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宥靠在门边，抬手抬了下帽檐。
天边的月亮因巨月现象仿佛近在咫尺，静静地蛰伏在地平线上，居高临下地审判这片大地。
“系统请求回收原执法队一队指挥官程瑆的数据，请现任队长江知宥立即批准。”
方舟系统冰冷的系统音在寂静中响起，细听之下能听出它语气中的一丝不满。
“驳回。”江知宥音色冷冽，语气不容置喙。
系统停顿了下，一阵抽搐的电流声后，语音包变得生动流畅起来：“江知宥，你金灿灿的荣誉生涯就因为这事多了一条黄色违规记录你知不知道？！”
江知宥摩挲了下无名指上的婚戒，难得有心情和它打趣：“同色系，还挺搭的。”
系统被他混不吝的态度一噎，试图威胁：“要是她真的犯罪，你不仅和她同罚还要额外承担违规后果。”
江知宥沉默了一会，看向屏幕笃定道：“她不会。”
方舟系统被他气到程序错乱，但依照流程又不能越过江知宥强行获取，干脆眼不见为净撤走意识，系统播报又变回之前冷冰冰的机械音。
“收到上级安排，请您明日亲自带队前往核心区搜寻A级污染体小白兔狸藻踪迹，为确保您的安全，方舟系统将自动全程跟随。”
江知宥的好心情到此结束，又想起今天他提议提前部署被对方毫不留情拒绝，那人拒绝完还要求他刻意留下痕迹——
“没有危机感，狐狸尾巴是不会乖乖露出来的。”
程瑆当时低着头，小心地将能源液涂抹在红藤上伪造现场，身上的白色防护服早在摸爬滚打中沾上红褐色的污泥，整个人狼狈不堪像是刚从泥坑里刨上来的。
可江知宥就是挪不开眼，抬头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整个灰败混乱的场景里，只有程瑆是生动鲜活的，连吹动她发丝的风都会让他的嫉妒。
沈澜风半夜起来解手，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影子矗在门边，立刻给他吓清醒了，好在喊人前看清那道身影好像是他家老大。
“老大？”沈澜风快步走来，得到回复后才放下警惕：“这么晚您还不去休息？”
江知宥放下手，侧身挡住沈澜风望过来的视线：“你很闲？”
沈澜风可不敢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今天的惩罚都还没完成，好说歹说才说服江知宥同意回去再补，连忙转移话题：“我今天和嫂子身边那个小葵花聊了聊，您猜怎么着，我一下就套出来了——”
“嫂子对您还是有感情的，您别老那么端着，这男人啊该跪就千万不能站着，那可是老婆，向老婆下跪不丢人！”
“沈澜风，你要睡不着就去把剩下的训练做了。”
沈澜风对上江知宥的眼神立马从心，半晌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明明爱的要死干嘛非得端着，等嫂子真不要你就知道后悔了……”
“训练翻倍，不做完不许睡！”江知宥收回视线，转身往房间里走。
沈澜风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忿慨逐渐散去，狐狸眼里升起一抹复杂，低声呢喃：“江知宥，你可千万不能走上江伯父的老路啊……”
【叮铃铃，今天是6月25日，天气晴，室温28°，空气适宜，但是——
程卿卿女士您要迟到了！】
程瑆一屁股从床上弹跳起步，迷迷糊糊冲向洗漱间，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是懒羊羊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去年市场大甩卖抢回来的35元3件的碎花睡裙，踩着15元好评再返0.5元的某夕踩屎感拖鞋，一整个极俭风。
镜子中的女孩微微蹙眉，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冷水拍在脸上，燥热的大脑逐渐冷静，她走出浴室。
这套房子是她工作稳定后租下的，30平的一室一厅布置地十分温馨。
最瞩目的是养满绿植的阳台，定制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小各异的盆栽，五颜六色的花草在阳光下肆意生长，像是个小花园。
她又穿回来了？
6月25号，那不是她穿越前一天吗？
封存的记忆迅速在脑中展开，涨房租、庆功宴、游戏伴侣、滚下楼梯……
程瑆回顾完她这精彩纷呈仿佛开了3倍速的一天，蓦然看向大门。
啪啪啪！
她家大门被拍得噗噗往下掉墙灰，新刷干净的白鞋转眼又变得灰扑扑的。
“程瑆开门！”房东阿姨在门外扯着嗓子喊：“我知道你在家，赶紧把门打开，我通知完就走不耽误你上班！”
程瑆深吸口气打开门，门外的女人头上正烫着卷发，左手叉着腰右手拎着一圈钥匙，长了张人人欠她一百零八万的讨债脸，说话尤其刻薄。
这是这栋楼的房东，万阿姨。
“阿姨，我们不是说好每个月15号交房租么，距离7月15号还有大半个月呢。”
万阿姨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涨房租，这个月开始涨到3500，你还租不租，不租我要租给别人。”
说着抖了抖手上的钥匙圈，冷哼一声：“也就是我心善，当初看你一个小姑娘可怜才便宜租给你。”
“你问问其他人，半年前就涨到4000了，也不知道感恩，逢年过节连礼都不知道送一个，还真当我是做慈善的了？”
万阿姨恶声恶气道：“快点，还租不租？”
见到万阿姨第一眼，程瑆就想起这是怎么回事，当下还是被气得发抖。
什么叫她心善？
当初要不是上一个租客临时跑路，同期租房的人里只有她是整租而且愿意押一付三，她怎么可能松口。而且其他人交4000是因为他们面积更大还包水电家电，她可是空房入住。
程瑆开口想说她不租了！
现下还没弄清这到底怎么回事，万一到了零点她又穿过去岂不是白受气。
可她张口说出的话却是：“我租，阿姨你不要生气，是我平时没注意，等我今天下班一定带着赔礼上您家致歉。”
“你还是省省吧。”万阿姨冷哼一声，“你去上班吧，我还要去下一家通知。”
程瑆眼睁睁看着万阿姨叉着腰去敲对面的门，直到自己笑着把门关上才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怎么回事？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唔，你好像要迟到了诶。”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你电话刚刚响了，有个备注张姐的人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你不去看看吗？”
程瑆扭过头，被肩上的红珊瑚吓了一跳，迟疑道：“珊珊？”
“嗯，是我！原来你没有丢下我，我喜欢瑆瑆！”
红珊瑚开心地抖动了一下触手，质地柔软冰凉的触手亲昵的蹭了蹭程瑆的脸颊，开出一朵迷你小花：“送你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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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瑆傻眼了，还来不及问就发现自己急急忙忙站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看方向应该是准备赶地铁上班。
“瑆瑆，你表情好奇怪，不舒服吗？”
程瑆的身体正狂奔向地铁站，内心在由懵逼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最后彻底放弃挣扎。
“不管了，难道还能更遭吗？”她心想。
下一秒，站在她肩上的珊珊就指着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问：“那不是你老公吗？”
程瑆瞪大双眼，眼看着自己撞上去——
还真能更糟？！
“对不起，但你先等我打个卡。”
江知宥被一股大力撞得一踉跄，转眼就看见一道风刮过。
撞他的女生冲到门口打完卡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接着像变了个人，沉着冷静地走到他面前。
江知宥：“？”
程瑆恨不得捂着脸扭头钻进地缝，该死的，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又能动了。
江知宥还在原地看着她，身上的冷气都快凝聚成形。
程瑆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问：“您还好吧？”
快说没事，或者冷讽几句再高傲地离开，她承受得住。
“不好。”
“没事就好……嗯？”程瑆不可置信地抬头。
江知宥沉默了两秒，又重复道：“我被你撞了，你不想负责？”
程瑆：……
办公室内，同事八卦的视线黏在她背上，程瑆像是被钉在原地。
肩上珊珊还在孜孜不倦地问：“你为什么不和你老公说话了？他一直看着你诶。”
“我会负责的。”
直到江知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程瑆还握着手机没反应过来。
是和记忆里不同的新事件。
接下来，程瑆经过无数次尝试发现除了这件事，所有事都朝着记忆里既定的轨迹进行。没到关键节点，她都不受控制地做出和之前一样的举动。
唯一的变量就是江知宥，只有和他相关的事情她才是完全自由的。
程瑆趁着午休躲在卫生间思考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下班前主任会临时通知新总裁上任的事情，并要求全体员工参加部门的庆功宴，紧接着她就会在庆功宴上被人推下楼梯，然后穿越。
可这样一来，她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珊珊，你确定这不是你的污染域？”
珊珊站在程瑆手心上，乖巧地摇头：“不是哦，珊珊是跟着瑆瑆来的，珊珊恢复意识就发现在瑆瑆的意识海里，除了偷偷看瑆瑆的记忆珊珊什么也没干。”
她用粉红色的小触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珊珊最乖啦！”夸完奖励了自己一朵小粉花。
程瑆头疼的坐在马桶上，没一会感受到身体里传来熟悉的感觉。
她又要开始走剧情了。
珊珊依照之前商量好的，试图阻止，小触手还没碰到程瑆的手就被一道绿光弹开：“好疼！”
程瑆看着珊珊痛得挂着眼泪还要努力伸出触手，忙在意识里喊：“珊珊乖，我们不试了，你跳到我肩上来。”
这是她刚发现的，被控制状态下依然能和珊珊在意识里交流。
程瑆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长叹了口气。
来吧，大不了再滚一次楼梯，穿回去继续捡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