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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剑契

作者:没气的雪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古,仙族侍奉伏羲氏,魔族侍奉女娲氏,共掌杀伐,因此有仙剑无铭,魔刀长决。”


    “然二族之中,境况略有差异。魔刀之主,即为魔君,诸多因果皆加其身,极易陷入疯癫,每隔一段时间,必然引起战乱。”


    “为避祸端,先祖以秘法剥离仙剑凶性,立下剑契,以能者居之,方得百年太平。此身为鞘,此魂为封,蕴养仙剑——这就是剑使的宿命。”


    回到房中,白凛的话仍在耳边挥之不去。


    见寅时仍未熄灯,白一叩门道,“世子?”


    “有些……乏了。”白闲闭上眼,“明日的试炼,不必叫我。”


    烈日磅礴,难掩热切。这是仙族难得一遇的庆典,处处张灯结彩,榜上名次竞争激烈,换了又换,唯独榜首立于不败之地。


    见少女站上擂台,迎来声浪巅峰,观者无不欢呼,感慨仙族后继有人。


    华盖之下,白敬扣上茶盏,“殿下呢?”


    “世子身子不适。”白一颔首,“早早歇下了。”


    “身为世子,即便有所不适,大事当前,也该忍着才是。”白敬面色不虞,“叫其余三氏见了,落人口实。”


    “想来是极为难受,才早早歇下了。”白凛劝道。


    “当真是惯坏了。”白敬皱眉,“叫他过来。”


    这话捎了三分威势,顺着白一口中传进耳里,不到片刻,白闲出现在高台之上。


    “仙君,仙主。”白闲行过礼,硬邦邦地杵在白凛身旁,并不落座。


    “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白敬淡淡道,“好好看一看——剑使的命运。”


    亦是他的命运。白闲想,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牢笼,夔昂起头来,耳上一粒红珠熠熠闪光,与少女手中染血的长剑相得益彰——她是命定的剑使。


    夔独足跳上擂台,苍身滚满电光,一个照面,就夺去少女手中长剑,贴身缠斗。


    “吼——”咆哮声犹如惊雷,艳阳天顷刻间被乌云吞噬,化作狂风骤雨,洗过伤痕累累的擂台,飘起红色,逐渐浓郁。


    观者鸦雀无声,这哪里是什么试炼,简直像两头凶兽在进行生死厮杀,几乎是拆筋断骨,重塑一遍。


    停下,停下……白闲一遍遍在心中呐喊,屏住呼吸,五指紧握成拳,深陷肉中。


    在利爪划伤那双眼,血流如注之时,白闲再也忍不下去,推开白一,三两步冲下高台,玉冠被大雨冲歪了,狼狈不堪。


    “阿欢!不要再打了!”


    “不要再打了!”


    少女仍然在挥拳,一拳又一拳,用力击打夔的双眼,血混着冰屑从耳朵里流出,沾了满脸,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嗷——”夔发出吃痛的哀叫,电光爆闪,炸得少女浑身抽搐,但她抠住夔耳上那粒红珠,死死不放,终于拽了下来,脸颊溅上大片温热,而眼前一片漆黑。


    雷声震耳欲聋。


    她站在滂沱大雨里,高举那粒赤红小珠,仰天大笑,仿佛获胜归来的英雄,并不知自己眼下的疤痕痊愈,而后魔纹浮现,流动着向眉心汇聚。


    沉寂多时的台下骤然喧哗。


    “魔纹!是魔裔!”


    “不是说仙君一脉……”


    事态失控了。白敬沉声道:“将人拿下。”


    十六道身影自暗处闪现,齐刷刷向着擂台而去,又蹲住脚步。


    “退下!”白闲张开双臂,将人牢牢护在身后。


    作为禁卫之首,对上白敬冷厉的眼神,白一不得已颔首,迈出一步,站在两方之间,为难道:“世子殿下。”


    一阵急促的咳嗽从身后传来,嗅到浓郁的血腥,白闲猛地回头。


    血顺着咳嗽喷涌而出,少女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但仍勉力起身,忽然间被温暖包围,剧烈挣扎起来,“走,走开!”


    “是我,是我……”白闲硬生生受下她的拳脚,用力抱住她,“是我,白……公子,我是公子。”


    其实她什么也听不见了,但嗅到隐约的一点冷香,顿时泄了力道,强撑着道,“公子……”


    “别怕,我在这儿。”白闲轻抚她的后背,元力倾泻而出,抚平激荡的气息。


    “唔……”她低吟一声,彻底昏迷过去。


    “殿下,还请让开。”白一抱拳。


    “若我说。”白闲抬起眼,元力倾泻而出,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他一字一顿道,“不呢?”


    “哗啦啦——”


    整齐的书案被仙君掀翻,价值连城的玉件和瓷器碎了一地,仆役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白敬指着被缚住手脚的白闲,“发乎情,止乎礼,这些道理你学到哪里去了!”


    “可你困了她十六年!”白闲毅然与仙君对视,质问道,“十六年还不够吗?”


    “十六年?”白敬冷笑,“你可知白钰与魔女私奔的那些年里,凶兽多次犯我边陲,有多少族人枉死?”


    白闲一滞,正要辩解,又被打断:“你该去看看,看看那些人惨死的模样,听听那些亲眷的怮哭!”


    “那不是她的错!”白闲执拗道。


    “啪!”


    白闲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脑中嗡鸣不止。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白敬道,“白闲,你身为世子,耽于儿女私情,以下犯上,有悖私德。白一,将世子关入祭庙悔过,若无赦令,不得解禁。”


    “我……”白闲挣扎着上前。


    长剑出鞘一寸,挡在白闲面前。白一恭敬道:“世子,请随我来。”


    一路无话,直至熟悉的檐角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白一听见白闲开了口:“我想再去一趟。”


    “世子,你不该再见欢姑娘了。”白一低声道。


    “她这样,都是我害的,对么?”


    见他红了眼眶,白一偏过头去,不再回话。


    “白一。”白闲的声音带上恳求的意味。


    “仙王有令,不得多言。”终是心有不忍,白一颔首,“您去见欢姑娘最后一面罢,于二位,都好。我在这候着您。”


    站在熟门前,白闲慢慢抬起手。


    忽然间,传出陌生的男声,“救不了。”


    这三个简单的字比那一巴掌更重,激得人血气上涌,头晕目眩。


    “为何?灵君有任何需要,尽管提!不惜一切代价……”传来白凛急切的语气。


    “夫人。”男子无情打断,“她为何高烧不退,你我心知肚明。”


    这沉默令人窒息,白闲深深吸气,收回手,转身离去,看着祭庙的大门在眼前轰然关闭。


    许是白凛从中斡旋,又或是老天有眼,在绝食七天之后,白闲终于得见天光,已是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吃一些吧。”白凛一哽,“免得叫欢儿见了难过。”


    明明执筷的手抖个不停,白闲仍是强迫自己吃下一些,等缓过劲,又吞下整瓶的丹药,待气色恢复好,仔细打理过仪容,再去房中见她。


    但没有见面的机会。少女一直在昏睡,高烧不退,脸色红白交替,呼吸断断续续。


    拒绝白凛的劝告,白闲从白天守到黑夜,又守到天亮,如此几日,守走了仆役,终于熬不住,伏倒在榻上。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而是宫外的漫天烟火,时而是祭庙的沉沉黑暗,白闲在光与暗间徘徊,忽然有什么落在脸上,凉凉的,像是绸缎——


    他下意识抓住了,才意识到是一缕发,顿时惊醒,对上那双茶色眼眸。


    “感觉怎么样?你已昏迷了九天……”白闲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抱歉,我方才……”


    “九天?”她点点头,“那还来得及。”


    白闲一僵,劝道:“你有伤在身,邑兵之约不如作罢,待日后……”但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的手被人牵住了。


    窗外夕阳欲坠,温暖的余晖将纱帐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橘红的光晕消去她双颊的苍白,案上的安神香飘来,与药味拥作一团,轻飘飘地浮动。


    她轻轻笑起来,“不是说要去逛元宵灯节?”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


    挥手打破旖旎画面,阿也冷声道:“我娘呢?”


    白闲一怔,低低笑了一声,“在这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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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手招来一个气泡,轻轻点破了。


    周遭场景变换,圆月跃出云层,朗照万里,护卫持灯巡守,烛火随风跳动,给檐角边沿的金玉镀上一层薄辉。


    “白敬!我操你大爷!”


    清朗的暴喝打破宁静,惊飞一群鸟雀,“把我女儿养成这个样子!”


    沉睡的仙宫骤然惊醒,闹哄哄的一团。


    抛下一路惊叫,白闲顾不得礼节,径直推门而入,却发现空无一人,随后冲出门去,在拐角迎面撞上罪魁祸首——


    女子身披战铠,长发被红绳束成高高的马尾,眉眼含煞,血溅在脸侧,令人不敢直视。炙热的火光勾勒出她与怀中少女相似的眉眼,不难料见少女日后的风华绝代。


    真是疯子。白闲屏住呼吸,这里可是仙族的王城,重兵把守,她居然就这么一个人闯进来,还想带着人离开。


    “敌袭!”


    就在此时,他听到白一的呐喊,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重甲敲击地面,铿锵有力。


    不行,她不能被抓住。白闲看向女子怀中昏睡的少女,咬咬牙,快步上前,被一道火刃逼退。


    “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


    眼下的魔纹流动起来,在眉间汇成双枝缠刀的图案。女子由上到下扫过白闲,挑起半边眉,“长得倒不错。”她忽而冷声,“但想当人质?给我滚一边去。”


    “我殷婳,敢来,就敢走。”


    话音落罢,殷婳乘着气流飞上高空,华服猎猎,袖口的赤红焰纹仿佛在熊熊燃烧。她俯瞰这片鳞次栉比的宫殿,抑或高手云集的城池,目空一切。


    “是你!”白凛追了上来,惊疑不定地叫道,“你这魔女竟敢擅闯……”


    “魔女?当年你输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叫的。”殷婳低头看向怀中被喧嚣吵醒的少女,在眉间落下一吻,勾唇一笑,“孩子,看好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天……亮了。


    像是成千上百个太阳同时升起,炽热的气流吹拂长发,火红的光亮照亮战铠上的龙纹凤羽,偶有破损,皆是尸山血海所铸。


    那双妖冶的赤瞳里,仿佛有熔岩流淌。


    威势压得众人抬不起头,连那轮孤悬的圆月也不见踪影——明月岂敢与烈日争辉。


    难怪,白闲顿悟,难怪当年那场暴乱之中,妖族太子被贬,白钰流放边疆,唯有殷婳被关入禁地,落了个不轻不重的自省百年的惩罚,却无人敢提出异议。


    这就是……炎魔。


    当年四族那一代继承者之中,唯一拥有封号的女人。


    “轰——”


    仿佛某种回应,不远处,一道幽蓝光柱冲天而起,刺破了烈日横行的天幕,冰山节节拔高,抗衡这地狱焰河之中不灭的礁石。


    无铭正在逼近。


    烈日将坠不坠之时,少女埋下头,低声道,“走吧,娘,我们走吧。”


    “好。”殷婳抱紧她,火龙在脚下逐渐成型。


    见白一扬起手,读出进攻的暗语,白闲正要上前,听白凛斥道,“让她走!”


    “可仙君……”白一迟疑道。


    “这里是仙族的王城!”白凛暴喝,“你想让她在这里大开杀戒吗?!”


    “……是。”白一俯首。


    在那光柱迫近之前,殷婳脚踏火龙,大摇大摆地离去,背后火凤与火凰相纠飞舞,抖落艳丽的尾羽,像是一颗颗酝酿的火流星——


    时刻三年,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将王城化作一片火海。


    “灵族撤兵了,怎么可能?!”


    父亲失态的吼叫。


    “站起来,白敬!你是仙族的君!”


    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呐喊。


    环顾四周,断壁残垣,尘烟四起,时断时续的哀鸣蜂拥入耳,将思绪搅成一团乱麻,理不出头尾。


    仙族……要亡了?白闲茫然,分明半月以前,还是歌舞升平,怎么一眨眼,就沦落为人间炼狱。


    不,不,仙族绝不会亡!


    白闲蓦地站起,越过那些焦黑的尸身,冲破漫天飞舞的火星,跌跌撞撞地跑向仙宫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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