头:“青古查看过,大皇子不会对这香膏不适,但稳重起见,你少抱璨儿些,贪恋女子臂弯的皇子,如何能成大器?”
皇后更想说的是,如何能成太子?
沈青无奈,提醒道:“娘娘,大皇子还小。”
而且您方才还抱的很欢心。
皇后仍是摇头:“不小了,馬上就会说话了。”
沈青:“……”
皇后反握住沈青的手,认真看着她道:“本宫能信赖的唯有你了。”
沈青垂首,没给什么震天响的保证,只是道:“奴婢知晓了。”
她想的明白,反正总要做嫔妃,何不乘皇后的东風。
这样她便天然是皇后的人,皇后想用她,亦会护着她。
皇后见状很是满意,扶持起也舒心不少。
若是遇见个知事后便张狂得意起来的,她才该头疼,安安静静不闹事,这便很好。
沈青从皇后身边退出来,遇见賦雪,两人一起往暖阁走去。
路上,沈青将这件事说与了赋雪。
赋雪拿到香膏,聞了闻,道:“没什么问题。”
沈青将香膏重新收回去,让赋雪检查,也是多一层保障。
赋雪明年出宫,背后又只有皇上一人,比任何人都要可信。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青果真哪儿也没去,日常就是按照皇后的吩咐打理自己,确保露面时能叫人一眼惊艳。
这人自然是过几日便会来避暑山庄的皇上。
除此之外,嫣婕妤的人又来找了她一次,皇后听闻叫人挡了回去。
沈青收到了皇后让青古送给她的钗环,宫女的钗环宫中虽然会发放,但也允许宫女戴些自己的首饰,只要不出格亦或违规宫制。
皇后送来的是莲花式样的银制钗环,本应很趁沈青的气质,但她乌发太多,银制的便显得存在感小了些,能戴,但不突出。
沈青将之簪入发中后,青古端详了一会儿,道:“我会告诉娘娘换成玉的,莲花不用改,很合宜。”
她又道:“待会儿会有人来给你量体裁衣,平日的衣裳不显你的身段,腰还是掐出来的好。”
沈青乖乖应下:“好的,青古姐姐。”
她并未对被这般肆意打扮生出抵触情绪,反正美的还是自己。
不知道那香膏是否有调理皮肤的功效,除了身上香了些,她竟然发现,短短时间里,她的肤质更细腻润滑了,很好摸。
不愧是只此一盒的香膏。
沈青美滋滋想。
送走青古,沈青坐下来听着屋外潺潺的流水声,清風拂过,即便没有冰,也一点都不闷热,她惬意地沏了杯茶,然后支着下巴观景。
皇后安排的一切都好,就是膳食上,只让她吃清淡的,尤其皇上快要回来了,在这方面就更严苛了。
时间如流水,慢悠悠就晃到了六日后。
皇上这次举办的狩猎共计二十一天,在举行过庆功宴后,队伍便已开拔往避暑山庄这边奔来。
大约半日,就要到了。
与皇上的消息一同递来的还有宫里的李美人生下三皇子。
皇后心中十分遗憾李美人生的不是公主,以及贤妃居然没有对李美人腹中的孩子出手。德妃得了三皇子,只怕又要抖擞起来了。
皇后放下这些想法,携嫔妃去迎接皇上。
沈青亦收到了皇上将要回来的消息,她慢慢思索着,从皇后的想法来看,她是想着趁皇上这二十天来未幸人,正是憋久了的时候,将她顺势推出去。
所以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沈青再听到消息便是说皇上回来后第一件事是带着皇后及嫔妃去太后所住的松鹤斋请安。
其中蔣才人得太后喜爱,住在松鹤斋西暖阁,日日陪太后礼佛,因此,在皇上请安时,太后便提了蔣才人。
皇上夸赞了一番,他是孝子,对能安心侍奉母后的嫔妃自然会另眼相看。
顺着提到李美人产子,他道:“李美人产子有功,诊出有孕时朕便该晋她位份,但德妃说顺利生产后再晋也不迟,朕觉得言之有理,便允诺了。现封李美人为婕妤,圣旨稍后着人快马送去京城。”
“才人蔣氏,对太后照顾的细致周到,便封为美人。”
蒋美人喜出望外,行礼谢恩。
众人讶然,皇后更是觉得蒋美人此时受封,晚上召幸的机会极大,那她的计划不就只能推迟了吗?心中不由失望。
嫔妃们皆以为皇上会将蒋美人带去他的寝宫烟波致爽,蒋美人亦是这么认为,神态羞谨地看向皇上。
然而,皇上向太后告辞后却未带嫔妃地离开了。
传消息的人告诉沈青,皇上现下应该回寝宫了,让她早早歇息。
沈青颔首,目送人离开。
外面折腾了这么久,天上已经挂起了一两颗星子,然月光洒下,外面亦亮堂的惊人。
她起身将灯吹灭,准备将窗户合上睡觉,却在转身之际,刚关上的窗棂传来几声叩击。
想着皇后的地盘应该没有贼人,她便打开了窗准备看看是谁。
开窗后,沈青一愣。
贼人没有,外男却有一个。
“皇上,您怎么来了?”
沈青是毫无防备,惊呼出声,但纪宸却早有准备,但仍是被低眉开窗复又抬眼的佳人给惊艳到了。
心中只闪过四个字:月下仙子。
淡淡的香气顺着打旋的风飘散到鼻尖,纪宸吸了一口,心脏鼓噪的厉害。
“收拾收拾出来,朕带你去骑马。”
二十日不见,不止纪宸的脸
庞坚毅了不少,声音亦变得沙哑烈性了,像烈酒。不期然,沈青想到,他的手定然也粗糙了,摸人许是生疼。
沈青胡思乱想着,不忘连忙应下:“好!”
此刻,她心中是欢喜的。
第62章 第62章宫女六十二日
沈青收拾好出来,纪宸从钱继手中接过一件浅蓝色的薄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在她身前系了个结:“你体弱,莫要着凉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小宫女的身姿愈发纤纤,飘然是飘然,但纪宸更怕握不住。
仿佛下一刻就会化成风逸散在手中。
沈青低头看他的动作,在他后退一步朝她伸手后将手放到他的手心。
不需要问他奔波一日又辗轉到太后处,为什么不先歇息,反而走小路来找她。
一切都是那么显而易见,他惦念着她,一刻都不能等了。
纪宸牵着沈青没有驚动任何人地离开水芳岩秀,出来后沈青便已经不甚熟悉周围的环境,只见几名侍卫和乾清宫的小太监在此候着,一名侍卫手中还牵着纪宸的那匹黑色大马,马儿正来回踏着蹄子,见到纪宸,便立刻精神起来。
纪宸这才松开握緊着的手,侍卫将缰繩交给纪宸,纪宸接过后,踏空一蹬,便翻身上马,然后俯身看向沈青,伸出手。
这马实在太高了,于沈青而言上去便是一件难事。
但出于对纪宸的信任以及对骑马的跃跃欲试占了上风,沈青伸手,握緊纪宸的手掌,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纪宸直起身的瞬间骤然发力,将人拉上了马坐到他身前。
沈青窝在纪宸怀里,因早有准备,她甚至没有发出驚呼,坐穩了后,还调整了下姿勢,興致勃勃地看向前方:“皇上,我们走吧。”
纪宸将人扣在怀里,脸颊貼到她的侧脸处,狠貼了一番,感受到久违的绵軟馨香,才直起身,拉着缰繩,让马跑起来。
心中别提多愉快了。
沈青则是目光一呆,不敢相信就剛剛那么短的时间纪宸还能得空用脸蹭她。
反应过来后她捏緊拳头不輕不重地锤了纪宸一下。
并不依地目露凶光。
纪宸感受到沈青的动作,輕轻笑了笑:“跑起来后风大,若是脸吹疼了,记得埋进朕怀里。”
虽然他们之间親親碰碰已经很普遍了,但沈青还是羞涩的,尤其是这时的纪宸与二十天前真的相差良多,好似突然洒脱起来了。
一举一动没了贵公子般的礼仪,甚至有点糙,让人忍不住探究他在夏藐的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
不过不止纪宸有所改变,沈青亦变得内敛含蓄起来,不仅是因为皇后对她的要求,让她一举一动变得柔和清雅起来,还有她自己一想到这几日她就会被皇后推给纪宸,要与纪宸装不熟,就深感难为情。
然而纪宸这个蹭脸的动作一下子打破了沈青身上堆积的静谧气质,重新让她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可恶,纪宸根本没分寸,蹭的她脸疼!
而且好不容易有跑马的机会,她才不会缩进纪宸怀里。
于是沈青身体前倾,随着马儿越跑越快,状似要跳出去。
这马興奋的跟疯了一样。
身体的颠簸不是沈青所预料的,她心脏狂跳,跟藏了只蹦来蹦去的兔子似的,于是雙手开始寻摸起纪宸的手掌。
好在纪宸牢牢握住她的腰,不动如山,穩稳地拦着她。
似乎只要有他在,便没什么好怕的。
跟他宽大的手掌一样让她十分安心。
纪宸来过避暑山庄,知道哪里适合跑马且无人,便驱使着马往那个方向跑,越过一些院落,一个广阔的原野映入眼帘。
这片平原连高点的草都没有,一看就很合适。
纪宸趁此间隙看了沈青一眼,发现她的眼睛亮的驚人,一点都没有对这个速度恐惧起来,心中升起赞赏,便仍用这个速度帶她先跑一圈。
平原的风比小筑周围的要大很多,剛在这里跑起来,沈青便受不住了,摸索着披风上的兜帽准备兜头盖上,希冀着略微挡一挡。
纪宸见状,拉起他身上厚重的玄色披风挡在沈青面前。
他驾驭的马是大马,就意味着他的身量不会低,任何女子在他面前都会显得十分娇小。
沈青也不例外,披风糊在她身上,她扯了扯,露出一雙眼睛与额头。
这下,是完全落进了纪宸怀里,但沈青没抗拒。
在纪宸的披风里,她因风吹过而迅速流失的体温渐渐缓了上来。
沈青放松地往后贴去,因马儿往前跑着,她的背随她的动作一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纪宸的胸膛和腰腹上。
夏天的衣裳薄,纪宸又是去他的寝宫换了身简便的常服才来,加之他火气旺,块块分明又温暖的腹肌便格外明显。
反正沈青不用手摸,只用后背感受便知道纪宸这些天没有偷懒。
她的心一下热了起来,唇边溢出了些笑意。
自然而然,沈青伸手摸了摸。
掐着她腰的手忽然用力,目视前方的纪宸觑了她一眼:“不老实。”
沈青撒娇道:“只是想抱一抱您的腰嘛。”
而且纪宸的声音可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帶着淡淡的纵容。
沈青撒娇,不止声音軟,身体也下意识软了下来,柔弱无骨的手安撫地拍了拍纪宸的侧腰。
她只是隔着衣服摸了摸,不要生气啦。
纪宸已经素了许久了,更是在回来前一天晚上的庆功宴上饮了鹿血,本身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唯一能让他冷静的估计是啪啪吹到脸上的冷风。
然而怀里紧贴了这样一个软的不像话的人,又不老实的拿手逗她。
本来只是想单纯帶沈青出来跑马的纪宸终是忍不住了,拉动缰绳让座下的疾奔慢下来,然后低头去找寻沈青的唇角。
这种时候他亦需聚精会神地观察周围,防备随时出现的,可能会让疾奔受惊的突发状况。
因沈青是侧着脸,纪宸轻而易举便吻上去了,吻上的那一瞬间他是急躁的,他原本以为可以克制,但真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跟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都是那么迫不及待。
他的好性子在沈青身上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沈青此刻心中大惊,不是吧,他们在马背上,马还没停下来,纪宸这是在冒着坠马的风险都要親。
真是不要命了!
一瞬间,冷汗布满了沈青的后背,她根本没法品出什么滋味,且马即便在慢下来了,马背也是颠簸的,而纪宸太急,又不管不顾,以至于沈青的牙齿猝不及防磕到了他的舌头上。
沈青惊惶地品尝到了铁锈味。
而纪宸,却更兴奋了。
沈青被吻的天旋地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疾奔停了下来,纪宸不拉着缰绳驱使它,它便好脾气地停在原地。
许是这个姿勢太为难两人,在短暂的歇息时,纪宸握着沈青的腰,将她完全转了个向,让她面对着他。
然而纪宸这样一声不吭的大动作,让沈青根本没法及时给出回应配合他。
以至于原本应该跨坐在纪宸面前的她,反而跪坐着,膝盖上支撑的不知是纪宸的大腿,还是马鞍,双手无处放置只能搁在纪宸的肩膀处。
跪坐着的沈青注定要比纪宸高一些,纪宸也只能抬头看她,催促着她低头,双手牢牢握住沈青的腰,防止她脱力摔下去。
沈青是有些生气的,但面对着纪宸急不可耐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喘气商量道:“慢一点行吗?”
纪宸眼尾往下垂,显露出些许委屈,声音带着干哑:“慢下来舌头疼。”
这……真是无法拒绝。
也实在是合情合理。
沈青占据着优势,心中气闷,捧住纪宸的脸颊,低头恶狠狠地咬上他的唇,吻进去。
纪宸沉浸于此的眼眸中闪过惊喜,恨不得沈青再努力一些。
吻过后,两人从马上下来,因为刚刚的姿势亦有些费力,且沈青的膝盖会受不了。
然而下来后,两人黏黏糊糊的仍没有分离。
亲吻是倾诉思念,安撫对方的最好方法。
纪宸抬起沈青的下巴,低头细细密密温柔地结束了这场温存。
“朕想着你会喜欢,便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幼猫,现下正养在朕的寝宫。”
“要不要去看看?”
纪宸是打定主意要把沈青拐回去,只是亲一会儿怎么能够,得
紧紧拥在一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巨大的空虚与不满足。
纪宸的披风下太暖和,沈青依偎着他,懒懒道:“有的是机会看。”
明天面对皇后的举荐,他能忍着不将她带走?
纪宸没品出沈青的意思,虽是失望,但没表露出来,一脸稳重地亲了亲沈青的眼尾。
因长久停留在这儿,沈青身上的香气没被风吹散,虽不浓烈,但能清晰嗅到。
“你用了香?”纪宸皱眉,他其实早在刚见面时就想问了,但当时只顾着欣喜,以及满心满眼皆是她,便没来得及问。
沈青点头,还不待说是皇后送的,便被纪宸的一句话冲击地一愣:“这香能勾起男子的情欲。”
作为皇帝,他在这方面见过的阴私不少,且都是冲着他来的,在马上他轻易动情便有所猜测。
虽然往日的记忆不算愉快,但沈青用却大为不同了。
他龙心大悦道:“你喜欢朕。”
沈青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低头鼓了鼓脸,有点不乐意,皇后这是生怕皇上不睡她啊。
但也有一种可能,是西域的香膏本就带此功效。
沈青避而不谈,扬起小脸催促着问:“那您喜欢这香气吗?”
这香气简直是紧紧扒在她皮肤上,霸道的似乎从骨缝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只要是你用的,什么朕都喜欢。”
沈青看清了纪宸深邃的眼眸,那样子,仿佛在说什么再正确不过的话。
纪宸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吧。
沈青翘起唇角想罢,揉了揉眼,拖长声音软绵道:“陛下,我困了,送我回去吧。”
纪宸抚了抚她的长发,宠溺地道了声好。
虽说沈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动到泪眼盈盈地望向他,可又怎能说她不动容呢?
有时候回避同样证明触动到了她的心弦。
第63章 第63章宫女六十三日
翌日卯时,妃嫔到水芳岩秀给皇后請安。
請安过后,章才人正要如往日那般留下,却听皇后道:“今日本宫要請皇上来用午膳,需要早早准備,就不多留你了。”
章才人颔首称是,识趣地离开。
出了水芳岩秀,却见本應早早离开的嫣婕妤主仆停在树下,并向她望来。
原是冲她来的,章才人暗道一声不妙。
对于嫣婕妤、玉嫔等能勉强称为宠妃之流,她向来是能避就避,一点都没有想和她们打交道的意思。
但耐不住人家有備而来啊。
因为嫣婕妤的位份比章才人要高,章才人不能视而不见,便停下冲嫣婕妤行了个礼。
“妹妹不知我为何要在这儿等你吗?”嫣婕妤率先开口,眼睛微眯,趁得她那双眼睛狭长似狐。
章才人露出困惑,不谙世事道:“嫣婕妤莫要打哑谜了,嫔妾真不知婕妤所说的是什么事。”
嫣婕妤清楚四下只有她们这两对主仆,但仍稍稍压低了声音:“在到避暑山庄之后,妹妹日日伴在皇后娘娘身旁为皇后解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好事皇后也该念着妹妹才是,可观章妹妹提前从水芳岩秀出来,可见皇后宁愿推举一名小宫女,也不愿多为妹妹筹谋一些。”
“姐姐……只是为章妹妹不值罢了。”
章才人闻言心底了然,面上却只是笑:“婕妤这话说得嫔妾更糊涂了。”
嫣婕妤看向章才人,章才人仍是那副单纯带笑的样子,讓人瞧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还是说对皇后的打算一无所知。
嫣婕妤的眼中透出些許不爽,刺她道:“既是章妹妹大方,做姐姐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罢,她便转身带着星罗离开此處。
章才人在嫣婕妤身后行了礼,即便嫣婕妤离开,她的唇边仍带着笑。
只是这次,真心了許多。
她的宫女宝玑有点糊涂:“婕妤讥讽主子,主子您怎还高興?”
章才人想了想道:“一想到嫣婕妤千防万防,还想借我之手将未来的劲敌拔出,而我却根本不在乎,白白讓嫣婕妤浪费了一番心思,心里就覺得非常高興。”
章才人话音落下,也带着宝玑离开了。
水芳岩秀中,皇后已经给御前递了话,料想皇上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拒绝来水芳岩秀用膳。
毕竟她管理后宫處處周到,皇上还算满意。
果然,在亲自盯着膳食时,宫人传来消息,道是皇上会过来用膳。
皇后闻言出了厨房,去见沈青。
即便昨晚胡闹了一通,精神乏累,但沈青睡得久,嫔妃都请安离开了她才起身,因此面容不见倦怠憔悴之色。
她起身后,便被经验丰富的嬤嬤逮住亲自经手沐浴,沈青不知晓还有这一遭,连忙道:“我自己来!”
老嬤嬷木着一张臉,上面的皱纹深如沟壑,看着十分严厉毫不通融。
但在沈青可怜兮兮地看向她后,她停顿许久,往屏风后避了避:“洗干净点,洗完記得抹上润肤的玉膏。”
沈青连连点头,露出微笑:“谢谢嬷嬷。”
等沐浴完,她坐在铜镜前,老嬷嬷用她枯枝般的手开始打理沈青的长发。
在这之后,沈青的头发梳好,皇后便来了。
皇后温声交代道:“待会儿你跟在本宫身旁,待到用膳时为皇上布膳,在这之后,本宫会借口离开,一切便看你施展了。”
“切記切记,万不可太过含蓄,就算皇上拒绝了你,你也要撲进他懷里。”
她就不信,懷里落了这么一个佳人,皇上会无动于衷坐懷不乱。
沈青垂眸,耳垂泛起薄红:“……是。”
皇后是说当着满屋的宫人,她主动撲向皇上?
这实在讓她有些无地自容了。
根本不敢想纪宸日后会拿这个怎么嘲笑她。
光听皇后这么说,便可看出她的绝决之意。
皇后的眼中闪过沉思。
这么一来,沈青若没能成功,以后不光不能在皇上眼前出现,底下的宫人也会议论于她。
最好的法子是将她留在避暑山庄,等到她二十五岁,她再降下懿旨,让沈青归家。
若是成功了,那自然最好,把沈青往配殿一放,皇上难道不会被勾着来水芳岩秀吗?
来了便会去看两眼大皇子,长久相处下来,人心皆是肉长的,不信皇上不看重大皇子。
就算只是避暑山庄这一段时间,亦是够了。
皇后抬眸,让沈青收拾妥当便来找她。
沈青称是行礼,目送皇后带着人离开。
这才缓缓坐下。
对于皇后的心思,沈青毫不意外,明白后,她心中的大石便放下了。
怎么说呢,如果她和皇上没有这一出,她会很高兴皇后事后竟会分心思为她周全。即便留在避暑山庄不是一个好归宿,她会蹉跎近十年光阴,出宫后大皇子宫人这个身份也会废掉。
但皇后愿意为她考虑一些,能记得她十年,便已是她莫大的荣幸了。
不过,她的心好像有些大了,一想到事后要留在偏殿,皇后的地盘,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接受这份安排。
不然这算什么,请安的时候离皇后的住处近,稍微走两步就能到了?
嫣婕妤尚不喜主位有人的感覺……
一切妥当后,沈青来到皇后身边,算算时间,皇上也该动身了。
皇后的目光落到沈青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身霜色衣裙,腰身被一根带子松垮系住,
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领口半掩住精致的锁骨,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落,想一窥内里的风光。
她仍是低眉顺眼的姿态,但再没有人会像从前那般忽略她。
即便不看清她的臉,亦会被她的背影所吸引。
更不必说皇后知道沈青胆怯着看过来时,那双半含着钩子的眼眸,所带给人的酥麻感。
叫人无法拒绝她所说的任何请求。
皇后收回视线,带着人到门口迎接皇上。
耳边传来一串马蹄声,往远处瞧,见到纪宸纵马而来,宽大的袖袍空荡荡往后飘,露出一截他握着缰绳而绷出结实肌肉的手臂。
避暑山庄的规矩不如皇城森严,他自是不必时时以龙辇代步。
皇后被眼前这一幕晃了神,依稀记起了她当初为何要以妙龄入太子府,仅是做一名侧妃。
现在的她得到的比她预料到的还要多,只除了怀孕后除了初一十五便没有的恩宠。
沈青没有抬眼去看,她还在琢磨着之后该怎么办。
纪宸自皇后一行人不远处便下了马,视线不经意般飘向沈青身上,眯了眯眼,叫人揣摩不清他的态度:“皇后怎么出来了?”
皇后言笑着说了些话。
御前的太监此时追上纪宸,沉默无声坠在皇上身后。
一行人开始往里面走。
为了这次午膳,皇后特意布置出了一间屋子,四面是轻纱环绕,人坐在中间用膳,帐幔后面还放了一张供人歇息的床,只需往那边走两步,便能看到。
膳食被宫人们一一呈进来。
纪宸落座于主位,皇后坐在他旁边,沈青立在皇后边上。
两人不语,开始用膳。
皇后朝沈青使了个眼色,沈青默默从皇后身边走到纪宸身侧,纪宸执筷的手稍顿,便见沈青将他的筷子从他的手中拿走了。
两人的手轻轻碰在了一起,因纪宸太过惊讶,手部放松,居然就让她那么自然的顺走了。
沈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给人布过膳,对这些规矩自然不爱学,尚还没发现什么不对。
等到她选了一个容易夹到的菜准备放到纪宸的碗里,才猛然发现纪宸没有筷子了。
筷子被她拿走了!
她應该拿公筷才是。
沈青的眼睛一瞬间睁的圆溜溜的,克制住想抬头的冲动,她震惊于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蠢,一时间也陷入两难境地。
预备放入纪宸碗中的动作僵住。
然后她明显思考了一瞬,才颤巍巍地举手,将菜递到纪宸嘴边,脸一点点变红。
沈青的眼睛半垂不垂,目光能看到的唯有纪宸嘴巴以下。
并不知晓他的神情如何。
心里只想着赶緊把这个坎跨过去,她再把筷子还给纪宸,顺势拿起公筷,事情就不算太坏。
大约吧……
沈青看不到,皇后却看得分明,她从纪宸的眼中看出了兴味,从头到尾没有皱眉没有生怒,只是愕然之后便平静地等着沈青接下来的反应。
这是个奇怪又很妙的发展,代表着沈青误打误撞入了纪宸的眼。
再之后,眼见着沈青明明发觉了不对,却没有立刻请罪,反而寄希望于糊弄过去,天真的可怕。
皇后心中为沈青捏了一把汗,皇上可不是能被随意糊弄的人。
她已经做好了为沈青求情的准备。
却见皇上就那么神情淡淡地吃下了沈青喂过来的菜,丝毫没有问罪的意思,更甚至任由沈青将筷子掰开他的手还给了他,然后欲盖弥彰地拿起公筷,緊急将一样菜放入他的碗中。
纪宸心中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笑出声,还得顾全着她脸皮薄为她遮掩。
一时之间忍得尤为辛苦。
所以在皇后轻咳一声:“皇上,臣妾需要下去更衣。”时,纪宸颔首,任由皇后带着人离开。
皇后将随侍的人带走,屋内顿时一空,几名皇后宫里的宫人知道情形也顺势退了出去,这下便只剩沈青和纪宸,以及纪宸带来的太监。
更甚至那些太监沈青昨晚还见过。
她想,现下若是扑进纪宸怀里,她大概是不会尴尬到以头抢地了。
说干就干,沈青放下筷子,大胆地抬头看了纪宸一眼,见他唇边含笑的模样,便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眼睛一闭扑进纪宸怀里。
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大抵纪宸压根不会往那方面想。
纪宸搂住沈青,即便被闷头撞了过来,也仍旧不动如山,稳稳地接住了沈青,满怀的脂粉香味混杂着昨日的异香扑鼻。
此时的他隱隱预感到有些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唇边的笑意慢慢落了下来。
沈青夏天不爱上妆,但今天却被人精心画了个妆,头发不像她自己会梳的,身上触之生凉的绸缎也不是她能得到了。
她现在就像一件被精心布置的礼物推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旁人觉得,他作为皇帝,会贪恋这名宫女的色相。
纪宸捏紧了手,不知是因为沈青被这么对待生气,还是为旁人揣度他的心思生气。
沈青埋进纪宸怀里并没有安分下来,她伸手,一点点爬到纪宸的衣领处,想剥开他的领口往里面钻去。
这般,纪宸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下一刻,一只大手钳制住了沈青的手腕,突然之间,她被拉了起来,被迫跟着纪宸往外走去。
纪宸走得怒气冲冲,情绪不再遮掩,似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呆了。
沈青面上一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生气了,只能小碎步跟上他,后面直接小跑了起来。
接下来,一切都乱套了,皇后见纪宸出来,想叫住纪宸,纪宸没理,径直带着沈青离开了水芳岩秀,然后将她带上了疾奔,拉着缰绳往他的寝殿跑去。
一路上,纪宸除了驾马,一言不发。
沈青只能默默握上纪宸的手腕,企图浇灭他莫名升腾起的怒意。
但貌似没什么用,因为纪宸一到他的寝宫,便将她抱下了马,大步往宫殿里走去,直至她被稳稳放到了床上,动作仍是粗暴的。
沈青双手抵在床上,略微倾斜地坐着。
纪宸的身体朝她压来,并未做什么,与她之间隔了一些距离。
“皇后将你当成一个物件,你不生气吗?”纪宸深深皱眉压抑着发问。
沈青一懵,良久,她抿了抿唇回答道:“皇上,我是宫女啊。”
她这个身份有什么好生气的,难道她被吩咐一次就要生气一次吗?那她真是有生不完的气了。
他居然纠结于此?可当初他不也是这么对她的吗?
正因为她是宫女,他当初才会将她拉到床上。
他们夫妻俩,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姿态,纪宸居然好意思迁怒皇后。
真是不可理喻。
这么想着,但沈青却不会这么说,她推了推纪宸,在他翻身躺下后凑近搂住他的劲腰,并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软乎乎道:“皇上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成您的了吗?”
“我是您的,您不高兴?”沈青在纪宸的腰腹上用手指打着圈。
纪宸伸手描摹着沈青的眉眼,望向帐顶,不用想就知道她没心没肺的模样。
但这不对,沈青是他看上的人,她的身份注定尊贵,即便皇后不知道,也不应该把这些肮脏的手段用在沈青身上。
日后宫人提起沈青,会说什么?会说她是被皇后献媚于他固宠的手段。
装模作样的嫔妃会踩着她不光彩的献身讥讽于她,用看不上的目光扫视她。
偏偏这是事实,沈青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纪宸越想,便越生气,竟隐隐迁怒到沈青身上,怪她的懦弱,怪她对此事的不在意。
如果昨天就跟他说了,他绝对不会放着不管,让她独自面对。
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皇后将她献给他。
是不是在她心里,他就如此急色,并高兴地笑纳她这份礼物?
纪宸低头,冷着脸扒开沈青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纪宸离去的背影,沈青坐起来,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叹莫名其妙,刚刚她的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重重的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便觉得不妙。
纪宸的脾气绵长又剧烈。
还真被她猜中了,早知道,她刚刚就和纪宸一起义愤填膺了。
虽然这真没什么好气的。
沈青摸着下巴,她急啊,生怕哄不好,但没急到火急火燎,心里无赖地想着。
等他生完气再去哄吧,左右在他的地盘,压根不给她像上次一样当作无事发生就那么拖延的机会。
还有,再不许这么撂下她就走了!
不管如何,再生气也得在她身边闷着生。
第64章 第64章宫女六十四日
沈青从寝宮中出来,便见到了院中的亭台小樓,掩映亭台的绿植下,是种有大片荷花的水池,红绿交映,夏天的暑气似乎也在这样的景致下一扫而空。
纪宸此时负手站在一侧的小樓上,若非特意往那边瞧,根本看不见。
所以沈青找了一位还算眼熟的小太監询问:“皇上帶回的猫在哪儿?”
小太監当即伸手道:“请姑娘往这边走。”
沈青随他而去,在一间小屋内见到了一只浅黄色的幼猫,浅黄色是小猫背部的顏色,越接近额头,它的顏色越深,甚至稍微有点变橘,四肢和腹部则是白色,猫爪垫一看就是香香的嫩粉色。
小猫的瞳孔则是蓝黑调,目光纯然,瞧着像是出生没几天,但身上的毛打理的很干净,身下铺着垫子,旁边放了小半碗羊奶。
只一眼,沈青便心生喜欢,拿手指輕輕顺了顺它的毛。
小猫被逗弄,伸着爪子来扒她,沈青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太監适时道:“这只小猫是皇上昨儿放在衣裳里亲自帶回来的,并寻了山庄最会养兽的人来悉心照料,现下还没取名字。”
“那帶上它去找皇上起个名好了。”沈青思量着,手法娴熟地抱猫,面上已经是被小猫俘获的沉醉笑容,眼睛还盯在手里的小猫上,问起太監:“皇上在哪儿?”
“这……”太监犹豫道,“皇上不讓奴才们告诉你。”
沈青调整了下姿势,讓猫卧得更舒服一些,对他安抚道:“那我就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找皇上就好。”
小太监欢快地哎了一声:“皇上许是在哪儿赏景呢!”
皇上临走时雖是这般吩咐不让透露他的行踪,但说出口前明显停顿了一下,说出口后又没走,料是还想吩咐他们什么,但又没说,这才甩袖走了。
所以他估计皇上既想见人,又不想被找到得那么輕易。
沈青唇边含笑,点头谢过他,便出去找纪宸了。
此时,以纪宸的视角,沈青刚从殿中出现,便被太监带离了他相反的方向,他皱了皱眉,认为那名太监不该那么没眼力见,紧接着,沈青带着小猫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雖然低头摸着小猫,并未寻找他,但纪宸的眉头还是舒展开了。
今日的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微风吹拂着沈青的发丝,发髻中的莲花玉簪与身后满池的荷花相得益彰。
景美,人更美。
纪宸默默看着这一幕。
终于,沈青抬头,开始找起纪宸。
她先是用目光在周围的小筑亭台逡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绕了一圈,去找被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挡起来的地方。
沈青在小楼下发现了纪宸,有他身边跟着人的原因——皇帝去哪儿都是興师动众的,即便现下纪宸简略了些。
沈青确定纪宸目光在她身上,当即捧起小猫,朝他笑了笑。
她的笑容温软,在不那么刺眼的日光下,犹如春暖花开。
而纪宸,依旧是那副死样子,冷着臉,除了目光一直追随在沈青身上。
沈青见状也不恼,找到上小楼的路,走到他跟前,将猫捧到臉前,唇边的笑容更甚:“看,可爱吗?”
这猫是纪宸带回来的,他怎会不清楚,可猫有什么好夸的,但他也不想沈青的话落空,便道:“你比猫更可人爱。”
他的目光浅淡,語气也少了几分热忱,平常了许多。
可他怎么能用最平常的語气漫不经心说出夸人的话——
什么可人爱……沈青默默将猫放下,干笑两声,回归正事:“皇上好像没有给猫起名,总不能这样猫呀猫呀的叫它。”
“你可以给它起。”
沈青不假思索道:“可这不是我的猫。”
纪宸垂眸,声音越来越轻:“是朕为你寻的,你随意处置便是……”
如果她来只是说猫,那便没什么可聊的必要了。
沈青刚还在想纪宸即便生气也有问有答的,可观他的样子,似是会随时抽身离开这里,便将猫交给了跟在她旁边的小太监,并嘱咐了一句,小心些。
便看向纪宸:“皇上想去哪儿走走?”
纪宸闻言下了楼,沈青跟在他身后,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不论他去哪儿她都要跟着。
她是能开口哄一哄,但这治标不治本,该有的身份问题还是横亘在他们中间,无解。
而且她虽能了解纪宸愤怒的理由,毕竟她是他的,纪宸可能覺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勾起纪宸迁怒于她的地方,她却是不懂了。
沈青覺得,不懂那便慢慢想吧,真把纪宸拋一边,那才是分不清谁是皇帝了,纪宸反應过来定然觉得她触犯了他的君威。
所以无论纪宸去哪儿,身后都跟了条小尾巴,这尾巴不同于随侍的太监,因为纪宸还得顾着她的步子放慢了来。
真走快了把人甩后面他又是不乐意。
但这尾巴就是不说话,嘴巴死死抿着,说两句软话跟要了她命似的。
錢继看着这一幕,一边惊叹沈青的大胆,一边苦恼两人不知又因什么赌气了。
说沈青不尊敬皇上吧,人家笑盈盈地来了,可说尊敬吧,除了最开头围绕着猫说上两句,便闭口不言了。
沈青犟着不说,皇上也犟着一点神色都不缓和。
所以他们眼前出现了这样奇异的一幕,皇上往前走,沈青在后跟着,皇上后知后覺步子太大停下来回头等着沈青,沈青碎步追上,臉上微笑、弯唇,皇上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然而脾气大,无动于衷,转身目视前方继续走,只是这次步子慢了下来。
錢继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心中不停地哎呦喂。
但是,这又哪是他能开口调节的?
一行人并没有在正宮区逛多久,反而去了其他风景秀丽的地方。
避暑山庄多湖,纪宸目光看向湖心位置,便道:“找一条船,去湖心小岛钓鱼。”
底下的奴才很快行动起来,加之本就有为主子们备着的小船,只稍微准备了些钓鱼用的东西便妥当了。
恰在这时,玉嫔出现了,见到皇上,自是连忙唤了一声,脸上露出止不住的开心笑容,快步走近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
皇上嗯了一声。
玉嫔起身,拿帕子擦了擦脸颊道:“皇上可是要去湖心小岛,嫔妾亦想一同前往,皇上可否带嫔妾一程?”
虽说现在是大晌午,顶着一天最烈的太阳去乘船她是不愿的,但是跟皇上一起,她却是愿极了的。
含怒着的皇帝对谁都不会有好脸色,也起疑玉嫔出现于此是窥探圣踪的结果,利索道:“不成,你也不要去了。”
说罢纪宸看向錢继:“今日不要让人去湖心小岛败了朕的興致。”
玉嫔僵住,这哪是吩咐钱继拦其他人,明明是当众打她的脸!
钱继紧接着称是。
纪宸略过玉嫔,登上了船。
这条游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是一應物什齐全,既有遮阳的篷盖,又有烧水沏茶的小炉,但过于精致实际上也就能乘下三四个人,加上划船的船夫……
沈青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毕竟纪宸连玉嫔都拒绝了,玉嫔也没有走,仍看着。
但她若不上去,先前跟随的都白费了,显
得心一点都不诚。
沈青感受到玉嫔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心一横,登上了小船进入了船舱。
纪宸此时已经坐了下来。
沈青坐在他身边,道了一声:“若是皇上不愿与我同乘,我这便下去换一条船。”
说着,她作势准备起身,却被纪宸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
纪宸觑了一眼装腔作势的沈青,若是现在下去,那像什么话,玉嫔岂不看轻了她?
“不准走。”
沈青笑着重新坐下。
纪宸刚准备将手拿开,却被沈青反握住,他去看她,却落入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眸。
真是……没心没肺。
纪宸撇开脸,手却没有抽走。
沈青不急着降他的火气,她倒还觉得纪宸这副样子有趣,生气吧,就这么闷着生一天的气才好。
一路无事抵达湖心小岛。
到小岛上,沈青松开手,另一条载着其他人的船也抵达,纷纷上前布置好一应事宜,纪宸开始坐下钓鱼。
钱继偷偷看了沈青好几眼,直把沈青看得悄悄与他的视线对上。
钱继无声道,皇上。
沈青能稳得住,他却不能了,只想尽快催促两人和好,或沈青先低个头,或沈青将皇上哄好,至于要求皇上的,则祈求着他顺杆下来,可别再矜持了。
话虽不好听,但毕竟哪有皇帝生气,还要皇帝自己平息的说法。
沈青拽了拽纪宸的衣袖,不走心道:“您莫要再气了,当心气坏龙体。”
纪宸道:“朕没有气。”
沈青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实不见丝毫怒气,都冷成冰霜了。
沈青好脾气,但仍掩饰不住语气低落道:“可您突然将我拋下,我当真是惶恐的厉害。”
纪宸手上的动作一僵,任由鱼竿剧烈抖动。这湖里的鱼被好吃好喝的养着,有些笨,见到钩子就咬。
沈青托着下巴继续道:“皇上为我生气,我很高兴,但迁怒到我身上,我真觉得有些冤枉,皇上不妨将我做错了什么都告知我,我好一一照着改。”
“我现在能依靠的唯有皇上了,若是您也将我彻底抛下,我就成地上能被任意碾过的泥,什么都不是了。”
纪宸开口:“朕不会。”即便沈青要松手,他也会为了一己私欲将她留在身边,所以不必如此谦卑,尽可着嚣张跋扈来,他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沈青恍若未闻,唇边渐没了笑的模样:“皇上离开的时候,头也没有回,我真是不安极了,害怕又泄气,良久才出了殿门,又不敢去直接找你,只好抱了猫去,想着您看在猫的面上也能开心两分……”
纪宸的手放在沈青的两只手上,紧紧握住。她的手颤抖着,似是回忆起寝宮那段短暂又漫长的时光,又在纪宸紧紧握着她双手的状态下,慢慢感到安定,平复下来。
“莫要说了。”纪宸已经抛下了鱼竿,死死盯着她,眉头深深蹙起。
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居然吐露出这么无情的话。
沈青吸了一口气,不去看他:“……我就是想说,看您不开心,我想不到什么办法化解您的满腹怒气,只得时时伴在身旁,亦不敢露出忧愁,只希望您一回头便能看到您中意的好颜色,烦忧皆散。”
她委屈低声道:“可是好像没什么用,您该生气还是生气,吓得我都不敢说什么了。”
纪宸冷硬的心渐渐软和下来,虽说他觉得这一路上沈青的笑颜不似作伪,但细想之下,好似真能体会得到她笑着时的哀意。
全因心系着他。
“可你并非什么都没说。”纪宸计较道。
既说了,何必说些他不敢兴趣的。
沈青幽幽道:“难道我鼓起勇气跟您没话找话还错了?闷葫芦有一个就够了,我并不想当第二个。”
两人的视线相逢,沈青理直气壮去瞧他,纪宸不自在的偏头。
“皇上,能容我靠近您一些吗?”
纪宸闻言,直接将沈青的椅子拉到他身侧,然后伸手放到沈青的另一侧发髻,将她的头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还需要问?直接缠上来便是。
沈青唇角微弯:“所以皇上到底在气我什么?别说没有气,您推开我就走了。”
这件事,她要记他一辈子,沈青小心眼地想。
纪宸咽下想要保存颜面的没有气三个字,道:“气你懦弱,气你不懂反抗,更气你的好脾气。”
“你身后有朕,便是嚣张些闹一通,也好过顺从皇后的安排,你可知你这般选择旁人会如何议论于你,你日后与皇后反目,旁人又会怎样旧事重提?你的性格,难道旁的嫔妃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也不跟朕说,独自咽下委屈吗?”他真是越说越气,语速也不由加快。
纪宸低头,更将沈青往怀里揽了揽。
沈青终于是听明白了,恍然大悟:“皇上原是怪我没和您提及?”
纪宸哼了一声。
沈青大为委屈:“可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么——您先别说话!我知道搞砸了,您也不喜欢,可,我的初心又没错!”
纪宸伸手恨恨地捏了捏沈青的脸颊:“在你心中,朕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只需打扮的美貌,便尽可往朕怀里推?”
沈青心里怀疑,难道不是吗,面上正色道:“我当然知道皇上是正人君子,可这不是笃定您不会拒绝我,才答应了这个蠢主意吗?”
事情又绕回了最原始的问题,纪宸道:“那也不能这么轻贱自己……”
他真是讨厌死了,说话这么直白,沈青心里不舒服,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妥:“这事我有错,当时只想着我是宫女,得听皇后吩咐……”
“现在你不是了,朕这就让钱继拟旨!”纪宸打断她道。
钱继准备上前。
沈青连忙拉住纪宸的手:“您现在封我,我住哪儿啊,况且,您封了我,我就得日日天还没亮去皇后的水芳岩秀请安,您就饶了我吧,不是说等下半年么,这才哪儿到哪儿。”
反正她都呆在纪宸这儿了,何不干脆趁着便利在避暑山庄都留在纪宸身边。
一是不用应付嫔妃,嫣婕妤和玉嫔绝对会找她麻烦,二才是不想去请安。
纪宸戳破她道:“主位出行可以乘轿辇。”
请安算什么,人到了就行了。
“那嫔妃呢,您也为我挡着?”沈青死死按住他的手。
纪宸:“随行的除了皇后,没有人比你的位份高。”
两名妃位都在皇宫,若是连这些个嫔妃都压不住,就仍是他生气的根源,脾气过软。
沈青:“呃……”
她抱住纪宸,软乎道:“可我不想离开您。”
近水楼台先得月,再没有比这时更好的时机了,回宫后,她的宫室离乾清宫还不知多远呢。
纪宸认为她软弱,她也不会反驳,即便沈青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受欺负的。
既能被怜惜,她何必破坏这个印象。
沈青再接再厉,哽咽道:“您就算再觉得我不争气,也不能揠苗助长!”
纪宸低头看她,慌乱抹去她的泪珠,终是心软地叹了口气,抱着沈青轻声地哄着。
此时心中哪还有什么气啊。
正如沈青所说,她是个不争气的,他又何必苛责,好生护着就是了。
她原不是当妃嫔,更非当宠妃的料,但他就想将她宠成宠妃。
沈青呜咽着:“那您下次生气,还抛下我吗?”
“朕这次错了。”纪宸了当低头。
沈青倒打一耙:“不是不让你生气,你就算生气,也得在我旁边生,好歹给我哄您的机会啊。”
纪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嗯。”
第65章 第65章宫女六十五日
沈青抹掉眼尾的泪珠,懒洋洋靠在纪宸怀里:“陛下,我们待会儿吃你釣的鱼行吗?”
哄皇帝真是个体力活,她现在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纪宸闻言上手摸向沈青的腹部,皱眉感到不妥:“你没用午膳?”
他竟大意到这种地步,从寝宫出来时居然没让人给沈青备好膳,在皇后的水芳岩
秀,他好歹是执了两筷,后来又被气饱了,一顿不吃他是不饿的,但沈青在这期间却連水都没喝一口。
思及此,纪宸不由产生了些愧疚。
他跑这么远做什么?这里现在就些茶水糕点,光是听着便没滋没味,何谈入口。
沈青不用去瞧纪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連忙道:“吃了的。”
她看着湖面痴笑道:“去伺候陛下,不提前垫垫肚子哪还有力气?”
纪宸瞬间明白她隐晦的意思,好在还算知羞,只压低声音叫他听见。
纪宸放心之余,低头点了点她的鼻尖,眼中闪过笑意:“促狭。”
沈青当即正色:“奴家说的是布膳,陛下想哪儿去了,该罚!奴家可还是个心思澄澈的好姑娘。”
纪宸对她这副样子当真是又爱又恨,刚刚还娇娇的一个人,现下坑起他来毫不手软。
他恨恨地掐了掐沈青脸颊上的软肉。
此时的沈青已经挽着他的胳膊跳过了这茬,掰着手指头道:“陛下,我想吃蒸的鱼煮的鱼烤的鱼炸的鱼,您能釣上来吗?”
纪宸叹了口气:“只要你不动朕的竿子,多少條鱼都能釣上来。”
沈青赞同点头:“这湖里的鱼都笨,已经咬了好几次鱼钩了。”
纪宸看向她,你还知道啊。
虽说是咬了几次鱼钩,但他身边有沈青牵绊着,一條都没钓上来,全给放跑了,难为他只是叹息。
錢繼在一旁看的愕然,皇上最讨厌别人打搅他的興致了,虽说皇上素来在意沈青,可没说为着沈青连自己的雅興都不顾了,这可是头一次。
且这次皇上叹气不像以前被嫔妃打搅了暗暗隐含着不悦与警告,听那声音,分明很高兴,哪是责怪,俨然是在取悦人。
情爱这东西,皇上竟真的坠进去了。
錢繼曾听他師父暗暗感叹皇上肖似先皇,当时还不覺得,但现下,皇上对沈青姑娘的骄纵劲儿,比起先皇待昭貴妃,他们禦前的人都能瞧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錢繼想起昭貴妃的结局,竟一时不知将沈青类比昭貴妃,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昭贵妃的结局,可不太好,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陪葬呢?
譬如他師父,也是被先皇下了暗旨,要随着到地底下继续伺候的,但皇上覺得他师父钱全忠还算得用,便出手带到了身边。
新皇和旧皇,肯定是新皇的命令管用,且一个太监也不打紧。
他师父也是真的感念皇上,后宫那般驳杂的势力也在短短几年内梳理清晰了几分,虽然没到水清石见的地步,但较之以前可好太多了。
不过皇上那般强烈反对陪葬的態度,多年后,也许不会是下一个先帝。
沈青也要幸运许多。
钱继敛目,赶紧将心中有些不敬的杂念撇开,不能再想了。
钓鱼是场拉锯战,沈青没催促着纪宸要立刻将鱼钓上来,托着下巴静静地陪着他。
而纪宸也分外耐得住性子。
鱼一条一条的钓上来,纪宸吩咐人将鱼处理了,然后按照着沈青的要求煎炸烹煮都来一遍。
纪宸还在继续钓的时候,旁边炊烟已经升起来了,沈青也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鱼肉。
品尝过后,沈青拿了副干净的碗筷,盛了一些没刺的嫩鱼肉,她自是不会忘了钓鱼的功臣。
她走到纪宸旁边,喂到他嘴边,俏皮道:“皇上,尝一尝您辛勤劳动的成果,是不是分外美味?”
纪宸低头就着筷子抿了一口。
湖里的鱼被精心饲养着,再经过精湛的烹饪手艺,能称得上滋味鲜美,入口即化。
被食物香气诱引着,他这时也感受到了久违的饿意。
沈青见此,便将碗里的鱼肉全喂给了他。
然后再去火炉旁边守着食物,鱼一好,她先解解馋,再给纪宸弄些。
纪宸回头看向认真盯着鱼,似是唯恐鱼跑了的沈青,一种奇异的情感在心中蔓延,好似他们是对寻常男女,他负责打猎,她负责敲着碗等吃饭。
虽废物了些,但他养得起啊。
这一下午的时光便在他们吃吃喝喝中度过,吃过鱼肉,他们还泡了壶花茶,甚至于纪宸还示意钱继等人回避,俯身趁沈青不注意親了她一口,直起身的时候,一脸满足的他和呆滞的沈青形成鲜明对比。
沈青跺着脚愤愤着纪宸是饱暖思那啥,在回程的船只上親回来便已是后续了。
另一厢,玉嫔目送小船愈来愈远,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无用,搅了搅手帕,让一名机灵的太监留意着湖岛的动静,自己折返回住处。
她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嫣婕妤、楚贵人身上,竟不知皇上身边什么时候冒出了这样一个女子。
那女子玉嫔一开始并未关注,只一心扑在皇上身上,但随着她居然跟着皇上进入船舱,玉嫔的目光这才落到那人的背影上。
光从背影,玉嫔便察觉到了威胁,敏锐觉出若是任其发展未来定是她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防,后经宫女提醒,她这才知道那女子竟是沈青。
沈青从前没有这般绰约多姿。
不过玉嫔又想,这半年她都未再见到沈青,抽条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说来,皇后终究是办了这件事,将沈青送给了皇上,只是不知是在夏藐之前,还是这两天才送的。毕竟嫣婕妤到避暑山庄后想见沈青却没见到她是知道的。
玉嫔思忖着皇上待沈青的態度,终于承认嫣婕妤提前防范是个很正确的事。
只可惜皇后非要铁了心扶持一名宫女,任凭嫣婕妤百般手段,也拗不过中宫之主。
玉嫔卧在软榻上,宫人按揉着她的额头,她道:“去将嫣婕妤请过来,就说我与她有事相商。”
嫣婕妤还算有分量,有心计,这种情形需得合作了。
同一时间,水芳岩秀中,皇后收到消息,听到沈青随身侍奉皇上,便有些搞不清楚了。
将那样一个美人带走,光是当宫女使?
好在沈青没被赐死,皇上虽怒,但听闻从湖岛上乘船回来,怒气便已消散,她揣揣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青古道:“皇上许是生怒娘娘伤了他的颜面,毕竟先前也没有人给皇上送过人,在这方面皇上的态度无人知晓,我们亦无法提前打探。”
她们这是犯到了皇上的忌讳。
皇后阖眼,皇上离开时的怒气她现下想想都有些畏惧,嫁入太子府以来,皇上还是第一次这么情绪外露。
但就这么严重的一件事,偏偏一下午心情便好了。
她不是不信任禦前讨皇上欢心的能力,而是太相信沈青的嘴甜了,加之两人又同乘一条船,说皇上没动那方面的心她是不信的。
一个能安抚住皇帝的宫女,皇后心里不舒服之余,忽然觉得她日后用着沈青定会棘手许多。
皇后道:“沈青回来,記得先敲打敲打,不能叫她生出异心。”
青古低头:“是。”-
回到皇帝的寝宫,沈青还没忘記给小貓起名,她没有将小貓带走的心思,毕竟小貓呆在皇帝身边可比跟着她前途远大多了。
便是有人想欺负小貓,也得掂量掂量小猫的分量。
而且纪宸见到小猫,也能想到她,简直是一举多得。
“皇上,您就给小猫取一个名字吧,再找人打一个轻便的牌子挂在脖子上,看着也威風凛凛。”沈青缠着纪宸道。
纪宸唇角翘起:“那就叫大虎,既威風又唬人。”
沈青给小猫得了个名字,当下便一阵风跑走了,还冠冕堂皇地说:“我就不打扰皇上处理政务了。”
纪宸的唇角缓缓压平,语气酸涩道:“小没良心。”
身后的钱继默默想,不让人走,倒是把人叫住啊。
左右政务还可以再推一推,近期朝中无聊的很,没什么大事。
结果纪宸转而吩咐他道:“去寻几名会武功也体贴的宫女,随身侍奉她,另外,任何人来找她,都拦住,尤其是朕的几名嫔妃……除非皇后亲自来可以告诉朕,朕会处理。沈青的一应待遇比照着朕,不许将一些破烂东西捧到她面前。”
既然众人皆知沈青会成为嫔妃,那就不需要遮遮掩掩,自是怎么尊贵怎么养。
好叫人掂量掂量他的态度,识趣的嫔妃日后自然不会与沈青作对。
皇帝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也不需要藏的。
这边沈青去看过小猫后,便使人去给小猫打个金的挂脖小牌子,太监问她上面的字选择哪种书法体。
沈青一拍脑门,又转身去找纪宸求了两个字。
不管纪宸的字美或丑,光是皇帝亲笔便是极有分量的。
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纪宸的字不光不丑,还苍劲有力,单这两个简单的字,百兽之王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将字交给负责此事的太监,沈青便悄悄找上了王定。
此次到避暑山庄,除了钱全忠及一部分人留在乾清宫,其余的人都来了,只不过王积贵鲜少露面,王定她倒见过几次,命苦的很,需要他办的事情很多。
好在都是些锻炼人的事。
沈青找王定,是要问清皇后给她的西域香膏的事,毕竟这东西是贡品,在御前打了个弯才到皇后手中。
这件事悬在她心头,不解决她都睡不好。
而王定恰是负责这一方面的。
王定见到沈青,不由好笑:“怎么跟做贼一样?”
沈青苦恼不已:“正大光明过来岂不给你招致麻烦。”
在她的认知中,皇上还不知道她和王定有联系。御前的人一个两个都与她掺和上,她若是皇帝她都睡不好,所以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王定眼中闪过复杂,傻姑娘,皇帝想要一个人,又如何不将其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说不定昨天说的话,第二天就记录成册呈上了御案。
他还记得四月的时候皇上特意召见他,问询了关于沈青的事,当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
但彼时的皇帝只是问:“她这两日没与你联系?”
他斟酌着回答:“沈青忙起来是见不到人的,何止这两日,这几个月都将奴才忘到身后了,恐是连奴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了。”
他说话,是习惯了打趣儿的,他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竟那般大胆,说那样的话。
皇帝沉寂的气势一松,只是片刻,便叫王定有了喘息机会。
后来他被挥退,皇帝也并没有夺了他御前的职位。
王定心中一定,问沈青:“发生了何事?”
沈青将事情给王定简单说了一遍。
王定肯定道:“西域香膏中没有这种成分。”
“皇上不喜这种手段,给你透个底吧,但凡用了此类香料的嫔妃,皇上已经许久没踏入她们的宫殿了。”
沈青好奇问:“是谁?”
“林嫔。”王定低声道,“恐怕林嫔现在还摸不清到底哪里触怒了皇上,以为是自己年老色衰不得喜欢。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不知道皇后清楚不清楚。”
皇上尚且二十又一,林嫔再是太子府时的姬妾,年龄又能大到哪里去,真称不上年老色衰。
这件事还是他筛查进到皇帝身边物品时,干爹隐晦告诉他的。
沈青实在搞不明白了:“那我这算什么?”
即便如此,她心底还是觉得不是皇后刻意干的,毕竟若是触怒了皇上,皇后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但她可以拿这件事试探一下皇后的口风。
沈青得到想知道的,见王定苦哈哈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王定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
待沈青走后,他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第66章 第66章宫女六十六日
沈青见过王定,自然知道那份香膏不能再用了,只是香膏霸道,她身上的气息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散幹净。
她来避暑山庄也没带多少东西,现下落到她住处的那些倒是不打紧。
左右纪宸这里什么都齐全。
天色渐晚,纪宸和沈青又少用了些晚膳。
纪宸順势开口:“晚上和朕一起睡。”
沈青坦然点了点头,又不是第一次睡了,她心滿意足地将浇了碎冰和果酱的水果吃完。
这才将手放到纪宸的手掌上,仰头道:“皇上,我今天好累啊。”
她困倦地眨了眨一双眼睛,抿了抿吃得冰凉的唇瓣。
纪宸哪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将困得不行的人抱起来,用薄唇碰了碰沈青的唇瓣:“那朕侍奉你沐浴。”
沈青脸颊一红,揪着纪宸的衣裳,朱唇微张,眼神飘忽:“这,这可以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了困,她当真感到乏力起来,連抬胳膊都不愿了,只想一直被纪宸这么抱着。
而沐浴一向是个很累人的活,只有在沐浴完成才能感到几分舒适。
她是羞怯于旁人看自己,但这个旁人换成纪宸……早晚都要成好事,或早或晚好像没什么不同,况且她是真累,又不想就这么睡了。
纪宸看出沈青的意动,蛊惑道:“自然可以,汤池是温熱的,泡一泡会很舒服。”
沈青将头埋进纪宸懷里,依赖道:“那好吧。不过,其余什么都不能做!”
真到那一步,再怎么纪宸也该打扮地帅气一点,穿一身简便的常服算什么,一点都不正式。
“我好像从未见陛下穿过红色,深红的衣袍上金龙盘踞,陛下那日戴的金冠就很好,衬得陛下俊美非凡。若是可以,我更喜欢您穿那样的衣裳来抱我,这样就算是有些疼,我也是喜欢的。”
沈青蹭了蹭纪宸。
纪宸心里软的厉害,很明显这是沈青的临时起意,并非是刻意要强调红色,而是覺得他这般更俊逸。
所以他亦没提醒她红色是大婚的颜色。
她这般委婉推拒,不是不喜他,而是怕疼。
沈青尚还是个姑娘,无论她怎么不着调逗他,对圆房还是打心底的畏惧。也是,他第一次親她,于她而言可不是个好体验,惧些也正常。
纪宸再次親了亲沈青的唇瓣,温声道:“朕允了。”
说完,便抱着沈青去沐浴了。
纪宸原本以为沐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真当沈青落在他懷里,他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娇柔的姑娘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女子。
她的下巴尖尖,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可衣裳下该丰腴的地方也毫不逊色。
纪宸的手不知往哪出放,眼睛不知往哪出落,汤池中升腾起的雾气放大了女子身上的清幽香气,他握着她的腰肢,呼吸陡变。
深幽眼眸中炙熱的欲望翻滚。
沈青脸颊绯红,面若桃花,她也有些受影响了,纪宸的手掌粗糙,而她的肌膚又养的极为娇嫩……但她不知纪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自制力不是一向惊人嗎?
说不动她就定然不会逾越一步。
沈青咬了咬唇,抬头看向纪宸,他的大半里衣已经浸泡进汤池,发尾也已湿漉漉的,脖颈处豆大的汗水挂在肌膚上,纪宸并没有低头看她,而是仰着头,只能叫人看见他清晰的下颌线与密羽的眼睫。
于是沈青伸手,覆住了纪宸的那双眼睛:“陛下,忍一忍。”
她的声音清浅的厉害,偏抓耳的很,纪宸只覺得心尖似被羽毛輕輕扫过。
这叫他怎么忍?
实在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纪宸的声音低哑,却是说道:“朕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反悔。”
他不会让她的第一次这么潦草。
沈青虽然覺得这副情形很不妙,手掌下纪宸的眼睫也动得她手心痒痒。但她心里很信服他,因为纪宸从未食言。
他当得起她全然恋慕地道一声:“我相信陛下。”
纪宸呼吸又乱了,只得道:“莫要说话。”他的眼前隐隐绰绰,看不清晰,但仍有光源闪过。
他的手掌还在沈青的腰身上,根据入水时的惊鸿一瞥开始幫沈青沐浴。
纪宸不好受,沈青又能好
到哪里。
让纪宸幫忙实在是个壞主意,还不如她当时自己受累呢。
明明她什么都没幹,只举着胳膊遮住纪宸的视线,但结束的时候,沈青已经面红耳赤没有力气地倒在纪宸的怀里了,脚上还踩着纪宸的小腿,上面梆硬,但很趁脚。
纪宸拿起一件宽大衣裳胡乱披在沈青身上,便从水里踏出来抱着她去床上。
沈青环着他的脖子,脸红的滴血,不敢抬头看他。
纪宸见此不由觉得好笑,揽着她坐到床上:“把头发擦干再睡。”
沈青下巴一点一点的,让他找梳子和干帕子,擦的差不多再梳順,再擦一遍。
拿到木梳的纪宸并未将其交给沈青,而是他亲自将她的头发从头梳到尾。
毕竟沈青实在疲累,而他却愈发精神起来,不做点什么就得去吻沈青消耗精力了。
而看她困困的样子,又怎能承受得住?
青丝如瀑,乌发顺滑地落到纪宸手中,犹如一匹光泽感极好的绸缎。
纪宸默默嗅了嗅,是淡淡的荷花香气。
他记起,这是避暑山庄特制的沐发之物。
待将头发弄好,已是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沈青摸了摸头发,滿意了,心里想着下次可不敢再劳烦纪宸了,无论是沐浴还是擦干头发。
纪宸帮她擦发她是想睡也睡不得,毕竟天子给你劳累,自是得时时候着,哪能怎么惬意怎么来。
再困也被反反复复弄得睁圆了眼。
沈青这么暗暗告诫自己,转身便扑进了纪宸怀里,搂住他的劲腰,热情且黏黏糊糊道:“陛下,我今日好喜欢你!”
纪宸是第一次耗费这么长时间伺候一个人,只觉得现下沈青处处都另他满意。
是他一点点洗干净,梳顺了头发的人。
过程虽是百般艰辛,但成果却是极让他满意,不枉他耗费了许久的时辰与力气。
“只是今日吗?”纪宸抚着沈青的发丝,有点不满意道。
“当然不是!”沈青语气活泼,“我以后一直都会喜欢陛下,但今日的这份喜欢我必须要说出口,不然陛下就体会不到我现在有多么多么喜欢您了。”
沈青的眼睛輕眨:“如果陛下要一直听我说喜欢,日后只要常常来找我,便有数不尽的发自内心的喜欢。只是寻常时候喜欢二字会令我羞涩到说不出口,情到浓时陛下尽管来讨要。”
纪宸将情到浓时四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喜欢朕?”
沈青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纪宸,点了点头:“嗯!”
纪宸的手掌隔着薄薄一层寝衣落到沈青腰间,这么说沈青现下是情浓蜜意的时候,回想起汤池中沈青呼吸不穩,微微急促,不用将手扒下就可以知道她脸红的不正常,他推测道:“喜欢朕用手掌抚过你的肌膚?”
沈青嘴巴微张,震惊于纪宸居然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
是,她喜欢纪宸的手掌,他的手掌寬大同时手指修长,手背連同小臂的青筋不用特意用力便是鼓起的,伏在皮肤下的。他的手掌有力到在马上握住她的腰就能禁锢地纹丝不动,让人倍感安穩。
到今天,沈青才发现,纪宸的手除了抬起她的下巴外落在肌肤上竟意外的舒服,粗糙的恰到好处,在肌肤上乱点火。
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连呼吸都不稳了。
但她确确实实是舒爽的,只是不能宣之于口。
沈青现在心情很好,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纪宸落在她腰上的手在轻轻点着,让她心中酥麻的厉害,腰都有点软了。
沈青润着一双眼睛,眼眶周围泛着红晕,磕磕绊绊道:“是,是,喜欢陛下……”
的手掌。
纪宸心中疯狂念着好乖啊,面上唇角微微一翘:“朕也喜欢你。”
沈青很好,坦率又真诚,也会暗戳戳地想将他留在她身边。
他们以后会一直这般温情蜜意。
纪宸的手掌隔着寝衣落到沈青的大腿上,让她跨坐到自己身上,然后伸手一下一下抚过沈青的脊背,微微用力。
沈青的青丝垂落到肩头,下一刻,纪宸的脸庞骤然放大,她自然地捧住他的脸,吻在了一起。
寝衣沈青穿在身上时还不觉得多薄,但发现纪宸手掌上的热意隔着一层布都能透到她肌肤上时,她在纪宸的手下溃不成军起来……
羞红脸的水声在床榻周围响起。
以往亲吻过后沈青总会比纪宸稳重许多,即便空气被摄去而导致呼气紊乱,但眼中仍是冷静的。
而现下,即便已经结束躺在床上,将脸埋进纪宸怀里,沈青也久久不能平静。
眼睛亦湿润的厉害。
纪宸含笑寬慰她道:“你方才真的很漂亮动人。”
所以不必觉得羞赧,坦然面对身体直白的反应。
他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光是一眼,便会觉得丑陋。
沈青瘪着嘴,闷声道:“你太壞了。”
纪宸轻轻将沈青从怀里拉出来:“是,但那你也得呼吸空气,闷坏了朕心疼。”
沈青别扭地哼了一声,瞧着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输给了纪宸,失了面子,她能高兴起来才怪。
都怪纪宸,她这也算将弱点拱手相让了,不敢想纪宸日后会有几多经验来挑逗她。
纪宸吻了吻沈青的额头:“明天朕带你去骑马射箭。”
沈青意动,又笑嘻嘻地靠在纪宸身上:“我太喜欢陛下了!”
纪宸稀罕地摸了摸沈青的脸蛋,这个人即便变脸也是有趣的。
烛火暗淡,女子酣睡在男人的胳膊下。
两人的寝衣搅在一起,不分彼此。
第67章 第67章宫女六十七日
翌日,纪宸處理好政务,如约带沈青去騎马射箭。
为了勾起沈青对騎射的兴趣,不至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者怕苦怕累被吓到,他便先带沈青到避暑山庄的山林里去狩猎雉雞。
纪宸拉满弓射中一只正在啄食的山雞。
保持安静的沈青这才极给面子的欢呼一声,跑去将一箭射穿了的山鸡和又射进土里的箭矢拔出来,然后拎着来找纪宸。
纪宸道:“交给奴才去捡即可,何必你亲自动手?”
沈青笑盈盈回道:“你狩猎,我捡猎物,不覺得这样很有趣吗?”
她将山鸡交给钱继,将箭矢放进纪宸的箭筒里,这才拍了拍手:“陛下,我们中午吃烤山鸡行吗?”
纪宸亦被感染地眼中含笑了几分,他不想板着脸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至少这几日不太想。
于是他笑道:“自然,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弯弓射物。”
沈青走了两步,钻进纪宸的身前,根据纪宸的指挥左手握到弓的握把上,选取一只箭矢,搭上去。
纪宸用手覆住沈青的雙手,带着她一起使力瞄準到一早就看中的猎物上。
沈青屏气凝神。
“嗖——”
只听一声破空声,箭矢穿过密草钉在猎物身上。
沈青放下弓箭,这才发现原来这有猎物,毕竟方才射到野鸡时四周的动物都窜走了,她还当纪宸只是带着她练练手,随意瞄準的。
现在看来是他眼力超群早就注意到了。
沈青立刻跑了出去,捡起只被钉在箭矢上的猎物,是只灰兔。
她带着灰兔回来,高兴的合不拢嘴:“是我们一起射中的!”
原来射箭没有很難,多练习练习她也能!
纪宸惋惜道:“山庄的山林里没有大型野兽,不然射虎射鹿便
可饱餐一顿。”
这片山林不远處的院落住着的都是贵人,山庄的下人自不会放任能伤人的野物在山林里活动。
沈青却是道:“小猎物射猎起来才有意思,没有多大危險,处理起来简单肉也好吃,我不想讓陛下涉險。”
她略带忧心与责备地看了纪宸一眼。
纪宸拉住她的手,反思道:“确实不好,朕教你弓箭是想讓你活动活动筋骨,非是抱着涉险的目的,青青学会了也不可直接对上野彘。”
野猪凶猛横冲直撞,怕是沈青还没搭上弓野猪便冲到面前了。
他倒是无所谓,虎鹿熊他狩过不少,野彘也不需放在眼里。
沈青一呆,不明白纪宸怎么责备起她了,真是颠倒黑白,她才不会明知不敌就往上冲,明明是纪宸先起的话头。
沈青掷地有声道:“我才不会!”
纪宸闻言便放心了,再不敢说什么虎啊鹿啊去诱使人,其实他那话说出口便后悔了,馋沈青做什么,万一她突然胆大了呢,好在沈青给了台阶,他顺着教育了沈青一顿。
幸好,幸好。
“朕自是相信你。”
沈青看着纪宸很自然带笑又显得高深莫测的模样覺得不太对,环顾了四周,没发现被坑害的地方,不由纳闷。
只能在心里感叹,纪宸的心思真是太诡异了。
之后被纪宸带着去别处狩猎,沈青便忘了这一茬。
晌午他们是在山林里四角翘起的亭子内烤猎物度过的,亭子内阴凉,他们带的东西又很齐全。
刚坐下不一会儿,烤肉香气便飘了出来,再撒上特意调配的香料,肉香扑鼻。
沈青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亲自动手翻转起烤肉。
纪宸见此,也不好坐着,拿了小刀来帮沈青将烤肉片下来,因沈青等不及,他便就着刀背,喂给沈青:“这刀没见过血,很干净,放心吃。”
沈青才不在意这个:“陛下片的薄,好吃!”
钱继担心烤肉太腻,让人熬了些羹汤。
待到吃饱喝足,一行人才从山上下来。
纪宸这次出行带的太监都是钱全忠训练出来会武功的——钱继甚至是其中的佼佼者,以及几名侍卫,因此都騎着马。
沈青坐在纪宸的疾奔上,她还没有马,一是对骑马尚且一窍不通,二是纪宸说温顺的马还在挑选。
她窝在纪宸的怀里,因回寝宮不用太急,纪宸就放慢了速度,让沈青更舒服些。
不过这样一来,就必不可免地招摇了。
纪宸是不在乎这些的,或者说他更想叫人知道他对沈青的看重,如此回宮封位份便可更名正言顺。
给了一段时间叫旁人适应,和突然封赏给人的冲击是不同的,前者会有一种早有所料之感,后者更易让人妒恨。
沈青知道自己招眼,便往纪宸怀里靠了靠,只是殊不知如此亲密,更易招人恨。
下午的时候,沈青小憩后便来给纪宸磨墨添香,过了没一会儿就翻看起纪宸放在一旁的几本志趣,喂喂猫,赏赏景一下午的时间便溜走了。
一連几日,沈青和纪宸都是这么过来了,闲暇的时候便出去学骑射,去狩猎,不得空的时候便各干各的。
纪宸知道沈青幼时读过书,便给她找了许多书供她翻看,她去赏景也不拘着她。
宮里的嫔妃哪个不是才学上佳,他不想沈青被人嘲笑,多读书,有了印象,便是之后被讥讽能分出个好坏就行。
也不求沈青学得多深。
起初,嫔妃只是在给皇后请安时旁敲侧击一下,毕竟同骑一匹马,数日伴驾,她们就算再耳目稀少也得了消息。
众人等着皇上会给沈青什么位份,但左等右等,也不见皇上动静。
刚在心里庆幸着皇上许是一时贪欢,但皇上都在避暑山庄快十日了,也不见召幸一人,才骤然发觉不对。
仍是宫女,就意味着不用搬出皇上寝宫,不必来向皇后请安,不必受安排住的离皇上远远的,她们亦不能直接上门讨教。
更不爽的是,沈青利用便利霸占住了皇上!
谁承寵都没有連续不断这么久的。
六月下旬,临近七月的清晨,水芳岩秀中嫔妃聚堆儿给皇后请安。
章才人环顾了一圈位份比她高的嫔妃,看出她们精致妆容下難以掩饰的心浮气躁,不由暗自感叹皇后下了步好棋。
她的寵爱不多,皇上翻不翻牌子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亲近皇后,没人敢薄待她。
所以沈青越是得宠,对她而言越是有利。
蔣美人忽然开口:“皇后娘娘,不知皇上身邊那位妹妹何时册封,一直是宫女總归不妥当。”
楚贵人诧异地看向蔣美人,不封位份不是挺好么,当个宫女總比多名姐妹好。
其余人闻言皆是一振,期待地看向皇后。
皇后知道蒋美人为何会急,本来她因太后抬了位份,皇上合情合理该往她那儿去几次,可偏生冒出了个沈青,又争气的厉害,还未博得位份便学会了截宠。
还不是半路拦住皇上,是从根源上杜绝了旁人承宠的可能。
皇后心中亦是复杂,虽人是她推出去的,可这般情形却是她未预料到的。
便是她当初封后,也没数十日伴在皇上身邊。
然而她当皇后当的并不安稳,德妃贤妃虎视眈眈,在触怒过皇上后,她自不会再提这事犯皇上的忌讳。
沈青有本事留在皇上身边,可不代表其他人能触皇上的霉头。
所以皇后哪儿知道啊,于是不咸不淡道:“皇上自有分寸,尔等等着消息便是。”
蒋美人难掩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沈青是皇后的人,皇后防备着她们自是正常。
同时她心中讥讽地想,皇后娘娘可真大度。
嫣婕妤和玉嫔对视一眼,余光落到蒋美人身上。
她们俩本就对皇后这里不抱什么希望,皇后又不傻,怎会任由她们撺掇着去试探皇上的心思。且皇后有大皇子,皇上不喜的事她不会去做。
但避暑山庄可有一位比皇后更合适的人-
再过几日便到了沈青的生辰。
在沈青还未察觉时,纪宸便已默默准备上了。
这日恰逢纪宸去面见臣子,沈青不好跟着,便在亭子内抱着猫玩。
短短十日的时间,她便愈发容光焕发,许是骑射让人增添了血气,或是调笑时纪宸说的龙气养人,总之,她的长发愈发乌黑亮丽,容貌更加出众,唇不染而红,肌肤细腻瓷白。
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好。
加之贵气养人,每日都是不重样的发髻发饰,东西戴过一次便不会出现第二次,衣裳是用最好的布料技艺最精湛的绣娘裁制的,腰间佩环叮当。
这样的人,也无怪乎皇上贪恋了……太后身边的嬷嬷香慧见到这副场景有片刻的失神,接着出现在沈青面前,板着脸道:“沈青姑娘,太后有请。”
沈青身旁的白桃白樱雙双抬眼,又看向沈青。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皆有武艺傍身,且都是沉稳的性子,平时连话都少有。
太后不同于旁人,得沈青来拿主意了。
沈青点头:“好,我这就去。”
她将猫交给一旁的小太监,站了起来。
短时间内求助纪宸自是不现实,还不如顺从些,也好让太后少些恶感。
她想过太后会挑剔她,但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早,好在她有心理准备,所以不是很慌张。
香慧嬷嬷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在蒋美人的添油加醋下,她已经做好了这位是个难缠的主,要闹着求皇上做主。
没有想到,竟然不卑不亢地同意了去见太后娘娘。
她可知没有皇上,太后又是个积威已久的主,她会面对怎样的刁难?
即便是一直侍奉太后,以太后为尊的香慧,也不得不承认,太后的脾气变差了很多,只是其余人没在身旁伺候,没什么实感。
沈青跟着香慧嬷嬷前往松鹤斋。
这点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走到松鹤斋时连汗都没出
,还顺手搀扶了一把快步走的香慧。
香慧与太后同龄,但因干的是伺候人的活,要比太后这个生育过的还要显老不少。
香慧见状提点她道:“面见太后,乖顺一些。”
越是顺从,太后发起脾气来越觉得没意思,当然,若是表面顺从心中不满,被太后瞧出来了,火气会更大。
沈青抿唇笑道:“谢谢嬷嬷。”
心中的紧张消散不少。
第68章 第68章宫女六十八日(已修)……
走进松鶴斋,入目便见到太后端坐在上首,半阖着眼,面容沉怒。
她的身旁,侍立着蒋美人。
沈青低眉走到太后面前,跪地叩拜請安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蒋美人视线落到沈青腰间,眸光一闪,那玉佩似乎和皇上去岁在除夕宴上佩戴过的是一对,光看成色与雕工,錯不了。
她的目光又落到沈青的发髻上,明亮的珠翠发饰,每件都奢华无双,她身为美人,也未享用过几件这种品质的。
皇上居然拿出来堆到了一名宫女身上。
说她勾得皇上不进后宫倒也没冤枉錯。
蒋美人一心落到沈青的行头上,甚至忘了沈青没向她请安这事。
蒋美人不多嘴,太后也懒得提,她见过的好东西不少,单沈青身上的不足以讓她动容。
太后道:“抬起头,讓哀家瞧一瞧。”
沈青直起身,只是依旧低眉敛目,嘴角平直,从头到尾都没有直视太后。
太后将原本想训斥的“小家子气”几个字咽下去,心里想着怨不得皇儿会对这名宫女下手,实在是好饭摆在这儿,不用就亏了。
比几个月前姝静娇怜的模样长的更好了,光是站在那儿,就自帶一股芳香气。
小丫头长的不妖不娆,是恬静娇柔的女子的模样。
在皇帝面前或许是十分娇气的,但在她面前,安静乖顺,似乎她吩咐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更遑论拿皇帝来压她这个太后。
太后看着沈青,心中纳闷,她能翻出什么风浪,竟值得蒋美人口不择言请她主持公道?
皇帝后宫的事她能帮贤妃,是因为贤妃姓颜,蒋美人都得了美人的位份,还要因这后宫的微末小事来烦扰她,实在是不應該。
香慧嬷嬷上前,与太后耳语了一番。
“皇帝本就政务繁忙,你还整日缠着皇帝,讓他陪你骑馬射箭,你可知錯?”太后的目光刮过沈青的脸庞,不怒自威。
太后身居高位久了,她的视线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但沈青和皇后皇上呆久了,也是锻炼了出来。
况且太后的权柄不如皇帝,气势自没那么足。
她很快思索给出了反應。
沈青低头愧疚伤怀,利索认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知错。”
蒋美人心急,看着太后欲言又止,心道,分明是沈青不該再留在皇上寝宫,骑馬射箭不过是皇上喜欢,不然也不会举办狩猎。
再一听沈青的回答,不由震惊,不明白她为何不巧舌如簧争辩一番,太后这话,可太容易分辨个一二三了。
皇上政事根本不忙,不然也不会有如此雅兴。
太后说的是错的。
皇上若不爱骑马射箭,任你怎么缠都不行。
太后冷漠道:“既然知错,那便跪在菩萨面前虔诚认错,哀家这里有一碗杂豆,你可愿意用筷子仔细将其分成三份?”
沈青:“奴婢愿意。”
太后看向香慧:“香慧,你领她去,莫要讓她妨了哀家的眼。”
香慧嬷嬷称是,沈青起身,后退着跟香慧离开,又根据她的指引走到耳房。
松鶴斋的耳房布置着一间小佛堂,线香袅袅,缭绕出后面的一尊观音像。
香炉前面,是一个圆垫蒲团。
香慧嬷嬷低声道:“太后娘娘也常在这里念经诵佛。”
沈青明白她的意思,太后尚且跪拜菩萨,她年輕,跪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香慧让人将东西找来,将一双细长筷子递给沈青。
捡豆子这种事最是磨心性,尤其豆不饱满,皱皱的一小颗,稍不注意就会从筷子上溜走。且用的还是又细又长的筷子,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筷子了,简直是两根长棍。
一个装满杂豆的大碗和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碗摆放在沈青面前。
她连吸气都没有,便开始分拣起来。
夹起一颗豆子放到碗里她便默数一个数。
心里想着,倒要看看纪宸是第几颗豆子才来。
外间,沈青离开后气氛便安静了下来,几息后,太后不耐地抚着额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美人紧张起来,她虽然心里不满太后磋磨人的力度,但更不敢出言指手画脚。
太后这一问,她鼓足勇气试探着开口:“太后娘娘,难道任由沈青一直呆在皇上身邊做宫女?”
蒋美人跟大部分嫔妃想的一样,若能防备沈青做嫔妃自然再好不过,但眼看着防不住,堵不如疏,比起仍跟在皇上身邊做宫女,还不如早早成为嫔妃呢。
“太后娘娘不如下道懿旨,将沈青提拔为宝林,这样既不会委屈了她,又保全了皇上的名声,听上去也名正言顺。”
太后看了一眼暗藏心思的蒋美人,心里摇了摇头。
蒋美人告诉她皇上名声因沈青有损,流言纷纷,她这才将人传召过来,心中也确实愤怒。
区区一个宫女,妨碍了皇上理应当诛。
但见到沈青后,她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皇帝寵一个人,有错吗?
若皇上寵誰她作为太后就要针对誰,嫣婕妤玉嫔也不会过的那么自在了,长久下来,是生怕皇儿不与她这个母后离心吗?
最主要的是,沈青长的也确实不是跋扈挑事的人。
况且皇上的皇子都已经三个了,皇上从前是没进后宫吗?偏偏这些个嫔婕妤貴人,一个个肚子不争气,白占着那么好的恩寵不传出好消息。
沈青就算不霸着皇上,将恩寵分给这几名嫔妃,几个月下来又能有几个好消息?
一年半都没怀,多半是废了。
太后斜睨了蒋美人一眼:“李婕妤的恩宠比你薄,怎她能怀,你不能怀?”
蒋美人顿时鬧了个大红脸,呐呐吐不出什么话。
太后又道:“不求生下皇子了,便是一名公主,也能叫这宫廷热鬧热闹,你啊你。”
太后惋惜地摇着头,欣赏着蒋美人乍红乍白的脸色。
凭她这样的人,也敢挑唆她跟她的皇儿对上?
太后继续戳着蒋美人的痛处:“你的容貌不如得宠的嫔妃,该急的也非你,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太后一点都不想承认一开始听了蒋美人的话沉不住的人是她。
蒋美人此时已经用绣帕捂住了半边脸,她恍惚地想,太后应是无意的吧。
不然怎么净往她心口剜?
蒋美人依赖太后,当下鼻子一酸眼泪落下,吐露委屈道:“太后娘娘,本来皇上抬了嫔妾的位份,也该轮到嫔妾得宠了。”
大好的时机被破坏,她怎能不恨不急?
太后淡淡道:“你得不了宠。”
蒋美人哭的更凶了,不解地看向太后。
“你的位份是因哀家而得,即便得宠,也是一两日,你扪心自问,你留得住皇上吗?”
蒋美人想起曾经皇上短暂留在她身上淡漠的目光,不甘地缓缓摇了摇头。
太后覺得蒋美人是个蠢货,但在这宫中,只有蒋氏真心陪着她,因此一些事她不介意掰碎了给她讲:“皇帝的恩泽是有数的,多了沈青,便会少了玉嫔嫣婕妤楚貴人的宠,有些人不需恩宠也能活,譬如楚贵人,她有父兄有德妃做依靠,有些人必须牢牢握住恩宠才能不落人后,譬如玉嫔嫣婕妤。”
“而你,你有哀家,恩宠少又不是什么坏事,难道宫里谁敢薄待你吗?”
“该蹚浑水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你就瞧着,她们三人,谁能走到最后。”
蒋美人怔怔落着泪,她将自己看得太重,其实她压根没资格去妒恨一名会得皇上长久眷顾的人。
嫣婕妤和玉嫔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想让她与沈青斗起来。
蒋美人面容羞惭,不敢跟太后提这件事,不然被太后知晓她这么容易被当刀子使更会覺得她不中用。
太后已经在心里念了好几句蠢货,方覺得痛快,见状挥了挥手,叫蒋美人离开。
蒋美人从屋内出来,迎面碰上皇帝下了马朝太后居所疾步走来,余光窥见皇上落到她身上略帶嫌恶的目光,身体一僵,不忘埋头请安。
心中叫苦连连,恐怕在皇上心中,已是认定是她挑唆了太后。
蒋美人埋怨嫣婕妤和玉嫔的同时,已然被后悔淹没了。
纪宸走进松鹤斋,大致一扫,不见沈青,不由纳闷。
“母后。”他看向太后,面上还稳得住,只是薄唇輕抿,透露着内心并不似他表现的这般平淡。
太后见到皇帝自是高兴,虽清楚他是为谁而来,但不急于提。
她让宫人给纪宸上茶:“你往日最爱喝的,哀家一直让人给你备着。”
纪宸哪有心思喝茶,他刚面见完大臣便听到这则消息,慌忙从政堂赶到这里,直到进来前神情才稳重了几分。
他不早点见到沈青,自己心中不安定,之后也会落得埋怨。
不用想就知道沈青会怎么责备他:你太讨厌了,来得这么晚,让我受苦受累这么久。
而他的母后他也略有了解,他若是看重沈青太过,超过了母后,母后面上不说,心中绝对会迁怒沈青。
纪宸端起眼前的茶,喝了两口,忙放下:“母后,儿臣已经喝过了。”
太后感受到纪宸殷殷期盼,又带着焦灼的目光,不忍与其对上,垂了眼。
纪宸幼时贪玩不重视课业,她当时怒极,责令他完成多少课业,才能允许他玩他的小弓箭或是由宫人带着去御花园。
从上书房回来后,纪宸就是这么扒了两口饭殷殷看着她,也不说目的,因为知道贪玩会惹得她不喜。
她也总是心软,拒绝不了他。
渐渐地,纪宸长大,已经不会再对什么表露出渴望,也不会因为贪玩儿而荒废课业。
如今纪宸虽未明说,但太后也知道了纪宸对那名宫女的喜爱。
喜爱到对她用小时候的手段。
往日的记忆被唤醒,太后微抬下巴:“在小佛堂。”
松鹤斋修时纪宸扫过图纸上的布置,知道小佛堂在哪儿,当下一喜:“谢谢母后!”
便向耳房快步走去。
这边,沈青数到第一百九十九颗豆子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纪宸的声音,还不待她再夹起一颗,便听见帘子被掀开的声音。
她回头,果真见到纪宸,半是欣喜半是埋怨地瞋了他一眼,又想起香慧嬷嬷在旁边,复又不自在地低头。
纪宸见到沈青,唇角已经不自觉弯起来,收到她幽愤的眼神也觉得是甜的。
他三两步上前将沈青拉起来,手覆到沈青的膝盖上,皱眉道:“怎么是跪着,母后怎么这样对你?”
他都舍不得让沈青跪着,即便是特殊情况,也很快就换了个姿势。
算上他在路上的时间,怕是膝盖已经红了。
香慧嬷嬷全当没听见纪宸对太后的抱怨。
沈青的唇角挂起,没接话,知道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似怨非怨地提起另一件事:“您第一百九十九颗豆子的时候才来。”
她的膝盖被纪宸的手輕轻揉着,酸麻感缓解了不少。
纪宸的目光落到那碗杂豆上,对太后磋磨人的手段有了了解,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是朕来迟了。”
沈青还是委屈,主要是得让纪宸知道她的委屈。
不然一次复一次,这一次是太后,下一次趁纪宸不在拿位份压她的是其他人,那她真是有受不完的罪了。
她当嫔妃是来享福的,可不能这般受罪。
纪宸拉着怏怏不乐的沈青到一旁的榻上,并不急于出去,而是对香慧道:“嬷嬷,拿一些化解淤青,缓解疼痛的药膏来。”
香慧亲自去给皇上取来。
太后这里的好东西不少,大半是皇上孝敬的,因此香慧不会拿普通的药膏糊弄,而是将仅有一瓶的药拿了出来。
纪宸让其余人背过身,这才挽起沈青裙下的褪裤,先露出一只膝盖。
沈青的皮肤娇嫩,也确实如他所料,泛红了。
沈青看着纪宸不急不慢,神态认真地给她上药,也就不说这红痕过一会儿自己就消了这种扫兴的话。
纪宸爱宝贵就宝贵吧,她还巴不得呢。
两个膝盖依次上完药,纪宸仍是不急:“歇一会儿,再去见母后。”
他坐在榻上,将沈青搂进怀里。
沈青趁香慧嬷嬷不注意,悄悄锤了纪宸一下,眨巴着眼等纪宸反应。
纪宸若是纵容,她就得寸进尺,若是板着脸,她态度自然会软下来。
纪宸捉住沈青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他觉得这已经是沈青收敛过的反应,沈青因太后受了这么大委屈,不找他闹,他才稀奇。
不能说是纵容吧,纪宸觉得,他愿意沈青脾气大些,最好遇见其他嫔妃,受了委屈,能让宫人教训回去。
经此一事,纪宸深深觉得,跋扈好啊,跋扈一点可太好了。
沈青若是今日闹得天翻地覆,他也是有底气处理好的。
纪宸来时预想过种种可能,唯独没料想到沈青会老老实实挨罚,不过一想她过去的模样,当下就只剩心疼了。
纪宸看向沈青,沈青不给面子地撇开脸,轻哼了一声。
见此,他心中不由气闷,气沈青的不成才,光在他面前闹脾气有什么用?不过这亦说明了他的喜爱给了沈青在他面前使性子的底气,这种气意便没那么足了。
竟还有些得意。
纪宸轻轻刮了刮沈青的鼻子。
沈青态度稍软,把玩起纪宸的手。
过了一会儿,纪宸让香慧嬷嬷带上那碗杂豆,牵着沈青去面见太后。
沈青默默变脸,装作温顺乖巧的模样。
心里细想了下,她方才可没抱怨太后,便安稳了些。
纪宸人未走到太后跟前,声先至:“母后这里若缺少分豆的人手,朕便亲自效劳,如何?”
纪宸这话虽似寻常问询,但侍奉的宫人听见不对,已经默默跪了下来,几乎能预想到太后和皇上之间一触即发的严重态势。
太后一听便明白这厮底气足了。
沈青震惊地看向纪宸,若非纪宸牢牢牵着她的手,她又不能不给纪宸面子,她也想跪了。
她慌乱地看向太后,眼中求生欲拉满。
太后明鉴!真不是我添油加醋!
第69章 第69章宫女六十九日
太后并非一个慈母,随着年纪增大,即便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的脾气却日益变大,尤其时常穿着深颜色的衣裳,就更显得她不好相与了。
但她都能怜惜蒋美人,对皇帝身边的沈青自没多少不满。
她道:“你在埋怨哀家?”
纪宸语气硬邦邦:“儿臣不敢。”
沈青急得直拉他的袖子,但纪宸不为所动,任由衣袖被拉扯,但亦没放开沈青的手。
太后繼续问:“那就是心里有气?”
“是!”纪宸直截了当承认,目视太后,眼中是匪夷所思,“母后就这么缺一个分豆的人手?就算是普通宫人不行,蒋美人呢,母后是满意她的吧,何苦要趁朕不在将沈青叫来,甚至让她跪在那里,她有什么錯?”
他的喜愛在旁人眼中分量就这么輕嗎?
“蒋美人不能规勸母后,未尽职责,理應處罚。”
太后知道他在杀鸡儆猴,可这不能是蒋美人,蒋美人有錯,但不能叫皇上下了颜面,不然日后蒋美人如何自處?
太后道:“蒋美人并无大錯。”
纪宸:“那是朕的错?”
太后不能说是皇帝的错,纪宸又不相让,两人一时僵住,神情都是一个赛一个冷然。
母子相争,沈青只能尽量缩小存在感,毕竟这也不是她能插话的。
她默默思量着,蒋美人她自然记恨,若非她,她今日也不会走这一遭。
虽没受什么伤,但蒋美人无事一身輕的走了,她却得留下面对这副場景。
纪宸为她向太后争论,她不能不承情,约莫经过今日,往后德妃贤妃想按照太后的手段磋磨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太后这般分量。
若没有,何苦惹她呢?
沈青眼中茫然,不知道太后和皇上要吵到什么时候。
在她回神之时,忽然发现好几道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钱繼恳切地想让她勸住皇上,香慧嬷嬷面露忧愁,似想让她缓和一下。
甚至太后的视线也隐晦出现在她身上。
可她能做什么?
现在这場面不是太后和皇上各退一步便妥当了嗎?左右皇上连怨气都不敢冲太后发,逮着个可怜的蒋美人想处罚,奈何太后中意蒋美人,不愿意让皇上罚。
所以一时僵住了。
不过……沈青真有法子解围。
她对太后是没有那么深的记恨的。
“哎呦!”沈青蹙眉,痛呼出声。
纪宸连忙看向她:“怎么了?”
沈青指着小腿,疼痛难耐道:“皇上,我小腿抽筋了!”
看,天大的事!
所以你们别吵了。
纪宸心下稍松,下一刻直接将沈青抱起来。
太后缓和了脸色:“东暖阁没人住,香慧,领着他们过去,再传一名御醫。”
“哎!”香慧嬷嬷應下,覺得雙腿都有劲儿了。
钱继也活了过来,心中的激动不必多说,感叹着,沈青是有事真上啊!
除了纪宸,所有人都知道沈青是装的,可没人戳破,只要能将这事揭过去,无论好的坏的,能奏效就成。
而纪宸,因为太过担忧,反而失了往日判断,对沈青小腿抽筋半信半疑。
这些天沈青跑跑跳跳还上马,身体有些反应很正常。
只是这时机太巧了。
所以纪宸抱起沈青准备跟香慧嬷嬷走时,添了一句:“既然母后这里缺少分豆的人,那由蒋美人效劳,就再合适不过了。将太后的要求一一说给蒋美人,朕要她也跪在小佛堂细细挑拣。”
最后一句话纪宸是说给钱继的。
钱继连忙应下。
太后闻言稍松,只是这便还好,当时她用此责罚沈青,也是见她身板不壮,用来给她磨性子。
蒋美人的性子确实该磨一磨了。
纪宸的话还没说完,光是这些至于他和太后僵持不下吗?
他的目的是貶蒋美人的位份,来以儆效尤。
“蒋美人不堪美人之位……”纪宸薄唇轻启,吐出的却是这么让人心冷的话。
沈青见此不得不打断他:“疼!皇上,我疼,您哄哄我!”
太后的脸色难看了一瞬间,又因沈青不着调的话不知该做何表情,只得摸了摸衣裳,复又摸向头上的珠翠。
他们私底下,都是这么来的?
宫人的眼睛也骤然睁大,唇角微微翘起。
纪宸低头看了沈青一眼,抱着她大步離开。
踏出了松鹤斋,沈青的声音这才弱了下来,心累,纪宸是生怕不能和太后吵起来
再听到纪宸冷声问:“不疼了?”
沈青无辜地看向他,声音弱弱:“疼。”
“可是在您怀里,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覺好舒服,也就没那么疼了,皇上于我可能是良药。”
纪宸颠了颠沈青,将沈青抱好。
可别以为離开了太后他就不会降蒋美人的位份。
“蒋美人……”
沈青再次出声打断,气恼道:“您怎么总提蒋美人,蒋美人蒋美人,我快要酸死了。在您怀里的人是我,您就不能多念念我,多看看我?”
坦白来说,沈青并不是个多么好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纪宸给出蒋美人处罚时默默听着,只在降位份时打断。
不让蒋美人被貶斥,是她讨好太后的手段,毕竟这里还是太后的地界,她说的话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传到太后耳中,她护着蒋美人是一定的。至于日后,她能强行让纪宸喜歡蒋美人,给蒋美人升位份吗?
把蒋美人定死在美人的位份,便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美人的位份实在平平无奇,只能对着宝林才人耍威风。
沈青心想,再贬,又能贬到哪里去?
与太后争执一顿,最后将蒋美人贬了,于纪宸而言也没落下什么好处,母子裂缝还不好修补。
既能传出纪宸是孝子的言论,说明在纪宸心中,太后是重要的。
纪宸不好再提蒋美人了,不然沈青发的脾气比他还大。
什么吃蒋美人的醋,净胡扯。
这么想着,纪宸眼底冰霜反倒渐渐消融了。
一行人快步到了东暖阁,纪宸将沈青放到床上,拉着沈青随手一指的小腿揉起来。
沈青颇为不自在,在场的恐怕只有纪宸仍疑心她腿疼,还说什么要御厨熬久一点的骨头汤让她日日饮一些。
“皇上,我不疼了。”
纪宸好脾气道:“不疼那便休息一会儿。”
沈青靠到纪宸身边,找了个他怀里的位置窝进去,黏糊道:“我想皇上。”
纪宸用手指梳理了下沈青稍乱的发丝:“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沈青长长的睫羽轻轻扇动,虽未看到她的眼眸,但能仍能感受她难掩失落的模样:“在来松鹤斋的路上,我的心情很忐忑,好在香慧嬷嬷是个好人,会替我向太后说好话。太后其实没有对我恶语相向,只是问我知错没有,我肯定要知错啊,就被罚去分豆子了。”
“分豆子的时间真的好漫长,我能隐约听到太后和蒋美人在说话,不算无聊。但数到第一百颗豆子的时候,我就很失落,心想您怎么还没来。”
“其实那时,也没过去多长时间。”
“到快要两百颗豆子时,我真的要稳不住心态了,便听到皇上的声音,当时我心里是雀跃的,但就是忍不住对您埋怨。”
“您说,怎么一会儿时间,我就忍耐不了呢。”
“怎么就……那么想您呢?”
傻丫头,你是喜歡上朕了……纪宸饱含愛意地低头吻了吻沈青的唇角,将她眼中的惊讶一览无余。
朕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雙向奔赴的愛恋总会让人更加沉溺,纪宸觉得,他对沈青的爱意更深了。
沈青轻眨了下双眼,捂住纪宸的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纪宸爱她,那就让这个爱再多一点吧。
她很贪心,所以想方设法都要谋夺纪宸的真心。
唇齿分开后,沈青脸红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她痴缠道:“皇上,能让蒋美人一直做美人吗?”
最好的滋味纪宸体会过了,现在的他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他应下:“好。”
沈青抿唇笑着看向纪宸。
眉梢尽是自得。
将皇帝哄到这种份上,确实值得小小骄傲一下。
很快,太后的人带着御醫来给沈青诊治,沈青自没什么不好,与太后的人默契将此事混了过去。
纪宸见此,默默道,小骗子。
但他又怎会不知道沈青这么做是为了他?
满室那么多人无人敢劝,只有她,中途受任,就敢调和他和太后的矛盾。
这样的人,如何能不为她出头?
再不郑重其事护着,她都要被欺负死了。
太医离开,纪宸也带着沈青走了,让香慧嬷嬷告诉太后一声,并言明了在沈青的劝说下,他不会贬蒋美人的位份。
纪宸来的时候是骑马,走的时候则是乘龙辇。
沈青与纪宸同乘,还未开心两下,便听纪宸幽幽道:“骨头汤不能不喝。”
沈青瞬间苦着脸:“好,好吧。”
她真的牺牲良多!-
香慧嬷嬷带着消息去见太后,太后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瞧瞧,这算什么?
香慧嬷嬷道:“沈青姑娘是个实诚的。”
太后忍不住叹气:“再好也是皇后的人,你这般夸她,她想必也不会背弃皇后。”
“寻些姑娘家爱戴的首饰,派人送给她,贵重些,不要逊色了皇上给的。”
香慧嬷嬷笑着哎了一声。
松鹤斋短短半日发生的事情,像插了翅膀的鸟,快速飞到嫔妃住的地方。
留意着松鹤斋动静的人得了消息,心中万分复杂。
第70章 第70章宫女七十日
沈青回去后便让白桃去查了这几日有谁接触过蒋美人,蒋美人的心思都写在臉上,若说背后没有人挑唆她,沈青是不信的。
白桃和白樱是纪宸给她的人,既给了她,那便是她的,万没有一邊跟着她,一邊将她的事事无巨细转述给别人,就算这个人是纪宸也不行。
在避暑山庄时机不成熟,她不可能瞒过纪宸,但回了宫,她会慢慢杜绝这种事。
如果不行,她就会提拔其他人。
再深的愛意也有慢慢消退的一天,比起依靠皇帝的宠愛,沈青更想自己立起来。
用柔弱騙騙皇上就够了,可不能把自己也骗了。
白桃出去了一趟,很快便回来了。
沈青翻着书,听白桃说话。
白桃:“姑娘,这几日蒋美人除了去皇后那里請安,其余时间都呆在太后身边,不过昨日在水芳岩秀請安结束后,嫣婕妤和玉嫔同蒋美人说了几句话。”
沈青的心思已经不在书上了,心中疑惑不已,嫣婕妤和玉嫔怎么掺和在了一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玉嫔不爱与新妃打交道,嫣婕妤又有獨一份的恩宠在身,两人都是宠妃,纵然明面上没有纷争,但也不会到交好的程度。
除非她们有共同的敌人和利益。
沈青想到了自己,嫣婕妤两次想找她都没成功,玉嫔那日又被皇上下了面子眼睁睁看着她随纪宸上了同一条船……
很显而易见了,她让这两个人聚在了一起。
沈青呢喃着:“有没有办法……”让她们反目成仇。
白桃倾耳,却没听清沈青的话,不由问询道:“姑娘想要做什么?”
沈青看向白桃:“我想找一个曾呆在太子府,知晓太子府后宅女眷事情的人。”
她是纪宸登基那年小选入宫的,当时宫里放出去了許多宫人,又填补进了新的宫人。她对之后的后宫还算了解,但玉嫔是太子府的老人,在纪宸登基后默默无闻,是杜氏倒下了,她才真正起来。
这几年时间没什么可值得深挖的,打探一下玉嫔在太子府时期的事,也算知己知彼。
白桃想了想道:“御前太子府的老人,有分量的便是王积贵王公公和赋雪姑姑二人了。其他人即便有太子府时的资历,知道的可能也不多。”
白桃并不知晓她和王积贵有旧交。
沈青直接忽略了前者,思考着什么时候去见赋雪姑姑一趟。
赋雪现在在大皇子身边,去见赋雪就必须经过皇后。
她已经十天没有见过皇后了,想必在皇后心中,她已经跟着皇上,心野了。
这可不成,靠山沈青一点都不嫌多。
这时,纪宸进来,出声打断了沈青的思绪:“看书看累了?”
她看书的地方与纪宸批折子的地方虽同在一殿,但踏进来便可看见纪宸的龙案,而她这里则需要穿过一道门。
平日搬折子侍墨的太监进进出出,倒不会打扰到沈青。
且沈青離开这里,出去散心,纪宸抬眼便能知晓。
这道门设在沈青日常翻书所用小案的侧面,不会有纪宸意外听见她们说话沈青还不知道的情况发生。
沈青摇了摇头,起身拉住纪宸的手让他跟她去软榻那边坐下。
“皇上批折子累了,可以躺在我的腿上小憩一会儿。”
纪宸捏了捏眉头,他确实批折子烦了,才来沈青这里,便是和她牽一牽手,掐一掐她的臉蛋,这种枯燥感便会少許多。
躺在沈青怀里……纪宸可耻的心动了。
沈青看出纪宸的意动,猜测着他约莫覺得伏在女子膝头不太好,有损他威严的形象,这才没立刻答应,便半推着他躺下。
纪宸半推半就着从了沈青的意思。
随即,沈青白嫩的手指便落到了他的额头两侧,輕輕揉着。
是帶香气的。
纪宸闭眼,在这种情况下他滿脑子都是沈青的脸庞,光是闻着这股属于沈青的淡香,心中便躁动了起来。
最美味的点心呈在他面前,他却只能浅尝辄止,这种感覺真是抓心挠肝。
沈青看的书杂,有本书里面就是讲怎么按摩额头能舒缓疲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手法不对,她越按,纪宸的呼吸便愈重了一分。
搞得她都不敢下手了,生怕把纪宸给按坏了。
她抬眼示意白桃,让她将扇子递过来。
拿到扇子,沈青轻轻扇动,想让纪宸别那么热。
她是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畢竟她又没有撩拨纪宸,堪称温柔小意,又哪会料到纪宸光是这么躺着便会情动。
纪宸忍不了了,睁开眼接过沈青手上的扇子,扶着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膝上:“朕亲自来扇。”
沈青惊讶地看向他,顺从地躺到纪宸腿上。
纪宸冲着他自己猛扇了几下,方覺得火气降了下来,恶狠狠道:“真想快点到你生辰那日。”
沈青眼中迷茫,纪宸前言不搭后语,她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猜出他的意思。
于是道:“陛下要给我过生辰?”
纪宸颔首。
便见到沈青亮晶晶的眼睛,她开心且直白暗示道:“我比较喜欢一些俗物。”
她冲纪宸眨了眨眼睛,最好是不帶宫中标志的。
那样的黄金什么时候都能用。
等她有了宫殿,她就找一个暗格将所有黄金都放进去,以备来日之需。
纪宸不由好笑:“依你。”
沈青滿意了。
她拉了拉纪宸的衣袖,纠结道:“我明日能去见见皇后吗?”
纪宸不置可否:“为什么?”
沈青听纪宸的语气便觉出了他不甚高兴,他不想她去见皇后,可能还迁怒着那一日的事吧,于是硬着头皮道:“皇后畢竟是我的主子,且皇后娘娘贤惠,我不想日后和她的关系变坏。”
“当日的事,皇后并无坏心。”
纪宸神情淡淡,提醒道:“明日是初一。”
沈青是真没想到这茬,每月的初一十五,除了特殊情况,皇上是要去皇后那里的。
明天该是纪宸去才对,她去,不是成心添堵吗?
沈青立刻道:“那我換一个时间。”
纪宸没说话。
沈青这时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可捉摸,她抿了抿唇,捏着他放在她腹部的手:“您明日会去吧?”
纪宸放下了扇子,心如止水。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你希望朕去。”
他是平静且肯定的语气。
“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纪宸打断道:“于你而言谁不是好人?”
沈青玩笑中透露几丝真心:“玉嫔和嫣婕妤长的好,我就很排斥啊,皇上喜欢的女子我都觉得不是好人。”
纪宸后知后觉明白了她浅显的算计,因为料定他不喜欢皇后,所以推出去也不觉得心疼,反而能用此方法缓和她与皇后的关系。
沈青有她自己的思量这很好,但用到他身上,便叫人没那么舒服了。
纪宸幼稚且故意道:“嫣婕妤长的确实好。”
沈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管心中有几分醋意,她都得表现出十成十。
她赌气道:“那你找她吧,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獨守空闺!”
“什么独守空闺,不像话。”纪宸训斥她道。
纪宸这般说,沈青反而要挑衅了:“您怎么只说嫣婕妤,不说
玉嫔?”
按理说玉嫔的位份比嫣婕妤高,纪宸先提也该提玉嫔,不说,便是心中嫣婕妤的分量要胜过玉嫔。
嗐,光这一点可不足以離间两人。
毕竟皇帝的恩宠又不能真正做到一模一样,总会有一个人少一点,一个人多一点。
纪宸已经后悔提这个了,他非要跟这个傻丫头争口舌之快干什么?
他只道:“若珍惜你的容貌,便离玉嫔远一些。”
沈青听得一头雾水,纪宸转而又说起其他的,仿佛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没什么重要的。
甚至让沈青不由怀疑纪宸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而不是自己幻听。
玉嫔会伤她容貌?
纪宸为什么这么觉得?
玉嫔定是做过什么事被纪宸知晓了,或者纪宸只是猜测,手上并无证据,既提到了,便让她小心一些。
因此,沈青并未就此事缠着纪宸非得说个明白,而是记在心里慢慢琢磨。
翌日,七月初一。
这日沈青很是殷勤,甚至亲自为纪宸布膳,从早上开始也不自己去玩了,反而跟在纪宸身后,甘愿当个小尾巴,那看纪宸抬手反应的本领,简直要把钱继的活都给抢了。
纪宸没有推拒,甚至享受起来,沈青这般态度可不多。
自从她有了自己的马,再也不稀罕他带着她同骑疾奔了,也不在乎他是否空得出时间,反正教骑射的女师傅在她就满意了。
只是在他陪她一起时,仍会很开心。
纪宸没什么大事的一日相当枯燥,也难为沈青跟着没有无聊到萎靡了。
时间很快来到酉时,沈青眼巴巴道:“这时去皇后那里,还能用个膳。”
即便知道沈青目的,但有她陪着心里不断生出高兴的纪宸,神情淡了下来。
他道:“这本就是规矩,不需你来提醒。”
沈青低头哦了一声。
心里啧啧地想,他也知道是规矩啊,还得人三催四请才挪步。
換了他喜爱的几个嫔妃,八成这时已经到妃子的寝宫了。
她真是有点为皇后不平,皇后以前好歹还喜欢过纪宸呢。
纪宸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失落低头,不由想着是否是他语气过重了,于是缓了神色,将手上价值不菲的串珠套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就带着钱继离开了。
今晚是沈青独占大床的一天,躺在床上,她脸上露出笑容。
心里或许是有些酸酸的,但少到可以忽略。
从一开始沈青就很清楚,纪宸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从未奢望过独宠。
她唯一能争取的便是纪宸心里的独特。
有了这,她便可以在后宫一路高升,横行无忌,反正有纪宸撑腰。
所以纪宸即便表露出对她的爱意,沈青心中对纪宸的喜欢也相当浅薄。
换另一个长的好,位高权重,讨她欢心,爱她的男子她亦会动心。
有人十分的喜欢只会表露出两三分,而有人仅两三分喜欢便会表现出十分,沈青便是后者。
高明的骗子会骗过自己,沈青嗅着腕上属于纪宸的手串,上面还残留着他用过的熏香,安然入睡。【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