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族子弟时兴用熏香,出门前会用香把衣服熏上个把时辰,身上也叮里当啷挂得热闹,都是玉佩香囊,学堂里就香得五花八门的。
既然是和檀香相似的味道,那不是熏衣服用的香,就是香囊了。
谢元提正在思忖,盛迟忌忽然凑近了些,鼻尖在他颈侧嗅了嗅:“元元用的是什么香?”
谢元提的颈子很敏感,盛迟忌跟只不知轻重的小狗似的蹭上来,喷洒在肌肤上的吐息温热,一时几乎有些起鸡皮疙瘩,鸦睫一颤,抬手扇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离我远点。”
盛迟忌被扇开也不生气,仍直勾勾地盯着他,执着地问:“元元用的什么香?”
谢元提揉了下眉心:“我不用。”
盛迟忌:“哦……”
那就是,元元自己的味道了。
他这眼神像是会咬人,谢元提突然想起梦里的盛迟忌,捂了捂脖子,不大高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盛迟忌垂睫收敛好眼神,乖乖应声:“好。”
昨晚才梦到一大只盛迟忌,今天小只这个又阴魂不散地缠上来,谢元提简直头疼。
谢元提小时候养过狗,是父母离京出海前,担心他一个人闷,给他抱回来的。
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崽,毛发细软蓬松,眼珠和鼻尖黑葡萄般湿润,汪汪呜呜的小声哼唧,咬着他的袖子不放。
谢元提那时五岁,已经有了谢家大公子的自觉,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哭哭啼啼的舍不得父母,对小狗也没有流露出太多喜欢,只抱着小狗,认真叮嘱父亲母亲在外要小心。
他年纪小,脸颊还带着点粉润的婴儿肥,瞧着软乎乎的,母亲眯眼笑起来,抱着他不住地揉。
繁重的课余,谢元提会耐心地陪着小狗玩,谢阁老教他,不能纵容小狗咬人,否则长大了管不住。
但他的小狗没长太大,后来生了场病没了,他拒绝了谢阁老再给他抱一只来的安慰,没再养过狗。
所以基于小时候的经验,谢元提略懂训狗之道。
盛迟忌身上有点边城里肆意长大的野蛮兽性,会乱咬人,得训。
否则长成上辈子那样……谢元提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谢元提回过神,顺道回归正题:“段行川身上的毒物在哪儿,有解法吗?”
盛迟忌摇头:“学堂里人多,味道太杂,我就闻到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哦。”谢元提给他出主意,“那,你扑到他身上闻一下。”
盛迟忌:“……”
“怎么了。”谢元提似笑非笑,“你不是很喜欢贴近了闻别人吗?”
盛迟忌说不出的幽怨,低声嘀咕:“……我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谢元提没听清,但这事不难解决,转身离开,见盛迟忌抬步要跟过来,瞥他一眼:“在这等会儿。”
盛迟忌就停下脚步了,在原地看着他不动。
还挺听话。
谢元提稍感满意,去找了冯灼言。
段行川的身份和谢元提挺像,也是皇子们最想拉拢的人之一。
不过他身体不大好,就不怎么出门,除了花蝴蝶似的冯灼言,段行川和其他人不熟——也没人敢去招惹这位看起来十分精壮,一巴掌能扇死他们十个,身体却如纸糊的爷。
万一他突然出点什么事,那位护短跟护眼珠子似的靖国公找上门来,就倒血霉了。
所以让其他人叫动段行川很难,换冯灼言就简单了。
没过一会儿,冯灼言就把困倦得不住揉眼的段行川叫了过来。
他精神不济,脸色蜡白,俊朗的容色病恹恹的,打着哈欠绕过假山,一抬头瞅到谢元提和盛迟忌,哈欠顿时憋了回去,疑惑地看了眼冯灼言。
冯灼言也不知道谢元提是什么意思,谢元提却没什么表示,抱着手朝盛迟忌扬了扬下颌:“段公子,七殿下想闻闻你。”
段行川不明所以,闻言瞬间警惕,双手抱胸,宛如看变态地瞪向盛迟忌。
什么人啊!
盛迟忌被他这一眼看得恼怒中带点啼笑皆非的无语,知道谢元提是故意这么说的,也不辩解,仔细打量了几眼段行川。
就这么两三个人,味道清晰起来,也不用凑近就能嗅到味道的来源了,盛迟忌直接开口问:“香囊是谁给你的?”
要解释他为什么知道一个小小异族部落里不传的秘毒,还能嗅出那些微的差异,实在太麻烦了。
盛迟忌懒得跟谢元提以外的人多费一句口舌。
谢元提了悟,看来毒藏在香囊里。
冯灼言左看看右看看,虽然不明所以,但收到谢元提的目光,还是笑眯眯地配合开口:“段兄睡得不安稳,夜里惊梦,所以安神的香囊不离身……小谢,你不会是看上段兄的香囊了吧?”
谢元提脸色如常地“嗯”了声,略一思考,摘下自己腰间的香囊,递过去和段行川交换:“段公子的看起来没什么用,不如交换一下,试试我的?”
盛迟忌脸色沉下来,盯着段行川的眼神阴渗渗的。
冯灼言也大惊失色:“我的祖宗啊,这是能随便交换的吗?”
交换这种私人物品,也太暧昧不清了,但两位当事人显然都对此毫无反应。
谢元提是不在意,段行川是脑子简单,见冯灼言这么说,挠了挠头,摘下香囊,大大方方地给了谢元提:“我说什么事呢,还特地把我叫过来。不用换,我家中多的是,你想要,给你就是了。”
谢元提的嗅觉没盛迟忌那么灵敏,接过来放到鼻尖下,轻轻嗅了下,果然嗅到缕檀香气息,但没闻出和正常的有什么差异。
察觉到边上小狗鬼越来越灼烫的眼神,他面不改色放下手:“闻起来都是药材的味道。”
段行川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恹恹的:“嗯,是我求来的安神方子,叫人去药铺里抓的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聊。”
看了眼谢元提和盛迟忌,又补充:“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元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暂时没开口。
想给段行川下毒除掉他,还要小心翼翼,做得尽量让人看不出的人不多,大概能猜出来,只是缺证据。
靖国公偏疼二房一脉和段行川,京中一直有传言,说不定老爷子百年后,会把爵位请封给段行川。
和谢家很相似。
当年谢元提的父亲高中榜眼,惊才绝艳,谢元提的母亲是有名的商户之女,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很有经商头脑,俩人在上元灯会上一见钟情,唯一的孩子谢元提冰雪聪慧,很得谢阁老喜欢。
后来建德帝在谢阁老的建议之下,有意开海关,派谢元提的父亲出海寻访外国,谢元提的母亲一直想将生意拓展到海外,便请愿一同出了海。
这一趟走了两三年,总体顺利,谢元提隔半年能收到一封父母跨越万里而来的信,并着一些精挑细选的新鲜玩意。
他三岁就开蒙,四五岁就已会背千字文,只是年纪太小,认字认不太全,坐在谢阁老的膝上,磕磕绊绊地看信,遇到不会的字,就仰头看谢阁老,浅色的眸子小猫儿似的,祖父摸摸他的脑袋,再教他认读。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谢元提看到父母在信里描述天地的广阔,外国与大宁的不同,还说给他攒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等见面就给他。
离父母的归程越近,谢元提心里越雀跃,时常抱着小狗,坐到国公府的门槛上,乖乖等着父母回来,想要第一个见到他们。
但船队归程时,遇到了凶悍的海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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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送给谢元提的小狗,也在那个冬天病得奄奄一息,没有救过来。
世上没有人的爱会是绝对等份的,哪怕是父母,也会有更偏疼的一个,谢阁老对大伯一家好,但难免会更偏心谢元提,就和靖国公一样。
这份偏疼里还掺杂了几分无言的愧疚。
所以大伯一家子都不喜欢谢元提,哪怕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谢元提心知肚明,很少与大伯一家往来,礼貌共处。
靖国公的大儿子,对自己父亲的偏心又会作何感想?
只是一个猜测,并不能定罪,何况段行川和谢元提不太一样,和自己大伯一家据说颇为亲近。
等段行川离开,冯灼言摸摸鼻子:“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谢元提把香囊丢给盛迟忌,才回答:“你的段兄似乎中了毒。”
冯灼言一惊:“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一言难以蔽之。”谢元提偏头看盛迟忌,“分辨出来了吗?”
盛迟忌打开香囊,在一堆晒干的药材里翻了翻,很快找出了一个小香片,修长的两指捻起,放到鼻尖修了下,肯定点头:“这个。”
冯灼言实在是做不到俩人那么淡定,抓狂地问:“啥?怎么个事?什么毒?我段兄还有救吗???”
盛迟忌没搭理他。
被谢元提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才不情不愿开口:“别再接近毒物,之后喝药调理,就死不了。”
冯灼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谁那么阴险下的毒啊?”
“这就需要你去查一下了。”
谢元提示意盛迟忌把香囊给冯灼言,语气冷静,眉宇间天生有种冰雪般的沉静,说话有条不紊,一下让冯灼言安下心来:“问问你的段兄是何时、让谁、在哪家药铺、谁手里拿的药,再查那人都和谁接触过,缺人手就去素云斋找。一时半会儿应该查不清楚,等下个休沐日,我出宫帮你。”
学子们和大人们一样,都是旬休制度,上九休一。
最后一句话出来,盛迟忌和冯灼言表情反应各不相同。
冯灼言唉声叹气:“怎么还不休沐!”
等他当上大官,一定要建议多设休沐日!
盛迟忌眉心紧锁:“又快休沐了?”
等他把建德帝踹下来,一定要削减休沐日。
谢元提:“……行了,散了吧。”
冯灼言感觉手里的香囊沉甸甸的,棘手极了,闻一下都像要被毒死,屏了屏呼吸,忧心忡忡地揣好返回学堂。
谢元提刚要抬步跟上,腰间忽然拦来一条手臂,把他整个人给捞了回去。
谢元提:“?”
闲杂人等总算走光了,盛迟忌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元提,眸色黑亮:“元元,没有奖励吗?”
谢元提绷着脸看他。
他们是盟友,盛迟忌发现段行川的问题,他助力查明暗害段行川的人,等救下段行川这条小命,盛迟忌得了靖国公的感恩,这不就是最大的奖励?
要知道靖国公年轻时平定西北,哪怕现在隐退了,在军中依旧很有威望,各方统领都要给他个面子。
除了助他夺得那个位置,他还有什么能奖励给盛迟忌?
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还是又得寸进尺?
他忖量着审视盛迟忌,可盛迟忌不知是不是演技太好,望着他的眼里只有炽热的澄明。
像是看出谢元提的不解,盛迟忌的视线落到他腰间的香囊上,舔了舔犬齿,矜持道:“我要这个。”
半晌,谢元提拧了下眉,把香囊解下来,丢给他:“别给人发现。”
跟冯灼言写的破话本子里,偷情交换香囊和手帕的人似的。
谢元提心想,傻子才会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