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京城衙门。
大堂外,人潮拥挤,百姓眼中带恨,各个手攥成拳,咬牙切齿模样,迫切要见那做遍伤天害理的丞相。
姜恩生搭轿子从衙门前门经过,她抬手将窗子帘掀开一道缝隙。
恍然经过之际,她看见徘徊在人群外的李长财。
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被偷走,每日外出借酒消愁,还打骂妻子撒气的男人。
姜恩生放下帘子,缓缓垂下眼帘。
当初她与余怀之一同登门询问细节,李长财趾高气昂,还狂妄撂下狠话。他的夫人言语中,也透露出他们已经放弃寻找那个被人偷走的孩子。
可现在,他又满脸惆怅地出现在这里。
人心好像都这样复杂,一面狠言狠语,一边却又做出惴惴不安的模样。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姜恩生心想。
马车停了下来。
“姜姑娘,到了。”管家在轿子外说。
姜恩生长长舒出一口气。
或许都有吧。
姜恩生俯身走出来,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下来。
这几日由余大人日夜紧盯,热敷加施以针灸双管齐下,两膝明显缓了过来,只有下蹲时膝盖需格外用力的时候会疼些,走路小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但余怀之还是不许她跑,只要被他看到一眼,哪怕当着府上诸多家丁,他也会不由分说,一把揽过她的腰,狠狠在她嘴角啄一下才肯放了她。
林文忠正好从案牍库走出来,下台阶时转头就瞧见了从后门走来的姜恩生。
他冲人微微一笑,并挥挥手。
姜恩生颔首示意。
林文忠指指自己手上的东西,又朝大堂方向指指。
姜恩生明白他的意思,“你先忙。”
刚走进后院,伙房方向就传来伙夫老头叽叽喳喳的哼唱声。姜恩生听着,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微笑。
半晌没看见余怀之身影,姜恩生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大人到宫里接皇上去了。”
管家解释说。
姜恩生“哦”一声,“我没找他。”
管家“噗嗤”就笑了,“原来姑娘左瞧右看,不是找余大人呀?”
“嗯。”姜恩生说:“我找马桥。”
管家看透不说破,示意姜恩生到偏厅坐着歇息。
姜恩生摇摇头,她心底一片凌乱,根本坐不住。
碎尸案她是从头跟到尾的,但今日最主要的是皇上亲自审讯赵仲恒。昨日晚饭后,余怀之问过她,说要在大堂给她留一位置,她拒绝了。
她不想参与进去,这些与皇上有裙带关系的人,她都不想靠近。
当时余怀之打趣她,“恩生忘了,怀之也是皇上身边的人。”
她撇撇嘴,故作蛮不在乎的样子,“那就委屈我,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衙门外的长街人潮攒动,抗议声,呐喊声,哭声,声声不绝于耳。
明明艳阳高照,却冷的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皇上驾到——!”
门外,太监大声道。
姜恩生后退至背部贴墙,立即弯膝跪下。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很久,她膝盖都开始隐隐发疼,才听见大堂方向传来声音——“提犯人赵仲恒!”
她缓缓抬起头,衙门后院空无一人,远远能看到外面被围栏隔挡住的百姓。
姜恩生起身,提脚一步步走近大堂偏门。
赵仲恒被押上堂,外面围观百姓对他指指点点,唾弃无比。
“肃静!”
衙役怒声道。
姜恩生偏头,朝正堂看去。
赵仲恒发髻一团乱糟,银白色发丝几乎要遮住仅剩几根的黑发,凌乱的头发飘散得毫无章法,像一只在淤泥中挣扎许久的鹅毛,又脏又乱。
他下巴昂起,凶狠目光透着决不屈服。
赵仲恒对上正中座位上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冷笑。
皇上对上他挑衅的目光,执起惊堂木,“啪”地一下,声音彻响整个大堂。
衙役怒视赵仲恒,“大胆叛贼!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说罢,衙役抬脚朝赵仲恒大腿踹去。
赵仲恒“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反应灵敏,作势就要重新站起来,衙役眼疾手快,迅速上来两个人,位于赵仲恒身体两边,死死摁住他。
皇上面色阴沉,目不转睛盯着他,“赵仲恒,你可知罪?!”
赵仲恒忽然狂笑不止。
余怀之朝林文忠看了一眼,林文忠立即拎起放在一旁的水桶,“啪”地一下泼在赵仲恒身上。
“本王何错之有?”赵仲恒冷哼道:“你也配质问我?呸!”
“赵仲恒,朕念你是朕的亲姑父,全心全意信任你,将皇城司全权交于你,”皇上一脸痛心疾首模样,“可不曾想,朕对你的宽容,却铸就了你手中凶器。”
“你拿朕交于你保护万众百姓的权力,当做刺向百姓的利剑,事到如今,你可有过半分悔改?”
赵仲恒骤然扭头,“本王为何悔改?倒是你这背信弃义的羔子,当年先皇驾崩,国之忧患并兼,是我!是你下旨亲封的丞相,替你扫去一切障碍,才让你在那把龙椅上高枕无忧!”
他张牙舞爪,满口胡言的模样,让人万分斥责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姜恩生缓缓收回视线,沉沉靠在偏门旁。
大堂之上,皇上愤怒至极,赵仲恒毫无悔过之意,甚至对所做一切全都不认。
让赵仲恒亲口承认他所做的一切,比登天还难。可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当着全城百姓揭发出来……
这话若由皇上亲口说出,说赵仲恒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些伤天害理之事,他作为一国之君却无动于衷,将会失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口碑;
若换做余怀之或其他任何人来说,更加侧面印证了皇帝的昏庸,有损皇家威严。朝中因赵仲恒一事,各帮派本就各执一辞,如果处理不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难保不会动歪念头。
可若谁都不说,百姓被蒙在鼓里,今日这一当众审理,将毫无用处。
姜恩生无力叹了口气。
正如她前两日在府上说的那样,面对赵仲恒这样的人,直接下令杀了便是。
可如此,好像也有些欠妥。
大堂渐渐陷入混沌,气氛愈发焦灼。
忽然——
“……先皇在位的第一十六年冬,城郊皇家马场,御前侍卫余瀚为护驾身亡。”
姜恩生双眼睁大。
是余怀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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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被人残忍砍锯成段,直到最后一口气停止,都在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肢解!”
余怀之脸颊微微发颤,双目猩红,眼底怒气如暴晒烈日,铮铮怒恨染过瞳孔下的每一根血丝。
“是你,你赵仲恒派人下的毒手!”
余怀之长臂一挥,气焰震慑四方,“带胡青疑!”
姜恩生徒手攥这墙壁,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皇家丑事不可外扬,可余怀之可以自揭伤疤引人注意。
赵仲恒残害朝中忠臣,既可坐实他凶杀身份,又可模糊他勾结外员贩卖|人|体碎片的事实,如此一强一弱将事情真相混为一团,皇上坚定为民做主,甚不顾及血脉亲情的大义凌然,直叫百姓拍手叫好。
如此,赵仲恒自食恶果遭受判决,皇上名声由此大放光彩。两全其美。
姜恩生鼻腔一酸。
只是苦了余大人,自揭伤疤是什么滋味,疼过的人都会懂。
证据,帮凶,矢口抵赖,过程如同从高山之巅跌落而下,又被波涛汹涌浪花拍向空中。
起阳光明媚多彩,终日落西方山头。
赵仲恒一脉诛三族,十五日后午门斩首,念姑母乃皇帝之亲姑母,自皇帝幼时时常关怀陪伴,皇帝心念旧情,饶丞相夫人不死。
此话一出,又引起轩然大波。
不等他们加以议论,皇上继续道:“丞相夫人常年深入简出,吃斋念佛,朕念及旧情,饶她一死。”
“即日起,丞相夫人禁足护城寺,终生不得踏出护城寺半步,不允自尽自残,直至薨毙,日夜为全天下百姓诵经祈福!”
护城寺的秘密,百姓不知,但姜恩生深知其渊。
皇上虽饶其亲姑母一死,可这样的宽恕却杀人诛心,比死还惨。
姜恩生眼眶一片湿润,她小心翼翼看向里面。
余怀之无声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怒气压下,转身之际却忽然看到偏门外的姑娘。
她眼底泛着泪光,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努力扯着嘴角,向他微微一笑,示以安慰。
刹那间,他心底的阴霾,瞬间变成万丈阳光。
他的姑娘在默默陪着他。
不知何时,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她不畏艰险,明知他的前路布满荆棘,也依然义无反顾的陪着他一起。
“退堂!”
衙役大声道。
与此同时,天色彻底黯淡。
众人退至两侧,让出中间宽敞大道,恭送皇上起驾,一日嘈乱就此告一段落。
百姓渐渐散去,留下衙役左右离去,各忙各的。
余怀之站在原地,紧绷整整一日的脸颊,终于在她的面前土崩瓦解。
姜恩生上前,默不作声执起他的双手,带由他的手臂穿过自己腰际两侧,“余大人今日实在英俊。”
余怀之“噗嗤”轻笑了声,腕骨用力,紧紧把人抱住。
“怀之。”
姜恩生轻唤道。
余怀之喉咙一紧,“嗯。”
“今日衙门还是你说了算吗?”
姜恩生仰起小脸,一眨不眨看着他。
余怀之眉心微蹙,渐而又平缓,“想做什么?”
“我想吃衙门的包子了。”她扁扁嘴巴,一手揉揉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