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与此同时。
其实霍雪相也在待客。
不过他的客人是博鸾仙君并各峰的峰主,都是闻讯赶来的,已聊了一阵,越聊声音越大。
目前要数天璇峰的峰主薛丹行说话最大声:“师侄啊,所以说剑梅开花,真是因为白露在丹房中折腾几天,炼出了一些东西,催发了花?”
薛丹行先前还来给霍雪相告状白露疑似动凡心,他年纪大辈分高,比起宗主和霍雪相还高上一辈,是峰主中资历最深的了,也是碎嘴经验最深的。
霍雪相:“嗯。”
嗯是什么意思?薛丹行眼睛快变梅红色了,瞪了半天见霍雪相没什么反应,毕竟眼睛都蒙着的。
薛丹行耐不住了,道:“别说你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样的丹鼎天赋!”
霍雪相没说话。
薛丹行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漏洞,改口道:“好啊,你不会就是为了装聋作哑……装瞎才蒙这破布吧。”
霍雪相平淡地道:“看出来了又如何,点梅峰也有丹房。”
“你那丹房简陋无比,连地火也没有,更别提各种各样的好材料,我光是水法有三十六种……”薛丹行翻着白眼道。
霍雪相微微侧头:“那师叔准备把你的丹房送白露?”
薛丹行:“……”
太不敬老了,装,你就装吧。
“师叔,您冷静点,师徒缘分已定,您多指点也是一样的。”先前才升座的重明元君柔声道,但她其实也能理解薛丹行的后悔。
历来每届前三甲,可以自行在对自己有意的法脉中选择,其实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去的地方应该是符合自己天赋。
便有多种天赋,那也是主攻其中一项,其余的,可以当作辅修。
但白露不一样,他一来,还不等大家分辨他的天赋在什么方面,就立刻表示要拜霍雪相,一心做剑修。惊讶之下,谁还会思考其他。
现在入门一段时间,倒是显出来了,白露分明是丹道天才,自己竟能研究炼制出逆转自然的药。
单这样就罢了,多抱几门就是,但白露的剑道上也不像有什么天赋啊……这么说都是给霍雪相面子,这孩子就是拜错师了吧!
“嗯,先莫要激动。”霍雪相推了一下盘子,“吃点白露烤的糕点。”
薛丹行看了一下,更加惋惜了,“你们看到没?”
看什么啊?其他人不懂。
薛丹行痛惜地道:“这火候掌控得多好啊!一看就是炼丹的料!”
众人:“……”
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霍雪相道:“这样吧,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各让一步。”
霍雪相不解:“什么。”
薛丹行:“你把你弟子转给我,下次换宗主我投你……”
博鸾仙君:“??”
怎么冲他来了,他短时间内不打算飞升也不打算兵解啊!
“我……我就当师叔是祝我早日登仙了。”博鸾仙君劝道,“便让白露辅修丹道又如何,他们师徒名分已定,怎好转来转去,从前也不是没有两门一肩挑的情况。”
薛丹行遗憾地道:“说是说肉都烂在锅里,但老夫吝啬一世,怎舍得为他人做嫁衣!”
博鸾仙君:“……”
他缓缓撇开头,和薛师叔年纪差太大,不知道咋沟通。
薛丹行吃了口糕点:“我冷静下来了。”
然后对霍雪相说:“当初你和白露说,就算你不飞升,在你门下修行,或许有自己的际遇。我想好了,我就是他的际遇。”
众人:……好你个冥顽不灵啊。
“如果他想,自然会像要丹房一样来向我要。”霍雪相轻描淡写地道,倒是看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然后把摩空剑往桌上一放,“是吗?”
薛丹行立刻道:“我们修仙的,讲究强扭的瓜不甜。”
怨念地看了霍雪相一眼,薛丹行想之前老有传闻说白露要送花给恋慕者,现在如此情况,这个以前独来独往的家伙还不放手,哈,肯定有问题…….
“白师弟,你要地火不要,你要的话,我们给你辟一处丹房。”天璇峰的师兄笑眯眯对白露道。
“不是说地火很危险,不适合我吗?”白露边吃小蛋糕边说,当初他想借丹房用,都被冷酷拒绝了,说他禁不住。
现在他抽空到山谷里采个药,都能被隔壁师兄拽过来寒暄。
“那是以前,师弟现在都堂堂筑基境了!”天璇峰师兄挑起大拇指,“再说,自然有傀儡帮你伺候水火——我们天璇峰的傀儡都是特制的,专为丹道。”
天璇峰师兄说着就要拉白露去看。
白露被领到丹房一看,发出感叹:“哇?!”
真的是很不一样……
其他峰的傀儡都与活人几无差别,天璇峰的傀儡身披铁甲,从头武装到脚,个头起码有两米,还能徒手掀炉子。求索和他比起来,好像个丐版。
你们天璇峰有自己的钢铁侠啊!
“这是我们天璇峰最新改造的玄甲傀儡。”师兄得意洋洋地道,“有了它,不用担心被炸伤了,它以温度为界,一但感觉要炸炉,还能自行拆开,包裹在主人身上,免受溅伤。”
更像了。
“……能飞吗?”白露问。
“你是说自己飞吗?”师兄迟疑地道,“不能,但是经常被炸飞,算不算?”
白露:“……”
“反正比你木傀儡好多了,你这木傀儡就不太适合炼丹,寻常水火也就罢了,扛不住太猛的丹火。”师兄一番挑剔,然后塞给了白露一本册子,冲他挤眉弄眼。
白露看了一下,除了是文言,还夹杂好多专业词汇,很难看懂……
白露睁大眼睛:“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还以为白露问此举何意,这孩子怎么这样天真呢,遂更加用力挤眉弄眼,“师弟,还要我说那么明白吗?”
白露:“非常要啊!!”
师兄,这是真的又到知识盲区了!
“唉你!”师兄看他是油盐不进,索性明说了,“我们都知道你丹鼎天赋上佳,这个是我们天璇峰的《丹道全方》,你回去自己看,有不懂就来问我,炼丹重经验,凡举取土、坛式、鼎器、用火……我们都有丰富经验。”
师兄意味深长地道,“便是不能拜入我们天璇峰,大家情谊是一样的,玄山千峰是一家。”
这个意思?白露恍然大悟,居然是天璇峰想挖墙脚,让他转专业是吗?
“师兄你们可真大方。”白露叹息道。
但是可惜啊,你们有很多经验,我也有很多经验……
师兄搓了搓手:“客气了师弟。”他想到什么,又小声补充一句,“我们天璇峰很多弟子,长相英俊。”
白露:“?”
干嘛突然自夸起来。
白露莫名其妙地说:“那恭喜你?”
师兄:“……不客气。”
“对了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姓名,我怎么称呼?”白露也就一问,师兄便慌慌张张往后退了几步,他愈发奇怪地看着对方。
“那个,想起来我师姐找我还有点事,师弟你回去自行领悟吧我不送了。”师兄直接回身大步走,头也不回。开什么玩笑,他也是受师祖“暗示”来送笔记,若被剑尊知道挖人之举还活不活了,他还想有一天活着去参观剑梅的。
……
自从白露筑基,他课程里就多了剑法这一节。
这对白露实在是难题,他们巫师向来是远程攻击,突然爆改体育生。难怪之前梁满谷他们那么惨,现在也轮到他了!
文言文苦,兼做体育生更苦。
白露有点泪目,问出了当初梁满谷一样的问题:“师尊,不是说咱们修仙讲究顿悟吗?我刚顿悟筑基,就不能继续顿悟下去?”
我们送花的友谊去哪了,你就这样折磨我……白露幽怨地看着导师。
这不亚于回赠他 5 个 G 的试卷了。
霍雪相就坐在一旁梅树下,头也不抬道:“无苦修之功,徒以顿悟辩解,是自古以来庸夫的借口。修仙修的是长生之道,需要长久之志。”
白露:“……”
很好,一边练剑一边阅读理解。
就这样,白露树下练剑,霍雪相在旁出言指点。
“心法与剑诀,可配合使用。我授你三剑,如能悉数领悟,尽够用了。”霍雪相道,“此三剑,时雨、逢春、人间换。”
他演示给白露看,时雨剑挑破满天花雨,剑气纵横。
还、还挺好看的招数,我用起来应该也很厉害。
白露咬牙:“我……我学!”
我一个巫师为什么要魔武双修……白露心中呜呜叫着,库库练剑。
终于上完课了,白露浑身瘫软,两腿面条一样走到廊下,把那本《丹道全方》给拿了出来。体力活动之后要动动脑,用用另外的大脑分区,换一下心情。
霍雪相感应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师尊,这个词什么意思?”倒是白露,自己拿着天璇峰出品的《丹道全方》探身过去问霍雪相。
霍雪相神识一扫,“醍醐,这是从奶酪中炼出的油,还有词为‘醍醐灌顶’,意为大彻大悟。”
“哦。”白露点头。这书里面提到,有时候炼丹,丹鼎上会分泌出一种雪末一样的物质,用这个加甜浆水研磨,再蒸了后炮制,就会形成一种叫“醍醐酥”的食物……啊不,丹药原料,据说形如春雪,味道甜美之至,还非常解渴。
霍雪相低声确认:“你就学这……?”
“我感觉其他没什么感兴趣的,这几个看起来好吃。”白露把自己抄录的食谱给霍雪相看。
“你如想辅修丹道,为师并无意见。”霍雪相等了几日,却只等到白露来问生词,不觉自己问出了口。
“万法通神,剑器丹阵并无差异。”
薛丹行要白露转投他门下,那是不可能。
但是霍雪相可以让白露修习丹鼎之术,不至耽搁了其可改花期的绝佳天赋。
“我知道啊,生气怎么还会把丹房给我用。”白露颇为茫然,“我也跟师尊说过,那都是我的小小爱好,不影响我学习的。这上面暂时没看到我感兴趣的药,只有感兴趣的食物。”
都不知道导师怎么又强调一遍,怎么还有催人上选修课的。
魔武双修已经够累啦。
霍雪相不意白露想得更是简单,他沉吟片刻,拿出自己的令牌,一按,那令牌竟拆成镂空的阴阳两半,“你用我令牌进藏书阁,可借阅高等丹方。只是在丹房内仍记得以求索为伴,水火无情。”
没想到借书证还有副卡,白露捧着令牌:“谢谢师尊!对了,师尊,丹房的师兄说木傀儡受不了丹火,求索也说他只够烧三个时辰……”
倒不是说他真需要求索保护,只是觉得奇怪。
霍雪相听到三个时辰,问道:“你平时只问求索这些问题?”
白露:“呃,哈哈……”
也不回答,这么乐一下便算糊弄过去了?霍雪相叹道:“你再细问吧。”
白露重新去问求索,“你到底会不会烧火……不对,不能这么问了,上次提示词肯定有问题。”
他痛定思痛,抬头道:“求索,如果我在丹房制药,炉子炸了,或者丹火喷出来,你会怎么做?”
求索答道:“少主,如此,我体内所种冰魄将放出寒气消解丹火,又有‘青木如生’之法,生千枝万叶繁花,消力卸气。”
“……哦。你不早说。”白露心说自己以后确实不能光问脑筋急转弯了。
……
白露端着醍醐酥上开阳峰,他今日和几位同学相约好了到藏书阁的自修室自习,新做的小点心也自带来了。
孟采青去拿了一个壶来,给大家斟些茶水。白露看了她一眼,孟采青疑惑地看回来,白露却又挪开了目光。
梁满谷面前桌上铺着符纸、灵兽血液还有一把毛笔,他作为器修,面前摆着这些,一点也不让人疑惑。器修嘛,身上出现什么都正常。
“我最近在试着锻笔,刚锻好了毛笔试一试。”梁满谷神秘地道,“我想练一个能自己画符的笔,这样就能替代符箓脉。”
众人:“?”
好远大的理想。
茶壶发出“哧”的一声,大约是水汽声,孟采青看一眼,拢了拢盖子。
“对了,程师弟,你帮我试试笔,只需要自己先画一遍,再输入灵力,让它自己动。”梁满谷说。
程师弟修的正是符箓:“……”
这礼貌嘛,让他来使用要代替自己的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焉知发明出来不是好事,从此他们只用创造符箓,不用自己动手画了,遂高兴接笔。
孟采青提着壶到白露身边了,“师兄啊……你,你还好吗?我听说,丹鼎那边很想要你呢。”
其实孟采青听说的谣言多了去了,但是不敢和白师兄说……
孟采青手里那壶忽然冒出声音:“怎么,你不想做剑修了?”
她吓得差点把壶砸了。
白露倒是不意外地喊道:“器灵?”
他往送器灵的小蜜蜂上也施了法,标记器灵,从此在哪都可以发现,再也不会被器灵吓到了。
茶壶:“哼哼。”
白露仿佛看到器灵和茶壶一样叉着腰的样子,托着腮道:“我还是坚持要做剑修的,丹鼎只是爱好。你今天活儿这么日常啊。”
器灵似是发出叽叽咕咕,最后也没说出什么理由,道:“我看看不行么?”
“没有呀,咱们不是老朋友嘛。”白露托腮看着他,“你看,这个云精宝石项链我可喜欢了,每次都会戴着。我送你的小蜜蜂呢?你以后可以装饰在你的器身上。”
器灵被白露哄得心花怒放,壶里面的水都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你也觉得我能找到一个绝世神兵融合,证得百年之锋?”
“能证能证。”白露想都不想地说,“对了,你的云精宝石品质好好哦,真会找,你是在哪里得来的?”
“那是我给宗门干活换来的!”器灵得意地说,之前他还说过给白露鉴赏自己的收藏,此刻捧了出来。
“哦哦——好看!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白露一颗颗看过来,器灵比罗罗要富裕啊。哦,难怪师尊说君子必慎交游焉。
器灵被捧得飘飘然。
此时白露说:“你看这个,就很适合给你的精品小蜜蜂当眼睛。”
器灵:“嗯嗯。”
白露:“我帮你嵌上?”
器灵:“谢谢谢谢。”
白露:“说起来,我也有一只小蜜蜂。”
器灵:“嗨,你也加!我还有!”
白露:“谢谢谢谢。”
旁观的同学:“……”
器灵得了升级精品小蜜蜂,心花怒放,更不肯走了。
梁满谷想喝水,又不敢用它,绕开想去再拿一个壶。
器灵看到梁满谷居然过路离他远一点,像是在躲着他,一下又炸了,“喂,梁满谷你什么意思?”
“呃……”梁满谷支支吾吾,他知道器灵前辈很喜欢找主人,自己一个器修,一身法宝,当然不敢靠太近。
“你不会以为我看得上你的破铜烂铁吧?”器灵差点气得水沸了,“少自作多情了,我降生时有瑞气千条懂不懂,也要神兵我才看得上!你那破笔也想我合?”
梁满谷:“……”
不用说破铜烂铁这么严重吧,他觉得挺好的啊……
器灵待在茶壶里加入这场聚会,时不时迎头痛击梁满谷,偏偏器灵原本也是他们峰出来的,再了解不过了,一句句话都说到痛点。梁满谷一边哀叹,一边做笔记,他的全自动画符笔没能大成,还缺乏很多细节。
白露拎着面前的符纸好奇打量,说起来,魔法界也有绘制魔法卷轴的传统,可以把一道魔法封在里面,待到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十分方便。
但在玄山仙宗了解了东方体系后,从体积上来说,显然是东方的符箓便捷性更胜一筹,就像文言文也都是一个个压缩包一样。
按照符箓派的说法,符纸和笔墨都能承载灵力,这个制作过程和魔法卷轴也是相似的。
制作魔法卷轴的原料稀少昂贵,比如龙皮、妖精血液等等,白露当然没带来修仙界,而且还要与绘制时的星象对应。
但看到这些,他开始思考,符箓能不能作为魔法的承载物?
假设载体合适,那么要找到对应星象,材料,更重要的是,把魔咒缩短到能书写在符箓上,这可说是最难的一步了。
白露越想越手痒,问梁满谷自己能不能也试试。
梁满谷索性说:“纸随便,大家都可以试试,只是不能用我灵兽血,摇光峰每年限量供应的。练习只能用朱砂。”
“那你也是练习,你把灵兽血带过来干什么?”孟采青问他。
梁满谷:“我就炫耀一下我有。”
孟采青翻了个白眼。
“没事,梁满谷有就等于我们有。”白露狡猾地道,“对了,山里不都是灵兽吗?还要摇光峰提供?”
白露想起了自己老朋友们。
“山里?山里哪有,要么是寻常野兽,要么是……是妖修啊!”梁满谷纠正了一下说法。
白露有点不明白,“因为我看他们很多也喜欢保持原型形态,和摇光峰到底怎么区别?摇光峰的灵兽会变妖修吗?”
“其实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绝大多数只有兽的意识,除非存在妖族血统。而且山中那些,有的你以为是妖,也可能是精、怪,还有比如器灵前辈这样。再则,妖修实在太广了啊,咱们人族统称为妖族,但是它们内部分得很细。”梁满谷知道白露估计以前也生活在人族聚居地,没见过多少妖族,其实很多修士也辨别不清。
“还有咱们常提起的木族、水族、羽族,严格来说也可以算妖修,只是属于发展很久远,已经有了自己独特体系的妖,他们内部关系都很远的,你不会看到一个水族和一个木族表示妖妖一家亲。”
“毕竟妖族从前极为兴盛,上古五帝之中,凤皇是羽族、青帝是木族,龙君是水族,以一己之力,振兴族群。只是后来时运轮转,其他种族也各有风流人物,红尘之中无恒主嘛!”丁豆花也补充道。
就像人族的各个宗门,其实也是轮流当老大,很难有一直兴盛的。
“你们真无聊,光说些理论,人家要听的是这个吗?跑题啦!”器灵在旁道,不愧是老学长,八卦就是多,“还是听我说,有一次,摇光峰的弟子认错了,抱着晒太阳的灵兽又亲又摸好久,才发现那其实是化为原形的妖族记名弟子在睡觉,人家告到苍云台去评理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孟采青:“…………”
边聊边吃边试用,白露也拿起一张符纸,琢磨一下,提笔就在上面书写起了魔咒,尝试精简。
而且也不知道写的什么,远看去密密麻麻。
梁满谷吸了口气:“白兄,不是说画符,怎写起了话本故事,这么小不够你写的……”
白露:“……”
白露那小小一张符纸写得满满当当,到后面已经尽量缩小字迹了,但还是写不下。而且白露本来就不太会用毛笔,还要写小字,后头很多已经是糊成一团。
梁满谷绕到正面看了一下,反而松了一口气:“不是写故事啊,是乱画。”
白露:“……”
这些字符糊成一团,梁满谷甚至看不出是字母还是符文。
“哼……”白露看了一下梁满谷手里也有一张,是他自己试用的,不由狐疑,“你也乱画?”
这也太侮辱人了,梁满谷看到他认真怀疑的样子,血一下往上冲,仿佛感受到刚才器灵被白露几个字破防的心情。
“我又不是符修!”梁满谷脖子都要红了,“而且我认真学了的,我没有因为你们不懂就乱画,就这么画的。而且画符本就是常中求变,变中求常,每个人画的符都不一样!”
“那你嘲笑我。”白露举起自己的符,“不就是没留白。”
留白是这样用吗?
梁满谷嘴角抽了两下,“好吧,师兄真是有意趣……”
真正的符修程师弟过来看了一眼,下了论断:“好啦好啦,你们画的都没什么用,废纸一张。”
白露、梁满谷:“……”
程师弟安慰他们,“一个人擅长一两样已经很难得了,白师兄你会丹鼎之术和丹糕之术,很好了。”
“还有剑呢……”白露弱弱说,师弟你咋提都不提了。
程师弟:“对对,你还有剑尊。”
白露:“?”
嗯?但好像也没说错。
白露不甘心,从梁满谷那里要了一些空白的符纸回去,他非要把这研究出来不可。
回去后,白露把咒语先整理了一下,这次他痛定思痛,不能什么都想要,先勾选出他认为的“符胆”,也就是符中最重要的部分,又叫符窍,没有这部分就完全不成立了。
其他没有那么重要的部分,是否有办法简写呢?
白露托腮想了半天,忽而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翻了翻。
我导有言,神在言外,为什么他不能把魔咒也做成压缩包呢,就像文言文那样?
要不,试试虚写?
白露把魔力灌注笔上,蘸墨在空中凌空书写魔咒,只在核心部分把笔落在符上,最先尝试的是一个防护符,毕竟他不想没实验好攻击魔咒自己先受伤。
写完之后拿起来一看,嗯,很好,废纸一张。
那再试试……叠着写?
写一层,再覆盖上面又写一层……嗯,这样写到第三层,纸破了。
“……可能要皮符。”白露把写废的符都堆在旁边,继续尝试,这回他把更多魔咒用符号代替,写完之后感觉符纸好像有魔力流淌,为什么说好像,因为只有一丝。
但好歹有一丝了……
白露就这么画了半夜,因为是用的下课休息时间研究,到了月上中天,满月的力量好像让他头脑清醒不少。
“把刚才方法都结合起来呢?”白露觉得压缩包是有用的,思路对了,只是力量没能很好地封存起来。
那就要想个办法,用一个重要的符号,把其他辅助咒文包裹起来。
其实巫师之间也常说一个词:abstract,最初这个词是提炼的意思,提炼金属的提炼,后来变成了“摘要”。而对巫师来说,它还有个意思是任何符号背后,都有更广阔的世界。虽然不像文言文那样,到处压缩包,但足以说明,其实魔法咒语也是有很大压缩空间的,只看巫师的本事。
白露放下毛笔,改用巫刃,一边凌空书写咒文一边念出声,小心翼翼引导魔力围绕在面前那一小块空气中,最后才用水晶刃尖蘸着灵兽血墨在符纸上书写。
依然是防护符咒,白露用一个正中带圆,四个角都有环绕线条的符号当作负担,这个是凯尔特盾结的形状,代表了保护。
接着又围绕盾结符号周围,画上元素符号,这样就把整个魔法卷轴,浓缩在了一张东方黄符之上。
完成之后,白露自然而然就能感应到,已经成功了,和谐的魔法力量在符纸上流淌。
趁热打铁,白露又连续画了几张,一直到自己魔力即将告罄,又喝魔药续了一波。
而且画到手热了,白露又是灵机一动,如果能包裹魔法,能不能包裹别的?
白露又尝试了几种,直到无论是魔力还是灵力都空空如也,精神都要干涸,药剂也用完了,而这个时候,月亮也已经到了半空的位置。
白露打了个哈欠,只觉得浑身疲惫,脑子也一抽一抽的,都是因为刚才高度集中精神施用魔力,拖着沉重的步伐,整个人砸到床上睡去.
一大早,求索站在数春苑外接信,然后传给霍雪相。
白露看到了,立刻凑到坐着的霍雪相后面,从他肩头看,“师尊,谁给你写信?我偷看一下!”
霍雪相盖了起来,然后说:“你想看?”
白露点头:“想看。”
其实没有特别想看,但是霍雪相在看,他就想过来凑凑热闹,霍雪相捂住,那他就变成格外想看了。
霍雪相递给他:“那你就全文通译一下给为师听。”
白露:“……”
白露往后退了一步,求索已经默默靠上来,挡住后路。
霍雪相把信纸又往前送了送,不容推辞:“来。”
“师尊我送你花你就这样坑我……!”白露苦兮兮地捏着信纸,囫囵看完,原来是苍云台发来的公函,“好像是说哪哪儿有自然灾祸,让师尊去出手相助……怎么咱们玄山还有公益任务吗?”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谁做阅读理解。
公益两字好理解,霍雪相道:“修仙并非就脱离了凡尘,终究还是在人间。何况玄山占尽天地灵气,修士有‘返俗’、‘训世’之诫言,若得入境,可还于人间,甚至有入朝为官者。此也为传薪,由是道法不绝。
“人间王朝遇难解之事,往往托请高门仙宗。苍云台收到,便会按难易分派门下弟子,直到飞仙境才轻易不入指派行列。”
不止有做公益任务,还有去红尘之中磨炼心性的,甚至当官也成了修炼的一种。
但换个想法,其实这也是玄山仙宗打广告的方式?毕竟玄山仙宗也是从小做大,需要生源的,梁满谷他们不都是慕名而来,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可是师尊早就到飞仙境了吧?”白露有点被搞糊涂了,那就应该不用再做任务了。
“我早自辟一峰,也不在分派之列,是我让苍云台依例。”热心公益的导师从他手里抽走了信,“我离开一阵,回来再检验功课。你也要做好准备了,已入筑基境,或有指派。”
“新生也要?”白露不禁自语,“那我能干什么,不会叫我去种花吧。”
霍雪相同样出神,这次下山完成任务之后……
……
霍雪相离开去做公益,白露本以为可以轻松一点,早上准备自己把赖床时间延长到半小时。
清晨,晨光洒在白露脸上,他依然闭着眼,捞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蹭了蹭被子,发出惬意的哼唧声。
一只手从床上把白露捉了下来。
白露死死抓着床单不放手:“再让我睡一下,就一下!那个,我不是不学,我调休着学,现在睡半小时,下午晚半小时放学……”
昨晚还在熬夜研究符纸……白露想自己也挺卷的啊,怎么修仙更变态。
求索木然道:“峰主离开前有言,修行之事,久而不废,方得实惠。”
怎么导师走了,还留个复读机念格言。
白露捂头,随口问了一句:“我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啊。”
求索到点梅峰其实也没有比白露早多久,但他有资料库,思索片刻后道:“上一次峰主离开了三年。”
“什么?!”白露弹坐起来,凌乱地道,“三年难道我自习吗?虽然我没交学费也不能这样对我……”
这一下把他睡意吓没了,清醒之后才嘀咕着自我安慰:不可能的,以前那是没我,现在有我,我师尊得回来检查我作业。
就这么在求索的监督下卡了几天bug,中途阻止了几次丹鼎那边的师长来献爱心……导师真身还没回来,白露已经由求索传信,得知宁砚虎叫他去苍云台。
如果不是比较正式的事情,宁砚虎是不会在苍云台见他们的。
赶到苍云台,满腹疑惑的白露又在这里遇到梁满谷,以及毫不意外原本就在苍云台的孟采青。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着孟采青:什么事?
孟采青重重叹了口气:“唉……”
一言难尽啊。
“来了?”宁砚虎夹着一叠纸走出来,在里面翻检了一下,对他们道,“是这样的啊,你们这一批弟子如今都入筑基境,也已经修了术法,按理说已经可以代表玄山仙宗下山,去解决洲民求助。这是每个玄山仙宗弟子必经的,眼下只是第一次。”
梁满谷脸上一喜:终于可以下山炫耀了吗?
“可是另一方面……”宁砚虎看着他们,为难地道,“你们这些弟子呢,优秀之余,又有些异样。”
梁满谷毫无自觉:“哪里异样了?”
宁砚虎直勾勾看着他:“你,好赌成性,”又看向白露,“你,御剑滑行,丹房蒸糕,率众聚餐,心法朗诵……”
白露大叫打断她:“大师姐!我又没有问!!!”
宁砚虎吐了一口气,手里纸被她甩得哗啦啦响,“行了,反正先把你俩派下去,若是你们都能顺利完成,那这一批就差不多都能撒出去了。”
她低头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放心,感觉要加个稳重一点的,“采青,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吧。”
孟采青磨磨蹭蹭,“师姐,我去吗?可是出山要很久,我土行术还不精纯,苍云台也有好多事……”
“无事,我会派一名受玄山管辖的羽族妖修助你们脚力。”宁砚虎顷刻间就想好了人选,“他筑基期大圆满了,也可以照看你们三个。”
这个正常,他们三人不管是土行还是御剑,都没有到达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一般都是用法宝代力,但怕灵力不足,索性找个修士来,给其报酬就是了。
宁砚虎将任务令牌连同他们要完成的任务资料一起给孟采青,“你们准备好之后,在金玉台和那妖修汇合就行。”
“是,大师姐。”
白露和梁满谷、孟采青三人仔细看了下资料,那公益任务是本洲大允王朝有个城镇出现了邪事,他们本地解决不了,递交到玄山仙宗来,请求帮助。
因为据说闹出的只是小事,无碍人命,所以把他们几个刚筑基的派出去就行了。
但头一次要下山,梁满谷还是如临大敌:“我得去和师兄们讨点防身的法宝。”
白露举一反三:“我能不能把我们求索带上……”
“肯定不行啊!”孟采青笑呵呵地道,“我还想把我大师姐带上呢。”
白露一听,那不行啊,“那我还想把我导师带上。”
孟采青:“?这不是比赛吧师兄。”
白露:“噢噢对哦。”
三人商量好,收拾包袱行李,在金玉台见面。
白露回去,让求索帮他打包了一些衣服和吃的,想想把自己画的符也带上了,然后去出发点汇合。
金玉台上,只见梁满谷、孟采青已经到了,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司机——一只硕大的鸟蹲在栏杆上,正低头梳理自己缺了一点的羽毛。
“白师兄,这就是大师姐派来指点咱们的罗罗师兄,”孟采青客气地道,虽然罗罗并没拜入玄山,但家族世代待在玄山山脉,也给玄山打工,叫声师兄还是可以的。
“那就是白露师兄了,罗罗师兄……对了,您的羽毛怎么了,没事吧?受伤了的话,要不要还是休息?”
罗罗鸟扫了一眼白露,筑基境初期,紫府未辟,空空如也,一眼看得清的修为,发辫中装饰了灵石,相貌足够出色,却没有表面那么修为低浅——
这就是剑尊弟子,传说中的丹鼎天才了!
嗯,这话说来有点怪,却是玄山的真事。
于是罗罗也客气地点头,继而淡然解释自己的伤势:“无碍,这是与邪修搏斗导致的,已经快好了。”
梁满谷佩服地道:“师兄还和邪修搏斗了,真乃我辈楷模!”
罗罗矜持一笑:“这都是应该做的,为了保卫玄山,我虽没拜师,但自认也是玄山一员……此次宁师姐点了我出行,便是对我的信任,唉,我都说不用了,宁师姐还非要给些灵石,说辛苦我了。”
白露嗯嗯点头,“原来师兄是外包弟子。”
罗罗还以为他说外门弟子,表面谦虚内心充满得意地道:“微末修为,还当不得外门弟子。”
虽然他修行没那么快,更卡在筑基如此久,但是只要给他机会,说不定也能风生水起!
此时孟采青拿了几件披风和纱笠出来,递给白露一套,贴心地道:“师兄也穿戴吧,路上风大。”
“好的,谢谢师妹。”白露穿好了披风和纱笠。
罗罗看着他的装扮,嗯,这个装备虽是统一的……却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一个人,有点恶寒,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却见白露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似是疑惑地望了回来,赶紧露出外包前辈的和蔼之笑。
白露就也甜甜一笑。
第18章
白露他们要去的,是大允王朝一个叫青龙镇的地方,距离玄山仙宗的路程,根据罗罗的判断,只需要他飞三日多。
这期间,他们都不落下休息,就连吃东西也是在鸟背上,反正罗罗已经辟谷,可以不休息一直飞。
“你带了什么?看,我九十八师兄给了我好多,罗盘,丹药……”鸟背上,梁满谷显摆了一下自己的装备。
“我也带了一些符,我自己画的。”白露把自己画的符给他们看,其实他身上还挂满魔法道具,就不好晒出来了。在其他人看来,白露那一身都是装饰,华而不实。
孟采青拿了张画着凯尔特盾结的守护符,有点看不懂,甚至觉得像白露的编织样式:“这花样倒是新鲜……”
“你这个……”梁满谷欲言又止,这能有用吗?白兄是不是强行说自己画成功了啊。
“我画了好几张,不客气,一起试用。”白露一人给他们塞了一张,连罗罗都塞了一张。
“给我夹在羽毛里吧。”罗罗怎会拂了这位剑尊徒弟的面子,爱好么。
孟采青客气地收了起来,心中却也有点疑惑,虽然她不是符箓法脉,但感觉这不像是什么正经符箓……
白露又打开自己打包的苹果派,一人一个。
“白兄真是思虑周全啊。”梁满谷立刻忘了符箓的事,非常热情地帮忙随身携带的一只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小鼎加热苹果派。
“罗罗师兄你要尝尝吗?”白露礼貌地问了一下罗罗。
“我已辟谷……说起来你们怎么都不辟谷哇。”罗罗心道按理说这三个都是内门新弟子中的佼佼者,怎如此不绝六欲。
“不急,我们也不是不辟,只是还在轻断食境,辟一天吃一天,还要时间的……”梁满谷把白露那套理论给罗罗师兄灌输了一下,又极力推销,“而且这频婆果是白兄在山里捡的,可好吃了。”
“师兄我就住在山里,那频婆果又酸又硬,我还能不知道吗?”罗罗笑起来,“你们是不是轻断食久了,味觉都不对,这饥一顿饱一顿,更容易暴食哇。”
“师兄你尝尝呢?”梁满谷不听他说,直接把自己的苹果派掰下一块,抛到空中。
罗罗立刻一个提速,头一仰,准确地叼住了苹果派,刚刚入口,就“嗯?”了一声。
这频婆果他以前在林子中也吃过,酸甜干涩,可是被加入糕点里一烤,那酸涩居然变成了甘甜,只有一点点酸味,反而成了独特的风味!
不像一些蕴涵灵力的食物,这纯粹是味觉上的一种享受,而且十分契合他作为羽族的喜好,想起了儿时在林中觅食的简单快乐。
“烤这种派,反而就要酸一点的苹果更好吃。”白露又分了一整个给罗罗,“不会坏了师兄的修行吧?”
“唔不会不会……其实我也辟谷没有多久。”罗罗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就是因为什么都想要,他修行进度才有那么一点点慢。
若是心性坚定些,说不定都能考上玄山弟子了呢。
“说起来,有件事问出来不知道会否冒昧。”梁满谷吞吞吐吐道,“看得出师兄是罗罗鸟一族,自名罗罗,我听闻,罗罗鸟都是群居,想必师兄亲朋也有住在玄山山脉的吧?”
“当然了,我们一族住在玄山很久很久了。”罗罗不明白他要问什么,“你直说吧,怎么了?”
“就是,师兄叫罗罗,那师兄若有兄弟道号叫什么?”梁满谷终于问出来了,他一听到罗罗师兄的道号就想问了!这听着可不像个正经名字,咋就叫自己的种族名。
罗罗:“我哥叫罗罗哇。”
一样的名字?
此时白露还比较从容,自信满满地说:“可能有的地方是不用避讳亲族名字的,可以和长辈叫一样的名字,反而表示尊重。”
“?”梁满谷:“罗罗娃吗?”
罗罗:“不是,你仔细听好了,我叫罗罗,我哥叫罗罗,我母亲是罗罗——”
这下子白露也一起陷入了迷糊。
是我汉语听力有问题吗?还是同音字?我学汉语学疯了??
白露震撼地道:“师兄你们全家都一个名字啊?”
“你还是没听懂,多罗罗——”罗罗忽而鸣叫了一声,叹气道,“我刚才说的每一声分明都不一样,只是你们人族听不懂罢了!”
“这、这样,我懂了。”梁满谷擦了擦汗。
罗罗鸟鸣叫声就这样,多罗罗多罗罗的,但是人家每一声其实都有不同的含义……
孟采青凑近了,小声对他们说:“其实大师姐在册子上,都标记为罗罗甲乙丙丁。”
白露心里大喊幸好那时没去拜会他家人,这怎么分得清:“那么多鸟口,天干地支用完了,岂不是还要甲辰、戊戌这样排?”
孟采青:“那不然呢?你们想不想知道师兄的编号?”
梁满谷继续擦汗:“算了吧,反正我也记不住。”
“对了,罗罗师兄,我之前听说关于你们妖修的故事。”白露倒是又想起听过的八卦,“你们羽族和哪一族关系最近呢?木族?”
“哈哈哈,哪能这么简单论之,你是不是听人说我们妖修内部关系甚至比其他异族之间更差了?”罗罗笑道。
“可世事无绝对,这世上既有成为至交好友的羽族和水族,也有的羽族宗门,收弟子还要严查祖上十八代都要是羽族,光长翅膀不飞的还要被他们孤立。”
“……这么严格?”
“要不是修为不够他们还想查前世三生的……”
“……”
“所以没办多久倒了。”罗罗鸟不在意地继续说,都不知道他们奇怪什么,这不就和人族千奇百怪一样,有玄山仙宗这样什么族都收的,有坚信唯有人族就是未来红尘之主的,还有仰慕魔修起个类似名字的哇……
都说正魔不两立,但貌似也有些魔修偷偷到正道地盘做生意玩耍,反之亦然,万事不稀奇。
……
就这么且飞且聊,三日后,黄昏之时,白露在山脉中看到了许多漂亮的房子,高墙牌坊,园林绿化做得也很好,这种人间富贵气,和玄山仙宗的建筑比起来又是另一种风格。
白露探着脑袋道:“是不是就这里呀?”
罗罗“唔”了一声,“差不多了,我找地方停。”
“这个青龙镇还挺繁华,家家户户都那么富裕,我们住在哪呢?”白露都想下去参观了,虽然以他的词汇量不能很好形容。
“这?这可不兴住啊!”罗罗笑出来了,“小师弟没见过吧,这里都是陵墓咧!”
“啊?”白露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那些富丽堂皇的地方,居然都是死人住的,再次遭遇知识盲区,那确实不兴住。
“没错啊,陵墓也能修得华美更胜人间住宅。你年纪小,约莫不知道,整个青龙镇,几乎都是陵户。”罗罗怎么说也活了几百年,“此处风水大好,一直是大允王朝皇室陵墓所在之处,你看下头,百里青山,金棺连塚,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间贵族。
“有陵墓,就要有守陵人啊,他们负责年年祭祀、洒扫,平时就耕种祭田。久而久之,户数也越来越多,户连成村,村连成镇,可以说,整个青龙镇吃的都是死人饭。”
这可让白露长知识了,原来还有这样的职业丧葬小镇。
“咱们马上就到青龙镇了。”罗罗在镇外找了个地方落下来,然后旋身化为了一只圆圆胖胖的小鸟,看了看他们三个,选择了停在白露肩膀上。
他看白露最面善,讲话温温柔柔的。
白露也转头对罗罗亲切地笑了笑,哎呀我的好朋友~可惜不方便和你相认。
“好啦,我就负责到这里。”罗罗仰着头道,“接下来没事我是不会说话的,只看着你们。”
资料就在孟采青手里,她抓了抓头发,虽然在苍云台跟着大师姐干了很久活儿,但到人间还是第一次。
三个人其实都算涉世未深,尤其是白露这个留子,根本没有在这异世凡间生活过,光看过一点点古装剧。
你看我,我看你,孟采青只好硬着头皮安排:“呃,那你们俩在这儿等等我,我去找陵令府邸,本是约好了在镇外迎接,也不知道怎么没来。”
孟采青手捏法诀,整个人就随着滚滚黑烟没入了土中。
因为这里都是陵户,也就和其他城镇不一样,都由专门的陵令和陵丞管理。
孟采青去探路,白露和梁满谷就原地活动一下身体,坐了三天的飞鸟,身体也僵硬了,梁满谷更是原地来了套拳。
“白兄啊,我感觉到有些口渴了,你稍待,我去前方的人家讨些水喝。”梁满谷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说道。
“你等下,我带的果汁还没喝完。”白露拿出一壶果汁,真诚地递给他。
“……我想喝点甘甜的井水!”梁满谷不肯要果汁。
“那你再等等,我好像还有一些醍醐酥,吃了之后止渴生津。”白露又去掏包袱。
“好了好了,”梁满谷气呼呼地道出实话,“我其实就想找个地方炫耀一下身份,在峰内我是二百七十一师弟,出来了我还不得是满谷仙尊?”
白露:“……”
至于为什么不去陵令家炫耀?那陵令也是常去城里复命的,要接触,就去接触毫无修为的淳朴百姓,否则岂不是锦衣夜行。
梁满谷说完了,又对白露说:“白兄,别装了,你筑基都要催我们夸你,你一定懂我的虚荣。”
白露:“……你快去吧。”
罗罗嘎嘎一笑:“二位师弟倒都是真性情哇。”说完又赶紧闭嘴,眼睛转了转,他说了不再说话的,嗯这句不算。
梁满谷到镇口一户人家敲门,“有人吗?”
“谁啊。”门内有犬吠声,接着是人问的声音。
“本座有事相问。”梁满谷矜持地道。
那里头过了一下,才有人提着灯开门,一照之下,看清楚了叫门的是个眼下青黑浓重、还提着剑的陌生男子。
再看细节,腰上还有令牌、葫芦、罗盘等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不由神色微变,畏惧地道:“我们是良善人家,仙人要什么尽管说,小人可奉上三牲。”
果然叫我仙人!
可惜了不是仙尊,虽说吧这尊字在玄山已经不值钱……总之梁满谷顿时浑身像吃了极品丹药一样舒爽,就为这一句,来值了,“倒不必三牲。”
给碗水喝就行,没水也没事,其实他也不渴,聊聊。
那主人家脸色却是更惨淡:“仙人要童男童女?”
梁满谷意识到不对了,错了吧?他打量下自己,有点气急败坏,“难道我像什么邪魔外道吗?我是玄山仙宗弟子!”
一下都忘了装“本座”。
主人家听到是玄山仙宗弟子,脸色稍微松了松,然后有点尴尬地笑了起来:“天色昏暗,我没看清,冲撞了玄山仙人。”
玄山仙宗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而且青龙镇的确商量着求助,人人知道,只是这位仙人形象……主人家小心又瞄了几眼。
梁满谷想找人炫耀,却不是想欺负人,摆摆手:“小哥说什么呢,是本座没休息好,脸色差了点,本座只是讨个水喝——”
这时候地上黑烟滚滚,拱起一个土包,然后孟采青钻了出来,呼呼道:“师兄,找到了,那陵令昏死过去了!”
她不是刻意,但开口声音便很大,人人都听得到。
主人家嘴巴张了张,看到浓浓的诡异黑气之中冒出个女娃,还嚣张嚷嚷说什么陵令昏了,立时浑身寒颤,惊恐地看着他们。
“什么?”白露一听也从夜色中走了两步,摘下纱笠,绿眼睛在夜色里莹莹亮,面孔漂亮不似人间。
主人家:“……”
只见这位年轻小哥哇一声哭了:“你们别杀我!”
三人一鸟:“…………”
难道我们很像什么邪魔外道?
“……此话从何说起,我们都是名门正派子弟。”梁满谷咬牙切齿地道,又小声说孟采青,“都说了你应该修驾云术!”
孟采青反道:“我还说你出门怎么没扑点粉呢。”
两人争了两句,见那小哥更害怕了,都堆起和善的笑,把自己的身份令牌给他看,也不管人懂不懂识别,“我们真是玄山仙宗的弟子,是你们青龙镇求助,才派我们下来的。”
“方才我去找陵令,因为原本说好他要来迎接我们汇合,谁知我找到他府上,听说他家里办丧事,据说又出了怪事,他昏死过去,我便来找我师兄们报一报。”孟采青徐徐说着,语调平静,想借此让对方也镇定。
可惜对方上下牙打架,两眼无神,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白露默默走过来,往这人哇哇哭的嘴里插了一块苹果派。
有毒?不对,有糖!
身体逐渐不再颤抖,平静下来也想通了,这些大仙要杀他当下就杀了,年轻人道:“那各位仙人真的是来帮我们青龙镇的?嚼嚼嚼……那陵令老爷没事吧……”
这陵令府上现在正乱着,孟采青看他仪态还不错,年纪估计也能做事了,便问道:“据说和之前一样,你有没有亲眼目睹过?能不能详细给我们说一遍?”
之前给的资料里,已大致说了,是在丧礼仪式上棺木自己动起来,一开始大家以为诈尸,后来发现尸体并没有动,便觉得可能是什么精怪作祟。屡屡如此,只是最近一级官府有炼气士也无法找出来,只能上报求助。
年轻人吃了甜食,心情稳定很多,“我常作礼生,曾经去太常寺受训,为皇家丧礼唱祝,镇上人家有丧事,也喜欢请我去,所以我看过好多次……”
可能也是被吓了几次,让他胆子都有点变小了,见到他们吓得不行。
“这两个月来我们镇上丧礼十有八九都出现了类似情况,我看得多了,我发现每次到了净棺的时候,棺木就会开始乱动。叮叮哐哐,里面的陪葬品都会倾倒出来,有一次甚至把我三大爷尸身倒出来了……最后往往什么仪式也不能继续,折腾到受不了,草草下葬。”
都说事死如事生,多来几次,就算没出人命青龙镇的人精神上也受不了。
“十次有八九次,那是八次还是九次,剩下一次呢?”白露追问道,他不懂什么大概,还以为这就是实数。
年轻人呆了呆,没搞懂仙人说话咋这么实诚,他就是个虚词,“……呃,九次,其实是剩下一次我没去,据说也闹了,只是我没看到,那家是我们这里的大社主。”
年轻人解释道:“这里的坟户各自有负责的墓,分属不同社。那位社主祖上是青龙镇最早的坟户,负责咱们大允开国天子的皇陵,他家里人也最多,自家就有人能唱礼。”
“那为什么他家就没有出事呢?”梁满谷怀疑道。
“不是的啊,因为陈社主家看到这样的情况,尤其是和他家同时办丧的人家出事,他们索性暂停了。去世的是他家老太爷,不愿对老太爷不敬,于是宁愿停灵直到现在,到处找风水镇物,只希望等到事情解决,可惜全镇束手无策。”
年轻人眼巴巴看着他们道:“幸好盼到了各位仙人,还请仙人垂怜……嚼嚼嚼。”
……
这年轻人叫宋茂生,白露一行三人一鸟要去陵令府上,他弱弱提出自己能不能跟着,因为从没看过仙人收邪。
梁满谷大喜,不等其他人说话,立刻答应了,然后才一本正经地道:“看你口齿清晰,又亲历过丧礼怪事,和我们同行也好解答。”
“那我带你们一起土行?”孟采青有一丝不自信,卷着几人一同土行。
“咳咳咳!”
“咳咳——”
白露从土包里跳出来,捂着嘴等黑烟消散,只感觉自己一头沙土,原地抖搂了几下。倒是梁满谷脸上黑了点,倒显不出他的黑眼圈了。
陵令府上的管家一直等候在此,看到玄山仙人带着其他仙人回来了,赶紧见礼。当然,如果不是检查过孟采青的公函,他也不敢想这些是仙家子弟……
“仙人快请啊,我家老爷已经醒来了。”
陵令府人很多,因为本来今天就办丧事,亲朋好友来悼念,此时许多还未走,听说玄山仙宗仙人来了,都好奇地远远围观,很是满足梁满谷的虚荣心。
进到了堂屋,这里还是白事装扮,棺木也停放在厅中。
陵令是个中年男子,圆鼓鼓的肚子,戴着孝,正在棺木边抹泪,旁边还有人在安慰他:“陵令不必担忧,如今玄山仙人也来了,老太君定能入土为安……”
“老爷,仙人们已来了。”管家通报一声。
陵令扶着桌起身,欲语泪先流,想要拉住仙人的手哭诉一下,看了下第一个是女仙,好像不太合适,第二个黑眼圈忒重,好像仙气不浓……算了,第三个,眼睛绿绿的,难道是传说中的妖修。
陵令和第四个人四目相对。
宋茂生拉住他手:“陵令,您没事吧?”
陵令:“……”
第四个是自己镇上人。
陵令干脆蹲了下来,抹着眼泪:“终于把各位仙人盼来了!我长于祖母之手,却让老人家如此受罪,真是不孝啊!真是后悔,早知如此,我宁愿继续停灵……”
只是天气逐渐热起来,也不好停灵太久,他也是没有办法。
“事情我已经听管家说过了。”路上三人就商量过,此时孟采青说道,“陵令,请容我师兄探查一番。”
“都听仙人的。”陵令对之前扶他的人道,“陈兄啊,这下你家老太爷也能入土为安,你总算可以歇歇了。”
那个就是家里去世老太爷停灵更久的陈家人,今天来参加了葬礼,此时同样心情激动,充满期盼地看着仙人动作。
只见梁满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罗盘,这是他下山之前在师兄那里哭求来的,他自己还炼不出这样的好东西,他冲白露挤了挤眼睛。
这罗盘据说还是早就下山游历的十八师兄炼的,后来一届届传下来,直到他手里。
这罗盘上头有很多格子,一圈又一圈,和普通罗盘不同的是有一圈写着“灵”“精”“怪”“煞”等等字样。
“待我启动天元罗盘,自然能知道是什么闹事。”梁满谷信心满满,找到了之后,他们三人合力殴之,小事一桩。
这筑基境的任务,本来也不会有多难,何况他们三个玄山天之骄子齐聚。
看,罗罗师兄更是蹲在白露肩上,都快睡着的样子,对他们不知道多放心。
“咦,这里是什么?”白露眼尖,看到煞旁边写了个“师”字,“错别字吧,尸?”
他多么眼尖啊,都能帮人捉虫了。
“没有,这个代表我师尊。”梁满谷小声说,“可以躲着师尊走……”任务你一年才做几次,师尊却是天天都可能出现在背后踹你,这才是首要研发的。
哦,导师定位系统。
白露丝毫无法共情地问:“可是躲着师尊干什么?”
梁满谷:“……”
我跟你们这种……反正就是没得聊!
第19章
梁满谷拿着他的宝贝老罗盘念诀:“紫微敕令,无处遁形!”
指针抽抽起来,转了几圈,对准了“精”,另一层则是巽卦和箕宿。
是有东西成精了,这个不意外,那么巽卦和箕宿代表的是什么?精怪的方位?
巽卦是东南方向,可是这屋子东南方向全都是丧葬用品,有吃的喝的,有装祭食的罐子,有扫棺的扫帚,还有纸幡……梁满谷经验尚浅,一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梁满谷眼珠转了转,跑到白露身边,小声说道:“白兄,我已经看出来了,我敢打赌,就是他家装祭食的瓶子。”
白露也看了一眼,他虽然不懂东方风水,但好歹也筑基了,而且作为优秀的巫师,对能量极其敏锐,盯着瓶子看了会儿,觉得可能不对。
刚想和梁满谷赌,白露肩上的罗罗鸟没忍住,低低嗤笑了一声。
梁满谷立刻懂了,嬉皮笑脸地道:“多谢师兄。”
罗罗愕然,又不好发作,只是把嘴闭上,决心这次真的再不说话了。
可惜啊……白露惋惜地看了一眼梁满谷身上的法器。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好朋友。
孟采青也能感觉东南方位确实有不一样的气息,只是以他们的修为和经验,还无法完全确定。还是梁满谷鸡贼,套到了罗罗的话。
“陵令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了,你们大可以继续操办丧事,我保证明日清晨,可以正常出殡。”梁满谷对陵令说道。
陵令听他保证,松了口气,“有劳仙人了啊,还请稍待,先前一阵闹,许多东西砸坏了,已经遣人重新备好。”
他们这里都是陵户,几乎人人都有和丧葬有关的技能,很快就准备好了。
陵令家已经吹打了几乎整个白天,如果不是闹邪祟,这会儿都已经送库完,开始守灵了。
所谓送库的库,是库房的意思,就是把给死者的一切纸扎的活计,比如金山银山、房屋、牛马等等都找一个地方烧了。
这一步要在出殡之前完成,先给亡者把下头的家布置好了。
白露看着这些纸扎无比精美,毕竟青龙镇是皇家陵户,皮纸糊就,彩绘精致,让他忍不住道:“好漂亮。”
可惜啊,他知道这是送给亡者的。
陵令听出来仙人也觉得这做工精美,连忙道,“我们纸扎手艺也不是只能扎这些,仙人喜欢,我叫人扎纸鸢给你。”
白露一时对陵令大为赞赏:“好人!”
青龙镇发丧送库都在镇外边一点的空地,这样不容易引起火灾。要在以往,下午天黑之前都已经送库完了,现在却是天色都黑了。
但仙人发了话,陵令的家人们也只得拾掇好了,吹唱的班子也跟在旁边,准备一起送库。
“还有这些东西,也要全部重新准备,旧的一起到外头扔了吧,不吉利。”梁满谷拢了一堆用品,让宋茂生帮忙抱着。
鼓手站在最前面,丝弦唢呐分列其后,动静响亮得像是要撕裂小镇的黑夜。陵令一家人都不吭声,跟在后面,一时间天地间似乎只有锣鼓吹打与脚步声。
梁满谷三人单独走在一旁,宋茂生也抱着那堆杂物跟着他们。
从后面看去,灯火下人头晃动,不止是活人,还有数个纸扎人偶,眉目宛然如生,在夜色里瞧着格外教人心慌。就是宋茂生这个陵户子,心里也发怵,脚下不禁离着仙人更近一点了。
到了镇外头,眼前就有岔路两道,一边是青石板路,一边是泥巴路,一边敞亮,一边荒芜。
白露下意识要往青石板路走,被宋茂生小声叫住了:“仙人,仙人,不是那边。”
送库队伍已经熟稔地走上了泥巴路。
“仙人,那一边都是皇陵,对直去便是先帝陵园了,可不是咱送库出殡的方向。”宋茂生小心地给白露解释,“咱们送库在那边的荒地,明日出殡还要到十里之外。”
“十里那么远?”白露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单位,“但你们不是还有那个什么陪葬制度,我以为就葬在皇陵旁。”
宋茂生嘴巴张了张,摇头道:“您说笑了,能陪葬那也不可能是咱啊,便是后宫里的娘娘也不是各个能陪葬。若是陵令老爷立了功,或许还有可能附葬在陵园之外二三里,而且连碑也不得立的。”
这些陵户虽然世世代代在风水宝地守灵祭祀,制作着精美的送葬用品,但他们的坟墓可能非常简陋,只是一个个小土包。
白露心有所感,忽然间明白了之前在数春苑看到的一句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很快就到了送库的荒地,伴着丧乐,扎纸匠的巧工都被点燃了,火焰蹿得老高,火星忽明忽暗,在黑暗游离片刻才消失。
纸扎人偶的脸被烧了一半,纸灰纷飞就像黑色的眼泪。
梁满谷从自己那一堆零碎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开盖往里面一倒,火焰顿时浅了一些,但温度也更高了。
“咦,这不是……”白露感觉自己认出来了,好熟悉的炙热感,“你带了地火?”
梁满谷点头,他临走前装了一点点地火带出来,这是地络中的火焰,至精至纯,也有辟邪的效果。如果能精粹炼化,就是修仙界三大阳火之一的地极阳火。
白露和孟采青瞬间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出来动手了,各自都用火把接了火,把宋茂生围起来。
“仙人?”宋茂生直抖,“这、这是何意?”
“把东西丢地上。”白露抬抬下巴。
宋茂生差点哭出来,他险些以为再次反转,这些“仙人”都是歹徒。看着怀里那堆梁仙人说不吉利的东西,宋茂生毫不犹豫丢在地上,然后自己跑开了。
梁满谷立刻就用地火去点那些杂物,“嘿嘿,吃我玄山地火!”
一旁众人只听那堆杂物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一般,猛然腾飞,连同一旁燃烧到一半的纸扎人偶竟也一同飞旋起来,就像之前每一次丧礼的诡谲场景,所有东西冲撞来去,引起惊慌尖叫。
而白露三人早有预期,不管场面多乱,站在各自的位置不动。
燃烧的纸扎人飞过来,就像要亲吻白露一样,他也只是偏了偏头。
三人任纸扎狂舞,只用点着地火的火把去烧目标物。
黑暗中也分不清烧中了什么,所有杂物轰然砸在地上,然后从中传出了一声尖啸,几乎把纸灰都震得再度飞舞:“啊——”
接着便是一个手臂长、穿着长裙的小人从摔在地上继续燃烧的纸扎中爬了出来。
再仔细一看,什么长裙,那明明是扫帚头的高粱穗,一束一束绑好,便像裙子一样围在小人身上。
这小人头发凌乱,倒是个女孩形象,拍打着高粱穗上的火星,又恶狠狠看着他们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露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有点像西方的妖精,不恐怖,甚至有点可爱,就是她在丧礼上捣乱?
“你很不得了啊。”白露不由赞叹地蹲下来说道。
小扫帚妹愣了下,随即怒视他:“你嘲讽我?我知道我灵力一般!”
白露:“没,我说你个子不高,语文底子不得了。”
语气还有点酸酸的,这么小水平都和他差不多了呢……
小扫帚妹:“……”
“藏不住了?果然是你,哈哈。”梁满谷志得意满地大笑,难怪是箕宿,箕就是因为形状像簸箕,和扫帚正是同类。
青龙镇办丧事时,会用扫帚在棺木上扫,同时念动祝词,意为扫财,之后把扫帚放在坟头或一同下葬,可以辟邪。
但如果这辟邪的扫帚自己日久成怪,那就不太妙。
幸好扫帚虽然大闹各种丧礼,搞得丧礼匆匆结束,但不知道是不是实力不够,也没出过人命。只要逼得现形,后面的事对已经筑基境的三人来说就很简单了。
就连青龙镇的人发现捣鬼的原来是把小扫帚,都有几个胆大的都没之前惊恐,一直探首看来,啧啧称奇,直道莫非是不喜欢这个扫帚入土的规矩,才会到处做怪。
小扫帚妹被看得恼怒了,两手捏诀:“斗转星裂,风破!!”
别看它小,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只见平地风起,火焰也被吹得猛然窜动,火舌几乎是擦着众人耳朵掠过。
须臾间风势越来越大,将青龙镇的人都吹得倒伏下来,陵令站不稳,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撞上吹鼓手才停下。
就连梁满谷也迷了眼睛,小扫帚妹机灵,趁机从他腿间跑了出去。
“遁虚化岳!”孟采青立刻反应过来,捏诀钻入土中,去追小扫帚妹。
白露则御剑从另一边追,见者无不惊叹,剑仙!
等他御剑滑行一段时间后,又无人不疑问:剑仙……??
——其实白露筑基后灵力强了很多,但是这小扫帚就在地上跑,那当然是御剑滑行比较方便。再说了,如果一直御剑,他的扫帚冥冥之中也会不满,很容易坏掉的,不是像器灵那样有意识,但类似万物有灵,属于一种玄学。
孟采青破土而出,挟着黑烟一脚踩住了高粱穗,火光一晃,吓得小扫帚妹往后退了几步,掉了几粒穗。
她转头又要从另一个方向突围,岂料梁满谷已经堵住退路。
最后一处,则是白露蹲下来,比比画画用雪羽剑的剑尖抵着她。
三个人围着小扫帚,一想到他们第一次任务就如此成功,拿下了欺压良民的怪物,不由得志得意满地互相看了几眼,放声大笑起来。
一个绿眼睛,一个黑眼圈,还有一个黑气未散,围在一起奸笑……
围观的青龙镇居民:“……”
反正和他们想象的降妖伏魔场景不是很一样……
“可恶,可恶!”小扫帚妹气得跳脚,高粱穗也跟着簌簌作响,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厉害,而且看起来比她邪恶多了,让她又是气愤又是沮丧。
白露的剑对小扫帚妹来说太长了,看上去简直有欺负小朋友的嫌疑。
而且虽然这扫帚和他飞天扫帚不太一样,个头都差很多,但他还是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歪头看她道:“你乖一点哦,不要跑了。”
“我知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小扫帚妹咬牙,决定忍气吞声。
她看着白露的绿眼睛和好态度,只以为他是什么妖怪,往前一扑,抱住白露的衣角,“大王,我服了!”
大王,白露心想这两个字意思都不错的,似乎有些作品里出现过这种称呼,和魔尊差不多,都算尊称,于是应了一声:“哎,起来吧。”
梁满谷、孟采青:“……”
“……算了,服了就行。”梁满谷那原本装地火的瓶子,刚好可以用来装小扫帚,他正想把小扫帚妹收起来,听到白露问她:“你为什么要在人家丧礼上捣乱?”
梁满谷只觉得没必要,他不知道看过多少志怪小说,说道:“白兄,这些精怪作怪是没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是本性。”
白露不清楚这一点,只见小扫帚扁扁嘴,果然迷糊地道:“嗯,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办丧事……但他们不还是办了!别说我了!别说了!”
她还不高兴起来了。
梁满谷一念咒,就把她收到了瓶子里去。
“仙人,您的神火,不用收起来吗?”一旁宋茂生饱看一场稀奇,虽然头发也吹得乱了,但自觉以后都有了丰富谈资,探首问道。
“那是地络之火,会自行隐入地下,我就不收回了。”梁满谷淡淡道。
白露小声道:“没学会怎么收吧?”
梁满谷:“……嗯!”
还是个一次性的。
“真是多谢三位仙人。”扫帚虽小,陵令也不敢靠近,他活到这年纪,知道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东西可能越可怕,若不是有玄山仙人在,他们都奈何不了此怪。
陵令爬起来后,隔着一段距离给他们行礼,“还请到府上用膳,三位来了连饭食都没用过,实在是鄙人失礼了!”
“没事,先把事情解决才是。”梁满谷说,何况他们路上一直在吃白露带的甜品……嗝儿,还有点饱。
但现在这小小任务圆满完成,确实可以去青龙镇稍作休息,然后回山了。
送库的冥物都烧得差不多了,众人正碾着火星子,忽听一声旱雷般的暴响从远处传来,就像山崩开一样,连着地皮也震颤,一直传到人身。
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阴寒之感。
“这是什么动静?”
梁满谷远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把罗盘掏了出来,只见指针乱动,在“煞”上疯狂跳舞,和方才小扫帚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那是什么地方?”梁满谷从没见过罗盘这么疯,急忙问。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自从到了青龙镇一句话也没说的罗罗鸟从白露肩上飞了起来,凝视远方,忽而低头道:“邪气成云,旱雷压顶,像是煞物……似在陵墓之间,莫非是你先祖诈尸?”
“那个方向不是他们先祖啊。”白露想起宋茂生和自己说的话,“咦,是你们先帝诈尸啊?”
青龙镇的陵户们皆是如遭雷击,脑子几乎不能思考。那个方向的确是皇陵,而且距离最近的就是大允先帝陵园,仙人一句诈尸把他们搞得懵了。
“怎么可能是先帝诈尸?这周遭的皇陵都是风水宝地,除了仙人洞府,可能就这儿风水最好了。”宋茂生都不及震惊那只鸟会说话,反应过来只失声道。
可是没人能回答他,声响传过来的地方,埋的确实不是先帝就是先帝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十八辈皇家祖宗。
就算不是诈尸,那么大的动静,若是陵园崩裂,也够青龙镇的陵户们倒霉了,追责也要追到他们身上。
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这都够吓人的。
白露三人抬头,都看着罗罗,指望这位前辈给点参考意见,“师兄,这什么情况呢?”
白露对这些东方怪物是两眼一抹黑,不像其他人多少听过些传说,他脑海中几乎没有多少具体概念,就像见了罗罗直喊凤凰。
基本上他对东方怪物的认识,就是天上飞的喊凤凰,地上跑的多半是年兽,水里游的全都是水猴子……
罗罗鸟已经变回了巨大的道体,“这煞物动静大,恐怕不简单,我去探一探,你们带人回镇上传讯,最好是向大允皇城求助,比较近。”皇城热闹,肯定也有修士出没,说不定还有玄山在外的弟子。
说罢不等回答,他已匆忙往皇陵的方向疾飞去了。
……
陵令面色惨白,他今天本来就让小扫帚妹吓晕过一次,被梁满谷和宋茂生左右驾着,半拖半拽往回走。
来的时候锣鼓喧天,回去的时候惊惶失色,一想到皇陵可能出事,所有人都丧气得很。
“你们镇上有没有修行者?”梁满谷催问,外头修行者可能修为不高,只是粗浅的炼气,但多少是个助力。罗罗师兄严阵以待的样子,让他也紧张起来。
陵令这才慢慢回神,“有两个后生,老陈家孙子也有炼气修为,但是——但是他们都不在镇上啊!我们这里的陵户前几年才有恩典,允许陵户子弟也参加朝廷取士,他们都在外头衙门办差,家里不少人也跟着去过活了……倒是逃过一劫啊。”
“那我们组织所有镇上人聚在一起,你也赶紧传讯给朝廷,让他们也找修士过来。”
一行人匆匆回到镇上,兵分几路,有的传讯有的四处通知,叫青龙镇上的人全都起来。
因陵令的官邸最大,门口也最开阔,都聚集到了他家门口。
刚来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交流之中听闻是皇陵诈尸了,可想情绪有多惶然。
青龙镇的陵户们日常负责祭扫等工作,手里也有紧急传讯的器物,负责遇到紧急事宜通知上面,但这么多年,顶多是有自然天灾,从没遇到诈尸这种情况。
而且如果是先帝诈尸……
一个老头大声说:“若是先帝爷起尸,我等若是抵抗,岂不是以下犯上?咱们世世代代守陵,出了事本就该谢罪,怎么敢抗旨……”
陵户之间炸锅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直接辩论起来了,关于如果先帝变僵尸那皇命还算不算皇命,伤先帝僵尸算不算谋逆?
“不准吵了,搞得好像你们打得过僵尸一样!这是起尸,又不是起事。”梁满谷大声说,怎么还讨论起来要不要听皇帝的了。
大家静默了一下,随即是有小孩哇一声哭了,接着就是大人们也啜泣起来。
“行了行了,也没说会放你们受死啊,陵令已经传讯求助,我师兄也去探看了,只是叫你们起来警戒。”梁满谷刚才可能吓狠了,说完看他们情绪还是波动,心念一动,索性把低着头的白露拉过来。
“我这还有位师兄是妖王,等下僵尸皇帝来了他一口就能吃掉!”
兜帽一扯,露出那副异于常人的面容,绿眼睛在烛火下反射着幽光,透出危险神秘的气息。
……如果嘴里没叼着苹果派就更好了。
梁满谷:“……”
白露:“……”
正派和反派,当然是选派!
白露赶紧嚼嚼嚼吃完苹果派,“嗯嗯,吃掉!”
陵户们:“…………”
作者有话说:
有些同学忘了罗罗鸟咋认不出白露,我来前情回顾一下,因为白露之前交朋友时戴了施法后的纱笠,让人看不清自己~
第20章
别说,那些陵户真被镇住了,不再喧哗。
也不知道罗罗那边查到什么情况,真是什么僵尸诈尸吗?
白露对僵尸的了解就是好像跟着家人看过僵尸片,僵尸都穿着官服,那先帝要是诈尸是穿龙袍吗?
一边琢磨,白露一边把自己画的符掏出来,给周围贴防护符纸。
青龙镇的陵户也看不懂,只小声说这符看起来好神秘,妖王好厉害,玄山好厉害,妖王都能感化。
白露听了欲言又止,算了……
梁满谷看了那奇怪的符,也欲言又止,算了,能唬住这些陵户也行。
贴完符,白露抱着雪羽剑站在外围,既然陵户们已经安顿好,他考虑用魔法查探罗罗的情况了。
他听力灵敏,听到似有木板响动的声音,咚,咚,咚。
白露闻声看去,那声音像是从陵令府中传来的。
但是所有人应该都集合在门外空地了,白露转头问陵令:“你们府上是还有人没出来,被关在门里了吗?我怎么听到有敲门声?”
一看,这陵令一头是汗,闻声身体还抖了一下,“没、没有啊。”
白露眯眼看他,“你急着否认什么,不是应该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少了人吗?”
此时旁边也不知是哪个陵户忽然道:“陵令老爷家的少爷姑娘们怎么都不在身边啊?不会是……”
“跑了,还是被你关门里了?”白露猜测。
陵令脸色顿变,孟采青抓住陵令,梁满谷把侧门踹开,这门并没锁,踢开后,里面也没有什么被关起来的小姐少爷,只有堂内那口停灵的棺材,棺盖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宛如敲门声一般。
封棺的铁钉已经岌岌可危。
“师兄,师妹。”也是这时,梁满谷表情僵硬地看着罗盘。
白露一看,指针又跳到煞上,而且这一次方位不一样了,正是指着院落之中。
“令姥也诈尸?”白露惊讶地看着陵令,他不懂僵尸文化啊,原来僵尸也和丧尸一样是传染的吗?
陵令也傻了,什么令姥……
不对,这不是纠正白露称呼的时候。陵令迸出一声哭号,就要扑上前。可身后人群里不知哪里蹿出来几个少年人,有的拦住陵令,有的进了门去,合力死死按住那棺材。
“你们怎么没走?!我不是让你们走吗!”陵令一看便急了,喊道。没想到他们竟然躲在人群里,根本没走。
“父亲,我们怎能抛下全家人,苟且偷生。”一名拦着陵令的少年泪盈盈道,“再者,我们也不一定逃得了,何苦……”
陵令亦是垂泪,掩面道:“我无颜面对……”
青龙镇的陵户们都反应过来了,有帮着一起按棺木的,也有指责陵令居然遇事想偷跑的,一时再次乱起来。
“不如咱们也各自逃吧,否则这里也要起尸,再不跑来不及了!”
“不可啊,这里至少还有仙人坐镇,咱们怎么有僵尸跑得快。”
“我说,不是已经向朝廷报信了吗?”
话赶话说到这里,梁满谷忽而拽着陵令的手:“为什么皇城还没援兵过来,你真的报信了吗?!”
陵令眼睛抽搐了一下,在众人的视线中,艰难地道:“我……不敢……”
皇陵诈尸,这么大的纰漏,一旦朝廷闻讯,也许能叫到在皇城的修士来帮忙降服诈尸的邪物,但他作为陵令肯定逃不了被追责,说不定阖家性命不保。
因此,陵令才偷偷毁了传讯的器物,还想趁机让家里的孩子都逃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家停灵的尸身竟也有起尸之兆。
所有人皆是哗然,骂声与哭声交杂,“都是你如此不修德,你家老太君才会诈尸吧!”
白露盯着陵令府内,说道:“先别说那些啦,那里面……要按不住了。”
那棺木上按压的十几人面上紫涨,而且白露能感觉到,那下面杂乱的力量就要出来了。
“所有人以此为界,退回去!”孟采青指着一张符铿锵有力地道。
在如此混乱的时候,玄山仙人一呼,众人无从选择,只能听话地退去,陵令也被家人带回了符纸范围内。
几乎是同时,那压棺木的人都随着棺盖猛掀起,被气劲震得飞出去,滚在地上。
阴寒的风从府内里吹出来,发出诡异的声音,几乎吹得人骨缝生疼,长长的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夹杂其中。
这下子陵户们连呜咽也不敢发出声,更没心情去指责陵令老爷了,只是紧紧抱着家人缩成一团。
白露三人本以为他们的责任是组织百姓警戒,和邪物对上的几率很小,可眼前竟就出现了一个。
白露问梁满谷:“你先上?”
梁满谷也问孟采青:“你先上?”
孟采青反问:“一般不是剑修先上吗?”
对哦,他们一个器修一个法修,白露才是剑修啊。
“……当然是一起上啊!我从正面,你们绕到两边。”白露握着剑进了府,那棺木打开后一时还没有动静,但阴寒之气已经越来越盛。
他以一个防守的姿态站在巷边,心里也有一点点虚,主要是做体育生经验还不足,这就要实践近战打丧尸了。
离棺木越来越近,阴寒气息也越来越明显。
白露屏息,感受风元素的流动,忽而,棺木里极快地射出一物,速度极快地向白露扑来。
他猛然抬手,横剑向上,剑脊堪堪挡住了一双从天而降青黑发臭的手!
那双手指甲极长,几乎要碰到白露的眼珠。
它属于一具干巴的长着獠牙的尸体,明明死了并没有多久,竟浑身干瘪发黑,胸口处塌陷。
方才它就像某种动物一样从棺木中跳出来,虽然被白露挡住,但力道极大地一旋,就卸力落地,发出一声吼叫:“呜!!”
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远处竟有隐隐的“呜”声传来,像是和它应和一样。
“不对,”孟采青在左侧,看清了尸身的胸口塌陷和举动,“这是伥尸!”
她当机立断,掏出了怀中的宗门令牌,咬破舌尖,在上面画了一个符文。
这是大师姐教她的方法,如果遇到生死危机,这么做苍云台自有感应。但她如此呼救,不是为了一具伥尸。
做完这些,孟采青才说道:“师兄,传说煞中最凶者为血尸煞,受阴丧之气,还可以将死尸召起,为自己所用,如同煞中王者!而且这些伥尸身上都带毒,切切小心!”
谁能想到,青龙镇会有这样邪祟凶煞。
世世代代吃死人饭,许多陵户多少也读过一些葬书、风水书,但也只有极少数长者才听过,所谓尸煞,据说出自养尸地,也就是大凶之地埋了死人,凶煞之气蕴养之后,才会转为尸煞,尸煞中最凶者,才是血尸煞。
但是对他们来说,哪怕普通诈尸,也属于传说中的传说,也许其他地方出现过,但是青龙镇的人是从来没见过的,也从来没想过会见到的。
“祖母——”伥尸已经面目全非,寿衣也被腐蚀了,陵令连番接受打击,难以控制情绪,一声悲鸣。
一旁的陈社主拉住陵令,惊恐地道:“陵令莫要做声啊。”
果然,原本和白露对峙的伥尸听到动静,像听到猎物的声音,立刻锁定陵令的方向,向他们飞扑而去。
霎那间,陵户们大叫,陵令满脸惊恐。
孟采青和梁满谷待要去拦,眼角瞥到正面的白露竟没有动,放任伥尸从自己身边越过去。
下一刻,便知为何,那伥尸还未靠近,先时白露贴的奇怪符纸一亮,无形的屏障令伥尸身型一滞,难以向前半步!
陵令和陈社主只觉得伥尸的腐气都近在眼前,眼睛发直地互相搀扶着坐在地上……
凡人不明内情,梁满谷和孟采青却是一下从心惊肉跳、出手不及的焦急,成了震惊万分。
怎、怎么会?!
这符上的盾结表明绝没弄错,就是白露所绘的符,但效果却是让人瞠目结舌。
上一次见面时,白露还在“鬼画符”,他们可以确信白露一点基础也没有,可现在,经过白露的潜心研究,这张符竟能阻挡伥尸?
这简直比伥尸还要吓人了……
梁满谷嘴张了几下,才发出声音:“白兄,你的符?!”
“干什么,我是剑尊弟子,双修天才不是很正常吗?”白露揉了揉腰,要死啊,明明晨练了怎么还是会闪腰,果然不能没热身就运动。
梁满谷、孟采青:“……”
你也知道你是“剑”尊弟子啊!!
双修对天才来说是正常,但这双怎么是丹鼎和符箓——
值此危急时刻,白露也来不及和他们炫耀了,心中悲鸣着再度扑上去。
伥尸察觉到,回身要攻击,但灵巧的风元素已经死死锁住它的身躯,只能木愣愣面对白露贯彻灵力、势同风雷的一剑刺来,穿胸!
白露冷冷抽剑。
伥尸:“吼——”
咦,怎么没死透?
白露有点尴尬,回头求助地看着孟采青。
孟采青:“……师兄,头。”
哦,还以为和吸血鬼一样攻击心脏呢,原来真和丧尸一样。
白露闻言手腕一翻,瞄准头颅,以剑作刀,一剑将伥尸头颅斩下!.
罗罗翅膀一扫,收回来时赫然是几条血痕,而且很快便腐烂直至见骨。他也已经发现,自己面对的邪物非一般棘手了,竟似是一种很厉害的尸煞。
面前的尸煞虽然是人的尸首所变,但现在只能说有部分人形,浑身高度腐烂,煞气浓到在身体表面凝结出晶莹的粘液,獠牙外翻,背后的脊骨更是长出骨刺。
一双赤红的眼睛并不像伥尸那样空洞,竟还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就像两点鬼火,在夜色里十分显眼。
在尸煞身旁,还聚集着十几条伥尸,它们虽然不像尸煞一样能够腾空飞行,但速度也很快,甚至能够跃起丈余,让罗罗必须时刻注意飞行高度。
“呜——”尸煞低吼一声,伥尸们竟是放弃了一起无用的围攻,转而朝着青龙镇的方向前进。
这种几乎接近人的智慧让罗罗更为忌惮,他虽然不了解煞物,但猜到这尸煞如此厉害,必然有异。
它诞生自理论上的风水宝穴,下方地络相接,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那一丝地火……又或者是被丧礼中阴丧之气刺激醒来?
何况这可能是大允皇室,要真是大允先帝,说不定还有天子之气!
但是此时此刻,连玄山外门弟子都不算,顶多算外包弟子的罗罗却没有索性避让等待救援,而是自己上去拦拦看。
说来惭愧,这倒不是他罗罗对玄山道济天下的口号多有认同感,或是有多么担忧青龙镇上的小弟子们和陵户……
而是罗罗卡在筑基大圆满境已经十年之久,这十年他想过各种方法。
如今面对难得一见的尸煞,不禁想到,若是生死危机能够让他破境呢?
罗罗心思一转,凝聚灵力,“罗天焚羽!”
背上几十根隐隐透着流光的翎羽从血肉中生生拔除,立在空中片刻,旋即锁定目标,疾射血尸煞与伥尸。
这是罗罗修行凝练多年的保命绝招,为破境,他下狠心了。
思绪流转间,所有翎羽刺入血尸煞身体!
罗罗已经察觉这尸煞想用伥尸让自己分心,索性先不管那些伥尸,只要破了这尸煞,伥尸无需担忧。
血尸煞躲避不及,被翎羽攻击中,嚎叫一声跪在地上。
罗罗小心地轻拍翅膀,靠近了一些分辨,似乎没有气息了?
就是此时,血尸煞一抬头,绿色的毒瘴从他口中喷出,笼在罗罗身上。罗罗吸入后脸色立刻透出黑气,力竭坠地,勉强想用灵力驱逐毒瘴。
可是这毒瘴透着阴毒的寒气,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嘴唇发抖。
血尸煞眼中竟有得意,上前来,长长的指甲就要扣住罗罗的翅膀,将他抓起来吸干。
罗罗心中万分后悔,为何没有抓住机会逃走,竟中了招。可是,就在手指将碰未碰到罗罗的瞬间——
张狂剑意冲霄而起,血尸煞坚硬的指甲被齐根斩断,慌张连退几步。
剑气护着罗罗,罗罗抓准时机,飞遁数里外!
血尸煞看了罗罗身影几息,毫不犹豫转身,朝着青龙镇的方向去了。
罗罗凝起最后力气逃跑,遁出后摔在地上,目光中还映刻着剑光,难以置信。
他缓缓伸手,从羽毛里抽出了剑气的源头,一张黄符,正是临行时白露塞进去的……
没想到,剑意还能装在符箓之中?这到底算剑还是算符。
当时他只是笑笑,视其为游戏之作,让它待在了这里。
可就是这张不起眼、怪异的……剑符,救了他一命!.
“怎么画的符!为什么!凭什么!”梁满谷抓着白露,面孔差点扭曲了。
“仙尊,仙风道骨……”白露提醒他。
梁满谷赶紧舒缓了一下表情,笑容可掬地道:“怎么做到的呢?”
“我灵机一动,就画出来了。”白露还没忘了道谢,“还是用你给的笔,谢谢。”
梁满谷一想到那笔是自己做的,又高兴了几分。
只是心底难免哀叹,此事传回玄山,还不知要怎么热闹……
他俩说话的时候,孟采青已经用朱砂和墨斗在伥尸一分为二的身体上画好镇灵的符号,保证其暂时无法再出幺蛾子,还挺多才多艺。
陵令泣不成声,却也无法指责什么,他祖母已经去世,变成伥尸后,也更加不是他祖母了。
陵令要往尸身那儿走,孟采青怕他伤心过度要拦着。
“仙人,我只是……”陵令说不下去了,索性席地而坐,诵念救苦灭罪经,声音哽咽。
这是青龙镇每个陵户都熟记的,不论是八十老翁,还是三岁小儿,见状无论是否对陵令有怨念,他们都一起肃立,和着陵令的声音一同诵念。
随着越来越多声音加入,渐渐将那哽咽声掩盖。
男女老少的声音汇集在一起,穿透了一切恐惧与戾气。
白露看到,有着狰狞面孔的伥尸,牙齿竟缓缓缩了回去。
他本来在和梁满谷斗嘴,此时见到从未想象过的场景,也站定了,因为不会念经,只能默哀片刻。
垂首默哀之际,阵阵吼叫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比起方才,这动静一听就近了许多,而且绝不止一个两个伥尸。
青龙镇的陵户们还在专注的念经,倒不似之前的慌张,或许这时候他们也只能这样做比较安心。
“难道罗罗师兄……”孟采青脸色有些差。
“不至于吧,之前我还给了他一张符。”白露现在说这话,不像他最初分符时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事实证明他自创的符是真有用,虽然梁满谷和孟采青看不懂。
三人再次看了眼念经的陵户们,这里还贴着不少符,大允朝廷是指望不了了,传讯物已经被陵令毁了,玄山那边传了讯,但不知几时能到。
“走不走?那可是血尸煞。”
“上吧,就咱们仨能打了,跑也没用啊。”
“嘿嘿,”梁满谷昂首道,“就赌一赌,咱们能撑多久!”
白露一抛剑,踩在剑上,御剑滑行。
孟采青带梁满谷土行紧随其后。
伥尸速度非常快,他们还未完全出镇,就在一幢牌坊下相遇了。
那牌坊是某一任皇帝赐的,横梁刻着“忠勤恪守”,坊柱上则是“灵山卫鼎,九重宫铁骨共担;丹心照夜,廿百年桑梓同感。”
十几具伥尸后面便是体型相比更大的血尸煞,赤目冷冷看着眼前的猎物。对血尸煞来说,这些刚刚步入筑基境的修士还不如刚才那妖修。
它虽是从尸体中生出来,却不是寻常伥尸那样的蠢物,也不是尸体本身,具有相当的智慧,否则也不能把罗罗都骗了。
白露一踩飞剑末端,灵力催动飞剑翘起,从伥尸们头顶飞了过去。
伥尸仰头想要抓白露,地下已经凸起一个土包,孟采青和梁满谷跳了出来,梁满谷把师兄给的丹药吃了下去,顿时身型暴涨,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他是体修,“看拳!”
孟采青也抽出长鞭,与梁满谷配合迎战。
虽说二人也已经筑基,梁满谷还吃了增长力气的丹药,但伥尸有十数之众,难免有支应不到之处。
梁满谷一不小心,就被抓了一下,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他闭眼发力,反手抓住那伥尸狠力一击,可也是这时候,又是另外两具伥尸在他胳膊上留下伤口。
伥尸有毒性,梁满谷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些丹药,阻止毒性。
孟采青见了,狠心抬手……忽而听到什么声响,就连伥尸动静都是稍滞。
“破劫灭殃,救苦威光。业火净形,魂归仙乡……”
竟是青龙镇陵户中的青壮年们,不知何时跟来了,口中仍然诵念着超度亡魂的救苦灭罪经。
宋茂生担任过礼生,便走在最前面,念得也最为清晰认真。再仔细一看,也并不全是青壮年,陵令竟也在其中。
凡人的力量低微,但经文汇聚在一处,令那些伥尸身型都迟缓了许多。
梁满谷和孟采青的压力顿时消去不少,更似有新力生出。
梁满谷低喝一声,双拳在两具伥尸脖子一锤,伴随一声脆响,脖骨竟是断去了,两具伥尸立时倒地。
再看另一边,白露独自落到血尸煞面前,盯着血尸煞,手中握紧雪羽剑,回想练剑之时霍雪相的指点,凝起灵力,念出剑招:“时雨——”
一剑斩去,剑光如漫天飞雨,以笼罩之势四面八方压下。
时雨一剑,竟抽去白露身上大半灵力!
剑光几乎照亮黑夜,令人避无可避,悉数落在了血尸煞身上。也更照得白露平时总潋滟濛濛的绿瞳倒映着寒光,面庞近似冷艳,在黑夜中不似平日的活泼,倒被剑光照出十足冰冷。
那些曾经疑惑过这是什么剑仙的青龙镇民,此刻皆尽失声,果真碧眼剑仙!
这凶猛的煞物被剑气锁定,只能硬抗一剑。
剑气在血尸煞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有着浓重恶臭的浓稠血液淌出来,可血尸煞发出一声咆哮,双足振地,吸收着地气,伤痕竟是愈合!
血尸煞退了两步,眼中流露出忌惮,随后赤色闪动。
刚才那一剑光华照夜,让它也忌其锋芒,但是,天生的战斗本能告诉他,要用出这样一剑,低境修士怕是要用了大多灵力——
如此,血尸煞复又往前几步,重新向白露扑去!
就在血尸煞以为白露可能会像梁满谷那样激发潜力,继续出剑,白露却并指甩出两张剑符。
“时雨——乘以二!”
一边正在搏斗梁满谷闻声莫名得很,知道剑尊有剑为时雨逢春换人间,但时雨成以二是什么啊?这是出了什么剑……
再一看,压根不是剑,还是符,只是这符中竟也漫出冲天剑光,梁满谷瞳孔一缩,险些被挠。
什么鬼!这符里还能装剑的?!
没错,白露制作的时候,不止改良了魔法卷轴。
一种,用魔法符号当压缩包,把自己的魔法塞进去,再放点自己的灵力做遮掩,东方外皮压缩魔法卷轴。
这也是为什么孟采青和梁满谷无法发现符咒有任何异样,因为现场的确有白露的灵力从符咒中流淌而出。
还有一种,数量比较少,正是当时白露灵机一动做来试试,也是罗罗分到了一张的符。那张同样散出剑意的符,是白露把时雨剑封了进去。
他想,封什么不是封?如此,才成就了这神奇的剑符。
符咒被引动,两道时雨剑气,投向血尸煞!
血尸煞故技重施,剑气中身,它垂首跪地不起。
但白露是经验丰富的远程攻击巫师,不轻易靠近血尸煞。血尸煞知道无用,陡然往前一探头,张嘴吐出毒瘴。
白露反应迅速,瞬间引动盾结符,把毒瘴挡在面前。
“吼——”血尸煞有些焦躁地吼了一声,这个筑基修士左一张符右一张符,这些符也不知是哪来的。血尸煞的知识储备也不多,毕竟出世不久,只知道这些符让它不好料理,也不知道哪来的。
但是血尸煞也有办法,吼完之后,立刻有几只伥尸从孟采青他们那边的战局抽出,朝着白露扑来。
这倒是让左支右绌的梁满谷二人又松快一点,但是知道白露面对血尸煞,他们还有陵户们诵经相助,白露压力恐怕更大,所以都只是咬牙坚持。
血尸煞调动伥尸,是为了消耗白露的符纸,果然,白露为了对付围攻自己的几个伥尸,连用了几张符纸。
不必多久,白露手上只剩下一张符纸了,随着他抛出去,盾结形成保护层,杜绝剩下的伥尸靠近。
血尸煞腐烂的嘴唇动了动,竟是在笑一般,赤红双目盯着白露。
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倒是有点本事,靠着符箓挡住了这么多的攻击。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灵力毕竟还是太低微,现在符纸也告罄……
血尸煞喷着腐臭张嘴,发出咔咔骨头响动声,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步步逼近白露。
白露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样从容,还有点手忙脚乱,喊道:“你不要太快过来啊!”
血尸煞的笑意更深,像是要尽情欣赏他的恐惧一般,竟当真放慢了脚步。
还好还好,先帝还挺听劝的。
白露松了口气,毕竟他装备栏挂着高级魔法胸针、操控术宝石项链、诅咒发冠……以及今天还没用过的满格魔力蓝条。
要怎么搭配,真的很难选!
作者有话说:
梁满谷:眼尖就是夸你眼力好的意思。
白露:哦……那师弟你头尖尖的~[猫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