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灼言被拽得噫了声,瞥到边上闭眼装死的领路太监,心下顿悟了廊下少年的身份。
虽然来的路上叮嘱谢元提仔细点,但作为京城最热门刊物的话本先生,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刻意放慢脚步,回头瞅了眼。
谢元提漠不关心般,已经转过回廊。
见他身影消失,廊下的少年似乎对剩下的人都不感兴趣,慢慢收回视线,满不在乎地擦了把脸上的血,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册捡了起来,被血浸透的浓睫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雪地里的身影形单影只,孤零零的。
冯灼言心里啧啧两声,快步跟上谢元提,压低音量,小小声八卦:“似乎就是那位七殿下吧……瞧着有点可怜。”
谢元提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再过段时日,你就不会觉得可怜了。
前世盛迟忌因为一次护驾有功,逐渐得到建德帝的重视重用。
大概是因为来到京城后被许多人轻贱欺负,日子过得不好,加之本就性格孤僻,盛迟忌平等地厌恶身边的每个人,掌了权后,手段极为冷酷暴戾,杀人不眨眼,成了京中人人发怵的活阎罗。
彼时谢元提已经站在了三皇子那边,几个皇子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盛迟忌看不惯三皇子,自然也讨厌谢元提,所以谢元提身边的人,一遇到盛迟忌就苦不堪言。
虽然也没折在盛迟忌手上吧,但那黑漆漆幽森森的眼神,就跟盯死人似的,叫人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尤其是冯灼言。
大概是恨屋及乌,盛迟忌格外讨厌跟谢元提关系好的人,冯灼言每次撞到盛迟忌,都跟撞了鬼似的,往往被吓得脸色煞白欲哭无泪,能抹着眼泪揪着谢元提的袖子,嘴皮子不带歇地诉苦俩小时。
在场的多半都是在家娇生惯养大的,有点被方才的场面吓到了,但多少也猜到了盛迟忌的身份,在宫里不敢妄论,只敢眉来眼去着眼神交流,在一股诡异的沉默里到了学堂。
学堂宽敞,格局明亮,四角点着炭盆,比外头暖和得多。
前排已经坐了几个人,泾渭分明地划分了阵营。
听到陆陆续续抵达的脚步声,有人和和气气地开口笑问:“哟,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不吭声?”
建德帝子嗣多,加上刚被找回来的盛迟忌,共有五位皇子,方才开口的,正是年纪最大的二皇子。
坐在正中的五皇子看了眼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谢元提,翻白眼哼了声,没有搭理,剩下两个是被送进宫养着的王世子,一个闷着脑袋坐在二皇子边上,另一个大概是怕招惹上这群瘟神,坐离得远远的。
谢元提没搭理二皇子,目光缓缓落到了窗边的人身上,大概是窗边冷,他微微瑟缩地拢着袖子。
三皇子盛烨明。
一众皇子里,除了盛迟忌,境况最差的就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的母妃,曾是建德帝身边伺候的宫女,胆大包天给建德帝下药,虽然怀上龙胎保住一命,但仍是叫建德帝不喜,连带着三皇子也不得宠爱,在盛迟忌到来之前,备受欺负戏弄的就是三皇子。
因为境遇不好,三皇子也格外努力,处处与人为善。
大概是察觉到了谢元提的眼神,盛烨明慢慢回过头,朝着谢元提笑了笑:“谢大公子,听说你前几日病了,现在可好了?”
谢元提的眸色略浅,瞧着仿佛很温和,又冰冷疏离,望着盛烨明看了半晌,按下眼底的杀意,也微微一笑:“好了。”
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一片小小的骚动哗然声,盛烨明望着他身后,被吓得脸色发白。
谢元提闻声掀了掀眼皮,扭头看到盛迟忌拿着个书袋,走进了学堂。
他额上的血还没彻底止住,苍白的脸上血迹也没擦干净,左眼的长睫被染了片红,无声无息跨进学堂,跟个来索命的恶鬼似的,俊美又阴郁。
想起方才在游廊上看到的那一幕,众人都对他有些发怵,交谈声很明显的静下来,开始疯狂眼神交流。
听说密探是在辽东寻到的这位七殿下,辽东那地,乱了好多年,这七殿下小小年纪,能在那存活长大,看着就不是容易拿捏好欺负的主儿。
一身煞气,吓死个人了。
二皇子面露惊讶:“七弟这是怎么了?”
五皇子的表现就直接多了,嫌恶地剜了眼盛迟忌,众目睽睽之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丢了过去:“哪来的脏狗,滚出去!”
盛迟忌侧身躲开,对落到自己身上的各色视线恍若未觉,也没搭理二皇子和五皇子,见学堂里几乎坐满了,挑了最后方斜对谢元提的位子坐下。
这个位置,恰好一歪头就能看见谢元提的半张脸。
他坐下来,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元提的侧脸。
谢元提:“……”
又出现了,那种被鬼缠上的感觉。
怎么阴魂不散的?
雪地里那幅景象,一见便知,肯定是哪个皇子又看盛迟忌不惯,让人去教训他,不准他来学堂。
前世他因为身子不适,和冯灼言来得晚了点,大概也是因此,没在游廊上撞见盛迟忌,后面到了学堂,也没见盛迟忌来,盛迟忌是过了四五日才来的。
或许是走廊上的相遇,让这一世的发展有了偏差。
明知道来了学堂会被羞辱,怎么还跟嗅着味儿似的跟过来了?
落在身上的视线很直白,对他充满了兴趣,谢元提很不喜欢这种被恶狗盯着似的感觉,仿佛他是个喷香的肉包子。
他不悦地抿了抿唇,蹙着眉收回视线,见授课的先生走了进来,不再言语。
今日来授课的是国子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出了名的严厉,且不近人情,连五皇子都被他打过手板心。
一见是这位,学堂里的学子们都是一个激灵,歪歪扭扭的坐姿也正过来了,不敢造次。
看到盛迟忌脸上的血和凌乱的衣裳,先生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开始授课。
因着是第一日来这边听学,又碰上这位大儒,五皇子被他重点关照着一天,也老实多了,没空去找盛迟忌的麻烦。
直到下学,老先生又坐了会儿,回答了几个学子的提问,才转身出去,盛烨明估计是怕被五皇子找麻烦,立刻跟上去一道离开。
学堂里的气氛瞬时活泛起来,一堆少年人憋了一天,勾肩搭背,约着去喝酒。
二皇子大手一挥:“今日我请诸位的。”
说着望向谢元提,笑眯眯道:“谢大公子,一起?”
不仅是京里的权贵子弟,几个皇子也很明显想拉拢谢元提,毕竟若是得了谢家的助力,岂不是已经坐上了半边龙椅?
五皇子生母是高贵妃,家底深厚,一直不大乐意拉下脸主动结交谢元提,只搭理那些腆着脸当他狗腿子的。
见二皇子先开了口,还那么多人回应,他重重地嗤了声,表达对他们的不屑:“我约了素云斋的雅间,先走一步。”
说着,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狗腿子便走了。
谢元提回头瞥了眼,发现盛迟忌悄么声的,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若是上辈子,谢元提或许会想办法给盛迟忌送点药去,但他被盛迟忌盯了几堂课,像是被咬了几口,只觉得脖子上疼得慌。
他没有和二皇子出去吃酒的兴趣,婉拒的话到了嘴边,外面就来了个眼熟的内侍,见到谢元提,笑眯眯地迎上来:“谢公子,您许久没进宫,太后娘娘听说您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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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见您。”
太后怜惜喜爱谢元提,常把谢元提叫到宫里,众人都是知道的。
冯灼言本来还想着把谢元提拉去府上,分享自己的最新大作,见状遗憾:“太后娘娘八成又要留你在宫里住几日了,那我先回去了。”
太后对谢元提又疼爱又喜欢,建德帝还开过玩笑,道太后对他的皇子都没对谢元提亲厚,谢元提倒像是太后的半个孙儿。
闻言,二皇子眯了下眼,有一瞬的不快,旁边跟着他的静王世子敏锐地捕捉到,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今日刚整理好混乱的回忆,就接连见到了盛迟忌和盛烨明,谢元提其实有微微的烦躁。
二皇子能拒绝,但太后要见,却不能拒绝,只能礼貌地微微颔首:“劳烦罗公公带路。”
离开的时候,他总觉得身后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紧紧黏在身上。
趁着罗公公不注意,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扫了眼,身后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到慈宁宫时,膳食已经摆好了。
太后长年礼佛,面相宽和慈厚,眼角带着些许笑纹,见到谢元提,招了招手,仔细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从去岁开始就常生病,哀家看你,像是又清减了几分?”
有着前世的经历,谢元提很难再对皇室有好感,略低下头:“让太后娘娘担心了。”
太后看了眼罗公公,罗公公得到授意,笑着将一道平安符递给谢元提:“得知您身子不适,太后娘娘吩咐人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符,您好好带着,保准驱邪祛灾,康宁平安。”
谢元提收下平安符,又谢了恩,态度如常地坐下与太后一起用了膳,心道,最好别给冯灼言那个乌鸦嘴说中。
下一瞬,就听太后道:“哀家请国师算了算,国师说你命魂弱,所以这两年频频生病,需得在祥瑞之地多养养身子,等加冠后,就能过了这一劫。恰好皇帝在宫里办了学堂,你便留下多住些时日,皇帝也同意了,一会儿再差人去告诉你爷爷。”
谢元提:“……”
这在前世也是没发生的。
被冯灼言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想把冯灼言引以为傲的话本子摊给他爹看。
太后噙着笑意,语气温和:“就在你常住的院子,清净,哀家知道你喜静,不喜欢人多,平日里只两个宫人常伺候着,有什么缺的就跟罗海英说。”
冬日黑得早,天色已经暗了,屋中点着明烛,暖融融的烛光衬得太后的脸色极为慈和,敦敦嘱咐,细致耐心,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谢元提的身子。
他心情复杂,待太后嘱咐完了,喝完参茶,跟着罗公公行礼告退。
谢元提很熟悉宫城,毕竟从小到大常来,尤其被盛迟忌囚禁了一段时日,对那边的宫殿,闭着眼都能走。
不过他那时候都瞎了,闭不闭眼都一样。
到了太后特地给谢元提留的院子,罗公公便行了一礼,先回慈宁宫了。
谢元提从前被太后留宿宫中,住的就是这处,对这儿也熟悉,两个宫人已经仔细打理好了屋子,泡了热茶,在屋外等候吩咐。
平日里照顾谢元提的小厮不在,谢元提不喜欢被其他人近身,恹恹地摆摆手:“时辰不早,回去歇着吧,不必伺候。”
两个内侍大概是得过吩咐,听话地离去。
又开始下雪了,漫天雪花柳絮般纷落,拂面而来的风砭骨的冷。
虽然今夜很冷,不过只是额头破了个口子,即使不像前世一样去送药,以盛迟忌那股顽强得惊人的生命力,应该死不了吧。
谢元提想着,推开门。
屋里站着道单薄挺拔的侧影,听到开门的声音,直勾勾地望过来。
谢元提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