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心底里那些刚刚被点燃的火星子刹那间全部熄灭,空洞的躯壳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
赵弛身体摇晃,脚步趔趄,几乎是逃着离开这间压得他有些喘不来气的低矮小屋。
未等天亮,他便启程回京,一人一马驰骋在白雾茫茫的旷野,与他做伴的,唯有耳边那呼呼的风声,以及随风而起的滚滚烟尘……
他从不曾感到如此孤寂,亦不曾感到如此痛苦,整个人时而仿佛被放到烈火上炙烤,时而好似坠入冰冷刺骨的炼狱,连着四肢百骸都莫名地跟着痛起来。
生性骄傲的他一直觉得夏乔嫣还是爱他的,所谓的退婚不过是欲擒故纵,而那些小脾气也只是女儿家的欲拒还迎与试探。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只要自己能稍微主动一点,夏乔嫣就会顺坡下驴,重新回到他身边。
却不曾想,在他冷落对方的那些日日夜夜,另一个人早已在夏乔嫣的心里悄悄地生了根,发了芽,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更可悲的是,直到此时,赵弛才真正看清对方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已经彻底被他弄丢了……
当第一缕金光冲破云层,夏乔嫣才伸着懒腰从榻上坐起,打算换上一件用银线绣着孔雀纹的窄袖襦裙,可不知为何,她怎么都找不到那件同样用银线绣着孔雀纹的乳白色抹胸。
还记得那日从宋灼手里夺过来后,她就随手把抹胸塞进箱子里了,然而她把整个衣箱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不知所踪。
无奈之下,夏乔嫣只得寻了件颜色相近的抹胸代替,桑菊得知她也丢了贴身衣物,不由得大惊失色:“昨晚咱宋家岭怕是进贼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贼……”
夏乔嫣觉得好笑:“你是不是想说,有人冒着蹲牢房的风险入室行窃,结果放着贵重物品不偷,偏偏去偷旁人穿过的旧衣裳?”
“是真的,大小姐,”桑菊一本正经,“方才我同英子姐一道在村口摘蒸饼子用的槐花,听她说,她与婆婆昨天夜里晾在屋外的抹胸都不见了,还有,虎子他娘今天一大早也在那指桑骂槐,说什么晾在屋檐下的亵裤叫人给偷了,我刚开始还以为她又要没事找事……”
夏乔嫣越听越觉匪夷所思,她无法理解,有人铤而走险,竟只是为了偷一件女子的贴身衣物?
而偷这些衣物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不成,她们当真遇到一个心理变态扭曲的大淫贼?
可若不是,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心不在焉地吃过早饭后,夏乔嫣本想到镇上转转,看看除了酿酒还有没有别的生意可做,不料还未出门,就听到外头有女人咋咋呼呼的声音:“云妹子,云妹子……”
隐约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便随着宋氏一道出了屋,只见昨日那个穿着碎花麻布上衣的中年女人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长相算不上出色,不过人瞧着挺精神,中等个子,皮肤也比庄稼人要白许多。
宋氏有些拘谨:“你们这是……”
女人放下手中五花大绑的老母鸡,大大咧咧地挽起她的手:“我是村东头老顺家的,云妹子不认得我了?”
宋氏愣了片刻,似也想了起来,忙招呼俩人进屋吃茶。
女人倒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屋里走,年轻男子偷偷瞄了夏乔嫣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回想昨日女人在村口说的话,夏乔嫣已经大概猜到俩人的来意,心里不禁别扭了起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索性站在屋外听听里头到底说些什么。
女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进入正题:“你们家乔嫣还未许配人家吧?”
宋氏摇头笑笑:“还没呢……”
“可巧,”女人眉开眼笑地指着一旁的年轻男子道,“我这侄儿今年二十二了,也还是一个人呢,平日里帮人家做做木工,收入也还可以,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吃穿用度肯定是没问题,而且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这不,家里头正盘算着盖新房子呢……”
宋氏始终保持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这孩子确实不错。”
“那可不,”女人一脸自豪,“这年头,手艺人金贵得很,若不是我这侄儿眼光高,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还没成亲,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个姑娘要是嫁给他,这辈子就算是享清福了,都不用下地干活,只需在屋里头洗洗涮涮,煮煮饭,带带孩子就成……”
说到这里,她试探性地看向宋氏:“你说对吧,云妹子?”
宋氏不置可否,只笑着又给对方倒了一碗茶:“他婶子,来,咱先喝茶。”
“云妹子,你别光让我喝茶呀,”女人急了,也不再拐弯抹角了,“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侄儿相中你们家乔嫣姑娘了,你这做母亲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给我个准话?”
宋氏悠悠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这孩子大了,也由不得父母做主,光我们做长辈的同意有什么用,最主要还是得孩子自己愿意才行……”
“那是自然,”女人咧嘴一笑,扭头朝年轻男子使了个眼色,“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也不知道领着乔嫣姑娘四处走走,她刚回咱们宋家岭,许多邻居都不认得了,你正好领着她去串串门……”
男子答应一声,便起身出去了,女人有些无奈:“这孩子,从小就老实……”
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夏乔嫣本能地想要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男子走到她跟前,想看她,却又不敢,只微微侧着脸,拿眼角打量着她,半晌,才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个,你有空吗,我婶娘让我带你到邻居家串门……”
木讷的人夏乔嫣也见过,可木讷到这个地步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她礼貌的笑了笑,回绝道:“很抱歉,我今天有些乏,不太想出门。”
“那,”男子的脸涨的跟猪肝似的,“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
他有些踌躇:“那什么,你会针线活吗?”
夏乔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略懂一些……”
男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洗衣做饭这些,你也都会吧?”
夏乔嫣皱起眉头,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不会!”
“这,你怎么能不会呢?”男子看起来很是失望,想了一会儿,忽又高兴起来,“不过也没关系,这些我娘都会,到时你跟着她学就行了……”
夏乔嫣简直都要被气笑了,这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明明各方各面都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拿不出手,怎就觉得别人一定会看上他呢?
“还有,你平时吃得多吗?”许是怕夏乔嫣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补充道,“就是说,你一餐要吃几碗饭,我娘说了,娶媳妇不能娶太能吃的,要不然,家里早晚会被吃空……”
夏乔嫣彻底凌乱了,正欲开口,对方已经扭扭捏捏地看向她:“看你身条也不胖,想来也吃不了多少,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什么叫做这门亲事,他答应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别人上赶着要嫁给他似的?
夏乔嫣气结,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是吃的不多,可吃得讲究,而且每餐至少都要六菜一汤,少一样都不行……”
“什么,六菜一汤?”男子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震惊,“屋里有金山银山怕是都不敢这么吃,照你这个吃法,这个家不垮才怪?”
说着,他匆匆回到屋里,拽起仍在喝茶的女人就要走,女人不解:“咋的啦,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婶娘您这给我找的什么人,每餐都要六菜一汤,这搁谁养得起?”男子气急败坏地埋怨道。
“什么,六菜一汤?”女人亦是一愣,“乔嫣姑娘开玩笑的吧,这家里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她没有开玩笑,”宋氏语气淡淡,“嫣儿对吃的确实讲究了些,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改不过来……”
女人心有余悸,边走边拍着胸脯:“我的个老天爷,还好没娶进门,这哪是要过日子的人咧,分明就是尊女菩萨,咱寻常人家可供不起哟……”
临出门前,还不忘把那只五花大绑的老母鸡也一道拎走……
看到俩人落荒而逃,夏乔嫣笑得直不起腰来,宋氏走了过来,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今早明明就一个白粥加一碟酸萝卜,非要说什么六菜一汤,瞧瞧把人家给吓的……”
“他活该,”桑菊亦掩着嘴咯咯直笑,“六菜一汤他供不起,可大把人供得起,人家莫世子别说每餐六菜一汤了,就是顿顿山珍海味,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一听到“莫世子”这三个字,夏乔嫣原本欢快的笑声瞬间戛然而止,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桑菊自知戳到自家主子的痛处,再不敢多嘴,寻了个借口便跑开了。
“嫣儿……”宋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似是还想说什么,夏乔嫣却已经扬起了笑脸:“母亲,您别担心,我没事……”
转身想要回屋,冷不丁瞥见身后立着一人,不禁一愣:“你不是一大早就回书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宋灼有些无奈:“夫子见我胳膊摔断了,便又给我放了几天假……”
“那正好,你陪我到镇上订些酿酒用的酒坛子,顺道再添置些油盐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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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夏乔嫣回屋取了只空布袋,便与宋灼一道出了门。
坐在牛车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似乎都有些心事重重。
快要到镇里时,宋灼才状若无意地开了口:“我听说,今早村东头的老顺婶子领着她那个做木匠的侄子上咱们院里相看来了……”
夏乔嫣点了点头,故作伤心状:“是啊,然后你姐我被嫌弃了……”
宋灼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就他,还嫌弃你?”
夏乔嫣叹了口气:“我一不会洗衣,二不会做饭,而且还吃得多,可不就被嫌弃了么?”
宋灼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亏他嫌弃你,要不然你嫁过去后,他们一大家子岂不把你当免费的老妈子使唤?”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夏乔嫣白了他一眼,忽然问道,“灼,我且问你,你将来娶媳妇是不是也要人家会洗衣会做饭还得饭量少?”
宋灼十分不屑:“谁告诉你做人家媳妇一定要会洗衣会做饭?男人自己没有手吗?再说,一个男人连自家媳妇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无法满足,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娶媳妇?”
“不错呀,灼,以前姐姐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有担当?”夏乔嫣忍不住大加赞赏,“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成为我的弟媳……”
宋灼定定地凝望着她:“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
“你不当我的弟弟,那你想当我什么人?难不成你想???——”夏乔嫣故意把最后这个字拖得很长,表情也变得神秘兮兮起来。
宋灼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他微微侧过脸,满含期待地等着夏乔嫣主动戳破隔在俩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自己好顺理成章地向对方表白。
不料却见身旁的少女抬手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没好气道:“怪不得从回来到现在,你一直不肯喊我姐姐,敢情你想当我的哥哥!”
“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夏乔嫣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辈子,除了做我的弟弟,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宋灼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最后,他呼地一声跳下牛车,头也不回地朝街道对面的书斋走去。
夏乔嫣赶忙也下了车,急急追上去扯住对方的袖子,还未开口,少年已经冷冰冰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夏乔嫣一脸不解:“你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宋灼仿佛没听见似的,直接迈开步子进了书斋,夏乔嫣只能跟在后头继续道:“是,我是只比你大了十几天,可十几天就不算姐姐了吗,你看那些双生子,人家有的才相差不到半柱香,不也……”
宋灼翻开手中的书页,眼皮也没抬:“能不能别打扰我看书?”
夏乔嫣讪讪地住了嘴,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那我先去买东西,等买完了,我再回来找你?”
见对方依旧不想搭理她,夏乔嫣叹了口气,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书斋……
镇子不大,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各种小商小贩云集,卖什么的都有。
夏乔嫣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目光无意间瞥见一个卖拐杖的摊位,双脚便不由自主地朝那儿迈去。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一副形状奇特的桃木拐杖发呆,摊主忙笑着将拐杖递了过去:“小姑娘可真有眼光,你瞧瞧,这可是用上好的桃木做的,又结实又耐用……”
夏乔嫣莫名感到一阵心慌,脸颊也瞬间变得滚烫,匆忙转过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莫南北独自离去以后,夏乔嫣便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想起他来。
有时候,是他满脸憔悴从月老像后走出来的样子;有时候,是他不管不顾把她从马车上抱到船舱内的样子;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俩人在客船上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为了逗她笑,他扮着夸张的鬼脸问她好不好看;怕她烫到手,他用牛油纸小心翼翼地帮她烤好的鱼包好;不忍扫她的兴,他硬是把她烤得跟木炭似的鱼给吃光了……
印象中,他很爱笑,他的笑,如春风般和煦,似阳光般温暖,总能扫去她积压在心底里的阴霾,让整个天空,仿佛都跟着亮堂起来。
混乱中,夏乔嫣忽然想起宋氏与她说过的一句话:“除非,你让另一个人住进你的心里!”
她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她怕自己会像母亲说的那样,刚从一个火炕出来,结果又跳入另一个更深的火炕,这于她而言,恐怕比死强不了多少……
夏乔嫣再不敢去想,脚步匆匆走进了一旁的粮油铺子,称了两斤大米,又打了一斤香油,到柜台结账时,却发现原本系在她腰间的钱袋子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