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欧斯利入狱好些年了。
但每次进医务室都会让他感到束手无策。
年轻人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丝:
“护士长,您说我这脸像不像璃月水墨画?淤青当墨,血迹为彩,多有艺术价值......就是有点疼。”
虽然口里在抱怨着疼痛,但此时真正令莱欧斯利束手无策的却并不是那些淤青和创口——
“对吧,尊敬的女士?”
——而是眼前看似无害的美露莘。
岔开大腿,胳膊肘压着膝盖,莱欧斯利太高了,所以只能努力地俯下身将脸上的伤口展示给面前的小小身影看。
“建议您下次直接画在纸上,毕竟梅洛彼得堡的医疗预算不是用来装裱‘人体艺术’的。”
隐隐有黑气在希格雯的笑脸中浮现,棉签蘸着碘酒精准戳中他颧骨的伤口:
“卧床养伤一个月哦,我天才的大艺术家~”
莱欧斯利被戳得一个哆嗦。
“啊...这反应...您在生气吗,为一个惹是生非的囚犯?哈哈,希格雯女士,您真是富有同情心。”
“怎么会?”
棉签饱蘸碘酒,持在孩童般袖珍的手上,带着薄怒按住男人脸上的伤口。
“梅洛彼得堡受伤的犯人那么多,我若是一个个的都要生一遍气,又怎么气得过来?美露莘不是风史莱姆。”
“......”
因己身损伤而招来的,来自他人的含蓄抱怨与关爱,让年轻的莱欧斯利有点无措。
“抱歉?”
脸部皮肤敏感,就算是医术娴熟如希格雯者,处理伤口时也一定很痛。
但莱欧斯利钉在椅子上任她自由发挥,一句抱怨也没有。
有些人啊,真该喊痛的时候反倒忘了。
碘酒被细细地擦开,梅洛彼得堡久不见天日,青年人白皙的脸上难得沾了其他颜色——也许是因为美露莘独特的视野问题吧,哪怕是污渍状的棕黑,在希格雯看来也比茫茫的白更好看些,就像小狗身上的斑点,猫咪身上的花纹,都是可爱的。
但这种可爱却不能让美露莘的心情愉悦起来。
“我完全,完全没有生气哦。”
美露莘小姑娘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母亲般的哀愁来。
“莱欧斯利已经不是那个刚来到梅洛彼得堡的青涩小男孩了,他长高了,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再需要护士长无用的叮嘱与唠叨......就算是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一身伤,也不需要向我解释,毕竟他只想要无情的包扎机器嘛~”
“啊...这......”
莱欧斯利脸上淡定,身上却一麻,他心知道这伤不给个说法怕是过不去了。
“我不是故意受的,毕竟你也知道,护士长。”
年轻人紧急想了个借口,不严谨,但也正是梅洛彼得堡令人不安的现状。
“这水下囚牢的霸主,贪得无厌的典狱长,最近吞了太多上头来的补给了。”
摊开一只手臂,莱欧斯利握紧拳头,晃晃紧实的肌肉。
“我若不努些力,多打几次拳,又如何填饱这越来越贪得无厌的身体,维持住这胜者当有的体魄呢。”
“胡说八道,莱欧斯利。”
希格雯毫不留情地说破。
“购买食物所需的特许劵虽然翻了一翻,但绝对不是你这个‘无冕拳王’所负担不起的。”
“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护士长的手指在莱欧斯利光裸的身体上一一点过,乘胜追击:
“这些部位都连着脏器与肺腑,是人类的要害,拳手必须要防守好的地方,你尚且算个孩子时都没让这些地方受过伤...告诉我,莱欧斯利。”
“你什么时候竟有了自虐的倾向?”
希格雯记得莱欧斯利初来时的模样:
十几岁的少年人,手握着自制的拳套,不喊痛不喊累,幼狼般在这海下的斗场驰骋,最终长成全然可靠且强大的模样——
这个大块头,成年后别说是打拳受伤进医务室了,照常来说连汗都不会出几滴!
所以也不怪希格雯给病号脸色看,因为这些伤口——明摆着是故意受的!
“...自虐?倒也不至于说到那种程度吧。”
到底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莱欧斯利脚尖绷直,几不可查地指向医务室的出口。
“老海獭也有敲不开贝壳的时候,我今天只是不小心挨了几拳,您未免过于多虑。”
“美露莘可是善于侦查的种族哦,小朋友,再找借口就成坏孩子啦。”
“......”
若能点燃美露莘的怒火,最初的问题可能会被忽略。
“...您经常会称呼我为孩子,是想提醒我要把您当成几百岁的老tai、咳前辈尊敬吗。”
“好不绅士呀,但我可不是人类女士,不会因为年龄问题感到冒犯进而生气的,想让我错开注意力的话,不妨攻击力再重些?”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青年略微有些应激的反应全部被美露莘用软绵绵的嗓音,微笑着接了下来。
直到他颈部的肌肉不再因紧张而轻微抽动,直到那双蓝眼中的波澜重新恢复了宁静。
“别紧张,莱欧斯利。”
美露莘踮起脚,拍拍年轻人的头,像是小姑娘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小狗。
又或许人类在她的眼里,本就与小狗没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你的健康。”
对着包扎好伤口的囚人,希格雯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医治你是我的职责,而寻根问底,是为了杜绝下一次受伤的发生。”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叛你的,所以,请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心神大乱,伤痕累累?”
真是奇怪。
莱欧斯利看着非人之物粉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贪婪,欲望,假作的关爱,或者其他什么。
在这深渊造就的眼睛里,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好吧,希格雯确实不会伤害我。
因为在她眼里,我甚至可能都不像个人...字面意思。
算是防备了个寂寞。
莱欧斯利泄了气,不再紧绷精神,负隅顽抗。
“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告诉你也无所谓。”
他伸展了下脖颈,抬头看向明亮的灯,不去看希格雯的脸——他需要一点不适,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光很刺眼,很好。
“今天擂台上的对手,是我曾经的哥哥。”
“哥哥?”声音在空气里飘忽。
“是的,哥哥,我想你还记得我进来的原因。”
“那对所谓的父母,收养我们,赐给我们兄弟姐妹,爱和家,将我们养大,又把我们卖掉。”
迎着刺眼的灯光,带着满身的伤,莱欧斯利慢慢讲出那些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倾述的往事。
“那位兄弟,他比我大了几岁,所以被卖的比我早些....当然,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只是被好心人收养了,都快乐地恭喜他,和他说再见。”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什么样的领养人会不去挑选那些襁褓中尚不记事的婴儿,而要领养十几岁的,已经接近成熟的青少年?
哈,令人作呕。
“.......”
美露莘沉默了一会。
“那他为什么打...哥哥?”
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稚嫩。
莱欧斯利心情正复杂着,听到这含糊的问话,只以为希格雯是在问既然是兄弟又为什么要打架:
“......他走的那天我笑的太开心了,他现在猛一见我,回想起往事,激动了些,下了些重手,也都正常。”
隐秘的负罪感揪成结,在拳场上如蛛网般蔓延,捆住了莱欧斯利躲闪的脚步。
“以前我们玩游戏时,他总是偷偷让着我赢——今日也算是还债。”
“不理解...”小小的手掌伸出,按在成年人腿上,指甲尖尖地钩住布料。
奇怪,希格雯指甲有这么尖吗。
这灯光还是太晃眼了,晃得人都出幻觉了。
“总之...怪不得他,是我当时笑的太开心了。”
被兄弟欢笑着送入魔鬼的手里......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如果再早一点发现,再早一点杀死那对畜生...我们的重逢,会不会更温馨点?
......
“不管怎么说,虽然挨了顿打,但看到他我还很高兴的。”
抬手擦擦眼睛,莱欧斯利放弃了用灯光折腾自己。
“虽然重逢的地点不是那么完美,但他还活着,甚至有着可以犯罪的自由,和可以用来揍人的健康身体...哈,这话可不符合普世价值观。”
莱欧斯利的要求很低,但他清楚这其实很难满足。
“已经是出人意料的惊喜了,啊,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年轻人低头,想给关心自己的护士长一个微笑:
“说起来,你刚才起一直都好安静,不会是为我伤心了......等等,你!???”
刚刚听自己说话的,哪是什么希格雯!
绒耳绒尾的男孩,方方五六岁的模样,见到莱欧斯利的视线终于舍得分给自己,立刻高兴地立起了毛茸茸的银灰色尾巴,猫一样的黄金竖瞳也微微扩大。
“哥哥!”
覆满倒刺的薄舌在尖牙间翻卷,孩童欢笑着跳到莱欧的腿上,用头去蹭他的胸口和下巴。
“等到和我重逢的那一天,你也会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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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梅、梅因库恩!你也活着?
莱欧斯利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如以前一般去拥抱他的兄弟。
滚烫的,幼儿特有的的高体温,脸颊也被猞猁毛刮得发痒,一切都那么真实。
......
『不对劲。』
『他被卖时那么小,又那么笨,话都说不明白,讨好人都困难。』
『这样的他,怎么能在那种买家的手下活下去?』
『......』
是假的。
抱着孩子,莱欧斯利闭上了眼。
等冰蓝色的眼睛再度张开,视野里只剩医务室的刺目灯光。
热乎乎的触感消失了。
“小梅因?”
莱欧仰躺在病床上,迷茫地唤了一声。
“什么缅因,睡迷糊了吗?真难得~”
一本病历应声伸到莱欧斯利的眼前,贴心地挡住光。
年轻人怔愣地偏头,看着床边的美露莘发呆:
“梦?”
“嗯哼?”
希格雯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既然睡醒了就快些起床啦,不要总是占用医务室的床啦,一会要有病人来。”
“啊,抱歉。”
莱欧斯利摸摸脸,没有伤口,起床,身上也没有肿痛。
没有纱布与淤青。
...也没有兄弟,两个都没有。
真是梦啊。
也对,我本就没有向他人倾诉痛苦的习惯。
......
就算是对希格雯,我也不会倾诉的。
真是不合常理的梦。
“哇!是莱欧老大!”
反思中,步入医务室的犯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受伤了吗?哦不,不,瞧我说的,谁能伤得了您啊!”
他惩戒似的往自己的脸上轻扇一巴掌:
“您一定是来找护士长商谈要事的吧!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要事...什么要事?
莱欧斯利只是来医务室睡个午觉,毕竟牢房的隔音越来越差了,还潮乎乎的,不如这里暖和。
犯人旁边的同伴一听,激动万分:
“要事?难道护士长也会加入我们?哈哈!那狗日的典狱长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等老大向他发起挑战——唔!”
“闭嘴吧你!这是机密——”
两位犯人鸡飞狗跳地跑了,不留给莱欧斯利一点解释的时间。
“呀,你把我的病人吓跑了。”
希格雯一副什么不知道的模样打趣旁边的年轻人。
“病床又空出来了,还要继续睡吗,莱欧老大?”
啊,这称呼,太可铐了。
“最高审判官在上,这可绝非我的本义。”
清醒过来的莱欧斯利冷静又强大,举手投足自在潇洒。
“不会加我刑期吧,那可太冤了。”
“好吧好吧,看在你快刑满释放的份上,原谅你这次。”
希格雯挥了挥手,指使其他人去把那两个冒失鬼捉回来看病,同时也压低声音问莱欧斯利: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要事相商?需要我找个机会腾空医务室吗?”
...啊,还是误会了。
不过,不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明哲保身,反而想向囚犯们伸出援手吗,真不愧是护士长。
但反叛这种危险的事情,倒也没必要波及到好心的医务人员。
“不用,没什么要事,真的就是来休息休息”
随便找个理由岔开话题好了。
“.....对了,你是不是挺喜欢小猫来着?”
“...对?”
希格雯以为这是什么暗语,屏息凝神细听。
“毕竟它们和人类一样,都很可爱呀。”
“那可真是太好了,真希望未来能有机会,能让我向你介绍一位双倍可爱的小先生......”
莱欧斯利叹息一声,回想起梅因库恩与众不同的外表。
希格雯的话,也许不会因为他的模样而歧视他...
唔,算下年纪,如果他还活着,称呼十五六的少年为小先生好像不太算合适。
哈哈哈.....好久没梦见他,险些忘记那孩子也会长大了。
“欸?”小猫小先生?
美露莘没听出来什么暗示,只好迷惑地摇摇触角,按字面意思理解。
“......那我可要满怀期待喽?希望能早点看到它?”
“借你吉言。”
“?”
*
梅因库恩,我最小的弟弟。
我希望你还活着。
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因为活着而感到痛苦。
但我还是希望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