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我自会教导。
女婿对岳母说出这话,可以说是半分脸面都未留。
秦夫人却只是绞紧帕子,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劳烦贤婿,还雪儿一个清白。”
裴序蹙眉,“吾彻查此事,只为吾妻。”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岳母定也心疼绵儿吧?”
闻言,秦夫人的假笑再次僵在脸上。她实在没想到,裴序会如此偏袒秦意绵。按理说,正常人看到母亲不喜女儿,定会怀疑女儿的品性,而非像他这般盲目护短。
还有,裴序这语气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她偏心雪儿么?
哼,偏心又怎样?雪儿那么乖巧懂事,日日在她跟前侍奉尽孝,可比只会气她的亲生女儿好多了。
她大爱无私,与那些只会偏私的肤浅妇人不一样,才不会因着血缘关系就偏袒除了皮囊一无是处的亲女儿。
多少母亲为子女奉献终生,可到头来,却被抽骨吸髓,不得善终。
天生凉薄寡情之人,不会因着血缘关系,就对双亲多一分亲近。温柔良善懂感恩之人,不需要血缘捆绑,只要你对她好,她便会感恩戴德,视你为再生父母……
秦夫人越对比越觉着,上辈子定是作了孽,才生了这么个与她相克的女儿,害她刚生产完就被丈夫嫌弃。
她嘴上却说,“绵儿受苦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心疼。”
随即话锋一转,“但也不能牵连无辜之人啊。”
听到这话,秦意绵实在没忍住冷笑出声。她这母亲但凡有半分心疼她,都不会在裴序面前如此贬低污蔑她。
秦夫人下意识扫她一眼,开口便是不耐烦,“你笑什么?”
然这声音却被铿锵有力的男性嗓音盖过,“传秦家二小姐。”
秦意绵颇为惊讶,下意识觉得裴序跟长辈抢话,这么失礼是为了她,为了不让她听到母亲的苛责。转瞬又觉得,兴许裴序是不想浪费时间才会如此。
随即甩甩头,端起杯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告诫自己不能自作多情。
秦夫人却见不得她这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雪儿对她那么好,被她抢了夫君还为她说好话,还时时挂念她这个冷漠姐姐。可她呢,竟这般容不下雪儿。
“不行!雪儿早些时候被青杏气晕了,眼下正在休息,不能受惊。”秦夫人护女心切,突然硬气起来,大声制止裴序。
这是秦府,没有她的允许,谁敢轻举妄动?
果然,她还是有威严的。她这话一出,她的首辅女婿便作罢,淡淡吐出一个字,“行。”
秦夫人面上一喜,正欲说什么,就听到令她心惊肉跳的威胁。
“那就,明日公堂见。”
裴序的语气不容拒绝,把秦夫人吓得够呛。
她只能将求救的眼神落在秦意绵身上,柔声哀求,“绵儿,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成这样吧?”
秦意绵碍于裴序在场,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抿唇不语。不自觉间,双拳攥得直颤抖。
这才发现,原来裴序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松开,带着薄茧的指腹,此刻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似是在安抚她的躁动。
“即刻请出秦二小姐,或是明日带她上公堂,岳母给个准话吧。”
裴序话音刚落,门外候着的柳明嫣终于没忍住冲进来。
她跪在裴序跟前,努力睁开肿成核桃的泪眼,可怜兮兮道,“呜呜,表哥我不要上公堂!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该求的人不是我。”
裴序这话是对柳明嫣的,冰冷的眼神却落在秦夫人身上。
秦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下嘀咕:什么意思?要她跟秦意绵求情?不可能!哪儿有母亲向女儿低头的道理?
“来人,去请二小姐过来。”
“夫人,倘若二小姐仍在昏迷……”
“那就把她背过来。”
秦夫人说罢,没好气瞪了秦意绵一眼,“如此,你满意了?”
秦意绵却恍若未闻,心思全在柳明嫣身上。
此时柳明嫣已经爬过来跪在她脚边,扯着她的裙摆哭唧唧,
“表,表嫂,呜呜对不起,我不该推你下水。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虽然讨厌你,但没想害你性命啊。我当时不知怎么了,突然变得非常残暴,只想让你去死。”
柳明嫣说着,顺手拿秦意绵的裙摆擦了擦眼泪,继续道,
“可即便我当时有这个坏心,我也行动不了啊。众所周知,我不擅跑动,走几步便要歇一歇,怎么可能像猛兽一样冲过去将你推水里?我定是被什么妖邪附身了,那片桃林不干净。”
“表小姐,您是中毒了,不是妖邪作祟,是人为陷害。”
清砚急忙解释,生怕柳明嫣的妖邪之说被误会成推脱责任。
妖邪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毒药不一样,这是摆在眼前的铁证。
“中毒?人为陷害?”柳明嫣倏地站起来,抓着清砚胳膊,语气急切,
“是谁?谁下毒害我?我刚进秦府便去找秦……去找表嫂,连水都来不及喝啊!”
清砚不着痕迹甩开柳明嫣的手,慌忙后退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丝帕,恭敬询问,“您失控前,是否用这帕子擦过眼泪?”
“对!你怎么知道的?”柳明嫣满脸惊讶,第一次发现这个整日笑嘻嘻的傻小子,看起来颇为睿智。
“这帕子上沾有焕神散。”
“焕神散?这不是用来斗鸡的嘛?我闻过好几次,没事啊。”
柳明嫣话音未落,沉默许久的秦夫人倏地站起身,抢着开口,“一个大家闺秀玩斗鸡,柳小姐真是……”边说边朝前走,试图吸引关注。
身为京城第一贵妇,秦夫人十分注重人前端庄,平日绝不会出言非议别家闺秀。
但……那块帕子是雪儿的!眼下情况对雪儿不利,为了秦府声誉,她得极力贬低这位柳家小姐。一来是为了转移焦点,二来是因为,若证人德行有亏,其证词便没那么可信。
比起言行粗鄙、任性刁蛮的柳家小姐,众人肯定更愿意相信面慈心善的雪儿。
只是,她尚未发力,就被裴序冷冷扫来的眼神摄住,不由得讷讷闭上嘴,默默退回到主座上。
她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又一口,竭力掩藏面上的尴尬与不安。
秦夫人在这头唱着独角戏,众人的视线却全落在清砚身上。
只因真正的话事人说了句,“清砚,继续。”
“是!大人。”清砚朝裴序施了一礼,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不自觉看向柳明嫣,为她答疑解惑。
“焕神散有醒神强身之功效,但人用了会迷失心智,并放大心中的恶念,容易激情作恶。因而寻常只用作兽药,且官府对此药管制甚严。购药者需实名购买,且限制购买量。即购买量要限制在只对小动物起作用的范围内。”
“那为何我会发狂?这帕子的主人竟这么恨我?为了陷害我,竟不惜触犯律法也要与官府作对?哼,我倒要瞧瞧,这帕子是谁的!”
柳明嫣情绪激动,说着就要去抢清砚手里的帕子。
秦意绵无奈摇头,心道这丫头真是乱来,既没有避嫌意识,也没有守礼之举。
许是羡慕柳明嫣这种被爱娇养出来的单纯和随性,她莫名生了守护之心,快步上前拉住对方,柔声道,“表妹莫急,等清砚说完。”
柳明嫣垂眸,偷瞄到那只抓着她手臂的白皙柔荑,俏脸一热,竟乖巧回了一声,“好。”
她实在没想到,平日对秦意绵这么坏,还差点害其丢了性命,这女人非但没有责怪她,还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避免她失态。
她冲动鲁莽,其实挺希望偶尔有人能拉她一把的。
可平日那些与她“交好”的闺秀们,别说在她冲动之时拉一把,不火上浇油怂恿她就算好了。
秦意绵看着一脸乖巧的柳明嫣,再次确认这个小妮子本性不坏,就是被宠溺得有些无脑和任性,加上又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才总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
这般想着,她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略矮于她的柳明嫣头上摸了摸,笑得一脸温柔,“乖。”
柳明嫣顿时羞红了脸,暗骂秦意绵果然是狐狸精,随意便能搅动人心。却反常地,任由对方揉乱她最在意的发型。
其实被搅动心湖的,又何止柳明嫣一人?
秦意绵这发自内心的笑容,只一瞬便将裴序的心湖搅出惊涛骇浪来。
此刻裴序终于明白,近日的反常是为哪般。
尤其是今日。
他刚促成与南昭国的和谈,在皇宫即将开宴之际,听清砚提起,“少夫人今日回娘家,爹不疼娘不爱的,定又要受不少委屈。”
他便即刻和皇帝告假,无视对方求助的眼神,毅然出宫“参加”春日宴。留皇帝一人面对南昭国使臣。
他当下在心里给出的理由是:皇帝已十四岁,是时候学着独当一面了。反正最重要的和谈已促成,宴请他国使臣不是什么大事,出不了岔子。
然而当他站在自己的马车前,即刻卸马跃鞍绝尘而去时,他便无法否认,他在意自己的妻子,多于在意小皇帝。
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天子的地位,本应远在妻子之上,而他却只想偏爱自己的妻子。
他想看她笑,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平日那种看着就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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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假笑。
他想为她撑腰,希望有他在,她能少些委屈,多些欢喜。
若是两个月前的自己听到以上心声,定会嘲笑如今的他:
不再一心为政,不再铁面无私,不再死守三纲五常,不再恪守清规戒律。
他只想时时将她揽入怀中,细心呵护。他只想日日陪在她身边,为她撑起一片天。在她淋雨时撑伞,在她哭泣时拭泪,在她欢笑时凝望。为她拦下惊惶,为她消融冰霜……
他想,他爱上她了。
何时爱上的?
或许是验身那晚,她一改往日端庄温婉的模样,厉声质问他时。
“生而为人,为何男子就比女子高贵?”
“历来如此,便是对吗?”
这两句话,振聋发聩,时常在他脑中盘旋,令他不住深省。
他从未想过,她一个从小被三从四德规训、被三纲五常压迫的深闺女子,比他这个为官十载、虚长她八岁的男子还深刻通透。
或许,他从未想过三纲五常的不合理之处,并非因为他不通透,而是因为,他作为既得利益者,不愿深思。
而她作为女子,哪怕贵为国公之女、首辅正妻、裴家主母,受到的委屈甚至比寻常男子多。
不,生而为人,为何分贵贱?世家子弟之于寻常男子,有何过人之处?不过是更擅投胎罢了。
这些思考,皆受她启发,而后融入民生决策中,与他推行的新法相辅相成。这些举措更得民心,甚至受到寒门清流仕子的推崇。
而此前,寒门清流是他看好实力和人品,却誓死不肯为他效力的流派。
而燕王一党,则伺机杀害与他政见不合的清流大臣,嫁祸于他,令双方关系势同水火。
幸亏有她,才能破此僵局。
思及此,又觉美好如她,定是更早便让他动心了。
或许是在她亲自下厨,为他做最爱吃的“空谷兰熏”时。
“空谷兰熏”这道菜,相较其它花哨的家常菜而言,做法不算复杂。只需在白豆腐中间戳个洞,再塞入肉沫,而后与兰花一同熏蒸,片刻便可出锅食用。
他幼时不爱吃肉,彼时母亲尚在人世,便是用这个法子哄他吃肉的。母亲离世前,拉着他的手,亲自交到姨母手中,要他从此叫姨母为母亲,把她当生母孝敬。
彼时姨母很用力地抓着他的手,答应母亲会做他最爱的空谷兰熏哄他吃。
可二十年来,姨母一次也没有做给他吃。早年还会叫厨娘给他做,父亲去世后,姨母就彻底忘了对母亲的这个承诺。
其实也不算忘得太彻底。只是把这道菜,记成裴玉爱吃的。至于她的亲儿子爱吃什么,她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他的妻子,却会把他放在心上,会多方打听他的喜好,努力给他做给他买。会关心他累不累,饿不饿。
而他的姨母、名义上的母亲,只会关心他爬得快不快、飞得高不高。甚至在他十五岁初次离家、赴任边陲之境时,姨母都未给他准备什么。
辞别时看到舅舅送给他的数十护卫和仆从,还有舅母精心为他准备三大车用品,姨母才一边落泪一边解释,“昨夜太伤心,哭晕过去,这才没有准备周全。”
自十岁那年,父亲去世时起,他便知道姨母对他的关爱,只停留在嘴上说说的层面。
然父母叮嘱他,务必要好好孝敬姨母,把她当生母敬重。父母之命,不从是为不孝。撇开这点,所有的圣贤书都告诉他,孝悌长辈是为德。
是以,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将宝贵的光阴浪费在晨昏定省上。为了一个强塞给他的“母亲”,为了恪守所谓的“孝道”。
直至妻子那句话点醒他,“历来如此,便是对吗?”
历来推崇无限度孝敬父母长辈,这便对吗?他们索取“孝”,他为何不能索取“爱”?
多亏妻子,他才能想通困扰他许多年的难题。想通后,不去晨昏定省,节省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这么好的妻子,怎能不爱?
又或者,他在掀开红盖头,撞进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秋水眸时,便已春心萌动……
会动心的瞬间实在太多,他分不清何时动的心。
情不知所起,亦不足以言深,他不欲多想。
他只想,从今往后,好好爱她。
只是,他专横、霸道、占有欲强,高高在上太久,还未学会怎么爱她。甚至,连尊重她都做不到。
醋意翻涌之时,轻易便能说出伤人之语,轻易便能做出伤她之事。
或许正因为如此,她能轻易对别人展露真心笑颜,对他却永远带着小心翼翼,哪怕眼含爱意,面上仍带着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