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决明神志昏沉,浑身颤颤,恍觉命数将尽。
那女子手段之毒辣令人胆寒,夺兵刃尚不足恨,竟还欲斩草除根。更以师徒情分相挟,强迫师父作那有违人伦的生死抉择...
耳畔传来顾见春缥缈的低语,背心处正汩汩涌入暖意,分明是有人正以真气维系生机。他冻得牙齿打颤,却能感觉到顾见春正策马疾驰。骏马四蹄生风,连鞍鞯都在震颤,
会武功就是好啊......
他思绪混沌,兀自思忖——
这已是第几回承他救命之恩了?总这般仰仗他人,实非所愿。若他苏决明自幼习武,今次碧天剑便不会遭人强取,或许苏门血案亦能逆转......
顾见春持续将内力注入他体内,唯有后背传来的这点温热支撑着苏决明的求生意志。那人说了什么,他已然听不清,唯有对方反复念叨的“来去谷”渐渐渗入他混沌的思绪。
来去谷?
苏决明昏沉中泛起疑惑,来去谷是什么地方?
然而谜底很快揭晓。
原来来去谷是一座药谷。
虽值深秋时节,这座幽谷却呈现时序颠倒之景。苏决明朦胧视线中掠过连绵珍奇植被,但见澄潭耀金辉,银练挂青崖。奇花竞艳,彩羽和鸣。
忽然有温润指尖轻触腕脉,这诊脉手势,苏决明再熟悉不过。
“无妨。”
那人嗓音如冷泉漱玉,短短二字却似带着安魂定魄的力量。苏决明紧绷的心弦松脱,蓦然坠入梦乡。
......
苏决明再度睁眼,只觉周身气力充沛,精神焕然一新。身侧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余光之中,那执卷的素手莹白如玉。
他偏头望去,见一素衣妙龄少女正在身旁垂眸阅卷。她睫羽如蝶栖秋水,三千青丝随意挽起,眉间却凝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愁。
少女沉迷于册,读至精妙处,竟频频颔首。苏决明眸色骤沉,她手中医书赫然是他苏家所有,于是探手便要夺回。
“咦?”少女轻盈旋身躲开,素衣翩跹,裙裾飞扬间带起一缕草木幽香。
“你醒了呀?”她驻步浅笑,双颊梨涡若隐若现。
“那是我苏家的医术。还给我。”苏决明冷声摊掌。
“此卷医理甚妙。”少女晃了晃手中典籍,“可否容我借阅几日?”
苏决明未应,暗忖对方既已擅取,何须多此一问。
“我爹素来不许我妄动他人物件。”她仿佛看透他心思,解释道,“若你此时允我,便不算偷啦。”她眼波流转处,竟透出几分狡黠灵韵。
好个歪理邪说!分明是她私窥医典在前,如今索要苏家的书,倒成了自己心胸狭隘?苏决明嗤笑出声,素来恣意的他哪懂什么惜玉怜香,当即冷声道:
“你受不受罚与我何干?速速还我!”自经历那蛇蝎妇人戕害后,他对这般巧取豪夺之事早已生出切骨之惧。
“凶什么?还你咯...”少女杏眸霎时泛起水雾,低应一声,倒也识时务,乖乖将书卷递还。
苏决明仔细摩挲着那陈旧书页,反复查验后,这才郑重收入书箱。
“你千万不要同我爹说这件事哦。”少女踌躇再三,终是闷声叮嘱。
“依你便是。”见她这般乖顺,苏决明也顺势收场。经此闹剧,他恍然忆起自己处境——想必是承蒙照拂,往后少不得要周旋往来。
自己昏迷时日未明,这姑娘守候至今实属不易。思及此,苏决明竟生出几分赧然,却连珠炮似地脱口问道:
“你是何人?此地何处?我师父呢?”
“这么多问题,让人家先答哪个嘛...”少女虽噘嘴嗔怪,仍正色应道:“此处乃来去谷,我乃谷主之女赵青木。至于你要找的人嘛...”话音稍停,她忽然托腮轻笑:“说来他何时收的徒弟?我怎么半点不知?”
答了如同未答。苏决明懒得追问,径自推门望去,但见飞瀑悬川,落英漫野,原来这就是来去谷。
苏决明抬手遮住刺目斜晖,身后传来那赵青木的急唤:“喂!你伤愈未久,莫要乱闯!”她纤指正要搭他腕脉,苏决明闪身一躲,忽觉自己步履轻盈,如踏云雾,转瞬竟已飘至廊下。
“好俊的身法!”赵青木目露惊诧,实则苏决明更是暗自心惊——方才提气纵跃时,丹田骤然腾起一股暖流,竟觉拳掌间隐有开碑裂石之威。自己何时有了这般澎湃劲力?
正是怔然之际,却闻得廊下响起一阵清朗笑声:
“木儿,休得造次。”
追至门边的少女闻声急驻,垂首恭立:“爹。”转眼间,这少女俨然换了副娴静模样。
苏决明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黛蓝布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步伐稳健有力,面容儒雅温和。待他视线稍移,后方紧随而至的青衫剑客,正是顾见春。
“师父!”苏决明快步上前。
顾见春颔首询问:“可算醒了?可还有不适?”
“已无大碍。”苏决明答道,辨出身旁这位正是早先替他诊脉的医士,连忙拱手端正行礼。
“不必客气。”布衣男子扬袖笑道,“老夫早言他脉象平稳,顾小友,现下可信了?”
“可来时这孩子分明伤重...”顾见春剑眉微蹙,“不过几日,当真恢复如初?前辈不妨再诊...”
“小友莫不是忘了来去谷的规矩?”男子习惯性地虚抚下颌,指尖却蓦地顿住,“老夫每日只诊一人,绝不复脉。今日既已施针用药,小友便莫要为难老夫了...”
未等顾见春接话,旁侧赵青木脆声笑道:“方才他昏睡时我也诊过了,经脉通畅得很。”
顾见春宽下心来,遂抱拳行礼:“那便有劳前辈与赵小姐费心。”
“都说了叫我赵青木就好,哪来这么多虚礼?”赵青木跺脚嗔道,“你这呆子,真是越来越迂腐!”
青年摇头苦笑,虽未改口,眼底却漾起几分暖意。
“木儿。”男子轻唤一声,少女顿时止住话语。
顾见春望了望面色如常的苏决明,转而引荐道:“这位是来去谷谷主赵巧拙前辈,这位是赵小姐...原以为你要昏睡数日,便与赵前辈约好上山采药,未料你醒得这般及时,倒能赶上晚膳。”
苏决明秉承世家礼教,当即向二人行晚辈礼。赵氏父女早从顾见春处得知其身份,彼此省去诸多寒暄。那赵巧拙与顾见春倒是一对忘年交,阔别经年,此刻并肩而行,谈笑风生,倒让后方二人得了闲叙间隙。
赵青木百无聊赖地踢开石子:“诶,小苏啊。顾呆子平日可曾带你去过什么有趣之处?有没有什么趣事呀?”
“未有。”苏决明却是摇摇头。被魔宫追杀至今,哪里有什么闲心理会这些?
见对方沉吟不语,赵青木哀叹一声:“唉...一个两个都是闷葫芦,整日守着药庐翻医典,这般日子何时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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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落,前方忽传来浑厚嗓音:“待你将藏书阁的典籍读完,自可出谷。”
顾见春闻言却忍俊不禁:“若真如此,只怕赵小姐的青丝要熬成白发了。”
“怎么连你也取笑我...”赵青木仰天哀叹,几人说说笑笑,便是蝉鸣渐起,日落月升。
......
桌案上置着清粥小菜,一壶丹桂黄酒。来客月下闲谈,好不安逸。
“小友是说...霜华寒毒?”赵巧拙温声问道。
“南宫庄主确有此言,承蒙他指点,晚辈才特来向您求救。”顾见春拱手作答。
“老夫倒是略知一二。”赵巧拙沉吟片刻,忽而转首望向石桌一侧,笑眼微弯:“苏小友,这酒你可沾不得。”
——原是苏决明凝望着酒盏出神。
少年浑然未觉周遭视线,舌尖轻扫唇畔,指尖悄悄攀上盏沿。
“在我们闽安,行过冠礼的儿郎,冬日里总要饮几盏闽安酿。”
未等赵巧拙发声,赵青木已抢先截话:“闽安地处江北,寒冬饮些酒本无不可。我来去谷四季如春,你这小鬼头喝什么酒?换茶去。”话音未落,便将茶盏推至对方面前。
苏决明霎时涨红了脸:“你才小鬼头!”
“有趣!”赵青木眼波流转,狡黠笑意在唇边漾开,“听闻某人尚在行拜师礼?我与顾呆子平辈,按辈分论,你当唤我声师叔才是。”
“木儿,不得放肆。”赵巧拙温声训诫,又为少年斟满香茗,“苏小友且慢饮,这丹桂黄性烈,不比闽南红曲绵柔,你怕是喝不惯。改天老夫去向忘忧老儿求个酒方,再为你酿制一壶,意下如何?”
“那便多谢赵前辈。”苏决明虽性子急躁些,但俗语说礼多人不怪,面对这般情形,终是拱手道了声谢。赵青木冲着苏决明扮了个鬼脸,俨然一副得胜模样。
赵巧拙与顾见春相视苦笑——谁能料到这二人竟会如此针锋相对。
末了,顾见春肃然道:“赵前辈若知内情,还望告知。实不相瞒,施展霜华寒毒之人正是在下同门,也是她...将这孩子打伤离去。”
“同门啊...那这孩子该唤他师叔了。”赵青木忽然托腮遥想,“爹爹,谷中岁月孤寂,何时能给我添个师弟师妹?再不济,让我收个徒儿解闷也好!”
赵巧拙声若沉钟:“你是嫌藏书阁的书不够看,还是嫌山上的草药长得太慢?”
赵青木当即垂首,噤若寒蝉。
赵巧拙转而对顾见春言道:“既系同门,小友何不直面问询?”
“此事另有隐情...”顾见春面露苦笑,“当年师妹离山蹊跷,家师严令不得追寻。我曾料想必有变故,但多年探寻未果,谁料今次竟在黛州偶遇...”他将事情原委简述一番,提及此处时,神色愈发黯然,“情势危急,未及相认,她却先一步远遁,如今人海茫茫,再想找寻,恐怕还要从问剑山庄与那寒毒寻起了...”
“竟有这等渊源。”赵巧拙轻轻颔首,“小友先前所说的碧天剑...可是落在此人手中?”
“说来惭愧,正是如此。”顾见春点头。
赵巧拙眼中掠过精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倒有件趣事,小友入谷前,老夫正从一位伤者处听闻近日江湖传言...”
“何等传闻?”
“——传言有女贼夜来盗取碧天剑得手。凡擒获此人者,赏万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