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
沉闷快速的敲击声从霍卿荣指腹下传出,秀气的眉毛拧成结,她怎么觉得,谢良才好像有意在避着她?
倏忽间,巨大的悲痛如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层层叠叠将她掩埋其下,呼吸不自觉跟随上指节敲击的速度,白皙的脸庞爬上不自然的潮红。
“芷兰!芷兰!点香关窗!”
浓重呛鼻的香气笔直而上,霍卿荣嗅到熟悉的味道,耳畔回荡着一声声柔和的唱诵,缓缓平复了心绪。
视线再落回信上,霍卿荣面无表情的将它团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连同那副画一起。
芷兰识趣得没问些什么,只是目睹着火舌贪婪的吞咽画卷,画中娃娃的表情似哭似笑。
“笃笃”,敲门声响起。
霍卿荣打开窗然后才示意芷兰去开门。
柳曾柔一进门就被扑鼻的香气呛了一口:“点的什么这么香。”
“烧几幅旧画取取暖罢了。”
柳曾柔撇了撇嘴点点头,忽略了画中人身上残留的宫装一角,走到窗边坐下:“你倒是好雅兴。好芷兰妹妹,快取一壶果酒来,可是渴着我了。”
几杯香甜的酒水接连下肚,柳曾柔惬意的眯了眯眼,心中的郁气也散了几分,冷不丁开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记得律迁家中也是有个女儿的,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霍卿荣不解,将她的话车轱辘倒了几回,又看见半空的酒壶,才品出她话里的几分不忿:“芷兰,取一壶月上仙人来。”
“月上仙人?这种好酒你都有,怎么早不拿出来。”
“早要是拿出来的,今日还能拿什么东西向你赔罪。”
柳曾柔说话的时候还飘飘然的,可一听见这话,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她揉了揉脑袋,嘴里分泌着酸水:“你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吗?”
霍卿荣白她一眼,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壶:“你真恶心。”
芷兰正巧取了酒回来,霍卿荣接过流光白的玉酒壶,亲自替柳曾柔倒上了。
柳曾柔接过酒杯,却没急着喝:“今日朝堂之事你都知晓了?”
“七七八八吧。”
再次嫌弃的撇撇嘴,柳曾柔猛吸一口气:“那你知不知道本大人一个人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有多累!素慈那个哑巴女鬼唱戏更是拉跨至极!下朝后我还被单独拎去接受明嘲暗讽的敲打!这下好了,我看皇帝是铁了心的要废太子,依我看,我们要么给二皇子下毒,把他毒成傻子;要么干脆做了他,我都打听过了,律迁的那个女儿三岁识文,五岁学武多优秀啊!”
她一口气倒出一箩筐话,仍觉得不解气,脸上火冒冒地,干脆趴到窗台上,借着雪意凉快凉快:“我是升官无望了,到头来还是便宜了苏丞相。趁新的御史中丞还未上任,我还是先请调,去廷尉府避避风头吧。”
霍卿荣瞧她像只狸奴一般软软地挂在窗台上,神色晦暗不明。
柳曾柔升官无望实际上完全在她的计划内,或者说是她算计了她。
替律子政挽回一些名声这是其次,将廷尉府和御史台攥紧手里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这一局,她已经大获全胜,唯一有损失的只有柳曾柔,至于那御史中丞的位子......
霍卿荣勾唇笑笑:“太子呢?下朝后你可有见到他?”
柳曾柔冷哼一声:“你以为跟在我后头挨训的是谁?他倒是卖了个面子给二皇子,殊不知,皇子之争,向来你死我活,人家可不见得领他的情。”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嗯?”
“我们就来赌一赌,你的上官之位到底花落谁家。”
柳曾柔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兴致,只是对上她熠熠生辉的目光,便知晓了她肯定又筹谋了什么,迟疑间想起她的前两句话,脑袋里突然涌现一个答案:“你的意思是,太子?你们是,想以退为进?”
见她终于想明白,霍卿荣只是笑着看她:“安心,御史中丞的位置只不过先替你保管保管。”
正中午时,朝政殿。
律子政木然地坐在桌前,看着内监们一道道传菜,好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儿子,好久没同父皇一起用膳了。”
立明帝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视线涉及小儿子苍白的唇色,低垂的眉眼,还是缓和了几分面色:“越州一事,你做得很好。”
律子政听着久违的嘉奖,心头却并没有多开心,反而平添了许多怅然:“儿子在山上被山匪砍到心口的时候怕极了,可是想起来小时候在父皇身上看到的那些伤口,每一处都比我致命的多。”
“儿子想,父皇面对百万敌军时都能临危不惧,大胜回朝,儿子不能丢了父皇的脸,所以,儿子也胜利回来了。”
听着这一番肺腑之言,立明帝想起幼时,他也是真心宠过这个小儿子的。
每次出征回去,这个小儿子总是第一个跑出来接他,他们父子俩会一同沐浴,还不及桶高的孩子,硬踩着凳子也要数清他身上多出来的伤口,然后乱抹一气的替他上药。
“以后政儿长大了,也要和爹爹一样做大将军。”
孩童稚嫩的童音和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声线重合,律子政终于抬头看向了立明帝:“儿子知道这几年,与父皇生了嫌隙,做了很多错事,让父皇对儿子失望了,可现在,儿子想通了,儿子幼时的愿望其实一直不曾变过。”
立明帝听出他的画外音,直直盯着律子政的湿漉漉的眼睛:“你不怨朕吗。”
“怨,”律子政抿了抿唇,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握拳:“儿子只怨犯错的人,平白让儿子失了父皇的信任。”
一片雪白的藕片被夹进律子政眼前的碗里,立明帝放下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想通了就好,你是朕的儿子,这一点始终不会变的。”
“嗯,儿子知晓。”
与小儿子重修旧好,立明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松快几分,可那个疙瘩、那个死结,仍旧切切实实存在那里。
律子政夹起那片偶,脆生生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咀嚼完咽下,他嘴角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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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笑:“儿子吃了这片藕,想起小时候贪玩掉进后院的荷花池里,还是二哥将儿子救起来的,结果儿子被二哥推上岸,二哥自己倒上不来了。”
立明帝终于笑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老二是最平庸,但也最良善的,只是如今越发乖张起来:“老二如今是性子顽劣些,可到底心是不坏的。”
律子政认同的点了点头:“儿子知道,终归只有二哥才是姓律,咱们关起门来永远是一家人,这几年二哥的勤奋儿子看在眼里,父皇若觉得二哥准备好了,儿子都打心眼里心甘情愿。”
这话几乎是点明了自己的态度,立明帝听在耳朵里,没再说什么。
翌日。
律子政如愿升了御史中丞,文武百官深以为天要变了,唯有柳曾柔看向少年太子嘴角牵扯出的笑刻意的很。
下朝后,带着律子政熟悉完公务,柳曾柔长出一口气,毫无礼节地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几天就有劳殿下了,我告几天假。”
律子政从文书里抬起头:“好,谢大......谢良才在京中没有亲人,若有需要尽可开口。”
“多谢殿下。”
整个葬礼是柳曾柔和御史台的同僚们一手操办的,素慈与钱维在,黎娘也在,谢府周围的邻居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来帮了忙,竟也显得小院热闹起来。
霍卿荣没有去,趁大家都忙着,她悄悄出了城。
谢良才说是不记得钟氏的墓园,其实也不算错。
外祖是皇爷爷在民间游历时带回京的,孑然一身为卿家辅佐了两任皇帝,娶妻生子也都是进京做了官之后的事,钟氏在京城附近本就没有墓地。
也就只有一个早逝的外祖母,葬在了皇陵附近,原本外祖也该葬在那里。
见回京亭转弯,晋京东北边有几座小山,山清水秀的,是谢良才选的墓地。
雪落了两日,山上的路已经不太好走,霍卿荣弃了马,干脆步行着上了山。
途上,她也会觉得好笑,这一对师姐弟都有趣的紧,墓址都爱选在山顶,无端非要叫来看望的人生出几分望而生畏的退却。
山顶的风很大,雪还在下,如风鸣的墓一般,孤零零的石碑矗立在天地间。
霍卿荣眼睛有些酸胀,不知是风吹的还是雪花飘进了眼睛里。
健康十二年隆冬。
荣国是健康十一年灭国的,没有第十二年的十二年,外祖是怎么强撑着过的呢?
也不知是不是从晋京离开的时候就身子不好了?还是惦念着流落在外的她呢?
“不肖子孙卿荣,给外祖请安。”卿荣依着荣国的旧制请了见安礼,又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呼呼的风声,树叶抖落雪的簌簌,都盖过卿荣的声音,她笔挺的腰肢弯下去,承接住一片雪,久久未起身。
鼻息间冰凉的寒意冻不住她滚烫的心,一口热气就融化一口雪,她再起身,还是霍家的卿荣。
“孙儿不长来看你,等日后,接您回去与祖母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