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凛冽的一声响。
云欢抬头,怔怔看着那道冷如三九的寒芒向这里刺出,以及背后那道狂奔而来的白影。
剑刃擦过蛇鳞,火花接连暴起。忽遭袭击,青蚺将身一扭,重重拍打地面,用余波震退来人,再挥动蛇尾的楔状白骨,作势进攻。
霎那间,寒芒调转,而一道银线激射而出,直冲蛇眼而来。
又是这招!青蚺弓身藏起七寸,迅速阖上覆膜。蛇鳞反射出的冷冷清光之中,那人解下红绳。
长发倾泻如瀑,阿也握住绳端,手腕一震!
红绳抖如长鞭,追上剑柄,打圈缠绕。巨力随起伏的波浪层层传递,银线陡然一转——
艳丽的血花在空中爆开,又瞬间凋败。袖剑贯穿肉冠,带着余力钉入旁侧树干,没至剑柄,在风中震颤争鸣,似是狂喜。
扬起的蛇尾停滞在半空,一阵抽搐后沉重坠地,砸出轰然响声。
毒迅速渗入每一寸筋骨血肉。青蚺尝到被自己黏液腐蚀的滋味,在地上痛得翻滚,掀起落叶和泥土,蛇身高高拱起又颓然塌陷,好似一滩烂泥,在寒风中慢慢僵硬。
一线柔光分开尘雾。
她背光而来,拔出树干上的袖剑,掠过脚下摔烂的半面肉冠,解下外衣,披在地穴洞口上,俯身抱出云欢。
云欢闻到她喘息里血的味道,一下又忍不住了,眼泪涌出来。
“小烨……”云欢一把抱住她,无法舍弃这真实的温暖,又哭又笑,“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阿也咽下血沫,一边安慰云欢,一边解开赤练,重新包扎她腿上的伤口,“有药么?”
“有的有的。”云欢连忙掏出七八个瓶子,一股脑塞给阿也,“这些都是。”
瓷瓶入手,碰出清凌凌的响声。光是这些瓶子都价值不菲……阿也咂舌,挑出几枚,“先吃这些,等药力化开后再外敷这几种。”
云欢连连点头。
“还有……”阿也一顿,不好意思道,“我想……借一些。”从黑衣人那摸来的药都是便宜货,比不得云欢手里这些,丹体圆润,色泽沉郁,皆是上品。
“借什么借?不用借!”云欢小手一挥,将瓷瓶统统推回去,又加塞两瓶看起来更贵的玉瓶,“这些都送给你了!”
阿也被这手笔惊到,恐怕华谏都没有这么多存货,“还是要还的,待我回去后还给你。”
“不用还!要是被师姐知道我借药给救命恩人,骂都要骂死我了!”云欢见她犹豫,瞪起眼,“难道我的命还不如这些药?快收下!不许还我!”
“多谢。”话已至此,阿也不再推辞,收好玉瓶,“师姐呢?”
“在那里。”云欢指向远处,两面峭壁的交界,因常年迎风,被侵蚀出大小不一的洞。
“不急,你先休息会儿。”阿也提起袖剑,朝青蚺走去。剑尖割下剩余的半面肉冠,沿着背脊化开蛇皮,她熟练地开膛破肚。
蛇丹与蛇胆自不必说,能卖个好价钱。阿也剖丹剜胆,再支解虬结的蛇肉,蛇骨和蛇鳞是炼器的好材料,毒囊用来淬毒……她忙得热火朝天。
风吹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擦过她的发梢,飘飘然落在云欢身边。她拾起落叶,贴在颈间,出神地望着阿也背影,冷静、果敢、强大……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成这样么?
片刻后,阿也洗去手上血腥,收好战利品,一把火把残余的尸身烧干净,犹豫一下,还是捡起地上的外袍收进戒中。
洗洗还能穿。阿也转头道,“我们去找师姐。”
云欢吓了一跳,忙松开搭在颈间的手,“好。”那片落叶翩跹而落。
阿也俯身背起云欢,顺着她的指引攀上近道,艰难爬进洞口,嗅到浓重的血腥。内里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她小声问,“师姐?”
“……谁?”黑暗里传出回应,近乎气声。
“师姐,是我和小烨。”云欢注入元力,赤练发出红光,照亮了脚下染血的地面。凹凸不平的石子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尤其可怖。
伤势这么严重?阿也皱眉,接着往里走,在角落见到趴卧在石板上的凌栾,立即放下云欢,上前查看。
她唇色惨白,双颊却是不正常的潮红,气息也是虚浮的。阿也闻到昂贵的药味,想必出自云欢之手,其中不乏起死回生之品,但怎么还是如此虚弱?
凌栾轻轻拨开她的手,“我没事。”
“我,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但师姐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云欢攥拳,哽咽道:“不知那黑气是什么东西,明明伤口都长好了,还会裂开。”
黑气?阿也摁住凌栾的手,简单讲过往生教的事,“师姐,让我看看。”
凌栾听她说见过黑气,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趴好。云欢抓住赤练靠近,让光更亮些。
饶是有准备,对上她惨烈的后背,阿也仍是倒吸一口冷气。
破碎的衣物被血粘连成团,凌乱地贴在后背狰狞的爪痕上,而黑气在纵横交错的伤口里肆意窜动,仿佛鱼儿在溪水中畅游。
想起华谏手上那对黑色金属环,阿也咬咬牙,只能赌一把了。取出几粒丹药,趁云欢不注意,她弄破指尖,挤出血,混到一起碾碎。
“师姐,忍一忍。”阿也试探性地撒出一点,红色的粉末沾染黑气,如水滴入沸油,冒出烟来。
“唔!”凌栾昂起头,额角青筋暴起。
待烟缓缓散去,黑气居然真的淡了一些。阿也惊喜道,“师姐,感觉如何?”
凌栾仔细体会一番,轻轻点头,“的确轻松些。”
“那太好了!”云欢连忙取出一堆瓷瓶,踉跄着放在阿也身边,“随便用,随便用!师姐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怎么跟长老交代呀……”说着说着,她小声哭起来,又自觉羞愧,垂下头,忍住啜泣。
“我们遇到了你说的白一。”凌栾解释道,“打了一架,没讨到好处。”
“不是的……师姐,师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云欢抽噎道,“都怪我拖了师姐后腿……”
“如此险地,受伤是迟早的事。”凌栾无奈道,“不必自责,若没有你的药,兴许我早……”
“没有的事!师姐你别乱说。”云欢摆手,“都是我不好……我,我还是去门口守着吧。”
阿也有心安慰她几句,又想不出什么话,望着她蹒跚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还小,犯错是难免的事。”凌栾低声道,“不必介怀,继续吧。”
待到一半,阿也伸手去擦她额头的冷汗,后知后觉是凌栾怕自己责怪云欢,不由心想,这凌大小姐,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清理掉脏衣,阿也取出干净的里衣替她盖好,“师姐,睡一会儿吧。”
凌栾摇头,支起上身,“叫云欢过来。”
阿也犹豫一下,见她并无怒意,方去叫了人。云欢到了跟前,仍不敢抬头看她。
“到这儿来。”凌栾拍了拍身边侧,等云欢挪步靠近了,握住她的手,“前日无论换了哪个师姐来,都不会弃你于不顾。我是如此,我的师姐亦是如此。等你长大了,也该如此待你的师妹。”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云欢咬唇憋了回去,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难得见人这么温柔。阿也心想,忽地对上她的视线,察觉其中探究之意,赶紧报以笑容。
“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凌栾问。
略去出逃的细节,阿也将功劳都归给华谏,“师兄韬光养晦,趁防卫松懈带我逃走,却被我拖累,落得一身伤,还中了封印。”
云欢一愣,总感觉哪里不对,没等想明白,又听凌栾问,“那青蚺呢?”
对上阿也眼神,云欢立刻意会,硬着头皮瞎编,“死了……都是赤练的功劳。”
“还有云间派秘术。”阿也补充。
凌栾看看阿也,又看看云欢,这才注意到她的腿伤,脸色一沉,“怎么伤成这样?”
“没有没有,就是一点小伤。”云欢忙道,向阿也投去求助的目光。阿也不得已开口:“的确是……小伤,已经上过药了。”
凌栾哪里看不出这是欲盖弥彰,面色不霁。
“师姐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要是再不受点伤简直不合天理。”云欢义正言辞,拍了拍胸脯,结果用力过猛,反倒拍得自己呛咳几声。
三人对视一眼,凌栾无奈摇头,二人挨着她席地而坐。
“师姐认为白一实力如何?”阿也问。
“惭愧。我从未见过如此修炼法门,不知疼痛,没有五感。”凌栾道,“恐怕能与师父一争。”
那一对一有点悬。阿也琢磨着,将华谏听来的消息告知,又补上一句,“最好知会一声云间派。”
“兹事体大。”凌栾伸指搭在眉心,点亮一簇红光,“待我用秘法与师父通信,说明原委。”
片刻后,红光熄灭,显然通信已结束,但足有半响,凌栾才转头看向云欢,“云间派副掌门托我给你带句话。”
“云绮师姐?”云欢搔了搔脸颊,“她说什么?”
“副掌门说你要是……”凌栾一顿,“副掌门说你要是敢死在这里,她就当着师祖的面扬了你的骨灰。”说罢,她连连咳嗽起来,脸色微红。
“不急不急。”云欢递上水囊,替凌栾顺气,反倒宽慰道,“云绮师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不好相与,实上很好说话的。”
还好相与……你是没看见她朝石磊发难的样子。阿也腹诽,追问道,“云间派可会出手?”
“副掌门承诺会供给物资。”凌栾道,“另外,师父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愿意供给物资,加上允许云欢前来……云间派大概与往生教无关。阿也不免好奇,但怎么还是云绮管这事,云弈去哪了?
“那,那些女孩子怎么办?”云欢小声道,“恐怕往生教会变本加厉,我们要见死不救吗……”
“但现下仅凭我们几人……”凌栾欲言又止。
察觉气氛陡然沉重,阿也适时打断,“不如等大家汇合后再做打算吧。”
“如是。”凌栾作势起身,不料手失力滑脱,被云欢及时扶住。
“师姐……”云欢担忧道。
“无碍。”凌栾摆了摆手,额头仍冒冷汗,“黑气已除,很快就会恢复了。”
三人互相搀扶着爬下峭壁。踩实地面的刹那,林子里忽然起了风,沙沙作响。
“往这边走。”来时已开过路,阿也指明方向,让云欢扶着凌栾先走。她瞥了眼身后,被血味吸引来的林魅现形,藏在树影里徘徊,不肯离去。
阿也歪了歪头,比出口型,“还不快滚?”
林魅摸不清拦路者的实力,又不甘心到嘴的食物飞走,踟蹰一阵,最终慑于她的威势,缓缓散去,林中再度恢复幽静。
阿也快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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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见到两人背影时又是一顿,方才洞中昏暗,没看太清,现下才发现凌栾的伤势居然这么严重——
日光如熔岩在她的后背流淌,最骇人的两道爪痕横跨整个脊背,深可见骨,料想几乎把人劈裂。
还好有云欢在旁。即便如此,除去黑气,也不知得多久才能愈合。阿也眯起眼,恐怕计划要变一变。
见她行走间扯动了伤口,阿也忙追上去,“我来吧。”
凌栾推辞不过,还是趴上她的背,被有力的臂膀地托起。
恍惚间,凌栾想起初见时,华烨端坐在席间,最小号的弟子服穿在身上,也空荡荡的,像个干瘪的游魂,一晃三年过去,没想到包扎伤口的手法如此熟练——大概吃了很多苦。
心头顿时泛起酸意,凌栾凑近了,耳语道:“你在华宗受欺负了,等师姐回去替你做主。”
阿也一愣,仿佛轻雨入湖,荡起涟漪,半晌,她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有劳师姐了。”
凌栾这样一说,倒让她不好提出让人作诱饵一事了。阿也心道,看样子还得自己出手,真是个劳碌命,希望华烨这身体能再撑一段时间,等回去好好修养。
“说起来,刚才在路上我看到不少野果。”阿也有意无意地说,“待会我去采一些来,丹药不能填饱肚子,还是得吃些东西。”
“的确,丹药数量有限,且为外物,不可依赖。”凌栾点头,“这里花鸟虫兽皆受元脉滋养,蕴有元气,有助于恢复。”
片刻后,洞口的落叶被踩碎,发出欢快的咔咔声。
“师兄!我找到师姐她们了!”阿也叫道。
“你……”华谏看见她背上的凌栾,一脸震惊,“你怎么伤成这样?”
“和往生教的人打了一架。”凌栾瞧过华谏,四肢缠满绷带,除脸外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皱眉道,“你伤的也不轻。”
“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师兄。”阿也一脸愧疚,悄悄对华谏比了个手势。
华谏脸一黑,但想到二人都有不为人道的秘密,于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口,“你……算了,都过去了。”
阿也松了口气,放下凌栾,朝华谏投去感激的眼神,被白了一眼。
“伸手,先解封印。”凌栾道。
华谏别过脸,“你都这样了,还是省省力气。”
“别矫情了。”凌栾喝道,“叫你伸手就伸手!”
华谏不情愿地伸手,露出腕上的金属环。
凌栾扣住华谏手腕,摸骨把脉,面色逐渐凝重,“我尽力而为。”她调动元力,严密地包裹金属环,激起一丝黑气。
黑气被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随着越来越多的黑气被分解,金属环逐渐开裂,而凌栾额头的冷汗也越来越多,顺着脸颊不间断地滚落。
云欢担心道:“师姐……”
“无妨,我量力而行。”凌栾拭去汗水,继续炼化,“非一时半会能解。”
非一时半会?阿也心头一动,走近云欢,“劳烦你替二位护法,我去采些野果来。”
“真是采野果?”云欢睨她,见阿也掩嘴轻咳一声,立刻凑近了,耳语道,“我懂我懂,谁还没几个秘密了?放心,我会替你打掩护的。”
那太好了。阿也点点头,走出小半里地,仍是不放心,又中途折返,解开外袍挂上树梢。
“等等,小烨!”云欢追上来,“我有东西忘记……你在干嘛?”
“衣上有青蚺的气息,能震慑一些邪物。”阿也解释道。
“这样啊。”云欢恍然大悟,犹豫半晌,一拍额头,“想起来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从背后猛地抽出一物件,“那些丹药值不了几个钱……所以,还得再加上这个!”
二尺见方的银盒,色泽古朴,花纹精细,连锁头都是珐琅嵌彩,一看就很贵。
“偶然听师姐提起你生辰将近,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谁成想进入极境的时候失散了。这里整天都一个鬼样子,我怕记不清日子弄糟了,干脆提前送给你,还能用上!”
云欢一边埋怨,一边解锁开盒。
柔韧的绿藤托起相互依偎的两朵白花,一朵含苞,一朵怒放,花蕊明亮如金,花瓣洁白胜雪,在日光中闪耀着绸缎般的光泽——并蒂芙蓉。
没想到竞价三轮,花费两百金的冤种居然就在身边。阿也五味杂陈,连忙摆手,“这花实在贵重……”她掐断话,接着道:“这花看起来实在贵重,还请收回。”
“这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云欢可怜巴巴,像是在摇尾乞怜,“我认真挑了好久呢,特意为你买的!要是你不收才是浪费呢,你就收下吧——”
僵持不过,阿也只得接下银盒,微微颔首,“多谢。”
银盒入手,沉甸甸的,花香在鼻尖萦绕,清清浅浅,隐隐有盎然春色浮现。
阿也忽然觉得这两百金花的不亏。
云欢轻点花苞,绿光亮起,留下三叶七瓣的图案。她分开藤蔓,连花一同勾在阿也耳后,苞蕾轻巧垂落,像精心打造的耳坠子。
“我在花上留了印记,不必借助链接传音。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一定要小心。”
阿也点点头,学她用轻触另一朵并蒂芙蓉,注入元力。
白光亮起,金色剑纹显形,又瞬间消弭。
心底蓦然一空,仿佛破了个大洞,有狂风呼啸而过,止不住地钝痛。就像是回到不知名的梦里,见到空白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