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碰触了前方的黑子。
就在指尖碰触到它的一瞬间,黑子忽然便散发出了强烈到极点的光,几乎是刺目的,可孟迟菀再望过去时,又是一片黑洞洞的空荡,紧接着,那漆黑便将她的意识一点点剥离出去。
一片空洞。
黑暗。
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刺痛。像是几根针似有若无地扎在身体上。
苦痛越来越剧烈了,似乎是有人用脚碾在身上,让那些针彻底没入身体,就像是黄沙冲入江河。
孟迟菀睁眼。
入眼还是一片漆黑,整个身体似乎尚有一瞬间的失明,不知是不是疼到极点即将晕厥的缘故。
“喂,别装死,你不是不死的怪物吗?”
有谁重重踹了她一脚。
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光,像是懵懵懂懂的一簇簇绒毛。
孟迟菀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这具身体也没有,安静到好似那些痛并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安静到像是自我的局外人。
抬头,是几道微弱的涂抹成人形的影子,而后影子渐渐凝聚起来,是几个不大的少年。
“尘浊,你知道为什么你爹给你取名尘浊吗?”其中一个少年再次开口。
这具身体自然是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的,只是低下头,在一片安静中将嵌进骨血中的针一根一根拔出来。
银白色的针被染成鲜红色,皮肉上也流淌着一条条鲜红的溪流。
孟迟菀在其中痛到窒息。可这具身体仍旧是安静的,就好像丧失了五感一样。
那个少年没有得到回答,但却像是习惯了一般,嗤笑一声:“自然是因为你就像地上的烂泥一样,永远都脏兮兮的,满身污浊!”
手中的针又被夺了回去,而后新的针眼在骨血中开凿出来,成了新的泉眼。
这次孟迟菀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是痛苦到了极致没法控制住的吐息。
便是再迟钝,孟迟菀此刻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在某个人的身体里。
是的,又……这种事似乎发生了很多次,她总是在被迫做别人。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清了清嗓子。而后惊奇地发觉自己这次是可以说话的。
不论此刻正在谁的身体里,但眼下很明显,是这个人正在被欺负。
于是乎,孟迟菀清完嗓子,刻意安抚道:“别听他的,万一是沉着冷静的尘浊呢?就算是你爹当真给你取了尘浊二字,你也可以自己定义这两个字啊。”
即便这具身体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但她开口声音传出去的那一瞬间,孟迟菀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僵硬了一瞬。
这具身体变得更安静了,似乎在确认声音究竟来自于哪处。
孟迟菀便再次开口,让他确认:“我在你身体里,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也不会伤害我的话。”
孟迟菀自认为这番话已经说得相当温和了,可对于一个人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这件事她还是没办法确定。
毕竟,如果是她的话,可能会被吓死,然后倾尽全力也要把身体里的人赶出去。
孟迟菀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能还是会把人吓死,便又开口,声音尽可能地放柔和轻缓:“身体里有别人这件事可能确实很吓人,但是,你别怕,我肯定是会走的。”
这具身体还是不说话。像一个哑巴。
孟迟菀情不自禁开始怀疑,她这次穿来的身体难不成当真是个哑巴?
“快走快走,他爹来了!”
不知是谁望着远处忽然低声喊了一句,众人最后推搡了这具身体一下,而后便急切向外头跑去。
落在最后的那人还骂骂咧咧说了句:“怕什么,他爹根本不管他!”
“可他爹是家主!当着他的面总归是不好!”有人反驳道。
就像是忽然溺水,或者是中暑,所有的声音都随之远去。几人说了几句话,孟迟菀也精确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
首先是,这个人一直饱受欺负。
其次,这个人的爹是所谓的云家家主。
最后,她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名字。
“小浊今天乖不乖?”
孟迟菀感觉到头被抚摸了一下,很轻很慢,可却又很有存在感,就像是蛇从头皮上爬过一样。
这具身体也不抬头,只默默拔着身上的针,而后任由身上细小的血窟窿缓慢朝外渗血,一颗颗红豆“啪啪”砸在地面上。
这实在是一副很诡异的场面:儿子满身针孔浑身爬满血滴,但父亲却恍若未见,只不紧不慢地问一句你今天乖不乖。
即便是没有得到答复,但这个所谓的阿爹似乎也并不生气,只是用柔和的声音耐心道:“阿爹之前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别人和你说话要抬头看着人家的眼睛,而且不能不搭理人家。”
这具身体还是没有说话。但孟迟菀感觉到下巴被强硬地掰起来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剔透的眼睛,像是两块千万年未化的冰,而后是年轻的脸庞。
这张脸实在是好看极了,面似冠玉,沈腰潘鬓。
见到美人,按理说应当是赏心悦目的。可孟迟菀只觉得心中咯噔响了一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天上砸了下来。
这张脸,生得实在是……与云羡清太过相像了,就像是土豆生下了马铃薯。
而她此前脑海中浮现出的名字,也恰恰好便是云羡清。
父亲是云家家主。
名唤尘浊。
尘浊……羡清……地上的尘埃艳羡天上的清。
那么,将她引来这里的人,也是云羡清吗?
可她实在是对云羡清的过往不感兴趣,若是从前,得知眼下这个可怜虫是云羡清,她只会心疼,而如今,就像是听见了一个编纂的故事,没有任何感触。
喜欢过期了,所以也不会再有什么所谓的心疼。
她不再说话了,不再对这个眼下这个小小的云羡清说话了。如果可以收回说过的话,她是想要收回的。
“烂泥,就是烂泥啊。”
孟迟菀惊讶地抬头。这个声音,分明是……她的声音。
可她根本没有说话。
是……她的心声吗?
这个小云羡清也能听到吗?她不确定,因为这具身体没有给出任何一点反应。
与后来的温润通透不同,眼下的他更像是……一块花掉的镜子,从中得不到任何情绪和反馈,只有一道道划痕。
说好听些,是冷漠,说难听些,他就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就在孟迟菀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却听他忽然开口:“阿爹,我想改个名字。”
云家家主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他会开口:“……改名?”
身上的痛意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可云羡清只是轻轻用手擦去了手臂上的血,将那些溪流抹开铺成了一层猩红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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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在手臂上。
他点头:“我想改名。”
云家家主问他:“为何要改名,尘浊不好吗?”
他声音尚还是稚嫩的,可是语气却像是熟透的草莓,带着一些糜烂和萎靡:“我不是烂泥。”
云家家主轻笑一声,温慈的声音自然地流淌出来:“如果你当真是一摊烂泥的话,便是改了名字,也是无用的。或者说,仅仅是改名字,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质。”
云羡清蹙了蹙眉,不为了身上的伤口,只是单纯为了这句话,他重复道:“我不是烂泥。我也不是花掉的镜子。”
他听到孟迟菀那句话了。他对这句话有反应。
直到那句花掉的镜子,孟迟菀才确切地意识到,他能听到她全部的心声。
“那么,你想改什么名字?”云家家主显然无意与他争执这个问题,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低着头,主动抬着头,一字一句道:“云羡清。”
云羡清。是他从她心声中听到的名字。
孟迟菀忽然有种迷茫感。这里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云羡清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吗?
“可是,你还记得,你向我提出请求,是要支付报酬的吗?”云家家主再次开口,声音还是温和柔滑的,声线像是织出来的丝绸。
云羡清又不说话了。
云家家主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看,烂泥就是烂泥啊,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不知道。或者说……你是在和我对抗吗?”
云羡清还是不说话。
“那么,你是做好了支付报酬的准备了对吧?”云家家主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可是今天,我还决定罚你。”
云羡清身子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眼睫轻缓的闭合一瞬,却还是不说话。
就像云家家主那句话,他在对抗他。
遍体生寒。云家家主那双剔透的眼睛似乎化作了冰锥在他身上刺过了一圈。
云羡清被蒙上眼睛,一片漆黑中,有人牵住他稚嫩的手,朝着天南地北走去,辨不清方向,所以天南地北,哪里都不是目的地。
孟迟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他:“为什么要对抗他呢?”
是她心中的问题。她不好奇支付的报酬是什么,也不好奇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她只是疑惑,长大后那样一个温煦玲珑的人,为何会在少年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对抗父亲呢?
不是对云羡清的好奇,是对此刻这个少年的好奇,是对这个满身鲜血,前路未卜的少年的好奇。
或者说,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是否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云羡清?所以对他杀她证道这件事,才会表现的那般不可置信。
若他从来都是那样一个道心坚定,有自己的坚持的人,那一切不就合理了吗?不过是一个孟迟菀,阻不了他的大道这件事才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切,是不是可以直接将他最后一层假面撕开,将她从前荒唐的喜欢都变成一场笑话。
太荒唐了。
复仇是不是不够。她真正应该做的,是否是彻底摧毁他的道心,让他跌入尘埃,让他丧失他所有所谓的坚持,折断他所有的傲骨,将他彻底打入尘埃里。
羡清,永远只配羡慕天上的清朗。永远只配呆在泥泞里。
她改主意了。杀,是要杀的。但更重要的,是要将他踩进泥里,任她磋磨,永远患得患失。
尘浊。一摊烂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