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顾见春急拽缰绳跃下马背,沿着玄隼的踪迹疾行,最终竟停在前夜避雨的残破古庙前。遍地横陈着数十具月纹黑袍的魔宫宫徒尸骸——与无缘崖上的惨状不同,这些尸体身上凝结着层层冰霜,寒光摄人。细观剑伤痕迹,皆属致命招式,那出手者显然意在速战速决。
——他猜得不错,是她无疑。袖中玉镯倏然跟着震颤,她此时定然正在附近。
“咳咳...”
“冷...好冷...”
断断续续的低吟自庙宇深处传来。顾见春眸色骤凝,瞬间辨出这正是苏决明的声息。
他飞身掠入残垣,见那少年蜷在斑驳的观音像下,浑身血污与泥泞交叠,若非胸膛尚在微弱起伏,几乎与周遭阴影融为一体。
“师父...”少年颤抖着攥住他衣襟,气若游丝,“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师父你不知道,追兵杀到...阿虎替我挡住...可魔宫之人,还有那些江湖人也突然来捉我,不分青红皂白就...”他语气急促,恨不得要将未说的话都说尽。
“阿明,对不起...我来迟了...是我疏忽大意...”顾见春扣住他腕脉,只觉经脉紊乱,似将枯竭。望着满地霜痕,他眼底翻涌着痛楚——她竟为皇陵秘宝,狠绝至此?
“不...快追...碧天剑被那毒妇夺去了...”苏决明忽冷忽热,浑身战栗不止,“咳咳...她刚走不久。师父快追,决不能让她...”
“阿明,剑丢了就丢了。疗伤要紧!”顾见春厉声打断,掌心已聚起内力。少年命悬一线,哪容得他顾及身外之物?
“师父...”苏决明眼眶泛红,指尖徒然垂落,“都怪我…若早察觉那妖女居心…”
“是我的错。无需多言...”顾见春听罢此言,胸中悔愧交织。回想相识至今,这少年屡次警示提醒,分明是自己未能明辨是非,才使那少女奸计得逞——如今不仅令碧天剑失落于对方之手,更牵连这少年深陷险境,桩桩血泪教训横亘眼前,他又该以何颜面面对眼前少年?
正值顾见春凝神运功之际,庙外骤然掠过一缕极轻的笑音。
“好感人的师徒情,真是令闻者落泪,见者动容——”
顾见春心神一晃,脊背微僵,这分明是晨间悄然离去的少女声线。不过半日未见,他却只觉恍如隔世。
只听那女子续道:“左一句妖女,右一句毒妇,倒要请教二位少侠,师承何派礼教呢?”
顾见春慌忙收势四顾,却寻不着半分气息波动——显然是隐世秘传的匿形传音之术。待他撤回真气,少年面上又泛起青灰,咳喘不止,只得再度运功护其心脉。
“——你夺剑便是,为何要伤他性命?”
“哟,顾少侠这问题可难倒我了...”夜来本盘算着如何讨回香囊,然而待她听得这迂阔质问,却忽而勾了勾唇,突发奇想,“多说无益。妖女也好,毒妇也罢,夜来认了...不妨告诉顾少侠,如今庙中尚有一垂死之人,林中更有五条将亡之命...”
话音未落,顾见春瞳孔骤缩——似是对方有意要令他听见一般,东南方确有几不可闻的呼救声隐约飘来。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你这妖女,士可杀不可辱!”
顾见春骤然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五个人,可是伤你爱徒的元凶。”枝叶沙沙作响,少女语带戏谑,“顾少侠晨间不还大义凛然,言说人命关天,不可轻判?此刻这般两难境地,倒要请教顾少侠的折中之策,究竟作何解法?”
“荒唐!”顾见春揽着那怀中气若游丝的少年,自是愠怒道,“未曾料到...你竟变得这般狠绝!你...”
夜来眼波微颤,蓦然将他话音喝止:“你懂什么?休要摆出这副熟稔模样!我如何行事,又与你何干?”
“——闲话少说,三息之后,这些人性命可就归我了!”
“你且放了他们。”顾见春掌势未收,声若寒铁,“他们虽伤及无辜,但罪不至死。”
“一。”夜来置若罔闻,寒声报数。
“咳咳...师父...你不必管我...”苏决明轻推犹豫不决的顾见春,对方却眉心紧蹙,掌中劲道却不减分毫。
“阿明,先别说话,凝神治伤。”顾见春心绪纷乱却强作镇定,少年背负的性命已太过沉重,他再不能令其徒增孽债。既择此路,便注定要舍却那几人...
顾见春眼睑轻阖,身形未移分毫。苏决明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心中对那歹毒女人的恨意更甚。
“二。”夜来朱唇轻勾,剑下众人战栗如筛。眼见这对师徒自诩正义的虚伪模样,她胸中郁火愈盛,正欲借这几人挫其锐气。
“轰——”
说时迟那时快,她话音方落,林鸟惊飞间,却见那灰袍人忽而如断线风筝一般撞出树丛。夜来暗自心惊,循声望去,只见坡下步出一人,堪堪收掌,腰间佩剑却寒光流转。
夜来眯起双眸,若非那男人身携问剑,她倒以为是自己眼花。
老匹夫?
这位平素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问剑之主,今日竟有闲情来看他这倒霉亲家的热闹么?
但见那南宫孤舟掌风扫过,灰袍人口吐鲜血,仍嘶声不止:“你是何人?与十恶司为敌,尔等可知...”
南宫孤舟冷笑一声:“老夫执掌问剑多年,又何曾怕过?传话叫她来,兴许还能换你一条性命。”
那灰袍人瞳孔骤缩,忽指着夜来藏身之处:“...往那边去了。小人不过传信卒子,求庄主网开一面...”南宫孤舟手中一松,那灰袍客已然钻入泥间,如泥鳅一般远遁而去。
夜来贴着树干,屏息藏于丛中,未敢松懈半分——果真不指望这灰袍客能从一而终。
南宫孤舟不理会他,冲着北麓方向厉喝一声:“江湄,滚出来!”
他似是怒极,竟连名带姓地称呼其人。
顾见春喉头一紧——未等来少女第三声计数,却不意等来那问剑之主如寒铁相击的顿喝。
问剑之主竟尾随至此?
忆起先前对话间暗藏的杀意,青年后背陡然沁出冷汗。若真交手,她如何能敌过对方?
可心底却似有另一个声音在质问:事到如今,难道自己还当她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然而思绪翻涌间,顾见春已横抱少年冲出庙门,生生截住长者去路。
“恳请前辈施救!”
南宫孤舟正欲追击,回眸瞥见苏决明眉间凝霜,双掌运起玄功不过片刻,却沉声叹息:
“霜华之毒阴寒入髓,老夫仅可暂缓发作。若要根治...”话音未落,他话音骤止,忽似明悟般逼视青年,“小友这般作态,莫不是要替她拖延?看来老夫先前好言相劝,小友倒是半句也未听入耳...”
“前辈明鉴...”顾见春素不擅掩饰,在对方威压下气息微窒,仍昂首应道,“晚辈自知您来意,但今日断不能容杀孽再起!”
“杀孽...”南宫孤舟倏然一笑,“听老白说,半个时辰前,永南五怪之一的毒手阎罗霍天青与其爪牙忽而离城西行——听闻他们暗中寻找碧天剑的下落已有多日...如今令徒在此,小友不妨猜猜,这些江湖客此时又在何处?”
顾见春闻言一怔。
夜来心念微转——这顾姓痴儿当真愚钝至极,自己百般作弄于他,他竟还在那老匹夫跟前出言相护?
然而眼下局势紧迫,她早没了逗趣的心思,那老匹夫既已追至此地,须得速速脱身为上。香囊可以不要,若是落到对方手中,她恐怕再无宁日。
念及此处,她立时嗤笑出声,运起传音术扬声道:
“...顾少侠果真是君子之风。看来权衡再三,还是令徒的性命更要紧些。”
那声音在林间回荡,更显几分讥诮轻慢。顾见春骤然明悟——对方在嘲讽他表里不一。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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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面染赧色,却嗫嚅难言:“非也。只是...”南宫孤舟没有说错,那些人的确是擒于她手。
却闻利剑出鞘,隐约铮鸣。夜来忽而曼声笑道:“三声已尽。既然顾少侠做出抉择,那夜来便却之不恭,送这群腌臜蠢货一程。”
顾见春反应过来,急声喝道:“住手!”话音未落,林中骤然响起数声惨嚎。他目光骤凛,眼见着南宫孤舟不得脱身,旋即疾掠而去。
然而待他追至声源处,唯见几名手脚受缚的彪形大汉瘫坐在地,面色青白如纸。这群魁梧汉子头顶束冠尽数被削落,更有不堪者,已然裆下濡湿,浑身抖若筛糠。
顾见春一时怔然,当即上前:“你们是...方才那说话女子呢?!”
其中一人颤声回应:“跑...跑了...”
顾见春心绪翻涌,恍然惊觉那少女竟未取人性命,不过略施薄惩。方才种种揣度,原是错怪于她。他心中愧疚乍起,正迟疑间,忽闻庙前传来一声闷哼。
只见那玄衣少女竟与正运功疗伤的南宫孤舟对过一掌,随后跨着银鞍骏马,绝尘而去,转瞬已在十丈开外——
这少女使的竟是行声东击西之策,伺机打伤南宫孤舟,夺下马匹脱身。
“老匹夫,江湄这个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这是她与南宫孤舟阔别几载以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兴许也会是最后一句话。
眼见着少女终于现身,顾见春足尖一点,急欲追去。可夜来哪里会予二人机会,当即扬鞭破空,马匹嘶鸣扬蹄,踏起泥沙阵阵。风将她未尽的话音送来,少女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得意,唯有此刻才显出几分小女儿情态。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两位‘大英雄’,后会无期——”
须臾之间,但见人马已化作天际黑点,纵有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此刻也再难追及分毫,顾见春只得止步,眼睁睁看着那少女再度行远,袖中玉镯再度归于沉寂。
“小湄!等等!”
夜来忽闻呼唤,仓促回首间,骏马已似离弦箭,唯见青衫客身影隐入古庙檐角。那声线分明刻在记忆深处,只是她自然不信这世间还有人这般唤她,只当是朔风过耳,徒惹愁思。
“驾!”
夜来心绪纷乱,索性狠狠抽了一鞭。骏马吃痛,扬蹄狂奔。夕色里一人一马,向北而去,恰似倦鸟投林,又如池鱼入渊。
天地茫茫,哪里才是她的归处?
......
“南宫前辈!”破庙前,顾见春急忙搀扶起南宫孤舟,却被他挥袖震开。老者掌中玄功暗运,苏决明的面色终于恢复了些许血气。
“呵。你阻得了老夫,还能阻得了她么?”南宫孤舟拂袖而起。
顾见春执拗摇头:“但这次确实是前辈错了...”
“你说什么?”
“那几人还活着。”
“那又如何?她所害之人难道还少这几个吗?”南宫孤舟似是一怔,随即寒声道,“今日抉择,来日莫要追悔...”话毕,他冷哼一声,衣袂翻卷间,竟已踏风遁去,只余寥寥几个字回荡在幽林之间。
“...欲解此毒,来去谷。”
顾见春怔了怔,才明白这是化解寒毒的关键。那位南宫庄主显然恼怒到了极点,此刻连言语都变得冷硬简省,却仍默默将马匹留予他,还为他指明方向。他心下微妙——两人这般脾性...倒有种难以言喻的相似。
“咳咳...师父...”
怀中苏决明低吟不止,他不敢犹疑,当即抱起少年策马离去。
马蹄声渐远,檐角青瓦上潜伏的蓑衣客放下托腮的手。暮色映着他脚下横七竖八的尸骸,以及那些尚未断气的江湖客,他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该杀却没杀,该救的却没救。”
“有趣。有趣得紧啊...”
他话音未落,袖中倏然飞出五枚玉牌,残余的江湖人士瞬间气息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