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第二天,实际当天下午萧晏舟和秋霜就没在林府住了。
上京东郊的一处巷子深处,两人转角进了一处庭院。
庭院不大,但五脏俱全,自在惬意。
要说着惬意,院中的那一株海棠可占了大功,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在夏日避暑,冬日赏雪。
檐下青石板缝中,杂乱的青草自罅隙中生存,雨滴铃铃。
萧晏舟抬眼瞧瞧四周高大的院墙,几与世隔绝,淡淡道:“谢池倒是选了一处好地方。”秋霜亦在身后悄然点头。
花开花落又两年。
红粤楼跻身上京上等酒楼之一,铁云十六卫成功建立,前八卫为萧晏舟的亲信,另八卫分散各处收集消息,烟云六卫负责监视公主府。
同时,医师那边也传出好消息,就在这两日就能换脸成功。
唯一的坏消息是两年前,在陆允之将乌苏打退的两个月后,军中传出将帅通敌的谣言,先皇宠溺的宦官为调查此事身死,一时间陆家焦头烂额,萧晏舟也派出自己的人手去查探消息,一无所获。
最后收了陆允之的治军权,不了了之。
冬至初雪,上京京郊的庭院中,一片银装。
秋霜急急忙忙跑进院中:“小姐,凉州传来消息,说陆将军中了乌苏的埋伏,生死未卜。”
“什么!怎么回事?”
秋霜喘着粗气,“根据云五云六传回的消息,是说遭遇了乌苏的埋伏。”
萧晏舟却瞬间冷静下来,脑海中无数条思绪纷飞,嘴里念念有词,“埋伏?怎么会是埋伏?蛮川之战后,赤罗声称是自己手下的军队挑事,杀了一个将领算做事了,前后不过两年,没人会那么傻。没有赤裸的授意,是没人敢动手的。”
脑海中思绪纷飞,萧晏舟迅速理清思路,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秋霜,去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增添公主府的守卫。如果料想的没错,现成的机会就要来了。”
“第二,分一半给凉州,务必找到陆允之的踪迹。第三,给陆骁、萧诀、监察御史简明、兵部尚书各自递出一封匿名信,务必不要叫人看出字迹,信上的内容各有侧重。给萧诀的,以陆允之同他的情谊为主,同时将顺宁王同乌苏的交易捅破,萧诀够聪明的话一定咬死乌苏,将他父亲摘出来。给陆骁的,牵扯前朝陆家所做,顺势提及如今陆家人丁稀少皆是为国捐躯。给监察御史简明的,强调此案的重重疑点,提起两年前蛮川的案情。给兵部尚书的,强调乌苏在此战中首领的授意作用。”
一口气将该交代的全部交代了,秋霜正准备着手写信了,萧晏舟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秋霜。
兵部尚书季知似乎是尚书令的人。
李青钰一步步变成万人之下尚书令统领百官,背后若有若无有着某个人的影子,但回想起在冷宫的日子他对自己倒是无话可说,可真是这样吗?
真心也是能装出来的。
“小姐,怎么了?”
“你将与兵部尚书的密函,一模一样的誊录给户部侍郎一份。”
秋霜虽然疑惑,但情况实在紧急,来不及细问了。
早朝在吵嚷声中结束。
萧晏舟一身素衣,融入白雪之中,却戴着格外突兀的玄色斗笠,在皇宫前的街道上的馄炖铺子看着文武百官从侧门出来。
秋霜一口一个馄炖,边嚼边说:“不出小姐所料,朝中各派人物各执一词,目前的形势来看,陆家占了上风,乌苏圣女果然自顾不暇,公主府的守卫比寻常减少了一半。”
萧晏舟勾唇,隔着面纱看着巍峨的皇宫落下的阴影,宫墙之下,阴绿草色,不见阳光。
不枉自己苦苦布局经年,还真让我等到了,沙依娜。
随后收回目光,询问道:“今日,兵部尚书可有陈情?”
秋霜囫囵吞下个热腾腾的馄炖,“兵部?有。”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兵部尚书季知说出了一番与密函完全相反的话,话里话外都在陈述乌苏这么多年来进贡的战马和锡铁对我朝发展的作用,还说若因为此事两国再次交恶,劳民伤财什么的。”
喝口热汤继续,“可自从两年前蛮川之后,乌苏的战马和锡铁都以各种理由拖欠,虽说都交齐了,可明显乌苏也不想将那么好的资源拱手相让。”
萧晏舟不可置否,心间竟是不自觉松了口气,自己的判断是没错。
李青钰是沙依娜的人,当年的全心全意,不过是监视我。
心间苦笑,可惜啊,还以为是冷宫中为数不多的好人呢。
萧晏舟淡漠的眼瞧着透过皇宫往孤寂的冷宫而去,这里没有再住过人,冷冷道:“机会稍纵即逝,通知谢池,准备动手。另外,去看看易容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天边飘起小雪,萧晏舟不禁冷一哆嗦,日光之下,她恍惚想起陆允之的身影,抱歉还是利用了你,在你危险之际,我却无暇分身。
她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连陆允之都不算什么。
昏暗的烛火内,医师佝偻着背,静静趴在一张惨败的人脸上,毫无生气,这是萧晏舟从刑场中截获的死尸,用他们来做换皮实验最好不过。
不过死人的皮肤终究与活人不一样,医师瞧着天衣无缝的脸颊却没有丝毫生气,从中根本无法判断这个法子能撑多久,后续会有什么变化,也无法看出做出表情是脸颊自然还是假面的问题。
妄图从这张死人脸中看出什么,无奈真的死得透透的,他直起佝偻的身子,瞧着墙角阴影底下的萧晏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凭自己是无法搞到一个活人来实验:“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找个活人给我,天天拿死人尸体也不是办法啊。”
萧晏舟的面颊透过破碎地方窗柩洒下阴影,坚定非常:“活人不行,除了这个,其他任何都可以满足你。”
医师不止一次跟她说过这个问题,她一次都没答应过,医师幽怨地瞪她一眼:“提前跟你说好,我没用活人做过这个易容,所以不保证效果,不保证在活人脸上能坚持多久,不保证表情僵硬。”
萧晏舟没太大犹豫,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后续我会尽量装的好一点,大不来你再给我化个装掩盖一下。”
说着还补充道,“再说,我相信医师的技艺,那么多年总不能在我身上出了岔子。”
医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拎着自己的小背包出来房间,“听说,就在这几日了,你准备准备明日就可以动手。”
“好,多谢。”
想象中的苦痛没有传来,萧晏舟感觉像是做了个梦,迷迷糊糊睁眼却是一片昏暗。
医师崎岖的脸在眼前浮现,下个瞬间却见他端正坐在床榻一侧的桌案上,床尾是秋霜、谢池一群人焦急地等待着。
费力纱布包裹的脸中挤出几个模糊的字节:“水……”
众人听到她说话,赶忙凑了上来,秋霜的担忧在其中分外明显,却还是尽力控制着音量:“小姐,怎么样,哪里还有什么不舒服?”
萧晏舟想说些什么,却被紧绷的纱布抑制住,只得摇摇头。
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萧晏舟隔着还在渗血的纱布,脸皮撕扯着疼痛,一丝丝的疼顺着血肉直达心底。
瞧着一群关心自己的人包围住,细密如针线般的苦楚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
下一秒就听见远处传来冷笑,“还在逞强呢?当初我就跟你说,找几个活人来,让我试一下这种药剂的多少最合适,现在好了吧,脸部的麻药下少了,接下来就是无尽的苦楚咯。”
萧晏舟强撑着半麻的身子直起,隔着纱布,几人都能看出她说话的艰难,面部的骨骼处颤抖着吐出鲜血来:“我还是庆幸,这样的苦楚是由我来承担。若因我一个人的私利,让他们承受这样的苦痛,自己的面容,那我做不到,在我这里,人人平等。”
萧晏舟自以为说出的一番话,会引起众人崇拜的目光,再不济总不是嫌恶的。
没曾想,医师率先揉了揉耳朵:“叽里咕噜说话啥呢。”
萧晏舟不死心,将希冀的目光转向秋霜几人,“你们听见没?”
摇头的动作出奇一致。
行吧,萧晏舟无奈重新躺下榻上,医师走进观察了会,看着渐渐被血色浸染的纱布,自言自语:“还得是我出马,这才几个时辰血便止住了。”
萧晏舟在心底暗自翻个白眼,再止不住血就流干了。
他听不出床上那人心里的腹诽,继续道:“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先忍一下,不要吃东西,不要动脸,不要做表情,就这样静静让伤口愈合,我给你上了我特制的金创药,明天拆纱布了,后天看看具体情况。”
随后扭头看向围在床尾的一群人叮嘱道:“别可怜她,若是现在吃东西阻碍了伤口,到时候只会功亏一篑,连粥都不能,水的话拿干净的纱布在她嘴唇上抹一抹。”
几人纷纷点头,这种事情上还是有分寸的,自家主子为这件事筹谋了整整四年年啊。
两天之内,萧晏舟一次次在灯下翻来覆去,脸上绵密的疼痛如同细针扎进皮肤,比起什么皮肉之苦,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依旧要命,痛苦无处安放,连嘶吼都不能,只能悄然将这些绵密的针吞进肚中,在身体各处游走。
所幸恢复的很好,纱布拆了之后只有隐隐约约的几条血丝还在脸上,医师又给撒上些特制的金创药,叮嘱道:“明日就能见人了,今日你可以试着说话不要做很大的动作表情。”一句话说完却顿住,思虑着还是没将未尽的话说完。
萧晏舟自信点点头,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放心好了。
果然按医师所说,第三天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的存在,只是勾起唇角时还有些僵硬,洗去脸上残留的金创药,铜镜中显示出一张白净透亮的另一张脸,如今的她已经是纪颜汐的模样。
凌厉的目光朝着镜中那人射去,细看还有些赤红的疤痕,再有个一两日就是真正的面瑕疵无缺。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大邯公主——真正的萧晏舟。
讽刺的是,一国公主早在幼时被狸猫换太子,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发现,是发现了没人敢说呢,还是纪颜汐装的太好了。
踏出房门,刺眼的日光照耀面颊,这几日雨雪纷飞,都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太阳了,她不自觉眯着眼,病态的身体在日光的照耀下整个莹白。
秋霜赶忙迎上来,轻轻拢着穿的单薄的少女:“怎么出来了?好点了吗?”
萧晏舟艰难扬起轻笑,一下下安慰着来人,从嗓子中撕扯出几个沙哑的音节:“医师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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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试着说话了,再有几日便能见人。”
秋霜瞧着面目全非的主子,鼻头突然一酸,眼尾霎时通红,什么话都没说,搀扶着她去喝点茶,吃点粥,毕竟两三天没吃东西了。
萧晏舟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这是我所求,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没事。”秋霜倔强地抹去眼尾的残红,躲避着萧晏舟直白的目光。
“好,那你别哭。”环顾四周,萧晏舟轻轻问道:“谢池他们人呢?”
“谢池在红粤楼处理事务呢,谢塘还在公主府查探消息,其他人还不知道小姐能说话,估计还在睡梦中呢?”
面上不能有大表情,萧晏舟心里却没由来的一紧:“凉州那边,有消息没?”
秋霜面色一僵,抬起刚沏好的茶水:“小姐喝茶。”萧晏舟抬手接过,却又顺势搁置:“待会喝儿。你快说凉州那边到底怎么了?”
毕竟是刚恢复,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嗓子半张不张,话语沙哑湮涩。
不得已,秋霜才抬起头,低声道:“云五云六传信说,人找到了,但是中了毒,大邯解不了这种毒。”
萧晏舟呜咽着说:“怎么会?凉州的医师真是这么说的?”
秋霜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深吸口气,缓过心神,吩咐道:“你讲医师找来,我有事求他。”
他来的很快,刚踏入房门,萧晏舟控制着表情迎上去,嘴中呜咽着询问:“医师,我是不是明天就能见人?”
医师坐下,蹙眉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晏舟,“叽里咕噜说啥呢?写下来。”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喝起来。
迅速拿来纸笔,她工整写下刚刚的问题,医师只瞅了一眼,冷漠开口:“闭眼。”说着凑近观察萧晏舟的面颊。
看清脸上消失得差不多的疤痕,轻笑一声,心情大好:“可以,明日包你漂漂亮亮的出门。”
萧晏舟点点头,随后又在纸上写下,“今日其实还有件事拜托您,我有一个朋友深中乌苏剧毒,请问您是否有法子解毒。”
医师只随意看了一眼,冷冷嗤笑一声:“乌苏毒物可不是那么容易解的,你这个朋友怕是凶多吉少喽。”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抱歉,对于这件事,老夫我爱莫能助。”说完,就要离开。
萧晏舟扯住他的衣袖,没放弃:“医师神通广大,不知可否认识了解这类毒物的医师?”
思索片刻,还真让他想到这么一个人:“有,姓贺。少年时经常在乌苏边境游荡,后来转向江南一片。”随即又想到什么,“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年的事了,如今这人还在不在人世,这就不得而知了。”
萧晏舟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无情的话语截断:“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知道,但是人有所为,我的为是在易容方面,其他的顶多算个熟悉的门外汉。”
听到这话,萧晏舟也明白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轻轻点头,硬生生从嗓子中挤出来:“多谢。”
那人轻轻转身就走,却顿在门口,从胸口中掏出一个青瓷瓶,扭头折回几步放在桌上,“这是改变嗓音的,做戏做全套,喝下这瓶药水,你的声音就与她别无二致了,再加上外貌,没人能看得出的。”
一声渭叹之间,他还是将那天未尽的话言明:“虽然我不知道你一定要换脸干什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在脸上动刀子,动的是骨头,短时间不会有人看出来,时间一长,骨头持续增生,想再改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这么做的,这往后的一生戴着面具?没人知道你真实的样貌?我问你,你后悔吗?”
萧晏舟没犹豫,摇摇头。
对她来说,没能报仇才是真正该后悔的事。
医师不可置否,转身回走,与她道别:“我这就走了。”
“如果我没猜错,医师应该也是换骨易容吧。”身后飘飘然来了这么一句,医师行走的身影不自觉一僵,什么都没说,往后扬了扬手臂算作告别。
萧晏舟深吸口气,闭上眼却是陆允之中毒身亡的情形。
她不敢看,不敢睁眼,她无数遍告诉自己,胜败乃兵家尝试,没有哪个上战场的人会不受伤,可就只是想想,心间都似骨穿刺肉般。
愁绪被一声“嘎吱”打断。
谢池一干人等得到消息特意赶回来。
谢塘率先从门缝中挤进来,“小姐,今晚便可动手。”
谢池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没看见小姐才恢复吗?急急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瞧着俩姐弟打闹,在场人心间的忧思终于被驱散一点,哈哈大笑起来,萧晏舟怔怔坐在床上,看着他们打成一片,也是不由得开心。
秋霜混在其中,笑过之后赶忙提醒众人,“正经点,小姐有事吩咐呢。”
萧晏舟立马应声:“你们来的正好,明晚动手。烟云六卫在公主府各处做好接应,接到纪颜汐后立马将人带到红粤楼,安排上京最好的医师随护。秋霜你不会武功,在红粤楼候着,谢池两兄妹随我一同进入公主寝室。云三云四负责解决公主寝室外的府兵统领,其余人按照计划,除手无寸铁的奴婢仆人外,格杀勿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