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的语声虽低,褚笑眉却一字一句听得分明,脸色骤变。
“那边的人,在说什么呢!”白虹扬声喝道,“都过来!”
话音戛然而止,片刻死寂之后,杂乱的脚步声绕过墙来。
两名身着短褐的中年男子扑通跪倒,叩首道:“小人胡言乱语,扰了夫人清净,还请夫人恕罪。”
褚笑眉半个时辰前见过他们——这二人是上门来打理草木的花匠,刚修剪完她庭中的花枝。方才他们在院墙另一头的议论,约莫正是干活时的闲侃。
她问道:“我听见你们说……褚家出事了?”
两人俱是一怔。
左侧那龅牙男子脱口而出:“夫人不知道?”
白虹道:“我们夫人许久不曾出府,自然不晓得外头的事情。褚家究竟怎么了?你们快快道来,别教夫人提心吊胆!”
龅牙男子正想作答,右边的窄脸男人好似明白了什么,蓦地用手肘重重捅他一下,拦下他的话,抢先道:
“夫人想岔了,小人方才说的是双木‘楚’的楚家,并非夫人的娘家。”
“是吗?”褚笑眉冷哼一声。
她心中焦灼,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出言吩咐:“白虹,备车,回褚府。”
白虹劝道:“夫人身子重,跑这一趟恐动了胎气。您回房歇着,奴婢去为您打探,如何?”
“你觉得我听到这个消息,还能在府里待得住?”褚笑眉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白虹只得垂首应诺。
宝盖香车辘辘驶向褚府,褚笑眉不断地催促车夫再快些。汗血马在青石砖铺就的街道上飞奔,接连穿过几个坊,终于在两刻钟后抵达了褚家。
她由青简和白虹扶着下车,却见朱漆大门紧闭,交错贴着封条,上书“天府查抄,褚宅禁启”。右上角小楷竖写着“景曜八年三月廿七”,左下角盖着“刑部狱”的葫芦形朱印。
“抄家……”她腿上一软,幸亏被婢女托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三月廿七,正是一月前的事。
难怪这个月,爷娘和阿弟都不曾来江府看她,原来褚家早已是天翻地覆了……
她只觉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身形,嗓音哑得厉害:“去找人问问,褚家犯了什么事?”
长乐巷住的都是高官贵胄。褚笑眉去往邻近的陈府,向门房问起此事。
平素里常来常往的,门房自然识得她。褚家虽倒了台,但她如今仍是刑部江尚书的夫人,半分也怠慢不得的。
门房躬下身向她行礼,面露难色:“夫人,您在江府之中,没听到半点风声,那便是江尚书有意瞒着您。尚书大人不愿让您知晓,小人也不敢说啊。”
褚笑眉递给白虹一个眼神,婢女会意地取出一枚银锭来。
“褚家被查抄这么大的事,只怕早传到满城风雨了。你不说,我也能从别处问到。”褚笑眉道,“但我实在着急,等不得再找旁人打听了。”
门房接过了那银两,藏入袖中,附和道:“夫人说的在理。”
他环顾左右,确定近处没有旁人,方才压低了声音道:
“说是褚尚书与平远侯结党营私,贪墨受贿。抓捕当日,平远侯和世子被当场斩首,两家人全落了刑部大狱。”
“什么?!”褚笑眉眼前一阵发黑,脑中嗡嗡作响,近乎喘不上来气。
“夫人,夫人……”青简焦灼的呼唤似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
褚笑眉被白虹搀扶着,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许久,眼前的黑点终于渐渐消散。
鼻间有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她用手帕一抹,留在帕上的颜色鲜红刺目,竟是流了血!
“夫人!”白虹惊呼出声,“您尚在孕中,莫要情绪起伏过大。先回府中,请郎中来看看吧。”
“我没事。”她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既是下了刑部狱,此事未必没有转圜余地。去刑部,找文颂。”
她如今的夫君,正是刑部尚书,也许还有法子可想。
马车晃得她愈发头疼,青简为她反复按揉,只不过能稍微纾缓一二。
她不管不顾地利用自己的身份闯进了官衙,打断了尚书大人的议事。
江铭阖上面前的公文,移到书案的左侧,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她的眼眶红得厉害。这一路应是急急赶来的,发髻也有些乱了。
江铭问道:“你都知道了?”
“我家里出了事,你为什么瞒着我?”她鼻头一酸,话音带上了哭腔。“我每回问你说,爷娘怎么还不来看我,你都说是他们不愿来……”
“我不敢让你知晓,”江铭道,“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
她继续质问:“那位说我胎象不稳、要卧床静养的焦郎中,是不是同你串通好的?为的是让我不能出门,以免听到褚家的事。”
“是,夫人猜得没错。”
“我竟真就被你蒙在鼓里……”她哽咽得厉害,“若非我今日意外得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瞒到我家人被送上断头台,我去为他们收尸吗?”
江铭默然许久,没有作答。
“我阿爷与张世伯交情好,如何就成了结党营私?至于贪墨受贿,更是绝不会有的……”
“长欢,”他轻轻唤她一声,放缓了语调,徐徐阐述,“三司已会同审理了,证据确凿。”
“阿爷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栽赃诬陷!”
江铭叹了口气,从架上取出一沓卷宗,翻开念与她听:“吏部尚书褚惟庸与平远侯张永昌结党,私授陇右节度使职于商人杨氏婿,收受夜光璧十对、胡马百匹。又改凉州司马考课为‘上’,使其得迁刺史,受贿绢两千匹。
查其任内,凡官吏升迁,十之七八需献‘常例钱’,数额自白银百两至千两不等。又强索邕州刺史翡翠屏风十二扇,致其破产自缢……”
他看见她眸中震颤的泪光,话音一顿,转而问道:“还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她咬紧了下唇,脸色惨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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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铭继续道:“若只是某一件事,却有栽赃之嫌。可一桩桩一件件,罪行众多,牵连甚广,难道都是构陷攀诬?”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夫人以为,你堆满库房的绫罗绸缎是怎么来的?你嫁与我时,褚家置办的一百零二抬嫁妆又是怎么来的?……靠吏部尚书六千钱的月俸、每年四百石的禄米和十二顷职田?”
“即便阿爷真有错处,但他毕竟是我阿爷,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她提起裙摆,重重朝他跪下。“夫君,你是刑部尚书,你一定会有法子的。你救救我家人,好不好?”
“长欢!”江铭忙去扶她,她却不肯起。他一时无法,只得俯身将她抱起,安置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低低地央她:“别这样……别跪我……”
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吧嗒吧嗒地砸在他手背上:“夫君,往后我不扰你公务了,我认真学管家,好好打理后宅,不让你再操半点心。你要纳妾也可以,要养外室也可以,我绝不生半点妒意。
“只求你帮我这一回——救救我爷娘吧。”
江铭被她滚烫的泪灼得生疼,不由蜷起了指节,轻声道:“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一同审完的案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再看看案卷中的证据,若有何处存疑,兴许可以翻案!”
江铭道:“人证、物证俱在,并无任何疑点。”
“你从头再查一遍……”
江铭苦笑一声:“我已看过无数遍了。”
“那就去找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褚笑眉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眸中燃着最后一抹亮光,“我陪嫁的两百抬樟木箱,用来疏通关系定然是足够的!只要他们二人点了头,这案子要重判并不难!”
“长欢是想让我……与其他高官联络结党,徇私枉法?”
“只这一次!”她哭着央道,“关乎我家人的性命,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夫君,求你了,就这一回,你帮帮我吧……往后你要廉洁奉公,我定不会再阻碍你分毫。”
江铭垂下眼睫,避开了她的目光:“抱歉,我做不到。”
“我知晓你素来清高,即便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拉起他的手,轻轻覆上自己隆起的腹部,“也求你顾及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她腹中不知是她自己的心跳,抑或是那孩子的心跳,一下一下震颤着他的掌心。
他呼吸一乱,用力闭了闭眼,抽回了自己的手:“长欢,我什么都可以允你。唯独这一件……不行。”
“为什么?”她满脸泪水,不甘心地质问。“秋日赏菊宴时,醉霞阁失火,是你冲进来救了我。你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怎么不能在这件事上稍微退让一步?”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江铭的脸色也变得苍白,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悲戚。他在痛苦中犹豫挣扎许久,失却了血色的嘴唇发着抖,终于开口哑声解释。
“因为指控你父亲的证据,是我呈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