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海市的盛夏来得毫无预兆，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太阳突然就毒辣了起来，将难得施舍的雨水都蒸腾晒干。
大三下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在下午考完，头重脚轻地回到公寓后，南汐倒在床上睡了一会儿，直到七点钟的闹钟把她吵醒，提醒她要开播了。
每晚七点是南汐的开播时间，风雨无阻，节假日也照常，从直播开始两年多从未缺勤一天。
今天也一样。
尽管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南汐还是打起精神，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
手机上显示着好几条来自助理温琬的未读消息。
【要不今天就不播了，休息一天】
【别太拼命了宝，游戏明天还可以打】
【我给你买了感冒药，记得吃药啊！】
说是助理，实则是南汐大一的室友，两人脾气相投性格互补，在开启直播事业后，温琬主动请缨成为了她的小助理。
怕吵到室友休息，南汐搬到校外的公寓独居，除了在工作上辅助她，生活上温琬也帮衬不少。
鼻子有些不通畅，刚醒过来口干舌燥。
南汐看到第三条，拖着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起身打开公寓门，果然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药品外卖。
她就着温水喝了药，顺便回复她的消息：
【战胜病魔只需要一个全勤】
南汐坐到电脑前，登陆名为“Tsuki”的账号，打开直播软件，在粉丝通知群里发送开播通知，将直播间标题改成了“聊五毛钱的天”。
这一套流程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她闭着眼睛都能操作。
她在中秋节出生，家人喊她小名“月月”，由此便取了日文中月亮的罗马音作为ID。
直播两年来，南汐已经积累了近百万的粉丝，逐步跻身人气主播的行列。
刚开播几秒钟就有几百个观众在线，南汐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朝大家打招呼：“晚上好。”
和其他大多数的主播不同的是，南汐并不露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虚拟的动漫人物形象，俗称皮套。
软件会精准地捕捉南汐的动作和表情，灵活地同步在虚拟人物上，代替真人出镜。
南汐的虚拟角色是由自己设计的，白色长发、粉色猫耳、女仆套、丸子头，典型的日式可爱风。
所有设定都是南汐高中时上课无聊打发时间画在草稿本上的。
本以为那时候的自己审美太幼稚，没想到却出奇地符合如今观众们的口味。
电脑屏幕上的弹幕刷得很快，南汐头还有些晕晕的，看到一条“怎么鼻音这么重”，刚准备念出来，鼻尖一痒。
“阿嚏——”
直播画面中央的小猫头也跟着动了动，耳朵上坠着的月亮耳环灵动地晃了几下。
“鼻音是感冒了。”
南汐抽了张纸巾，解释，“昨天下播之后本来想抱抱佛脚，结果空调没关就睡死过去了。”
今天是期末考的最后一门，偏偏要背的东西最多。
熬夜对南汐来说是家常便饭，直播游戏打到凌晨两三点她都精神奕奕，丝毫不见困意，可不知怎么的，昨晚知识点才背到第三条，人就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太催眠了，人永远不可以低估知识的力量。”
南汐吸了吸鼻子，因为感冒，声音里像是夹杂着一丝撒娇的软绵，令人格外心软。
观众都在关心她。
【考试周是这样的，熬过去就好了】
【夏天感冒最难受了，抱抱月宝】
【下次别抱佛脚，抱老师的大腿比较可靠】
【学到老，睡到老】
【今天还打游戏吗？】
南汐谢过几个礼物过后，回答弹幕：“脑子有点转不动了，玩会儿星露谷吧，今天早点睡。”
【月宝，生病了就别播太久】
【宝宝注意身体啊】
【月神的早点睡是早上五点睡】
【还玩，还玩，网瘾就这么大？】
【主播以前左手打点滴右手甩狙血C的切片还有人没看过吗？】
【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枪爆头秒杀你】
【错误的，明明是阎王夸她好身体】
【年轻人就是好，该睡就睡该玩就玩】
南汐跟观众打赌：“我今天一到十二点就下播，做不到是小狗！”
虽然之前在直播间里没少打赌失败，做小狗也不是第一回，观众都司空见惯了。
她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我明天回家，之后直播时间会提前一些，你们等我通知。”
回家后就不能像现在一样颠倒作息，爸妈会监督她早睡早起。
老观众都知道，一到寒暑假Tsuki的直播时间就变得格外阳间。
南汐在网上从来没有公布过任何个人信息，仅仅只有在上大学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感冒之后嗓子有些不舒服，直播时间长，南汐也不怎么喝水。
她今天不想闲聊，打算直接开游戏，少说点话。
就在此时，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付费弹幕，来自一个注册元气TV时随机生出的默认ID：元气用户28389。
平平无奇的一串数字，然而对整个直播间的观众来说，这却是极其熟悉、如雷贯耳的名字。
元气用户28389发送了[1000元付费留言]：【吃药了吗】
留言特效刚出现，观众比南汐反应还要快。
【那个男人出现了！】
【日常打卡（1/1）】
【我擦，好炫酷的特效，这是元气老总进直播间了吗】
【什么老总，这是元神来了】
南汐心头一动，音量提高了点：“谢谢哥的留言，吃过药了。”
她话音刚落，直播画面忽然出现了全屏礼物动画。
南汐倒吸一口气，原本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她瞬间清醒，屏幕中的虚拟角色跟着她一起瞠目结舌。
元气用户28389赠送了[月亮花灯×10]
反应过来后，声音里扬起了雀跃：“天呐，谢谢哥送的十个！月亮花灯！谢谢谢谢！破费啦！！”
“月亮花灯”是Tsuki专属粉丝团最贵的会员礼物，一个需要五千两百块，而他竟然财大气粗地一次性送了十个。
弹幕一下就爆炸了。
【老板大气！！】
【我的妈呀开眼了】
【什么叫榜一大哥的实力？】
【欢乐豆我都不敢这么花】
【五万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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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爹花五块钱改个名吧求求了】
最贵的礼物排场很足，动画特效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才结束。
南汐已经被他的壕气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然而大哥还没打算结束。
几秒后。
元气用户28389发送了[1000元付费留言]：【休息几天】
【这下不得不下播了】
【元神发话了，月宝快去休息！】
【不要啊，你下播了我看什么？】
【你太不了解她了，等会儿被窝里偷偷播】
刷屏速度太快，南汐看不清弹幕，她清了清嗓子：“谢谢哥的留言，我申请明天再休息！”
不知是不是她感冒之后反应慢半拍，等她说出这句话，弹幕提醒老板已经不在直播间了。
真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符合他一贯的特性。
【果然是小猫咪定时投喂机】
【连感谢的话都不想听，像极了给我打生活费的老父亲】
【这五万块对他来说好像是扔了张废纸】
【五万四千块，严谨一点好吗，四千块是我摇奶茶一个月工资呢】
【所以还播吗？这对我很重要】
人逢喜事精神爽，南汐嘿嘿一笑：“还播啊，这个月就剩几天了，我得拿全勤的。”
虽然一个月的全勤和收到的礼物相比微不足道，小财迷南汐更坚信多多益善。
她想了想，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大哥那么忙，肯定是看直播通知才上线的，接下来几天我就不发通知了，我偷偷播，你们偷偷看，别声张。”
【好好好，喜欢刺激的是吧】
【太敬业了月宝】
【我妈问我为什么要躲在卫生间里看动画片】
【元神要是知道了立马申请未成年退款】
南汐被弹幕逗笑：“什么呀，大哥才不是未成年，我都看过……”
大概是感冒让脑子变得迟钝，她说到一半才发觉不对劲，连忙止住话头。
说话还没到重点就戛然而止，观众被她勾起了好奇心，连连追问。
【看过什么了？看过什么了！】
【别吊人胃口啊！我会乱想的！】
【她是会做直播效果的，急死你们了】
【元神超会都续两年了，怎么可能是未成年】
【什么？月宝和大哥见过面？】
看弹幕猜测得越来越离谱，南汐怕被带节奏，赶紧澄清：“没见过面，我看他朋友圈呢，你们别瞎说啊。不说了不说了，打游戏。”
房管封了几条不合适的弹幕，发公告让大家专注游戏。
主播和大哥私底下联系并不少见，话题很快便被转移了。
只是南汐的这位“大哥”着实是一股清流，她担心自己没过脑子的一句话会引起观众误会。
或许是刚刚的失言，南汐心里一直不踏实，游戏玩了几个小时，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下播了。
直播时没看手机，下播后南汐才注意到，不久前工作微信号收到了一条未读消息。
TZF：【晚安，早点休息】
南汐的工作微信号专门用来处理直播相关事务，而这个头像是默认灰色人头、名称为“TZF”的人，正是今晚豪掷五万的榜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