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同时就已经将眼底的情绪压下,目光掠过置有汤碗的案几,步伐却未曾停顿,赵怀妗径直走出主屋。
扑面而来的凉气将思绪洗得透底。
冬春交替之际。
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日。
鬓边的耳发被夜风带起,她反手带上房门,甫一转身,却被水洼映出的寒月吸引了注意。
西风将薄云吹散,悬在空中的圆月莹润而又冷清,月光透过云层洒向潮湿的地面,留下道道寂静白光。
依稀记得幼时,年后的这段时节,一家四口总是会围坐一团。
可如今……
过往的热闹在脑海中回闪。
略白的双唇不自觉抿紧,纤长的睫羽也随之轻颤,收拢思绪,赵怀妗抬起头——却发现祝余站在廊外。
“不是让你在偏房候着?”
祝余听出她语气中那丝不悦,急忙比了几个手势,又伸手将执春一把拉上前。
“回世子的话,奴婢和祝余姐姐才从偏房赶过来,没有一直守在廊下。”执春忙不迭解释道。
“真的?”赵怀妗看向她。
祝余轻轻点头,缓步上前将已经添好新炭的手炉捧到赵怀妗面前,眼底是几乎凝为实质的关切。
世子月事还没走净就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夜,眼瞧着,竟一刻也不能停歇,马上又要进宫参加朝会。
指尖抚过祝余的手背,触到温热,赵怀妗才舍得接过手炉,“嗯,回临竹院吧。”
没再看她们,赵怀妗独自走在最前。
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盯着祝余的手背,执春压低声线,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姐姐,世子对你可真好。”
抬手覆上被她触过的那一小片肌肤,祝余微笑着点头,尽管无法言语,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将喜悦展现得足够明显。
世子就是这样的。
温柔妥帖,是她见过最好的人。
望着赵怀妗的背影,执春刻意放慢脚步,鼓起腮帮子嘟囔道:“京中那么多名门望女都倾心世子,既然世子不愿,夫人又为何偏要将那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将军塞给——”
听到这段话,祝余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她本想制止执春的胡言乱语,可走在前头的赵怀妗却已经停下脚步。
“死人堆,你知道她是谁?”音色如往日般清冽似泉,但凤眸之中,却多了几分上位者独有的审视。
世子鲜少用这样的语气与临竹院的下人说话,意识到不对之后,执春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她缩着脖颈小心认错,“世子,奴婢失言了。”
见执春软声求饶,赵怀妗没有轻巧揭过,也没有怒声斥喝。
薄云在空中逸散。
月色一会儿浓,一会儿淡。
回廊里,始终静悄悄的。
没有等到赵怀妗的回答,头低得不能再低,执春又惧又悔地攥紧衣袖,“世子,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
不敢窥探赵怀妗的脸色,只隐约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身上,思来想去,执春最后“扑通”一声在廊道跪下。
“世子,奴婢知错了。”
是她恃宠而骄忘记身份,占着长姐是为救大姑娘而亡的忠仆,平日多得了几分世子的宠爱…如今便得意忘形。
“砰,砰砰!”
磕头的动作一点不含糊,不过几下,额角就已然红肿,执春一边磕头一边认错:“奴婢知错,求世子宽恕。”
似有若无的叹息被夜风吹散,绣有锦云的衣摆荡起微微波澜,睨了眼祝余,赵怀妗转身朝临竹院走去。
赵怀妗早已走远,执春却傻傻地跪在原地,不敢有半分懈怠。
知道执春是在为方才的失言而后怕,祝余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她比了几个简单的手势,接着又伸出援手。
“真的?世子他不生气了?”搭上祝余的手掌,执春心有余悸地说道:“姐姐,虽然我一时失言说错了话,可我心里是……”
皱眉示意她不许再说,手腕略微施力,祝余将执春从地面带起。
“祝余姐姐,你最懂世子的心思,世子他真的不生气了?”想起刚才的气氛,心中仍旧惴惴不安,执春反反复复地念叨了一整路:
“除了临竹院我哪儿都不想去,姐姐,我要怎么才能……”
听执春絮絮叨叨半天,眉头皱得快要夹死苍蝇,祝余闭了闭眼:啧,自己怎么偏是哑巴,而不是个聋子呢?
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执春亦步亦趋地跟在祝余身后,垂着脑袋的她并未发现两人已经回到了临竹院。
“姐姐,我要不然——唔!”
一头撞上祝余的后背,旧伤添新伤,执春吃痛地捂着额角。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声痛呼,祝余哭笑不得地转过头,手指轻触她红肿的额角,目光询问。
“不疼,一点都不疼的。”自觉实在是有些丢脸,清了清嗓子,执春拉下祝余的手掌。
知道小姑娘脸皮薄。
祝余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寅时三刻,天边堪堪泛起一抹鱼肚白。
临竹院内灯火通明,赵怀妗回院之后,女使们便各司其职地开始忙碌。
祝余牵着执春走入偏房,从屉子里取出伤药,将伤药递给她,又帮她举起桌上的铜镜。
眼前的祝余让执春回想起有关亡姐的记忆,攥紧手中的小瓷瓶,她的嗓音不觉有些哽咽:“祝余姐姐,谢谢你……”
“执春姐姐,世子唤你进屋伺候!”扎着双丫髻的阿琴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内,“诶?祝余姐姐怎么也在这里?”
世子找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把她赶出临竹院!?
“好,我这就去回世子。”堪堪放松的心弦再度绷紧,将瓷瓶放在桌角,匆忙拭去眼角的泪珠,执春转身朝主屋走去。
-
晨光初透,烛火在屋内摇晃着朦胧。
“姐姐怎么傻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手中托着金钑花带,阿琴歪头问道。
“走吧,我们一块儿。”
默默咬紧腮边的软肉,深吸一口气,执春捧着深绯色官服踏入屋内,“奴婢为世子更衣。”
长睫在眼下映出两道阴影,颀长的身影静立于雕花梨木屏风之后,目视前方,赵怀妗缓缓抬起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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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习惯的动作在此时却有些艰难,指尖控制不住发颤,好几次,官服的系带都从执春指尖滑落。
“姐姐,我来吧!”站在旁边的阿琴自告奋勇。
赵怀妗瞥了一眼阿琴,而后,才垂眸看向执春问道:“手抖成这样,你在怕我?”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抖得像筛子一样厉害,但执春却不肯承认:“回世子,奴婢,奴婢马上就好。”
“疼不疼?”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红痕,眸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赵怀妗嗓音微凉:“执春,严将军是为大雍镇守边关的将士。”
“那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太好了!
世子不是要赶她出府。
执春用力抿紧嘴唇,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泪水憋回,一边点头一边为赵怀妗整理官服,“是,奴婢记下了。”
“执春姐姐。”阿琴上前一步。
执春接过阿琴递来的金钑花带,双手掖着花带的两端,小心翼翼地为赵怀妗戴好,“世子,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嗯,”转身走出里屋,赵怀妗开口说道:“祝余给的伤药记得按时抹。”
听到这句话,留在原地整理衣裳的执春目光诧异地抬起头:嗯?世子怎么知道祝余给了她伤药?
深绯色的官服将肌肤衬得愈发白皙,腰间的金钑花带则为她添了几分威严,坐下之后,赵怀妗薄唇轻启:“阿琴,去传早膳吧。”
“是!”阿琴应得清脆。
手中端着金丝燕窝粥、枣泥拉糕、甘露山药酥、百花酿翠,身穿粉裙的女使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红木圆桌便被各色菜肴摆满。
赵怀妗用膳时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左右,行完礼之后,女使们便依着惯例走出主屋,只留祝余一人。
“摘香楼那边有新的消息?”端起桌旁的白玉茶盏,虽是问句,但赵怀妗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对世子的未卜先知早已见怪不怪,祝余从袖中取出巴掌大的密信,略微躬身,将密信双手递与赵怀妗。
“兵马启程,不日则至。”
只粗浅瞥了一眼便将纸条搁在桌角,动作优雅地夹起一块山药酥,赵怀妗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严将军即将归京,眼下婚事已定,世子难道不提前做些准备吗?
“你想问什么?”赵怀妗接过祝余递来的丝帕,轻拭唇角。
世子真的要与严姑娘成婚?成婚之后,女子的身份又该如何瞒天过海……
乌黑的瞳孔微微闪烁,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掠过,祝余低下头,最后并没有将内心的好奇与担忧表现出来。
“说起来,我和她之间有过一面之缘。”从八足圆凳起身,赵怀妗接着说道:“不过,她应该不记得了。”
世子和谁有过一面之缘?
严将军吗?
可除了严玥之外,严氏一族久居边陲,世子什么时候见过严将军?
待祝余重新抬起头时,赵怀妗已经踏出主屋,走到院内的紫藤树下站定。
望着光秃秃的枯枝,浅褐色的瞳孔掠过一丝怀念,赵怀妗低声呢喃:“春日将至,届时…它又会开得很美。”
就如同,那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