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玉门关附近一座平平无奇的山脉,山势算不得险峻,但却是朔州内地通往玉门关的必经之路。
山口处出现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数不清的定州卫军旗高举空中,更有一面硕大的“君”字将旗迎风而立。
三千骑兵并未矗立马背,而是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小憩,甲胄兵器皆放在一旁,尽可能地节省体力,三千战马晃悠着硕大的脑袋,吭哧吭哧哈着白气,很是乖巧,极有灵性。
在他们身后有不少随军的民夫在紧急布置拒马鹿角和铁蒺藜,还挥舞着钉耙镐头将地面挖得坑坑洼洼,以此阻拦骑兵前进。
民夫们接到的命令很简单,就是将用鹿角和铁蒺藜将山口堵死,等羌兵一到他们便自行退去。
干活的百姓们目光泛红,眼角有泪花闪烁。他们很清楚将拒马鹿角和铁蒺藜摆在身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三千精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镐锤喘了几口气,浑浊的眼眸望向军镇,喃喃道:
“都是,都是大好男儿啊。”
“唉~”
君老将军坐在大阵最前方,眼眸微闭,像是在小憩。身后便是三千悍卒盘腿而坐,呼吸悠长,没有一丝杂声,三千人仿佛融为一体。
定州卫当初就是以君沉的老部下为班底组建,此次跟随他阻击羌军的三千兵马大多是定州老卒,跟随他多年。
其实出营之前君沉并未说明任务是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战必是一场死战,否则也不会是君老将军亲自领兵。
“隆隆!”
“轰隆隆!”
忽有一阵马蹄声传来,两侧山林中有大片飞鸟惊起,在空中叽叽喳喳地盘旋着,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到来。
君沉的眼眸陡然睁开,浑浊的眼眸瞬间变得冷厉:
“来了。”
“全军披甲!上马!”
……
时值初秋,玉山口外的原野已褪去盛夏的浓绿,染上些许枯黄。
风从朔州腹地吹来,卷起地上散落的草屑与尘土,带着一股凉意,掠过三千翻身上马的陇西边军,拂动着他们身旁的君字大旗,猎猎作响。
远处山峦上的树木,叶片边缘已见微醺,在略显苍白的秋日下透着一股萧瑟。
“隆隆!”
“轰隆隆!”
马蹄声起初很轻,如同闷雷,缓慢却坚定地敲打着大地。随即这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终化为一片席卷天地的轰鸣!
地平线上,一道土黄色的潮线骤然涌现!
整整三万羌骑!
人人身着土黄色胡服,与秋日的大地几乎融为一体,胸口配穿着简易的甲胄,无数面赤黄色的军旗在头顶飘扬,旗帜上绣着的雄鹿图案张牙舞爪,仿佛要挣脱束缚,踏碎前方的一切。
赤鹿旗,大羌整编十二旗中的一支精锐!
“轰隆隆!”
万马奔腾,蹄声如雷。
骑阵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马蹄践踏着枯黄的草皮,扬起漫天尘烟,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裹挟着沙暴,甚至遮蔽了部分天光,让玉山口更添几分压抑。
“全军止步!”
“列阵!”
“轰!”
土黄色的浪潮在山口五百步外停马,整理队形,一排排,一列列,渐渐汇聚成一座庞大的骑阵,数万双冷漠的眼眸凝聚出一股淡淡的杀意,压迫感十足!
秋风掠过阵前,卷起的不仅是尘土,还有那刺骨的肃杀!
赤鹿军旗之下,一道文人的身影浮现,青衫缓缓飘动,分外飘逸,似乎与战场格格不入,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眸更显几分诡异。
青衫异瞳,草原天纵!
“唔,不愧是陇军游弩手啊,竟然能提前探明我军的动向。”
百里天纵负手而立,遥望远方:
“定州卫,君字旗,想来领兵者应该是定州卫主帅君沉了。”
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羌兵斥候就探明了这里有一支骑军拦路,那是百里天纵就知道,己方想要在玉门关外打一场围歼战的计划被看穿了。
不过,无伤大雅。
“君沉?一把老骨头罢了,也敢挡我大羌兵锋,不自量力。”
百里天纵身旁站着一个身形魁梧,面色悍然的中年武将:
赤鹿旗平章大将军,赫连灼风!
此次大羌整军,抽调各部精锐组建六骑六步总计十二旗精锐,每一旗主帅皆封平章大将军,根据手下兵力的多寡分为数名万户猛安统兵。
十二旗平章大将军人选皆已确定,要么是战功卓著的草原悍将,要么是某一个大部落的族长嫡系,当然了,主帅人选必须对耶律皇族忠心耿耿!
例如赫连一族就是草原大族,早早便跟随耶律一族南征北战,在一统草原的战事中立下过赫赫战功,堪称皇室铁杆。
百里天纵平静的说道:
“看兵马也就三千之数,赫连将军,尽快打通玉山口吧,刚到奴庭,我们先送一场大败给那位洛将军。”
赫连灼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明白!”
……
“呜!”
“呜呜!”
凄厉而又嘹亮的号角声中,有五千羌骑缓缓前行,人人策马持枪,目光锐利。
山口地形算不得宽广,三万骑兵自然不可能一股脑地冲锋,而是分波出战。这支骑军一出阵就有一股肃杀之气腾空而起,全军鸦雀无声,再无那种猖狂嚣张的吼叫,更显沉稳。
果然与以前的羌骑不一样了。
君沉老眼微凝,策马转身,面向全军将士:
“将士们!”
“轰!”
三千道盎然而又炙热的目光投射在老将军的身上,其实自从定州卫组建以来君沉很少带兵冲锋陷阵,基本上都是常遇山冲在第一线。
而今日,老将披甲!
“你们都跟着老夫很久了,有些家伙当初跟着我的时候还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今日已经成为边军百户、都尉,甚至校尉。
很好,老夫的眼光不差。”
君沉的眼眸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嗓音沉稳:
“现在的战局不用老夫多言你们也明白,此一战,事关数万将士的生死存亡,我三千定州卫要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玉山口。
羌兵想去玉门关,就只能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轰!”
三千悍卒目露狰狞,浑然不惧。
“开战之前老夫有几句心里话想说。”
君沉朗声道:
“曾经,陇西三州边军孱弱,各自为战,屡屡败于羌人之手,被羌兵戏称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老夫征战一生,见过无数次羌骑入境、屠杀百姓的惨状,我相信很多兄弟的家人、亲人、乡邻都死于羌人的屠刀之下。”
三千悍卒咬牙切齿,眼神中已然多出了浓浓怒火。
“但我陇西有幸,大将军带着我们一统三州,屡败羌贼!扬我边军之威!雪我三州之耻!”
老将军朗声怒喝:
“今时今日,我们是陇西铁骑,再也不是那支孱弱之师!
哪怕敌人十倍于我,我陇西铁骑亦敢结阵迎战,因为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因为你们都是边关的脊梁!
可敢随老夫,三千精骑战玉山!”
“轰!”
三千悍卒嘶声怒吼:
“陇西铁骑,甲天下!”1
“死战!”
老将转身,披甲持矛,枪锋前举,仰天怒吼:
“起矛!”
这一刻,秋风呼啸黄沙舞!
此一时,长矛尽起横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