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梓聿来说,张瑾妤的不告而别是一个他不愿意想起的噩梦。那一天得知消息后,他打了一下午的电话,没有人接。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毫无预兆地消失,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解释或告别的机会。
其实,在第三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时,他心里就明白了,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而是固执地认为“瑾妤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和不得已的情由”,差点要问了她家地址冲过去。幸好同样去学校递交报名表的姜家兄妹闻讯而来,他俩头脑还比较理智,明珺愿意陪着开解,明祎则能武力镇压,又因为顾梓聿还是蛮怕顾仲景的,不敢大声闹起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他的心情崩溃到极点,焦虑、愤怒、痛苦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而不是他的噩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她会这么做?他感到自己被背叛了,仿佛所有曾经欢笑共度过的时光都变得一文不值。
没有她的未来,空荡荡的,甚至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没过几天,姜家兄妹就出发去帝都了,这也是自姜家父母去帝都工作后,他们重聚的最长的一个假期。姜家父母请了个长假,陪孩子们从华纳出发,飞到欧尔多利大洲,从布里斯兰的首都阿斯特拉开始自驾游,游览了加洛林联邦的好多个国家,最后还到达了北境联盟。
姜明祎经常给顾梓聿发他们出去玩的照片,顾梓聿当然也为朋友开心,但是那一段日子,他一直没能够安然入眠,一般都是开着听不太懂的外语教学电台——比如教索伦语母语者学习法兰语的频道,听着困到极致了才能迷迷糊糊地睡着。这样几次被顾仲景发现手机就放在枕头边,还是被狠狠揍了几下。
乐团的事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顺利。短短两个月,鹿城学生交响乐团就拿下了《金帆号角》,并信心满满地准备搬上国际音乐节的舞台,不可谓不神速,这也要得益于魔鬼般的排练计划——
一周两次的分声部排练,两次的全乐团合练,轻轻松松10个小时打底。加上演出前最后两周的大集训,早上九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五点。柏嘉辉由于日程繁忙,只参与了合练的部分排练,分声部的排练,是由声部首席和鹿城爱乐乐团的指导老师一起组织的,也有几场合练是学指挥的学生代指的。
《金帆号角》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全新的曲子,大型的结构,同时还包含了不少的技术挑战,顾梓聿现在都还记得排练时遇到的种种难题,但这些在柏嘉辉的指挥棒下都变得迎刃而解。说实话,柏嘉辉的性格真的很稳定,又很幽默,一点儿也不急躁,很多人都开始喜欢上柏嘉辉了。
这部曲子里,节奏、音色平衡、团队默契,甚至有些声部的体能也是一大挑战。比如第一乐章的开头,弦乐和铜管部分需要极度的平衡,弦乐不能盖住悠远的圆号,否则晨曦的感觉就会消失。第三乐章的音色平衡也很重要,弦乐的泛音是个难点,一激动就容易控制不好音色和音量,最后把竖琴的拨奏给盖住了。
虽然大家分声部排练都完成的不错,但合起来之后总还是会有一些默契不足、各自为战的感觉。柏嘉辉试图给大家一些指示,不过都是些诸如“不够磅礴”、“要更有史诗感”的抽象要求,一时间大家很难领会。
之后他就改变了语言艺术,说铜管“应该像胜利的号角”而不是“堵车的喇叭”,说弦乐“狂风海啸要真的让人有失去平衡、掉入海里的感觉”而不是“杀鸭杀鸡”。顾梓聿很给面子地接了句“让我们给柏指挥来一场飓风”,结果打击乐小哥积极地响应了号召,在敲定音鼓的时候太过用力,把全场吓了一大跳,惹得所有人爆笑了至少一分钟。
第一次完整排下来之后,铜管组哀嚎着“嘴唇已经死了”,弦乐是一向的腰酸背痛,而打击乐手则精疲力尽地直接躺倒在地上,直到柏嘉辉说再来一遍的时候才能勉强爬起来。
柏嘉辉花了很多时间在盯节奏上。毕竟还不是专业的乐团,也是全新的曲子,尤其在第二章节一些不规则节奏的段落和复杂的加速度段落,经常大家拉着拉着就错位了。要是吴老师,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要发脾气开始骂人,但是柏嘉辉形象地把大家比作“暴风雨下的船员”,要求大家盯紧各自的首席,而首席们盯紧顾梓聿,先唱着节奏打着拍子,再一起演奏,以免被“风浪”吞没。
经过一次次排练,节奏确实是好起来了,只剩下打击乐手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无奈自嘲自己就是“暴风雨本身”。
直到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总排练,所有人都很投入,音色、节奏、默契都达到了排练以来最好的状态。柏嘉辉站在台上,稳稳地引导乐句,他看着底下的小孩们,每个人都很专注,每个乐章的情绪都很到位,大家仿佛真的一起经历了一场海上冒险,发梢上的湿意不是汗水,而是暴风雨的雨滴。
——他们准备好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排练厅陷入短暂地寂静,所有人都安静地抬起头看向柏嘉辉。
男人放下指挥棒,轻轻地鼓起了掌,随后,顾梓聿抿唇微笑,拍着琴箱应和,大家或跺脚或吹口哨,都洋溢着被认可的自豪感。
在这个夏天,流火八月的第二个星期,鹿城成为了音乐的海洋,国际音乐节正在这座古老又富有现代气息的滨海城市里如火如荼地进行。从清晨到深夜,琴声、歌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夏天涂抹上了绚丽的色彩。
在人艺音乐厅,世界级的独奏家与交响乐团轮番登台,而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街头艺人、摇滚乐队、阿卡贝拉合唱团等等,各种形式的音乐表演如星火般点燃这个夏天,鹿城本身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音乐厅。城里大大小小的剧院、音乐厅都坐满了热情的市民与游客,免费的、主题多样的音乐会和不同体裁的音乐活动都吸引了无数的眼球。人们呼朋引伴,携老将幼,年轻情侣和白首伉俪都一样兴致勃勃、乐在其中。
而每当夜幕降临,白鹿塬的音乐喷泉便准时开启,这座耗资2.5亿华纳币、堪称国际顶级的大型实景水秀可谓是精彩绝伦,灯光、音乐与水势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晶莹的水珠向着天空喷射出烂漫的水花,惊艳了每一位游客。
星期六晚上,鹿城学生交响乐团作为国际音乐节的一大亮点,将在人艺音乐厅,和下一届国际音乐节的承办城市、圣卡斯蒂洛的学生乐队联袂献上演出。
尽管排练的时候一切顺利,但是正式演出当晚,大家都还很紧张,毕竟这可是《金帆号角》的初次亮相,大家都隐隐把这次表演当做是向吴老师致敬的汇报演出,而且听说作者林生一老师今晚也会莅临现场,观看这部作品的首演,就连柏嘉辉也感到了一种不同往常的紧张肃穆。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长笛还一直在不停地反复练习指法。长笛的独奏部分是正在读医科预科的赵可欣,即使背负着巨大的学业压力,她却还是按时参加了每一次的排练,从无缺席。她的紧张,旁边的人也看得出来,金妍看着她绷着一张脸,忍不住打断她:“别紧张,你的部分已经练得很好啦!”
她们俩是第一长笛和第二长笛,赵可欣内敛娴静,金妍外向活泼,两人认识也有三年了,往常两人的声部安排总是换着来的。但这一次,《金帆号角》只演出一场,赵可欣因为之后要全身心地投入医科预科的课程,估计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参加乐团活动了,所以金妍非常大方地把机会让给了朋友。
她是看到了赵可欣的付出的,她完全理解朋友的紧张,但也明白这紧张都是无畏的情绪。她轻轻抚着赵可欣的背:“今天温度没什么问题,音准OK的。”
长笛是金属材质,最容易受温度影响,刚拿起时可能音准不稳,但赵可欣在手里摩挲了这么长时间,该足够稳定了。
姜明珺安静地立在顾梓聿旁边,轻轻长吐一口气,低声给自己加油鼓劲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享受舞台。”顾梓聿听到了,转头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站在他俩旁边的黄子栋架上琴,来了一段第二乐章快速上行的琶音,音色很华丽,完成度很好,然后他低头对旁边碎碎念的姜明珺说:“没事的,你就稳着来,不要想着要拉得完美。其实你放松一点,音色会更饱满。”
姜明珺对黄子栋这种到处找存在感的行为表示无语,不过她也知道这就是对方的性格:自来熟、表现欲强。吴老师在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多话,柏嘉辉性格很民主,他就愈发地爱刷存在感,喜欢在排练休息时点评大家的演奏,有时候甚至在柏老师讲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在下面补充两句。排练时,如果合奏部分拉不齐,他会比柏老师更早地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柏嘉辉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团员们,眼神鼓励地扫过每一位乐手,做着最后的加油演说:
“各位,今晚的演奏,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我们一起经历过所有的挑战,从第一天拿到谱子,到现在站在这里,你们学会了掌握狂风的节奏,学会了如何让号角吹响胜利的旋律,学会了如何在音乐里绘制出一片海洋、一场风暴、一段传奇!”
“我们今天晚上不单单是演奏一首曲子,更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记住我说过的,这是一个关于航行、风暴、胜利和凯旋的故事,但这也是你们成长的故事。今晚,不要去想那些细小的音符对不对,只要想着我们一起排练过的那些,相信你们自己,也相信我,跟着我的指挥棒,把故事讲出来。”??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而且,吴老师也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在铜管组,特别是圆号和小号手身上:“你们要热身一下,第一乐章开头就是你们,记住啊,晨曦啊,海面的波光粼粼啊。”
圆号听话地开始嘟嘟嘴,调整气息。长号和小号确认活塞和滑管顺畅,而单、双簧管含着簧片,提前测试发音。
大家都没有说话,而是互相对视,一切鼓励皆在不言中。
“领导们还没讲完呢?”大提琴首席张博文的表情已经逐渐呆滞,他那一头小卷毛配上涣散的眼神格外好笑。他已经是高中生了,但仍然倾斜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乐团活动上。
柏嘉辉转过头向大家眼神示意,姜明珺明白这是让他们放松,但也不能太放松了。大部分人都低头调整自己的乐器,确保状态一切正常,有的人翻着谱子,有调皮的学生无声吐槽,悄悄做口型,模仿着领导的口气二次创作。
“同学们,准备好要上台了!”舞台上,领导的致辞终于结束,灯光调暗,时刻预备着的团员们终于松了口气,提起精神,顾梓聿站在队伍最前方,等到工作人员的示意后,步履稳重,带着弦乐组依次入场。
他走到自己座位上,第一小提琴声部第一排外侧,就在指挥台左手边,离观众最近的距离。他先对着台下的观众鞠躬示意,然后率先就座,姜明珺跟着在他左手边坐下,然后是黄子栋,落座在第一小提琴声部第二排外侧,顾梓聿的后方。大家有条不紊地找到自己位置,木管调整谱架高度,大提琴和低音提琴调整琴架带子,打击乐手检查鼓槌和定音鼓踏板的位置。
顾梓聿环视四周,见大家都坐定了,站起身来向双簧管刘昊然示意,刘昊然给了一个 A 音,顾梓聿稳定地调音,弦乐组先,然后是木管和铜管,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乐团的专业和纪律感不言自明。
林生一就坐在台下视线最好的座位之一,他看着这一群年轻人认真专注地准备着,很是感慨。这部曲子是他倾尽心血的力作,但老朋友却没来得及亲耳听见。
他静静地坐在观众席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温柔,等待着演出的开始。
调音结束,顾梓聿轻轻点头,安稳坐下。舞台侧门再一次打开,柏嘉辉从后台走出,舞台灯光亮起,台下响起掌声。乐团成员们一齐坐直,所有人目光投向指挥,柏嘉辉微微颔首向观众致意,而后没有一句废话,转身面向乐团,指挥棒缓缓举起——
鹿城学生交响乐团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
指挥棒轻轻一落,圆号的旋律悠然响起时,林生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指尖微微敲打着座椅扶手,像是在无声地指挥着自己熟悉的旋律。晨曦的微光和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在小号、长号和低音管的铺陈下缓缓展开,中提琴和大提琴以柔和的和声勾勒出静谧的港湾,琴弓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恰如船只划破海面的第一道痕迹。
当主旋律首次出现时,铜管与弦乐交织,各声部的层次感被柏嘉辉精准地掌控着,定音鼓低沉地轰鸣了一下,柏嘉辉的手势微微向上,一个精巧的渐强,像是水手们正在合力扬帆,风帆在海风中鼓起,乐团的声音瞬间变得饱满。
然而,不管排练的时候有多完美,现场表演总会有一些小瑕疵。就在这个乐章接近尾声的时候,第一圆号忽然有个音没有踩准,微微偏高了一点,柏嘉辉表情镇定,给出了一个细微的提示手势,示意铜管组立刻调整呼吸,并且示意弦乐组的和弦衔接补救。顾梓聿立刻反应过来,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带领弦乐组加强旋律,使乐团得以平稳过渡,观众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个小插曲。
随着指挥棒猛然向下一挥,第二乐章开始,音乐顿时转入 d 小调的狂风骤雨!
小提琴开始急速的上行琶音,宛如一股接一股拍击甲板的狂涛,大提琴和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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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提琴的颤音像是压顶的乌云,长笛和单簧管交错地吹出尖锐的滑音,模仿着狂风呼啸的声音,整个乐团的音色从平和的启航陡然转为惊心动魄的航行困境。
林生一微微皱眉,弦乐的颤音、木管的呐喊、打击乐的狂风骤雨,这些演绎都比他最初构思得更加汹涌,更加具有侵略性。甚至在某些地方,指挥调整了节奏,使得风暴的爆发比他原本设想的更加突然。他没有想到,这支年轻的乐团竟然敢于在他的作品里,注入这样的张力。
这段音乐需要极高的精准度,每个乐手必须紧密配合,掌握风暴的节奏感。然而,就在乐曲进入最猛烈的部分时,有小提琴因紧张而手滑,弓毛刮到了相邻的琴弦,发出了刺耳的杂音!
顾梓聿一惊,本能地微微前倾,但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排练,大家都训练有素,整个小提琴组在不知不觉间巧妙配合,柏嘉辉也做出一个快速的补救手势,打击乐和铜管立刻加重节奏,将突兀的杂音巧妙掩盖在风暴的怒吼中。
音乐继续奔腾,终于在风暴最猛烈的一刻骤然停顿,整个音乐厅里一片短暂地死寂,如同被风暴吞噬的刹那。
然后,低音提琴的一声低鸣,夜晚降临了。
第三乐章开始,乐团刚刚从风暴后的寂静中恢复,首席小提琴先独奏出一个自由节奏的、带有装饰音的吟唱式旋律,像是船员在黑暗中低语般诉说。顾梓聿刻意拉长音符之间的停顿,制造出回响般的空旷感,仿佛四周只剩下茫茫大海,观众都随之沉浸在这海上茫茫的夜色之中。
林生一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听得出来,这段旋律已经不是“海上的孤独幻夜”,而是首席小提琴自己的故事,是迷惘,是困顿,是成长,是站在命运的潮头上,试图寻找自己的方向。
——他们理解了这部作品。而且,他们已经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他还记得首席小提琴这个孩子,他是老朋友的爱徒,历史上第一个梅纽因全奖得主,未来不可限量。
柏嘉辉此刻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顾梓聿,给予他音色与节奏自由发挥的空间,任由他在这片夜色中独自航行。整个乐团都在安静地等待,直到柏嘉辉轻轻抬起指挥棒,大提琴张博文和顾梓聿一个默契的对视,轻轻带领大提琴组加入了一些低音,低音提琴奏出一连串缓慢的下行音阶,仿佛远方传来的海浪声,柔和却隐隐带着波动,铺垫着和声,和顾梓聿对话。
柏嘉辉深知这部分演绎需要依靠情感的渲染,他放慢了手势,引导着每个声部、每一个音符流畅地交融在一起。随着乐句的推进,小提琴集体加入了,旋律开始向上攀升,音符变得更连贯,像是终于看见了远方的星光。弦乐的弓速加快,音色更加坚定,更有力量的乐句铺展开来,如同夜海上拉紧的风帆,重新捕捉到了风向。
夜幕低垂,音乐从喧嚣转为寂静,竖琴拨动着微光般的音符,主旋律再次回归,但变得幽远而孤独。
当黎明的曙光终于洒向海面,第四乐章 E 大调的旋律逐渐渐强,充满了光辉与希望。随着柏嘉辉的引导,主旋律在弦乐与铜管的辉映下渐渐变得坚定而清晰。铜管奏出胜利的凯歌,定音鼓的鼓点密集而坚定,仿佛航行归来的船队在港口靠岸。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最后的辉煌之中,刚才所有的小失误、紧张和弦上的颤抖都已被胜利的号角所掩盖。
随着最后一段高潮的到来,乐团的每一名团员都似乎进入了一个忘我状态。而整个乐章最终长线条的渐强和爆发,带来了全场的最高潮。柏嘉辉的手势也越来越激烈,长发甩动,他完全投入其中,目光紧盯着乐团成员的每一动作。
“这是我们的曲子!”乐团在这强大的情感冲击下,全体成员一起将这一乐章演绎到极致。
最后一记辉煌的和弦响起,像一道金色的光辉映照在船帆上。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整个音乐厅沉寂了几秒钟,随之而来的是如雷鸣般的掌声。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发出无尽的喝彩和掌声。
林生一也很激动,他紧紧闭上眼,呼吸急促,指尖微微蜷缩,像是仍然握着什么,却又松开了。这一刻,他知道,《金帆号角》已经不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个舞台,属于这一群正在用音乐讲述它的年轻演奏者。他听见了胜利的归航,听见了那些挣扎过后坚定的步伐,听见了这群年轻的演奏者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这场航行。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写下这部作品的作曲家,而是一个见证者,见证着它如何在新的航行者手中,被赋予新的灵魂。
柏嘉辉松了口气,向所有团员投去欣慰的目光。他的手轻轻指向顾梓聿,向这位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中流砥柱、稳如磐石、化解数次危机的首席表达了无声的认可。顾梓聿顺势站起,向所有观众鞠躬。
也向天上的吴老师鞠躬。
这场风雨交加的航行,终究还是顺利抵达了彼岸。
柏嘉辉接着点起一位又一位,圆号徐凯军,长笛赵可欣,竖琴施诗,打击乐廖智章,大提琴张博文,双簧管刘昊然…
掌声热烈,团员们的家长也都在底下坐着,看到自家的儿女这么意气风发,激动地都要落泪。柏嘉辉谢幕都谢了三次,最后的安可加演了由两个城市的市歌重新混编的曲子,音乐会结束时是这个城市里没有过的盛况,观众们兴奋地起立鼓掌喝彩尖叫,甚至还有自发的送花。
这世界真小啊!顾梓聿不禁感叹道。那个在街心公园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一脸惊讶地认出了他,最后还专门捧着一大束花跑上台来献到他面前,直往他怀里塞,顾梓聿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尤其对香水百合过敏。
那女孩一脸吃惊,但更多的是喜悦,她真的是“跳”上台来的,棕色的卷发随着也一跳一跳地,兴奋地瞪大双眼,凑近到顾梓聿眼前,两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她才开口道:“Hi!我是苏影,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顾梓聿刚要礼貌地回答,鼻腔一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完美地命中眼前目标。女孩愕然,却又倏忽捧腹大笑,顾梓聿看着她这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倒也无奈地抱歉一笑。
演出结束之后,本来是惯例的乐团之夜,大家会去吃吃饭、喝喝东西之类的。但顾梓聿这一次确实有点想逃离热闹的庆祝氛围,因而他向柏指挥告了个罪,问对方乐队的首席 Jackson 交换了联系方式,便脚底抹油悄悄溜了,和苏影到西堤老别墅的咖啡厅里坐坐聊聊天。
他迫切地想从自己当前无望而痛苦的生活中挣扎出来,此时此刻,逃到另一个陌生人的生活里,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