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寒芒掠过，血珠飞溅，转瞬便融于绵绵雨幕。
“头儿，这妖女...”
“简直是个疯子！”
残存的数名宫徒抛下负伤同伙，跌跌撞撞，四散逃窜。
为首的宫徒忽然瞳孔骤缩，轻抚袖中物事：
“不好！中计了！那崽子跑了...”
话音未落，却有一森冷剑锋贴面袭来。他狼狈后翻，堪堪避过，方才搭话的属下却捂着咽喉，徒然栽倒在泥泞之中。
那玄衣女子长剑一振，霜刃映出眸中寒星：“我准你们走了？”
首领眼底闪过阴鸷，猛然抓起两名宫徒掷向剑锋，自己却化作黑影，没入幽深竹林。
夜来微敛双瞳，悄然听尽几人低语，掌中青锋轻挥，两名宫人当即毙命。她反手将剑刃贴于掌心，骤然发力，使出一式飞叶寻花，那剑影顷刻便化作流星，贯入逃亡者的脊梁。
她转身问灰袍人：“苏家那小子何在？”
灰袍人颤巍巍自残破庙宇现身，指向角落隐蔽地窖：“藏于此处...”
夜来眸中寒光乍现：“当真？”
灰袍人忆起她方才杀伐之姿，慌忙刨开松软泥土，竟将大半个身子探入地窖，却连那少年的半点踪迹也无。
“姑娘，他...”迎着女子冷若冰刃的目光，灰袍人嗫嚅着答道，“逃了...”
夜来冷笑一声，从容自宫徒首领尸身抽回碧天剑。她正欲举步搜寻，忽闻尸体衣襟间传出细碎响动。
她指尖掠过尸身衣袖，触到个冰凉的环状物件。凝翠流光映入眼帘，竟是枚与南海琼玉如出一辙的同源碧玉镯。再一解下腕间玉镯两相对照，雕工如出一辙，唯尺寸稍异。她随身玉镯寂然无声，尸身所藏玉镯却震颤未止，只是那震颤正逐渐式微。
夜来眸中精光乍现，试探着朝某个方位移动。果然，玉镯震动频率随之改变。循着这微妙指引，泥泞中显露出串新鲜脚印。
谜底昭然若揭——这些魔宫追兵正是凭借玉镯共鸣追踪至此。
密林深处隐约传来断续的人语。
“咳咳......”
苏决明剧烈地咳嗽着，后背却被粗粝的手掌死死按进泥水中。他破碎衣衫下鞭痕交错，浸水的伤口泛着青白，分明已遭受过严刑拷打。即便被呛得胸腔剧痛，这个气息奄奄的年轻医者仍倔强地抿紧渗血的唇，任凭施暴者如何逼问都不肯开口。
“头儿，这小子铁了心不吭声！”
“什么招都用了！半个字都不愿说...”
“老许，你那销魂散也不行啊...这小子属蚌壳的！”
“不如试试我的毒砂掌？”
“他奶奶的！不若用麻绳绑在树上，悬他两日看看？”
众人冷眼旁观少年在泥淖中徒劳挣扎，你一言我一语商议着毒计，全然未觉死亡阴影已悄然笼罩。
“......”夜来轻振剑刃，甩落血珠，“今日杀的人够多了。识相的，都给我滚。”
沉浸在施虐中的恶徒们这才惊觉来者。但见女子青丝浸雨，却面若寒玉，柳叶般的细长美目凝着亘古不化的冰霜，纵然杀气凛然，仍难掩那惊心动魄的冷艳姿容。
“小美人儿独行荒野，可是在等哥哥们？”几人交换眼色，为首的虬髯莽汉狞笑着迎上前。
“滚。”夜来心中戾气愈重，剑锋霎时绽开寸寸霜花。
“老大！那剑...和画上的一模一样！”有眼尖者突然惊呼。
虬髯刀客瞳孔骤缩，剑身暗刻的青色龙纹在雨幕中愈发清晰——正是那碧天剑无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他招了招手，却没多言。
......
“驾——”
青衫剑客策马疾驰于荒野，骤雨初歇，咸涩海风扑面而来。潮声在天际轰鸣，却压不住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顾见春此时心绪纷乱，南宫孤舟犀利的诘问、林穆远未竟的叮嘱、白发老者玄妙的箴言，皆在他脑海之中盘桓不尽。
......
“是你...”那位问剑之主甫照面便道破他身份，“三年过去，小友可寻得故人踪迹？”
顾见春望着眼前不惑之年的男人，三年前叩庄的记忆骤然清晰。那时他三顾问剑山庄方得入室拜访，未料对方直接拂袖回绝。
——“年轻人，回去吧...”
传闻中高高在上的南宫家主，彼时竟显出罕有的温和。唯有提及那个名字时，眉宇间骤然凝起寒霜。
——“可家师说...”他自然不甘就此罢休。
——“你要寻的人不在庄中。”南宫孤舟挥袖截断话音，便就此送客。
“原来南宫庄主还记得晚辈...”记忆如潮退去，顾见春当即抱拳沉声：“找到了，只是...晚辈没能留住她...”
“呵...后生可畏，老夫自是记得。”那南宫孤舟似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问道：“她果然来了黛州么？”
顾见春心中惶惑：“南宫前辈也在找她？”
“不。”南宫孤舟摇头，却直截了当道，“老夫是要杀她。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
“顾兄随阿福前去，定能找到苏家小公子。”
林穆远一时无法脱身，只得愧疚叮嘱。
顾见春翻身上马，拱手致意：“事出突然，林少主无需介怀。此番相助，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林穆远点点头，却道：“顾兄且慢。有桩要事，须与顾兄言明。”
这位镇南镖局新任的总镖头快步近前，压低嗓音道：“不瞒顾兄，那位夜来姑娘来历非凡。据林某所知，她的名讳在问剑山庄乃是禁忌。虽不知她为何要伤人性命，销毁军械库，但以林某旧日对她的了解，此事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原来林少主认得她？”顾见春眸光微动，敏锐抓住话中端倪。
林穆远颔首：“说来惭愧，那夜变故突生，竟未认出...实则昔年我随父拜谒问剑山庄之时，我、惠儿、还有夜来姑娘，皆是儿时玩伴...”
言及此处，林穆远瞥了眼远处与宾客周旋的南宫孤舟，轻叹道：“只是后来...问剑山庄突传丧讯，夜来小姐从此杳无踪迹...”
“竟是如此...”顾见春目光一震，心中猜想逐渐明晰。小湄上山之前，果真如师父所说居于问剑山庄...
林穆远点头道：“正是。那时我约莫五六岁，依稀记得我与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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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都唤她...”
“小湄姐姐。”
......
“顾少侠留步。”城外，白须老者策马疾驰而来，堪堪截住去路，“听闻少侠欲寻令徒踪迹？”
顾见春拱手回应：“确有此意。眼下情势紧迫，不知白老此来...”
白头翁捻须而笑：“碧天剑之事，问剑山庄早有所闻。昨日仓促相见，未及详谈，不想救下苏家遗孤的，竟是顾少侠这般少年英才...”
顾见春暗自皱眉，仍执礼道：“白老谬赞。仗义援手本属分内，如今弟子下落未明...”他心急如焚，却不知这老者策马追来，究竟有何深意。
“也罢。老朽不耽搁少侠。”白头翁会意，却话锋忽转，“我那师哥不喜言辞，只是老朽不得不多言一句——”
“顾少侠既执意入局，当知其中利害。碧天剑事关重大，问剑山庄虽无意秘藏，然江湖暗流涌动...令师当年急流勇退，如今又要涉足这潭浑水么？”
顾见春神色骤肃：“白老误会了。家师正是忧心武林纷争，特遣晚辈下山护剑周全......”
白头翁目露深意，却颔首道：“放鹤居士的筹谋，老朽不便置评。不过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魔宫之乱顾少侠亲眼所见，苏林两家的祸事犹在眼前。少侠与尊师孑然江湖，若执意守剑，可是有信心敌得过诸方势力的倾轧？”
顾见春苦笑一声，却摇头道：“白老教诲，晚辈铭记于心。奈何师命如山，家师既作此安排，必有其深意，弟子不敢擅自揣度...”
老者捋须而笑，不再纠缠：“看来顾少侠尚未参透其中玄机。也罢，老朽只能点到为止，唯有最后这句劝诫——”
“离那女子远些...”
顾见春目光微颤：“前辈此言何意？”
“老朽乃是为顾少侠计，须知与她过从甚密者，皆死于非命。”白头翁神色隐晦，“庄主经年探查表小姐的踪迹...若少侠再遇她，烦请替老朽带句话...”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此番能逃过问剑山庄耳目，来日可未必能这般侥幸...”
顾见春骤然屏息。
“盼表小姐早日回头，莫要孤行己见，枉送性命——”
......
骏马昂首奋蹄，一声长啸掠过激流，惊醒了神游的顾见春。他仰观天际盘旋的玄隼，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安的涟漪。
当年小湄纵使在山中修行三载，每每提及身世，却也讳莫如深——那时她执意寻母，如今究竟得偿所愿否？数年光阴流转，怎会将温婉少女磨砺成这般模样？
有人为她丧命，有人欲置其于死地，而当多数人说起她时，往往言辞闪烁避而不谈...她当日匆忙离山而去，未曾告别，莫非是因天资过人，山上已无法再习得更高深的技艺？又或是自己未能守护好她母亲留下的香囊，以致惹恼了她？
他蓦然摇头，试图晃去脑海杂念。眼见着那玄隼展翅飞向天际，他当即扬鞭策马，加快脚步。
那女子既已窥破碧天剑秘辛，怎会放过苏氏遗孤的踪迹？
玄隼既能追踪到那孩子，证明其仍在黛州地界。
一个无故失踪，一个夺剑而别。
二者之间，必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