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神剑(二)
坐在门边的宾客只觉一阵风过,眨眼间院中已多了一位戴着幂篱的蓝衫女子。她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闲庭信步一般,一晃眼已经站在新人拜堂之处。
谢扶舟目光一动,叶雪衣身体僵住,叶全非皱起了眉。
“这位客人,”知宾窦关山意识到来者不善,闪身挡在新人身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在下好领姑娘入座。”
门口接人名帖的管事通传声姗姗来迟:“夷安剑宗使者施颂真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如今五境内知道芙蓉剑的已经不多,只是来参加这场合籍大典的宾客,总该对新郎官亡妻有所耳闻。
芙蓉剑施颂真已经死了十五年,夷安宗上哪里又找了一个施颂真出来?
来人摘下幂篱,露出的是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容。少女看上去比叶雪衣还要小些,眼神却是温和淡漠的,比叶雪衣更多一份稳重。
她单手将幂篱合在胸前行礼,低头一笑,便如湖上一支含苞芙蓉,亭亭玉立。
离开东海,施颂真一路南下,半日内便到了南海之滨。
和北境相比,南国气候温暖湿润。恰是春日,名为龙渊的山原上遍地开着繁盛的徘徊花,一眼望去千里之内皆是鲜红。鲜红花原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黑色石城,背靠着龙渊而立。
施颂真捻一朵在手,将根茎搓揉出汁液。淡淡的血腥气从其间逸出。不用将这株花树连根挖出,施颂真已然知晓,这些花朵之下,尽是已经腐朽成白骨的尸体。唯有以血肉为肥,方能栽出这般好的徘徊花。
不愧是刺客之乡。施颂真想。
南国春俗有吃春卷一说,据说在春分之日咬春,可以防病驱邪,有一年的好运气。施颂真虽离故土多年,这点还是知道的。她刚进入龙渊城,只见许多孩子在街巷中欢笑嬉闹,举着风车四处追着伙伴跑,到处遍布荠菜的焦香味。
施颂真不由得皱眉。施颂真察觉到,孟逢春对天山白狐的敌意,决不仅是讨厌狐狸这般简单。
她和纯钧剑灵相伴十一年,没有人能比施颂真更了解孟逢春的笑。面对陌生人的礼貌,面对施颂真的迁就,和面对敌人的嘲讽,孟逢春看似毫无区别的微笑,在施颂真眼里一清二楚地昭示着纯钧剑灵的心情。
只有这只狐狸是不同的,施颂真从未在孟逢春神情中读出过如此森冷的杀意。
孟逢春想杀了她未来的爱人?为什么?
“你管他为什么?”金合欢花不耐烦,“别忘了,想要摆脱这个诅咒,你就必须要爱上这只狐狸。如果孟逢春得手杀了他,你这辈子别想再想起真实的记忆,老老实实在浮川弱水里困一辈子吧!”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怎么阻拦逢春?”施颂真一下一下给白狐顺毛,“逢春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人。”
“为什么要阻拦他?你拦得住神剑剑灵吗?”穆元青冷笑,“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等到你哪天一个不留神,让这狐狸落到孟逢春手上被结果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穆前辈的意思是?”
穆元青压低声音:“一劳永逸的办法,当然是杀了孟逢春!”
“你说什么?”
施颂真手停在原地,被撸成一张狐狸饼的谢扶舟在她膝头懒散伸个懒腰,转头舔一下施颂真的手指,示意施颂真继续。
“放心,这里只是幻境,又不是真的。”穆元青哄她,“区区一个幻影,杀了也没事。”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对逢春动手?幻影也不行。”施颂真皱眉,“何况他是神剑剑灵,什么人能杀了他?”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日看见他,一直问他是不是死而复生?”穆元青一步步诱导,“他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为何不能再死一次?”
施颂真手指蜷缩起来:“那不一样,那次是……”
那次是我害了逢春,不然他不会死。
太多了。这里的孩子,未免太多了。
这样的气氛,也未免太过温情了。
“姑娘,要来一个春卷吗?很好吃的。”一旁摆摊的老人搭讪着问。
“多少钱?”被香气勾起几分馋意的施颂真走近前。
“三文一个,五文两个。姑娘是要?”
施颂真买了两个。付钱的时候,她冷不丁问:“鱼肠剑主辜廿一,可是住在这里?”
正要来接铜板的老人手一颤。
“你知道我在问谁吧?”施颂真微微笑起来,“我想见一见鱼肠剑。”
她将铜板递到老人手中,顺手拍拍对方的胳膊。老人袖中箭矢在射出前一刻卡在膛中,无法再有寸进。
“姑娘是妖?”老人盯着施颂真深红的眼眸,“不,你身上没有妖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芙蓉九剑·剑生芙蓉!
芙蓉九剑名为九剑,实为十剑。前九剑是孟逢春教给施颂真的剑招,最后一剑却是施颂真独创。那时施颂真年少气盛,还没学会收敛杀意,整个人锋锐到就是一把剑,于是剑生芙蓉成了必然见血的杀招。
她为最后一剑起了名字,前九剑也一并有了芙蓉之称,即便它们和芙蓉其实没有半点关系。芙蓉剑施颂真自此声名远扬,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
眼看剑芒将成,谢扶舟不去拦,反手击向施颂真胸膛,想逼她反手回防。然而施颂真不回防!竟是拿出了要和谢扶舟同归于尽的气势。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谢扶舟上,反倒忽略了背后。
力量催生到极致,施颂真眼睛重新染上业火的赤红。她体内那根自己生出的脊椎陡然重又发热,似乎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远处南国使臣团用餐的饭桌旁,有人站起身来。僵硬呆滞的人族皮囊下,银光一闪即逝。
谢扶舟瞳孔骤缩。
“你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