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人无眠。
孤灯如豆,忽有寒鸦敛翅栖于窗棂,凝眸窥探室内光景。
檀木案前数人环坐,玄铁面具泛着冷光,暗语如蛇信游走。飞禽偏首顾盼,不解人间密语。若通灵性,当知此刻正酝酿着搅动江湖的惊雷——
首座之人声若冰弦:“宫主敕令,碧天剑之事与皇陵密策暂且搁置,风门另有筹谋。”
下首蓦然响起冷笑:“为这柄剑,折我诸多山门精锐,风门主不须给个交代?”
风门主无视诘问,青玉指节叩案:“列位可知那神秘剑客来历?”
满室默然,唯闻烛芯爆裂声。
“哈哈...山门忠勇可嘉,宫主自有厚赐。”鹤发老者捻须缓言。
“林门主慷他人之慨,当真妙极。”右侧传来一道讥诮之语,似淬毒银针。
风门主浑若未闻,慢悠悠转向右侧:“不知火门有何良策?”
鎏金凤首斧轰然劈裂茶案,惊得窗外寒鸦振翅疾遁。满座纹丝未动,似早习此景。
“江阴乌氏、烈刀门、周家、白玉帮、浮岚派——哪场血战不是我火门先锋?”虬髯大汉目眦欲裂,“甚么长生妄言!愚弄庸众便罢!宫主该明了我等所求!”
火门主声若洪钟,运起内劲的嗓音响彻厅堂,震得梁柱微颤。这番僭越言辞虽失恭敬,却正说中在场众人的心思。
数道目光随之投向轻摇折扇的风门主,后者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列位且莫心急,宫主对诸位的期许早有筹谋。然千秋大计未竟,此时兑现诺言,尚非良机。”
林门主捋着银须笑问:“风门主不妨直言,此次宫主又有何差遣?”
折扇倏合,玉牌破空而出。但见寒光闪过,嵌着“万寿”篆文的令牌已深陷楠木案几。风门主敛去笑意肃然道:“万寿令出,四门听诏!”
三位门主霍然起身,朝着令牌垂首抱拳。风门主声沉似铁:“火门先锋破阵居功至伟,特赐养魂丹每人一粒,即日率部返宫修整。”此言惹得周遭响起压抑的抽气声——这等能增五年修为的丹药,竟如糖丸般分发。
待火门主谢恩毕,风门主转向山门主时语气骤冷:“尔等虽灭苏家,却纵放余孽,致碧天剑失落,更在外惹是生非,累及同门。今功过相抵,可有异议?”
山门主躬身几近伏地:“属下惶恐。”那低垂的面容却扭曲着怨愤——他门中子弟为追捕那来历不明的青衫剑客折损大半,这番苦楚又能向谁诉说?
风门主冷言道:“本座就再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本座已向无心教递上拜帖,邀其教主共议要事。铁门关地势险要,你立即带人前去接应,必须确保无心教主安全入关!”
“无心教?”山门主抬头欲言,却被座上人晦暗而极具压迫的目光震慑。他慌忙垂首,齿缝间迸出应答:“谨遵宫主令!”
“此行山高水远,门主当慎之又慎。”
风门主轻摇骨扇,声线又化作绵里藏针的腔调。山门主心下了然,接下来的言语已非宫主谕令,而是同僚私嘱。
但见风门主广袖微扬,抛来枚暗纹锦囊。
“途中若遇棘手之事,或可解你燃眉之急。”
山门主接过锦囊轻捻,内中空若无物。正待拆解时,冰凉的扇骨忽压住他手背。
“且慢——”
抬眼望去,风门主眸中流转着捉弄之色。
“机缘未至,何须心急?届时自有分晓。”
山门主在心底暗骂一声“婆婆妈妈”,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依言将物件收起。他深知这位风门主行事诡谲难测,连宫主都对其礼让三分,其命令自然无人敢违逆。
风门主转身看向仍躬身的老者:“林门。”
“属下在。”鹤发老者头颅垂得更低。
“南方四大镖局的暗桩铺设得当,记你首功。休整后,着令继续收集各派动向。”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至于镇南镖局——该收网了。”
众人闻言俱是心头微震,南方势力盘踞经年,这声令下便如惊雷炸响江湖。不过筹谋半载有余,此刻发难倒也在情理之中。
“谨遵钧令。”林门主正要行大礼,却被扇骨托住臂弯。
风门主笑意未达眼底:“林门主何须多礼?往后镇南镖局的戏台子,还要仰仗您唱好压轴大戏。”
老者会意起身,寒暄声里暗藏机锋。此时山门主终是按捺不住跨步出列,他在这桩差事里出力最多,此刻自然满腹怨气。
“听这分派倒是妙极。”山门主阴阳怪气冷笑,“风门主莫非打算坐享其成?”
折扇“唰”地抖开,山门主面具下的面颊骤然刺痛。指尖触及眼周要穴,两根银丝赫然贯穿皮革,惊得他慌忙扯出暗器,幸而未带出血珠——
“山门主双目赤红,本座替你活络经脉。”风门主指尖缠绕银线,语带戏谑。
山门主攥紧拳头强压怒火,暗惊这姓梅的小子气焰竟嚣张至此。仗着宫主偏宠,当众行凶犹入无人之境,他日还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风门自有天命。”风门主玄色广袖翻卷间,人影已飘然远去。
“南境诸部旬日内归附万寿,各门整肃待命。”
众人齐齐屏息——宫主竟要......
石室寂然无声。风林火山四门素来各守疆界,今日聚首已是破例。几人彼此目光交错又迅速避开,终究无人敢置一词。
青铜灯盏哔剥作响,林门主拄杖起身:“既如此,各自珍重。”
玄铁门枢转动声中,三道身影次第隐入黑暗。
林门主驻步廊柱旁,忽然返身叩响石案。
“叮——”
案上玉令应声成粉。
鹤发老者摇头苦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石门轰然闭合,月光在齑粉上流转片刻,终被永恒的黑暗吞噬。
云掩残月,暗潮涌动。
......
分不清是畏惧还是憎恶,苏决明极少梦见那个身影——
“阿明,这位是梅晏清梅公子。”
“梅公子,这是家弟决明。”
姐姐紧握他的手,向那人介绍着。
“决明...颇有深意的名字......”
青衫男子摇着折扇,略带书卷气的文士模样。檀木扇骨在他指间开合,荡起若有似无的松香:“幸会。”
他竟郑重行了个平辈礼,惊得少年后退半步。
姐姐耳尖微红,指尖绞着绢帕:“梅公子这礼数......”
“既是令弟,自然当得此礼。”梅晏清用扇骨轻叩掌心,白玉扇坠在暮色里晃出碎光。少年别过脸,这般油滑腔调最是惹厌,偏生阿姐眼含欣喜,倒叫他发作不得。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①......”
戏台上伶人拖长音调吟唱着晦涩词句,台下落座二人眉眼传情,茶盏轻碰间尽是缠绵。唯独苏决明如坐针毡,指节叩得案几咚咚作响。
“阿明可识得此曲?”梅晏清忽而侧首望来。
“不知。”少年赌气垂首,锦靴碾着青砖缝隙,“也不稀罕知晓。”他喉间溢出闷闷气音。
“阿明!”长姐娥眉微蹙,玉指攥得绢帕发皱。
“不妨事。”梅晏清执起瓷壶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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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泠泠,“此乃中州九歌,唱的是山中神女候佳期......”
神女?
苏决明耳尖微动,竹椅吱呀轻晃。但见那唇红齿白的青年嘴皮开阖,少年终究抵不过绮丽传奇,睫羽渐沉。
后来呢......
温润嗓音混着檀香,将他拽入黑甜梦境。
——那痴心山鬼可曾盼得情郎归?
碎瓷声炸响,惊得他猛然坐直。
“婚姻大事由得你自作主张?苏家颜面还要不要!”
母亲攥着半截茶盖颤抖,长姐素色裙裾浸着褐渍跪在堂前。
是了。私定终身的事发了。
“娘——”
苏决明张口欲劝,一睁眼,却见树影轻晃,夜来执帕的手僵在半空。
“又是你!”苏决明拂开绢帕,眼底凝着寒霜。
“并非令堂,也非令姐,让苏小公子失望了?”夜来发出清冷的笑声,眼中却不见半分恼意。
苏决明撑身而起,发觉自己正躺在伪装成粮草车的镖银箱笼间。粗麻布缝隙透进缕缕天光,他猛然记起自己正随车队前往分舵。转头搜寻时,那袭青衫已如晨雾般消散无踪。
“苏兄弟可算醒了!”满脸虬髯的阿虎从旁探过头来,铜铃眼笑成两道缝,“后生家睡得这般沉,咱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了你的好梦!”汉子粗粝的嗓音里带着善意的戏谑。
苏决明这才看清周遭数十人,除昨夜与林家少主对赌的阿虎外,还有赵铁牛、陈飞鹰、周慕白等几个年轻人。这些青年腰悬雁翎刀,眉宇间尚带着初入江湖的稚气。年长些的镖师都随林家少主深入地牢虎穴,押运官银的重任反倒落在这些新晋弟子肩头。
少年攥紧衣角暗忖,晨间还好好的,自己竟不知何故忽而睡去,倒是蹊跷。
“有劳诸位护送。”夜来忽然扯过他衣袖,压低嗓音道:“还未谢过小公子解毒之恩。”
苏决明眯眼:“目能视物了?”
“尚未。”女子纤指抚过面上帷幔,“然已能辨得苏小公子轮廓。苏氏传人果真风光霁月,医术通神......”
“省些口舌!”苏决明甩开她的手,“你处心积虑接近师父,究竟图谋何事?”
车身剧烈颠簸,年轻镖师们慌忙扶住木箱。夜来理了理鬓边碎发,软声道:“苏小公子何必作践夜来?明眼人都瞧得出,夜来自然是...慕他风骨。”
“这等说辞骗得了谁!”少年声音发颤,“你与梅晏清分明是一路货色!”
“梅晏清?那是谁?”夜来随口问道。
“一个小人!”
“如此...”
夜来懒得与他争辩,只暗自想着事。袖中木盒硌得指节微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玉生烟倒是得手蹊跷,那青衣剑客先是点她睡穴送来此地,后又突然归还木匣,个中缘由虽未参透,此刻脱身方为上策。
“苏小公子,你那佩剑怎的不见了?”夜来轻笑一声,似是随口问道。
“与你何干?”苏决明警觉眯起眼睛,指尖不自觉抚向腰间空悬的佩剑位置。
夜来纤指绕着鬓边青丝,慢悠悠道:“江湖险恶,若遇强敌,你我赤手空拳,怕是要吃亏。”
苏决明冷冷道:“那你就祈祷最好别遇上...”
殊不知夜来趁着将他弄昏之时,早已察觉碧天剑失踪之事。她凝气于掌正要发难,忽闻队列前方周慕白厉声示警:“戒备!”
此言如冷水入沸油,众人霎时凛然一片,兵刃出鞘声次第响起。
......
①引自《楚辞·九歌·山鬼》屈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