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过分了!那元氏女头儿可万万娶不得啊!”
“快走吧,皇家之事哪轮得到你我插嘴…”
墨色的夜,像一整块无边无际的绸缎覆盖整座京城,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几盏灯笼轻轻摇曳。
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楚聿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那元氏女还没踏进楚家门,就已经跟霍震北结下梁子,他试图回想起她的样子,却连个模子样都勾勒不出来。
“以防任淮暗中勾结设局,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去,朝堂纷争,君主猜忌,边疆战报,还有自己身上牵连着的一纸婚约,桩桩件件全在楚聿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旋转。
他蹙紧眉头,神色凝重,可脚下步伐未停。直到偶尔夜鸟扑棱着翅膀从他头顶上飞过,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高大的朱漆大门静静矗立在眼前,门旁石狮子一如往昔威严气派。
眼前熟悉的景象,使他骤然一愣。楚聿猛地抬头,一块高悬的牌匾上书的三个大字“将军府”硬生生将他带回现实。
怎么又无端端走到这里了…
楚聿自嘲地笑了笑,垂下眼,就在他刚转身准备离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月光洒进缝隙之中,缓缓映出一个老妇人的身影。
“…小公子?是小公子回来了吗?”
老妇人神色犹豫,浑浊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她又往外走了几步,沙哑道:“真是您吗?”
楚聿闻言,脚步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应道:“阿姆,是我。”
听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康嬷嬷立刻欣喜笑了笑,她连忙迈着碎步子下台阶,着急模样让楚聿吓得赶紧劝道:“阿姆别急,仔细脚下!”
康嬷嬷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其他,眼里心里只有面前那位堂堂少年。
“你这小子,怎么能忍心这么些年都不回来看看殿下!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老奴也好吩咐底下人去城门口接您啊。”
康嬷嬷乃长公主秦罗衣的乳母,多年前随秦罗衣出嫁,未曾婚配。因着是自小看着楚珩与楚聿长大的,故而从小楚聿都会亲昵地唤她作阿姆,全当是感谢她多年照顾。
楚聿搀扶着康嬷嬷略显佝偻的身子,嘴角罕见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温和道:“长公主有阿姆您细心照顾,我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
见楚聿竟然还是生分地称呼殿下为长公主,康嬷嬷欣喜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略显无奈。
这要强的母子俩,究竟要执拗到什么时候去?
“夜里风冷,阿姆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还有要事在身,现在就走。”
“有什么事这么急,能让你连家门都不进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而降,楚聿身型一僵,像是不敢相信般缓缓抬眸望去。只见一道身姿高挑的身影正慢慢朝着大门款步而来,秦罗衣虽一袭素色长袍披身,样式简单,却依旧难掩其与生俱来的贵气。
如果说楚珩与秦罗衣相貌相似程度有九成,那楚聿则只有那一双凌厉的眼睛像足了她。略微上挑的眼角骨感分明,不笑时冷漠感十足,但一旦笑起来却又多了几分邪恶玩味之气。
以前楚修岚还在时,天天都会抱着楚聿细细端详,一会儿逗乐一下逗哭,为的就是惹秦罗衣生气,好让她多几分下落神坛的人气。
见秦罗衣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居高临下,楚聿紧抿着嘴,还是将方才同康嬷嬷说的理由又小声道了一遍。
秦罗衣静静地看他瞎诌,沉默几息后,又抬起眼看着他,直言:“陛下赐不可辞。你的婚事虽说前几次都是意外导致,可如今与参政府家的女儿婚期将至,你要好好待在京城,收收心,准备迎娶元氏女。”
楚聿听后眉头紧皱,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有话要说。
夜色昏暗,楚聿皮肤又黑,衣服也是一身黑,秦罗衣看不清他的脸。
见他不语,又接着道:“一月前,舍人院的吕公致仕请辞,至今未有合适人选。改日我便去奏请陛下,让你任知制诰一职,安心留在京中做个文官,边疆之事自有其他武将接任。”
“我不去!我绝对不会放弃做武将的!”
楚聿一听,怒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他猛地仰起头,目光直视秦罗衣,坚决道:“长公主还是莫要插手他人之事了!”
他声如洪钟,在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秦罗衣的脸色瞬间冷峻起来,丝毫不比楚聿弱半分!
她转身就走,素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扬在空中,身姿依旧挺拔。楚聿看着秦罗衣离去的背影,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不顾康嬷嬷挽留,很快亦消失在夜里。
康嬷嬷留在原地,是左看看又右看看,心里焦急个不停,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夜幕愈发沉了下去,庭院里,只剩下树的影子还在随风摇曳。
康嬷嬷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手里还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走到佛堂的门前,轻轻拍门:“殿下,老奴沏了茶,您的身子吹不了风,还是先喝点吧。”
佛堂里没有声音,唯有烛火的影子,宣告着里面有人。
康嬷嬷叹了口气,还是推门进去。入目之处,秦罗衣一个人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在她的面前是一尊面相慈悲庄严的佛像,袅袅香烟缠绕在秦罗衣的周围,仿佛与尘世间隔绝。
康嬷嬷最是受不了秦罗衣这幅孤寂的样子,简直心都要疼碎了。
她放下手中茶盘,默默走到香炉边点好香后,退到秦罗衣身旁:“殿下这又是何必呢?小公子能平安归来,这不就足够了吗?”
佛堂内一片寂静,唯有诵经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久久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康嬷嬷都以为自己一如既往不会再得到回应时,蒲团上之人这才缓缓抬起眼帘,启唇轻述。
“十六年前,京中发生一起劫案,宗正寺家的幼子当街被歹人劫走,接连好几户人家都遭了难,城内人心惶惶。陛下严令众人尽早破案,修岚为此忙得几昼夜未眠,到处奔波。偏偏当时聿儿生着病,珩儿在大皇子身边伴读未归,病着的聿儿黏我黏得厉害,如今想起那几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佛堂里灯色昏暗,康嬷嬷只能看见秦罗衣瘦削的侧脸,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和睦温馨的时光。
秦罗衣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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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修岚担心,我下令所有人不要打扰他,连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过没几日,就在罪犯被抓住的那日夜里,聿儿的烧也快好全了。隔日一早,我推开门却发现修岚独自一人靠在门边就这么睡着了,他额头烧得滚烫,已然起了高热。”
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父子俩一个接一个的,也不知道像谁,净是不让我歇息,生生就是我的劫。”
许是跪得久了,秦罗衣的身子没有了方才的直挺,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暗淡,声音也转之颤抖。
“自从修岚和珩儿没了之后,我一心只想让聿儿远离战场,就在跟前安安分分做个文官。只要他肯放弃从军这条路,什么勋啊爵的我都可以不要,任凭坊间蜚语流传,可聿儿他…他为什么非要同我对着干呢?”
“‘他人’…呵,他方才对我说’他人’!”
“阿嬷,我到底哪里错了?”
秦罗衣越说越激动,她转过头,端庄的脸上早已被泪水覆盖,细瞧着竟然连捻香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康嬷嬷哪受得住她这副模样,她连忙扑了过去,心疼地捧起秦罗衣发凉的手,轻轻呵气,安慰道:“殿下无错,都是老奴一时失言,害殿下想起伤心事,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一时间,佛堂声内哭声渐起。向来以坚强示外的秦罗衣,此遭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吞下去的苦楚全数释放,无论康嬷嬷怎么劝也劝不好。
“他一定是恨我,他一定是恨透了我!”
秦罗衣虚软着身子靠在康嬷嬷的肩上,痛哭道:“他恨我一直阻拦他,恨我没能支持他,恨我当年因修岚和珩儿故去后,冷落了他!”
康嬷嬷连忙摇头,她强忍着心痛,眼睛也红得厉害:“殿下这又是哪的话,小公子自幼有分寸,又识大局,最是像大将军的性格,又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记恨于殿下您呢?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可康嬷嬷的话,秦罗衣一点也听不进去。
她自顾自的说着,眼神里充满悲怆:“世间众人皆对我楚家恨之入骨,我认。皇兄纵使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强罚,我自是感激不尽!可天子之心波谲难测,若聿儿继续为帅为将,难道不是更会引得天子猜忌吗?”
事关皇家,康嬷嬷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只能抚摸着秦罗衣的背,为她顺气:“殿下不可…不可再继续了,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事,再说下去可是会招来灾难的啊。”
嗓子一片生疼,无论是鼻腔还是眼眶都难受得紧,秦罗衣仿佛这下才终于回过神来。
从康嬷嬷温暖的怀里撤出,她强忍着哽咽,方才卸下的伪装不知何时又重新披上身去。重新在蒲团上跪好,双手更加用力合十:“我一直都知道的,如果当年澜沧关一战,我能劝住修岚,若我能劝住他,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我一直都知道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诵经声又起,佛音仿佛在秦罗衣的周围竖起一道坚固又看不见的屏障,没有人能靠近。
康嬷嬷抬起手拭去眼泪,缓缓起身,看着秦罗衣孤独的背影良久,才堪堪稳住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
门开,又合。
佛堂,香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