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山
并州地势要比定州、阙州平坦得多,细细数来境内只有玉屏山和龙泉山两座山脉称得上险峻。
山中绿树成荫,风景宜人,还有几条小溪流穿山而过,好山好水好风光。
从数十年前开始这里就是顾家的祖居之地,传闻顾家先祖曾经是边关大将,在龙泉山打过一场恶战,战死同袍无数。
后来顾家就将家族迁到了这里,护卫那些亡灵,顺带着也照顾附近的百姓。顾家家教很好,历代家主都讲忠义、知礼节,宽厚待民,引来不少百姓在此定居。
久而久之以龙泉山为中心,附近那些村落城池都成了顾家的地盘,成了并州数一数二的大世家。
也就是说所谓的顾家军并不都姓顾,但所有人都心向顾家,凝聚力很强。
山顶祠堂。
顾剑默默跪在地上,屋内放着许多牌位,有他爷爷、有他父亲,都是顾家先祖的灵位。
但灵堂正中央摆放的不是灵位,而是一把长剑。
古朴的长剑置于剑架之上,剑身通体青锋,阳光倾洒在表面甚至给人一种青光闪闪的感觉。
剑柄之上绑着一根青色的丝带,微风顺着纱窗吹过,青丝缕缕飘动,分外飘逸。
青锋剑,顾家祖传之剑,也是家主身份的象征。
此剑曾随顾家先祖征战边关,饮过无数羌人的血,乃是顾家的荣耀!
“剑儿,你当真要去吗?”
一名老妇缓步迈入屋中,满脸皱纹、老态龙钟,望着儿子坚毅的背影分外不舍。
顾剑的母亲,当初王家救活的就是她。
“娘,我答应过为王家做三件事,这是最后一次了。”
曾经重病一场的顾母身形佝偻,目光中带着一抹怅然:
“你爷爷曾经立下祖训,顾家不得参与陇西内斗,只要守自家平安即可,顾家的剑也决不能刺向自己人。
血色婚礼,你出手截杀安西将军;玉屏山一战,三千定州军卒死在顾家手里,说起来你已经违背了祖训。
这次两家决战并州城外,你还要举全族之力去掺和吗?”
“娘,王家救了你的命,我曾经许下过诺言,做人岂能言而无信?”
“可讲信义也要明辨是非!”
顾母面带愠怒:
“王家以婚礼为饵,灭君家全族,丧尽天良,我顾家岂能与这样的人为伍!”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顾剑艰难的说道: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论胜负,以后咱们就在龙泉山安安心心过日子。”
“安安心心过日子?”
顾母摇了摇头,惨然一笑:
“既然已经插手陇西内乱,就无法再抽身而出了。
此战不论是王家赢还是洛家赢,他们都不可能允许顾家继续存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看不明白吗?
族中有不少人心有怨言,他们不敢对你讲,只能我来讲!”
“我知道很多人不想打这一仗,但我别无选择。”
顾剑轻轻抚摸着剑锋:
“爷爷曾经说过,顾家危难之际可持此剑号令全族,所以今日我来请青锋剑出山。
此战之后,不管何人想对顾家出手,我定会率军拼死一战!
王家也好、洛家也好、羌兵也罢,我会持此剑,杀尽来犯之敌!”
“唉,糊涂啊!”
顾母眼中闪烁着泪花,不再多劝,世上没人比母亲更了解儿子的心思了。
顾剑决定的事,绝无改变的可能。
顾剑取下青锋长剑,跪伏于地:
“子孙不孝,跪别先祖!”
……
并州城
十几位家族将领齐聚一堂,甲胄在身,神情肃穆。
王彦之负手而立,朗声喝道:
“明日便是决战,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轰!”
众将单膝跪地,齐声喝道:
“愿为家主一战,歼灭洛家军,万死不辞!”
“很好。”
王彦之面露微笑:
“洛羽现在是势单力孤,等两万羌骑从背后杀到,焉能不败?
待事成之后,我王家就是陇西之主,届时诸位都是功臣,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人人有赏!”
“谢家主!”
“退下吧,明日全军出城,倾力一战!”
“诺!”
众将领鱼贯而出,王风赞犹豫片刻道:
“家主,此战优势虽然在我,但我总有点不放心,君墨竹真的会老老实实按兵不动吗?此人一向诡计多端,万一使诈该如何是好?”
“他父亲在我们手上,怕什么?到时候让王星带两千兵马留守城内,君墨竹若是敢耍花样,我们就拿他父亲的人头祭旗!”
王彦之面带微笑:
“再说了,区区万余步卒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的。两万羌骑足以打垮洛家军主力,此战洛羽必败无疑!”
“那战胜洛羽之后呢?两万羌骑如何解决?”
王风赞略显忧心:
“羌人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啊,咱们与虎谋皮是不是太危险了?”
“呵呵,羌骑用不着担心。”
王彦之早就考虑过这件事:
“耶律乌戈死在洛羽手里,耶律昭夜铁了心地想报仇,洛羽又是安西将军,视羌人为死敌。
等羌兵一到我们就撤出战场,让他们狗咬狗!
与洛羽死拼之后,两万骑还能剩下多少?咱们顺手一起灭了。
到时候陇西皆入我手,携击败羌兵之威号令三州,民心归附,谁敢不从?”
“家主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哈哈。”
王彦之朗笑一声:
“我要亲眼看着洛羽惨死在乱军丛中,我们才是最后的赢家!”
……
夜幕缓缓降临,军营中火光缭绕,宛如巨兽盘旋在陇西大地。
明日便是决战,今夜只怕有无数军卒彻夜难眠。
洛羽也没有睡,登上了一座小土坡,就这么往地上一躺,仰望星空。但今夜没有星光,月色全无,总感觉有一层乌云笼罩天穹。
“无月无星,只怕明天要下雨啊。”
萧少游从黑暗中走出,学着洛羽的样子躺下,浑然不顾一身白甲被灰尘弄脏。
“下吧。”
洛羽喃喃道:
“用一场暴风雨洗刷陇西的污泥肮脏,挺好。”
萧少游低声汇报军情:
“据游弩手探报,羌兵果然绕过了川庆城,正在急速行军。
石敢已经到玉屏山了,随军所需的铁盾、长枪皆用马车运载,三千将士都留下了遗书。
各军也准备完毕,只待明日开战。”
“嗯。”
洛羽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躺在草地上,感受着晚风轻轻拂过脸颊。
许久之后,萧少游嘴唇轻努:
“能赢吗?”
“当然。”
洛羽伸手在虚空中一握,像是要把星空抓住:
“此战之后,三州尽悬洛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