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岑听知微描述了个大概,沈持筠这会正兢兢业业地扮演对晚宴屠杀毫不知情的城主夫君,也许已经睡了。
但两人自院外回来,鲛灯晃晃下,屋内分明有两个人影。
知微打了个哈欠,燕溪山和舞姬乐师混在一起,方便盯着这轮新的参与者,此刻会在沈持筠屋子里的,唯有“林筱”。
慕岑进门看清了人,又惊又喜:“承祀!”
楚承祀在境中境里受了沈持筠一剑,养到现在也不见好,上一轮回里慕岑将他单独安置在空房间里,却误打误撞导致了复活任务开启后两人的失散。
她深夜还在外走动,正是为了找他。
“承祀,你怎么样?”
楚承祀默不作声地坐在沈持筠对面,唇色苍白,形容萎靡,比街边吃不上饭的小狗还要狼狈三分,一见慕岑,便张开手扑进她怀里。
“师姐!你终于来了。”
两人执手相看,若非知微和沈持筠在场,恐怕要好一通互诉衷肠。
慕岑心里装着事,她一边怀疑是楚承祀找人暗杀知微,一边又忧心知微和沈持筠间过界的关系,好半晌才发现楚承祀的不对劲。
他被人按在座位上,腿脚动弹不得。
慕岑迟疑:“师兄?”
知微用脚勾了个椅子,坐在沈持筠身边,替她把后半句问了出来:“你怎么又把他扣下了?”
“他是‘林筱’。”
沈持筠是见也不肯见楚承祀的,但若任由他离开,还不知道会给知微惹出多少事。
他回答完,视线不经意地划过知微,放低声音问:“巡视不顺利吗?”
知微的发髻松松垮垮,全凭几支花钗拢着,偶尔有两缕发丝垂到脸侧,很快被她勾到耳后去。
她的确不擅装扮,衣服首饰都是陆吾挑的,发髻也只是随手一挽,但平日动得少,也就能勉强维持体面,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是和人动手了。
知微将一支摇摇欲坠的金钗往头发里推了推,不太当回事似的:“是啊,遇到了袭杀,多亏你的剑,还有你师妹。”
沈持筠终于用正眼瞧了一眼慕岑,随即眼神又往楚承祀身上落。
知微可没与其他人发生过矛盾。
慕岑心里没底,单手按在楚承祀肩膀上,悄无声息地挡住沈持筠的视线,及时换了个话题。
她想问沈持筠关于此次屠杀案的看法,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尝试多次,终于意识到这是泽源在阻止她。
在原定的故事里,沈持筠并不知晓晚宴当晚针对他的埋伏。
慕岑暗自吐槽这没用的设定,心神一转,问知微:“你觉得师兄会怎么看待此次布置?屠杀案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泽源虚实交接,轮回不断,无形中弱化了众人对死亡的认知,可参与者的数量却不容置疑地在减少,死亡近在咫尺。
而他们不能确定顺应任务而死算不算复活成功。
慕岑原意是想钻空子让沈持筠回答,没想到知微接了话:“不做任务必死,做了有可能活,这很好选择吧?”
话虽如此,知微也清楚不可能所有人都认可这个想法,因此此关最大的难点就是要求人族乖乖引颈待戮。
当死局已定,人往往会爆发出极致的恶意,比如故意给宴会捣乱,让其他人也无法通关。
——前提是人族真由参与复活任务者扮演。
泽源的险恶正在于此,它隐瞒了许多讯息,让人在不确定中产生心焦。
知微越看越觉得此局是针对她而来,若真如此,陆吾突然被抽魂也有了解释。
她自进秘境以来,第一次对泽源的布置产生了烦躁,说话时声音拖得很长,不愿交谈的意愿很明显。
慕岑便闭嘴了。
她和楚承祀身上都有大祭司给的保命符,除非像上次一样突然被知微拉入不知名空间,否则泽源奈何不了他们,不必多虑。
慕岑放下秘境任务后,对沈持筠道途的担心又占了上风,他可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飞升成仙的人,承载了多少人的期望,怎能止步于此。
“师兄……”
她欲言又止,视线似有若无地往知微身上飘。
不怪楚承祀总说她是妖,这人走到哪都是副没骨头的懒散样,行事也诡谲,实在看不出半点人族教养之处。
相应的,也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
慕岑无意识咬着唇,对修习无情道的修士来说,徒生留恋已是叛道,若知微还是妖,那沈持筠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是被师尊知道……
思及此,慕岑鼓起勇气,模棱两可地提醒沈持筠:“师兄,上次你问我的问题,那时我思绪繁杂,所答也有失偏驳,我——”
沈持筠不是很想听:“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
慕岑的意思无非是,他以为的情愫只是裹挟着“喜欢”外衣的感激,笑话,他分不清什么是喜欢,难道还分不清什么是感激吗?他又不是修无情道修傻了。
只不过究竟是与不是,其实也不甚重要,只要他一天怀着孩子,就一天不可能与知微产生什么首尾。
沈持筠与知微不同,他一冷脸便像是竖了堵冰墙在面前,慕岑被他的气势一压,半个字也说不出,踌躇片刻,选择将楚承祀带走。
“我会看好他的。”
沈持筠瞥了眼知微,见她点头,才松开了对楚承祀的束缚。
翻过此夜便是晚宴当天,多的是人夜不能眠,但知微不管这些,今天她的活动量已经超标了,拖着身子走到内室,倒头睡在陆吾旁边。
第二日她起床时,沈持筠竟还坐在那。
“你担心那个死劫?”
知微往梳妆台前一坐,神情还迷糊着,透过镜子瞧见那道模糊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身后。
“没有,只是不累。”
沈持筠不弯腰,知微便无法从镜子里看见他的神情,不过她想也是这样,毕竟这人可是有着自伤前科在的,现在想不想活还两说。
但该说的她还是要说一句:“依据规则淘汰是一回事,刻意让人互相残杀又是另一回事,正常情况下,守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别担心。”
她梳了两下头发,又补充:“忘了说,守弥就是泽源的主人。”
沈持筠的情绪本无波澜,他确实无所谓自己的生死,然而此刻听见知微用如此熟稔的语气为另一人辩解,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拗劲。
像是他现在死了就亏了一样。
他和知微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短到知微从不会向别人这么介绍他。
沈持筠垂眼盯着知微梳头,顺手将她遗落的一缕发丝勾上去,绕在簪子里。
知微对着镜子瞧了两眼,确认自己没什么问题:“你在房间等着开宴吧,我去外面应付宾客。”
她一起身,差点撞上沈持筠的下巴,赶紧扶了扶自己梳好的头发。
“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沈持筠也发觉自己过了界,连忙退后:“抱歉。”
不等知微回答,他转身将陆吾抱了出来:“要带上他吗?”
知微往前走了两步,日光透过花窗,洒了一半在她脸上,她微眯着眼看过去。
沈持筠没戴护腕,随着手掌用力,腕骨泛起青色的筋络,和云纹广袖一起贴在襁褓上,素来挺直的肩膀微微内扣,形成庇护弧度,整个人被柔和的晨光这么一照,倒真有初为人父的圣洁感。
知微在某一瞬间忽然与慕岑共感,她觉得这样的沈持筠身上有股怪异的和谐,仿佛是她跳过了某段相识时间似的。
“你不会背着我偷偷养过孩子吧?”
沈持筠当即哑然,无意识绷紧了小腹,换了个姿势抱陆吾,眼神也垂下了。
“怎么会这么想?”
他一开口,冷清的声线又压过来,将身上的柔光以及刚才的诡异气氛都击碎了。
知微这才接受,不然她会以为眼前这位是被哪只有家有室的小妖附身了。
“不带陆吾,让他跟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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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返身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径直拍在沈持筠胸口。
“这个拿着,晚宴人太多,我可能顾不上你。”
沈持筠直到屠杀开始才明白“顾不上你”是什么意思。
知微发现了任务的难点是让人族乖乖赴死,但她没有提前做安排。
因为她要自己亲自上场做那个侩子手。
谁不听话,就杀谁。
燕溪山越过重重阻碍赶到主位与沈持筠汇合,两人带着脚步虚软的楚承祀,三人一孩挤在角落看知微一剑掀翻一排人。
血腥程度远超第二关时他们屠杀狐妖之景。
“知微她……没有修为也这么强吗?等等,她拿的是不是你的澄雪?”
楚承祀虚到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要强行给出一句:“滥杀之人,该当——”
后半句被燕溪山瞪了回去,他可不想在这时候看这两兄弟打起来。
期间有不少人来杀沈持筠,都被他自己挡了。
他隐隐觉得知微今晚的行事与她平时大不相同,像是刻意出手给谁看一样。
同样的,他的死,或许知微也另有安排,再等等。
知微处在大堂的正中,四周全是人族的尸体,她反手斩落一人的头颅,剑锋挑起一串血珠,借着澄雪本身的能力,在混战的罡风中将其凝成赤红色冰晶。
随即手腕翻转,以剑势为载,裹挟着血晶直冲沈持筠而去。
沈持筠一直盯着知微,自然也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瞳孔骤缩,人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避。
原来知微要亲自杀他。
血晶破空而来,势不可挡,期间被它波及的人妖全都负伤,饶是如此也没能减慢它半分。
正当它几乎刺到沈持筠眉心时,沈持筠怀里的荷包忽然悬空而立,从中挤出一条巨大的白色狐尾。
狐尾冲天而上,将他严严实实挡在后面,沈持筠甚至没看清它是怎么挡住血晶,视野里的白缓缓褪去后,他只看见知微将手里的名单举了起来。
“沈持筠”三个大字暗了下去,与其余姓名一样,代表人已身死。
骤然的濒死错觉,饶是沈持筠也不能保持平静,何况发出杀招的人是知微,用的还是他的本命剑,沈持筠深觉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如何深呼吸也不管用。
燕溪山也吓得不轻,他与沈持筠并肩,血晶拂面时,他甚至闻到了其中浓厚的血腥味。
“知微……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吓死了。”
但他疑惑:“狐妖第九尾,可挡致命伤,但知微哪来的尾巴,她连妖身都没有?”
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
失去作用的狐尾消失,变作一缕青丝自空中落下。
沈持筠伸手接住了它,紧紧握住。
随着城主夫君的身死,对人族的屠杀近乎走到尾声,慕岑适时出现,当着几人的面抢走了陆吾。
虽然他们也不确定这一举动是否必要,但还是有备无患。
满地血腥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算复活成功了吗?”
回答他的是周围逐渐清晰的碎裂声,从细微的咔嚓声扩大到震耳,连带着空间也开始动荡,众人皆东摇西晃。
“发生了什么?以往通关可没有这一环!”
如此动静,像是泽源要坍塌了似的。
慌乱在无形中传递,有人眼尖地发现由泽源捏造的妖族虚影化在了空气里,惊恐更上一层楼:
“难道我们任务失败,都要死在这了吗?”
大堂中央,知微持剑而立,她摸了摸自己还算稳当的发髻,直直看向沈持筠身边的裂缝,笑道:
“你摆什么谱呢,漱玉翁?”
随着她话音落下,裂缝扩成一人高,一双素白的软靴从中踏出,瞬息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往回赶的慕岑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无比眼熟的人,怎么也发不出和楚承祀相同的惊喜声,喃喃念了句: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