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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作者:青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元提失算了。


    盛迟忌还真会写。


    极大打破了谢元提心里的固有印象。


    雪白的宣纸上,隐约模仿出了点谢元提的字迹,但依旧东倒西歪的,难看得自成一派,让从小习名家之作、自己就是半个名家的谢元提看得身上像有蚂蚁在爬。


    盛迟忌的姿势不算很标准,认真地提笔写完,眼神灼灼地抬头盯谢元提。


    漆黑幽邃的眼里满是“字会写了,能撒泼吗”的渴望。


    谢元提懒得搭他茬,随意拨了下琴弦,没什么好脸色:“会写两个字就翘尾巴了?把下一节也默出来。”


    没能得到撒泼允许,盛迟忌略感失望,提笔唰唰唰又写出来了。


    看起来还真有在用功读书。


    雪夜寂静,灯辉朦胧,谢元提的唇瓣透着点水红,在烛光下格外漂亮:“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想你。


    盛迟忌下巴抵着笔顶,眼巴巴地看他:“喂猫。”


    拥有丰富敷衍经验的谢元提觉得他在敷衍自己,眸色逐渐冷下来。


    “真的,没有骗你。”


    盛迟忌连忙伸手把袖子递过来,黑色的袖子上,果真浮有几根白色猫毛,手背上还有道浅浅的白色抓痕,像是逗猫被挠了。


    他仰着头看谢元提,表情无辜,露出点尖尖的虎牙,笑得有点俊俏率性的少年气,弯起眼睫:“元元,你知道猫是怎么叫的吗?”


    盛迟忌长得一点也不无辜,眉高眼深,眼眸狭长,俊美得近乎锋利,很有攻击性,哪怕是装得乖乖的样子笑起来,也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亏得少年形貌,五官尚未彻底长开,在暖融融的灯光下,那点青涩微妙地中和了眉眼间的冷戾和阴郁感。


    谢元提少见地愣了一下:“你觉得我是傻子?”


    谁不知道猫是怎么叫的。


    盛迟忌神色认真:“你那么爱干净,从小到大,应该没有接近过小猫,也没抱过?小猫软软的,香香的。”


    怎么可能,谢元提还没洁癖到那种程度,他是人,又不是不染尘俗的神仙。


    又听盛迟忌自说自话笃定道:“所以你肯定不知道猫怎么叫。”


    谢元提性子惯来矜贵冷淡,波澜不动,今晚不知怎么的,居然被盛迟忌激到了,微拧起眉:“我怎么不知道?”


    盛迟忌十分狐疑,沉吟了下:“那你叫一声,我听听标不标准。”


    不就是“喵”吗?谢元提刚要叫出口,陡然意识到不对,刹在嘴边,对上盛迟忌隐隐期待的眼神,眼眸微眯:“盛迟忌。”


    盛迟忌立刻低下脑袋,乖声认错:“元元不要生气。”


    只是觉得那只猫很像你。


    昨天多摸了一下就亮爪子抓人。


    但还是想摸。


    出乎意料的,没被赶出去。


    谢元提只是冷冷看盛迟忌一眼,一声不吭把他方才默的那幅字拿过来,圈出错字,提笔写出正确的,又拿书过来考他。


    虽然想把这只阴嗖嗖的小狗鬼丢出去,但生气归生气,承诺过教他读书习字得做到。


    瞥见谢元提没什么表情的昳丽侧容,盛迟忌感觉像又被挠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压了下胸口。


    怎么回事,还在跳。


    今晚教得认真,谢元提也大致了解了盛迟忌的学习情况,发现他其实只是不太会写,认还是认得大部分字的。


    补习结束,谢元提看着满桌歪七扭八的字,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写字的?”


    盛迟忌垂下眼睫:“买不起笔和纸。”


    笔墨纸砚于寻常百姓而言,本来就贵,在辽东那种动荡地方,价格只会更高。


    谢元提感觉良心略一沉重,盛迟忌又轻声说:“我娘是在我八岁时过世的,之后是我自己在地上胡乱写的。”


    良心愈发沉了,谢元提静默片刻,从书桌上抽了本字帖递过去,嗓音淡淡:“你不适合模仿我的字,临这个帖。”


    盛迟忌盯着灯光下那几根玉似的葱白手指,没有伸手接,反而弯下腰,痴迷地用脸颊贴着他伸过来的手指,嗅到幽微的淡香,忍不住轻轻蹭了下。


    “……”


    谢元提手指一蜷,刚皱眉要骂“你是不是有病”,就听盛迟忌继续说:“再后来……我进了军营,立了点战功,当了个小头领。”


    “我那时十五岁,敌人夜袭,出征之前,有个年纪比我小的小士兵来找我,问我会不会写字,能不能教他写一封给爹娘和妹妹的遗书。”


    前世盛迟忌对自己在边城的过往经历守口如瓶,谢元提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不由吞了回去,手指轻微地停顿了下。


    盛迟忌一笑,又蹭了下他的手指,眼潭乌墨般稠黑:“元元心好软。”


    要不是怕谢元提会一巴掌扇上来,他是想用嘴唇蹭那几根手指的。


    真好看。


    像是合着他的心意长的,又可能因为是谢元提,所以才那么好看。


    这个不伦不类的小名,真是被叫得愈发顺口了。


    谢元提也懒得管盛迟忌了,反正他很擅长装聋,用手指把那张脸抵开:“你该回去了。”


    等盛迟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谢元提才重新摊开右手,低头看了看。


    前世为盛烨明挡过一刀后,他的整个右手掌几乎被切割开,伤得太重,不能再提笔抚琴,还留了道很丑的疤痕,谢元提的性子比看起来骄傲,不太能容忍瑕疵,便戴了副手套挡着疤。


    他自小如雪似月般,是京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右手废掉时,千金难买一幅扇面,琴技也极受追捧。


    伤了右手,那些美好的、让人景仰的东西丢了不少,他不得不开始习惯使左手。


    盛烨明那时愧疚得跟个人似的,发誓一定会与谢元提共享天下,同登王座。


    等后来盛烨明真登上皇位了,谢元提没把他当初的屁话放心上,盛烨明反而自个儿疑神疑鬼起来,害怕谢元提记得那些话,真会那么做。


    被盛迟忌从大牢里带回宫里囚着后,盛迟忌没事就来骚扰他两下,对他伤残的右手很看不惯。


    他抓着那只被伤痕贯穿的右手,不满极了又恨透了,突然狠狠咬上他冰冷的手指,滚烫的唇瓣贴到指上,烫得谢元提几乎一惊。


    看不清的情况让谢元提防备到了极点,他下意识地扇了一巴掌上去,力道不重,他那么虚弱,像在摸盛迟忌的脸。


    盛迟忌抓着他的手,像今晚的盛迟忌一样,用脸在他手指上轻轻蹭了几下,吐息炙热滚烫,嗓音却低沉冰冷:“谢元提,这就是你选择的结果?”


    成熟的、青涩的,两张脸似乎交叠到一起,用同样幽邃阴郁的眼神盯着他。


    一些不怎么愉快的梦。


    天光破晓时,谢元提额角浮着冷汗,从前世的梦里挣扎出来,闭眼深深地呼出口气。


    他决定连坐小狗鬼,今天不搭理他了。


    五皇子被禁足后,他的几个狗腿子也不敢再声张惹事,因此学堂里格外和谐,至少没人会特地去盛迟忌的位子啐一口了。


    盛烨明今日依旧缺课。


    药罐子四皇子纤弱的身体好了些,反而是人高马大的段行川依旧蔫蔫的。


    谢元提照例扫视全场,特地将视线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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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盛迟忌,被盛迟忌敏感地发现了,阴渗渗地扫了眼冯灼言。


    冯灼言的话本涉猎范围相当广,唯独没有人鬼情未了,因为怕鬼。


    大白天的,他忽觉背后一阵阴风,惊慌地四处看:“闹鬼了???”


    盛迟忌抿紧了唇角,脸色郁郁沉沉,也知道昨夜他有点冒昧,谢元提可能是生气了。


    他尝试着将功赎罪,这么多天以来,正视了一番跟自己坐一个学堂里的学子们,在视线瞥到旁边昏昏欲睡的段行川身上时,停了会儿。


    因为长得高,来得迟,又总在上课时瞌睡不醒,这位很自觉地坐在后面,就在盛迟忌隔壁趴着。


    之前一直没关注谢元提以外的人,这是盛迟忌第一次注意到段行川,又看了两眼后,眉心略蹙了下。


    抓到午休的机会,盛迟忌逮到了落单的谢元提。


    其实是谢元提发现盛迟忌盯了他一上午后,刻意让冯灼言把人支开了,躲到偏院僻静无人的假山后,乜了眼嗅着味儿跟来的盛迟忌,声音不咸不淡:“有事?”


    盛迟忌谨慎地思考了会儿:“元元,那个靖国公的孙子。”


    叫什么忘了。


    他迟疑了下:“他好像快死了。”


    谢元提略感诧异。


    不是诧异盛迟忌张口就咒人,而是段行川的确快死了。


    靖国公府段家,和颖国公府谢家,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拥簇建德帝的功臣,不同的是,谢阁老主文,靖国公则是擅武。


    因为年轻时受伤颇多,靖国公早就赋闲在家,几年前他出征在外的二儿子,也就是段行川的父亲战死在了沙场上,段行川的母亲与夫君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突闻噩耗,悲痛欲绝,生了场重病,也撒手而去。


    所以靖国公很偏疼这个孙子。


    段行川和父亲一样,长得人高马大,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父母相继去世,带来的打击太大,身子渐渐不大好,常常生病,靖国公简直为这个孙子操碎了心。


    前世段行川没能熬过这个冬日,似乎是被一场风寒带走的。


    他一走,靖国公也熬不下去了,没两年撒手离去,靖国公一脉就只剩下不争气的大儿子,没撑太久,段家便落败了,曾经的荣光不复。


    盛迟忌看着谢元提依旧平静的脸色,抛出了第二句话:“他中毒了。”


    谢元提轻轻挑起了眉,目光落在他身上。


    靖国公请去那么多大夫,还有从太医院请去的太医,总不至于都是酒囊饭袋,全把中毒当风寒吧?


    盛迟忌很喜欢谢元提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轻声解释:“他中的是辽东一个部族的秘传之毒,没几个人见过,并非立时奏效,而是缓缓起效的,中毒的人会噩梦缠身,精力不济,逐渐被侵蚀身体和神智,于睡梦中猝去。”


    所以段行川总是睡不好,脸色像风寒之后的蜡白。


    爬起来非要上学堂,估计是不想让靖国公太担心。


    谢元提和段行川不熟,但冯灼言和段行川的交情很好,不管是出于哪方面,谢元提都不可能见死不救:“你怎么知道?”


    盛迟忌弯了弯眼,故意问:“小猫怎么叫?”


    谢元提面无表情看他。


    皮痒了是吧。


    盛迟忌老实下来:“那毒的味道和檀香很像,但有一丝细微的差别,我嗅到了。”


    “……”


    谢元提诚心发问:“七殿下,你到底是什么品种?”


    谢元提的嘴有时淬毒,性子也冷冷淡淡的。


    但不管别人怎么看,盛迟忌觉得好可爱。


    连骂他都骂得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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