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壁炉之家开始的反派生涯[原神]》
1. 第 1 章
仆人库嘉维娜从未想到做个任务还能得到意外收获。
饱饮鲜血的华贵地毯啊,踩上去也会响起噗叽噗叽的泥声。
任务目标苍白的脸啊,埋在了湿润的红羊毛中。
而尸体的身边,呆坐着一只小小的怪物。
“啊,姨姨?”
猫耳猫尾的小孩子,用他尖尖的指甲刮去脸颊上的血块,笑一笑,露出满口锐利的牙。
是怪物?是野兽?还是人类?
“你看见我的哥哥了吗?我等他等了好长好长时间!”
“哥哥?”
库嘉维娜走上前,一脚踢翻任务目标赤裸的尸体。
因纵欲享受而变得虚肥的脖颈上,俨然烙着小巧而致命的咬痕。
...哇哦....
执行官见而心喜。
“你咬死了他?”
“是我。”
那孩子眨着黄金竖瞳,摇了摇身后的厚绒尾巴,他坦然地承认,没有一点恐惧与不适,逃避与畏缩。
“哥哥说有人脱我裤子的话我可以咬他...额,其实...”
其实,我没想咬死他的,只是想轻咬一下做警告...但是...
他骂我的声音太大太凶,还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害怕,脑袋一晕,力气忽然大了许多....清醒过来后他就没气了。
孩童脸上依旧淡定,毛尾巴却呼地一下掉在地板上。
怎么办。
妖与人的混血儿虽对杀生毫无心理负担,但也隐隐明白这似乎是错误的事。
“...我做错了,吗?”
半妖谨慎地抬头,试图向在场的唯一大人寻求正确的指引。
这世界上那么多成熟可靠的大人,但凡他们中有一人在此,未来的半妖也不会走上歧途。
可惜在场的偏偏是库嘉维娜。
“不!你做的一点也没做错!要继续保持哦!”库嘉维娜一把将半妖从地上捞进怀里,仔细端详他的神情。
看这副杀人后依旧毫无悔恨与失落的可爱小脸吧,简直生来就是壁炉之家的孩子!
执行官心中狂喜,如窃贼满载而归,她从地上抱起幼童,慈爱地吻了吻孩子头顶猫一样的银黑色绒耳。
“我没做错?杀人?”绒尾巴从母亲的臂弯里漏出,在空中疑惑地晃了晃。
“没错!请继续杀下去...直到成为王,成为无情且完美的王吧,我可爱的孩子。”
将半妖搂在怀里抱了又抱,母亲在心里将小怪物与孩子们比较。
此子绝情胜过佩露薇利,只是不知谁实力更强些...
“...成王?那我哥哥呢?他成什么?”
孩童没有忘记最初的问题。
“他什么也不成。”
库嘉维娜满脑子都是选王大计,闻言只是敷衍地拍拍他的背。
“你哥哥,他死了。”
你就当他死了吧,毕竟,壁炉之家的王选者并不需要所谓的亲——
“啪!”
执行官的脸上忽然一痛。
“......呜。”
她惊愕低头看怀里的幼童,稚嫩的小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淡定可言?
小东西憋着眼泪扬起小手,拼命伸长短短的手臂。
“不许你胡说!喵哇哇哇哇!”
竟像个普通的孩子一般嚎啕哭泣。
克雷薇与佩露薇利就是在这种哭声中与梅因库恩相识的。
稍早一点的时间,壁炉之家的阳台上。
“佩佩!”
六岁的克雷薇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蹦着去摸柔和的海风。
“是咸味的巴巴托斯大人!”
“克雷薇。”黑白发的女孩安静谨慎:“母亲大人不喜欢我们提到女皇外的神明。”
“好吧,我不说了...好想去海边玩噢!”
简单地应了一声后,克雷薇的注意力被转移:
“我喜欢海!我想出去玩。”
“克雷薇。”
佩露薇利二次提醒,“母亲也不喜欢我们提到出门。”
“欸?为什么?”
不喜欢提到别神可能是因为虔诚的信仰,不乐意孩子们出门玩又是什么原因?
佩佩也说不出原因,只是凭直觉警告她:“不要和母亲提出门的事...”
克雷薇迷茫地看向旁边的黑白发小女孩,她新结交不久的小朋友:
“那佩佩,你喜欢海吗?”
“我不知道,我没去过海边。”
“...欸?明明我们这里离海这么近?”
“嗯,母亲不让我们出门。”小佩露薇利再次重复,无光的眼里既无羡慕,也无失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所以,你以后肯定...”...再也去不了海边了。
“生活在水之国却还没去海边玩过,太可惜啦!”
纯粹的同情,出于纯粹的孩童。
“虽然妈妈现在不愿意让我们出去,但以后肯定会愿意的!”
克雷薇回头一把抓住好朋友的手,扬起期待的微笑:
“以后啊,我不仅一个人要去,我还要带佩佩一起去海边玩!好不好?”
...一起出去玩。
没有孩子是不喜欢玩耍的,更别提是和朋友一起去玩耍了。
所以佩露薇利咽下后半句话,无光的双眼微微亮起。
“我......”
“咯——咪喵嗷嗷嗷哇!”
但还没等她给出什么承诺,一阵奇特而凄惨的哭叫声传来,离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她们的旁边。
“啊,我的孩子们。”
母亲库嘉维娜踩着哭声到来,对她们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窗户外边的风景固然美丽,但也不要忘记注意安全哦。”
*
“母亲大人!您回来了...咦?”
克雷薇回头一看,问好声瞬间堵在了嘴里,“!妖怪?”
库嘉维娜的手里俨然提着一个猫耳猫尾的孩童!
不是拉着,不是抱着,而是提着,还略带嫌弃与戒备地扯远了距离...但那手握得很紧,一点也不想松开。
“呜呜——咯额!”
泪水不断地从他的黄金竖瞳中流出,大滴大滴地沾湿脸颊,猫哭得不成样子,身体却丝毫没有妥协,一直在努力地伸直手臂,要用尖尖的指甲去抓挠库嘉维娜提着他后脖领的手。
佩露薇利:“是哭泣的妖怪。”
克雷薇:......
不是吧佩佩!是小孩子!是和我们一样大的小孩子!
在疯狂抓挠母亲的小孩子!!天!袖子裤子外衣手套都挠坏了!那可是母亲大人呐!
克雷薇吓得魂飞魄散:
“啊,母、母亲!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事情都没有哦。”
只是发现新捡回来的璞玉挺扎手。
昂贵的手套已成碎片,只有手指还勉强套着布料,库嘉维娜强颜欢笑。
“梅因库恩只是有点...怕生,他很快会好的。”
...这是怕生的表现吗?
两个小女孩不可避免地露出怀疑的表情。
“抱歉!梅因库恩。”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平日里温柔慈爱的形象不太相符,库嘉维娜小心翼翼地伸远了胳膊,松开手。
“咯呜、呼——”
大绒尾巴砸在地上,那孩子的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喉咙里溢出呜咽。
“咯呜呜呜!”
库嘉维娜蹲下身,看起来十分愧疚地伸手,要去抚摸半妖的背,“我也不想提着你的,但你实在是不乖,你太调皮,太好动......!”
油盐不进,绝不妥协,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男孩脊背的一瞬间,梅因库恩尾巴上的绒毛层层炸起,猫耳平压,回头毫不犹豫地咬向了库嘉维娜的手!
“呜呜呜咯!”
指套从执行官的手上生生扯下,库嘉维娜的手上再无布料覆盖。
“呀!”
克雷薇这才看清,与自己整齐的乳牙不同,那孩子竟生了满口尖细的利齿。
“像个小动物欸...”
“......好狠的野兽。”
我的手套...若不是元素力加强了防御力,想必我的手掌必会随着手套一起碎尸万段了吧。
执行官脸上温柔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虽然说有成为王的资质,但这个性格是不是有点欠——”
“母亲大人!”
如本能般,克雷薇下意识地打断了库嘉维娜的低语,这是孩童对半妖的第一次维护。
“我之前没有见过他呀,他是谁,是我们的新家人吗?”
“......”
“什么什么?新家人?我们要有新的兄弟姐妹了吗?”
稚嫩的欢笑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混着散乱而轻松的脚步声到达。
是壁炉之家的其他孩子们,他们都被梅因库恩持续不断的哭声吸引过来了。
“母亲大人!欢—迎—回—家——”
黄发的小姑娘跑得最快,雀一样飞过来,高举着手去抱母亲的腰,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亲近与信任。
“又有新的兄弟啦?但他为什么在哭?”
“不要管他!母亲母亲,我又长高了一厘米哦!”
“哇!他有耳朵和尾巴,好奇怪!”
“真的诶!爪子看起来好尖好可怕——”
“呜咯——”
“啊......”
库嘉维娜被孩子们团团包围,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温柔而慈爱。
“没什么,梅因库恩只是刚来到新环境有些不适应,需要一些安慰。”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仆人再没有一丝一毫要去安慰幼童的动作。
“好了,孩子们,让我们先去玩吧。”母亲慈爱地揽过孩子们。
“至于梅因库恩...克雷薇,麻烦你先帮助他冷静一下哦。”
*
母亲迫不及待地带着其他孩子们走了,克雷薇依稀在她的背影里看出来几分如释重负。
“哎?让他冷静一下,我吗?”
克雷薇瞬间豆豆眼,指着自己向好朋友确认。
“是的。”好朋友很贴心,翻译加补充:“母亲让你哄小孩。”
“可我自己都是个小孩子!我不会呀!”
克雷薇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抽泣的梅因库恩,心里一阵慌乱。
她从未哄过小孩,更别提是一个长着猫耳猫尾、满口尖牙的奇怪孩子了。
...他不会咬我吧?有可能,他刚刚都去咬母亲了...
克雷薇转头看向佩露薇利,露出求助的神色。
“佩佩——”
“就让他哭,哭够了他就会停了。”
佩佩果断回复,带着超乎同龄人的淡定。
“做不到!”克雷薇不忍心,只好凑过去搭话。
“呃……Mainecoon?你是叫这个名字吗?还怪好听的嘞~”
“呜呜呜咯!”
男孩理都不理,嗷嗷乱哭,耳朵尖尖上的猞猁毛也跟着瑟瑟发抖。
“别哭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玩吧?”
好长的聪明毛啊...克雷薇悄悄地伸手揪了一下。
“唔咯咯呜呜呜!”
哭得更剧烈了。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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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吃点心?抹茶蛋糕,小熊饼干....嘿嘿嘿想吃...喂!理理我呀!”
管她是自言自语还是苦口婆心,这小猫儿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刻也不停止地哭泣。
此时此刻的克雷薇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表现得不耐烦了。
壁炉之家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平日里都很懂事乖巧,对唯一的母亲库嘉维娜更是依恋。
平日里别说让她哄了,就算是真的伤心到控制不住眼泪大哭,等看到母亲的瞬间,也会擦干眼泪强行露出笑容。
因为壁炉之家的孤儿们,都最喜欢母亲(妈妈)了!
所以仔细一想,妈妈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哄过哭泣的孩子,包括亲生女儿的我在内。
“有时候真想让母亲哄一哄我哦...佩佩,你想吗?”
“不需要,我不会哭的。”
“好酷!”
在克雷薇的努力中,一个小时过去了,哭泣未曾停歇。
“怎么办啊,佩佩,他完全不停!”
眼见着男孩的脸色由白哭到红,又由红哭到白,吸气还没有出气多,细锐的竖瞳也开始散大,克雷薇有点害怕了。
“他哭累了会自己停下来...吧。”
佩露薇利迟疑了,她此前亦没见过同龄人哭得如此固执和长久过。
“会先哭死吧!”
两个小时过去了。
“咯...呜呜...”
毛绒猫尾萎靡地垂在地上,星星点点的紫红色血点开始在面部浮现,克雷薇不知道这是他的面部血管哭炸了,只以为他真要哭死了。
“呜呜呜呜佩佩!”
克雷薇慌不择路地伸手捂他的嘴,也顾不上害怕尖牙和利爪了。
“快想想办法!要死要死——”
“我在想办法了!”
未来的仆人也一改冷静的模样,手指挠得后脑勺白毛乱翘,年幼的孩童无论表现得多么冷淡,也无法像糟糕的成年人一样,对身边人遭遇的痛苦无动于衷。
“把他打晕?”佩露薇利摸着自己的脖子开始研究。
“喂!你看太多小说了!”
“捏他的鼻子试试?”
“脸更白了!”
“你让开,我劲大,我来捂他的嘴。”
“......”
“怎么样,佩佩?”
“好像要死。”
终于在那孩子背过气之前,佩佩福至心灵,灵光乍现。
“别哭了!”歪歪扭扭的玩偶被强硬地塞进了梅因库恩的手里,佩佩眼神凶恶,伸手捏起一只被哭得软趴趴的猫耳,冲里面怒喊一声:
“你哥哥在这里!”
厉喝如雷劈醒孩童混沌的大脑,扩散的猫瞳缓缓凝聚成竖线,懵懵地看向手中的布偶。
哭声住了。
“哥哥在这里...?”
梅因的声音又轻又哑,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还是艰难地伸手揪了揪布偶头上的布片耳朵。
“哥哥的头发...是垂下去的小狗耳朵,不是翘起来的小猫耳朵......”
“哥哥的头发...黑灰色的,不是银色,也没有虎斑纹,眼睛是蓝色不是金色......”
把玩偶捏在手里看了一遍,猫委委屈屈地哼唧。
“是我,不是哥哥,骗人,呜呜。”
终于......停下来了。
虽然一醒来就是抱怨,但——不哭了!有反应了!
“哇!佩佩好厉害!”克雷薇转忧为喜,崇拜地看向自己的好朋友:
“怎么做到的!”
来自朋友的直白赞美让佩佩略感骄傲,她松了揪着梅因耳朵的手,不动声色地挺起胸膛:
“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在发出很奇怪的哭声,咯咯,咯咯的。”
她伸手指向眼前的小东西。
“但他看起来比起鸡更像只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其实你一直在喊‘哥哥’,对不对?”
面对佩露薇利的分析,男孩看起来十分疑惑。
“我在哭?没印象,对不起,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难过。”
他的绒耳不安地背在脑后,缩起尖指甲,小心翼翼地抱住歪歪扭扭的布偶。
那是佩露薇利照着他的模样紧急缝制的模样,所以和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点也不像,但他还是很珍惜地搂进怀里。
“对不起,我一定是又失控了,今天居然失控了两次......还有谢谢你们,粉发的姐姐!叉叉眼的姐姐!”
擦掉眼泪,小梅因慢慢地向她们眨眼,那是猫表示友好的方式。
“谢谢你们哄我,也谢谢布偶猫猫!我会报答你们的——”
......怎么回事?
从哭个不停的烦人小妖怪变成超乖的小猫猫了!
克雷薇还在震惊,而佩露薇利开始了进一步分析:
“失控,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个奇怪的阿姨,一直一直一直地跟我说我哥死了!”
提起这个话题,梅因库恩又想哭,
“哪有这样说话的!我气死了!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总之!多亏你们叫醒我!”
与奇特到诡异的外表不同,这孩子笑起来倒是意外的开朗可爱,除开满嘴尖牙外都与普通孩子一样。
“我是梅因库恩!是人类!你们呢?”
“......”
奇怪的自我介绍,以及...
“喂,佩佩,他打的不会是母亲吧。”克雷薇绿了脸拽着好朋友窃窃私语。
“完全想象不到母亲大人挨巴掌的样子。”佩佩冷静分析,“肯定不是。”
2. 第 2 章
[你们不告诉我梅因库恩被谁收养了,我就自己去找!]
未来的守狱犬,未来的公爵,现在的无力孩童,愤怒地冲进黑夜中,与愚人众的执行官擦肩而过。
无情的小杀手也会有兄弟吗?
库嘉维娜一身黑衣,静立在农场的窗户外,审视着所有牲畜的脸。
找出来,带到壁炉之家,然后想办法让王选者亲手杀掉好了。
......没有?
[爸爸,妈妈,饭做好了,要留一份给...]
[好了大家,人齐了就开动吧。]
在出卖半妖的农场中,在那对慈爱和善的养主手下,库嘉维娜没找到任何黑发,冰蓝眼的孩子。
卖了?跑了?还是死了?
麻烦。
*
“哥哥和其他的家人们都去须弥上学了,所以让母亲来照顾我?”
尾巴尖疑惑地打了个弯,梅因歪着头思考。
“对的,梅因。”库嘉维娜谨慎地观察幼童的反应:
“只是摩拉不够,你年纪又小,所以才没带你。”
“哦......”
虽然梅因直觉哪里不太对,但是半妖的思维方式与人不同,生来便带着兽的直野,少了人类的机敏。
更何况梅因只是一个幼儿,一个直出生起就被囚骗在羊圈里的猫崽,在被拐到另一个羊圈后,也只能听着红发农村主的话发蒙。
哥哥以前说过的,学校是好东西。
所以,在哥哥和大家的身上,是有好事情发生了?
他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年龄。
“一二三...六,学校只有大孩子可以上?”
“对,学校里的竞争游戏非常激烈,稍有不慎就会被淘汰,所以只有优秀的大孩子们才能参加。”
类似于‘你哥死了’这样的话,库嘉维娜是绝不敢再说。
对于珍惜的火种,她也乐意多付出些耐心哄骗。
“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哦。”母亲慈爱地揉了揉梅因的绒耳,心里却在暗骂:
明明是个潜力股,怎么偏偏性格如此容易暴烈难控?
像只无智慧的野兽般发疯嚎哭,可不是王当有的模样。
该如何矫正,才能让他无论何时都维持住杀人时的冷漠?
“成为这里最强的孩子后,才能帮到你的哥哥哦~”
“母亲!不许你摸我的头!”
梅因库恩一爪拍开她的手,也拍开她的谆谆教导。
“你今天的手套硬硬的,有岩元素的气味,超级讨厌!”
“......你!”
你以为——我是为谁更新的装备!!
——冷静,对珍贵的种子要有耐心!要和他们打好关系...我得是个好母亲。
库嘉维娜压下怒气,强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克雷薇,去带他看看自己的床铺,认识一下新朋友们吧。”
“新——朋友——?”
小猫的竖瞳兴奋到扩圆:
“我喜欢交朋友!他们都和我一样大吗?好诶我喜欢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以前的家人们都嫌我小不和我玩,佩佩快带我去!”
“欸,好...我不是佩佩,是克雷薇啦!”
克雷薇牵着喋喋不休的新兄弟,努力回想自己不算多的社会经验。
“上学的门槛,居然有这么高吗?”
*
梅因库恩不是壁炉之家接收的最后一个孩子。
当百双小鞋列满鞋柜,百张小床按性别排成两排,百名孩子的笑声充斥在集体卧室之时,梅因库恩已经彻底适应了在壁炉之家的生活。
毕竟这里的生活和以前一模一样,不用学习也不用工作,每天只需要和兄弟姐妹们待在一起,尽情玩耍就够了。
不许出门?以前也不许呀,而且壁炉之家的场地更大!
“哇!妖怪!鬼怪!”新来的几个男孩都有稻妻血脉,咋咋呼呼地抱团在一起,指着梅因的毛绒耳朵大声笑:
“雷神大人保护我!快拿豆子和盐来!”
饿了?要盐煮豆子吃?那也不好吃啊。
猫抖了一下耳朵,没听明白。
“喂!闭嘴!”克雷薇听得明白,大喊着冲过去阻止。
“才不要!”一郎次郎和三郎一齐笑她:“我们可有三个人,谁能打得过我们?”
这句话可听明白了!猫嘭地一声原地起飞,凌空两脚踢翻两个,又顺势扑倒带头的一郎。
“看!我能打得过你们!”梅因压在捣蛋鬼身上欢呼。
而在尖齿开合间,趴在地上的一郎在其中看见了覆满倒刺的薄舌。
刷子一样,尖尖的,白白的倒刺。
!?这是人该有的东西吗?
不对,和以前欺负过的兽耳小孩们不同!
这个好像是真的妖怪!
“——呜哇哇!妈妈!”
“咦?你尿裤子了?六岁还尿裤子是不是有点——哇,跑掉了。”
被撞到一边的梅因不满地甩起尾巴。
“怎么了嘛!”
他确定自己没下重手。
“‘谁能打得过我们?’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试试能不能打过他们吗?”
“又是这样。”佩露薇利见怪不怪地在旁边捧着画本。“梅因,听不懂人话。”
“都说让你们闭嘴了!”克雷薇无奈:“看,遭报应了吧!”
“...不对,明明是他太奇怪了!那可是一打三!”
三郎畏缩着趴在地上,不敢再动,“难道、难道真是妖怪?”
唯有次郎拿着枕头冲上前:
“为大哥报仇噢噢噢!”
“要玩枕头大战吗!”猫尾巴直挺挺地竖起来:
“我要赢!”
“等等!梅因注意你的指甲!”
提醒得太迟啦,半个枕头夹着内芯啪地一下砸在了佩露薇利的脸上。
“......”羽绒扬了黑白发的小女孩满头满脸,盖满绘本。
“哇,佩佩,你也变得毛茸茸的了。”
罪魁祸首不知死活地往那边凑,蹦着去抓在空中飘荡的羽毛。
“像兔子,可以摸吗?”
不等回答他就直接上手撸了两把未来仆人的头,皱眉嫌弃道:
“还没我尾巴好摸。”
“......”
克雷薇:“等等!佩佩!冷静,冷静一下!不要抢我的枕头!”
梅因:“佩佩也要一起玩?好耶!”
次郎:“你这妖怪是傻子吗?!她那表情明明是想杀了你!...呜呜呜呜为什么连我一起打?”
“谁叫你先挑事!”
欢笑声中,三郎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抬头看见库嘉维娜牵着哭泣的一郎,向他招手微笑。
“母亲大人,梅因库恩好可怕——”
孩子哭着去抱大人的腰,大人也在心里给他们下了判决。
『懦弱,无能。』
一百减二。
*
孩子们的食物按份发放,量大管饱,营养均衡。
梅因大口大口地咬着烤肋排,连骨头缝中的肉丝都要被舌头上的倒刺干净地刮进嘴里。
看起来胃口很好,但其实...
“香肠吃吗?”
“有洋葱的气味,讨厌。”
克雷薇叉走香肠。
“煎鱼?”
“有柠檬汁的气味,讨厌。”
佩露薇利端走煎鱼。
“水果?”
“吃完葡萄肚子疼!不要!”
于是次郎全部吞下。
“你这家伙,超级挑食啊!”
“小梅因,光吃肋排填不饱肚子吧...”
“可是我真的只想吃肉,最好是那种新鲜的,加了少少调味料,不带任何蔬菜的肉!”梅因库恩坚持自我。
“猫饭。”佩露薇利吐槽。
最后剩下了蔬菜和干面包,谁也不想吃。
“浪费,不好...如果哥哥在就好了。”梅因趴在桌子上,竖瞳闪亮亮地盯着蔬菜,试图让它们自己消失。
毕竟猫是真的不爱吃。
“不介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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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用我的肉类食品来换。”
为难之时黑瘦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
“!这么好?!”
“嗯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肤色暗淡,头发枯黄小姑娘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以前我的家里不怎么吃肉,现在吃了之后才发现,我好像不太适合吃肉,胃好难受,肚子也不舒服.......”
“居然这样,和梅因真是两个极端啊。”
克雷薇同情地将小番茄叉给她,又从佩佩那里扯走生菜叶。
“要快些好起来哦!毕竟肉真的好好吃!”
猫真诚祝愿。
“谢谢你们,帮大忙了!”
一切都被端坐首位的母亲收入眼底。
『虚弱。』
九十八减一。
蒙德的兄弟非要在风雨中吟诵诗歌。
“我在蒙德也见过你这样有毛耳朵的人,我还会唱赞美他们的歌!”
“凯茨莱茵的猎手啊~风雨遮不住你锐利的眼~伴着狼的嚎叫,于山岭间奔行...咳咳,我这样像不像吟游诗人?”
发烧了,肺炎了,母亲送他去治病了。
九十七减一。
“我在教令院呆过一年,家里出事后就没有再去了......不过我在须弥城里也见过有毛耳朵的人哦!之前没看清,我还问他在哪里买的发箍呢嘿嘿~”
须弥的姐妹近视很严重,把佩佩的眼睛看成了蕈兽,治病去了。
九十六减一。
“我可以叫你妈妈吗,我妈妈的头发也是粉色的。”
有个爱哭鬼,因为她总是很思念以前的家人,克雷薇会抱着她睡。
“其实色调并不一样的,妈妈的头发是浅粉色的,但还是非常感谢你,克雷薇姐姐!”
母亲联系了好心的领养人。
九十五减一。
“猫猫——不可怕!人!可怕!拿武器的人,最可怕!”
“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小妹妹无时无刻都在害怕,但是笑起来真的很可爱,梅因库恩喜欢用尾巴逗她。
...
九十四减一。
......
细细地筛啊,慢慢地选啊,母亲啊,温柔又耐心地捡走软弱的,腐坏的,残缺的,无力的。
终于,她召集孩子们,在孺慕的视线中讲述伟大童话。
“你们是从孤独中诞生的孩子...”
正如母亲所料,一些聪明的孤儿闻声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不算吧,我有哥哥,我是哥哥生的。”
“!?”
悲伤的情绪一收,孩子们全都敬佩地看向梅因。
“你哥哥好厉害!下次生的时候能让我们学习一下吗?”
库嘉维娜:“...壁炉之家会保证你们茁壮成长...”
“为什么绘本上全是兔兔?我想要猫猫,我是猫猫,呜呜。”
“猫猫算什么,我们须弥的长鬓虎,一口把你给吃掉!”
“长鬓虎有什么厉害的,它爬树有我快?”
话题转得飞快,所有被刻意营造的氛围都被幼稚的吵闹冲淡。
“梅因,再说话就滚、咳,就出去。”
忍无可忍,库嘉维娜黑着脸发出一次警告。
“奥莉兹,那个兔兔的头上也有泡泡桔欸,和你一样......哦,好,母亲,我出去了!”
梅因没听出来警告的意思,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后,立刻快乐地跳出了窗外。
没办法,比起童话和故事,还是阳光与草地更吸引小猫。
哇,盒子里有蜘蛛,可以加餐?
咦,是死的,好可惜,不能吃了。
...佩佩为什么又打我?
捉了只蝉当贡品,就当是给她的蜘蛛赔罪。
佩佩和克雷薇吃蛋糕,我吃贡品。
“你在做什么呀!吐出来!”
又被打了,蝉吱哇吱哇地飞了,没吃到,呜呜。
今天也是愉快的一天。
就是很想你,哥哥。
3. 第 3 章
自由自在的时光结束了,库嘉维娜开始带着剩余的孩子们学习文字与剑法。
“孩子们,如果以《我最喜欢的人》为题写一篇作文,你们会写谁呀?”
“当然是写母亲大人了!”
黄发的小姑娘率先响应,高高举手回答:“母亲大人养育我们,给我们美味的食物,柔软的床铺,又温柔又好,我最喜欢母亲了!”
次郎:“我、我也是啊!奥莉兹,你不要抢答!”
“我也喜欢母亲。”克雷薇害羞地握住胸前的柔灯铃吊坠。
连佩露薇利也小小地“嗯”了一声。
在母亲满意的微笑中,稚嫩的附和声海浪般此起彼伏,唯有梅因库恩的绒耳在声浪中抖了抖。他尖牙咬着笔杆,用尾巴尖蘸了墨水在稿纸上乱划,洇出一串凌乱的墨点。
哥哥这个词,该怎么拼写来着?
“哎呀,原来大家都这么喜欢我吗,好高兴啊。”
库嘉维娜温柔地揉了揉奥莉兹头上的桔子发饰,
“但是今天最喜欢的人不允许写母亲哦,大家都写我的话就没有创意了。”
“去写兄弟,去写姐妹,如果都没有,就去写最喜欢的物品,最喜欢做的事......”
来吧,将你们的弱点,自己的软肋,统统交到我手里吧。
*
“也就是说要在兄弟姐妹中选一个写吗?”
课后,奥莉兹气愤愤地鼓起了嘴。
“不要啦,我还是想写母亲,我最喜欢的人本来就是妈妈!”
“小点声。”和她同时期到来的小男孩汤米立刻竖起手指挡在嘴唇上。
“你知道母亲大人不喜欢被叫妈妈吧。”
“知道哇,但是——我就是想这么叫!你不觉得只要这么叫出来就十分有安全感吗?”
MAMA,魔法的词汇,只要孩子们叫出来,饥饿,孤独,痛苦,一切悲伤就都会如雾般烟消云散。
除了孤儿,谁都可以使用这个魔法。
孤儿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是没用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奥莉兹有妈妈了!
“我就要写妈妈!”黄发的小姑娘顶着她的泡泡桔发饰,眼神闪亮亮地握着铅笔,一点一点地写了起来。
“我要写妈妈的红头发,漂亮的眼睛,还有......”
“真拿你没办法。”
同为孤儿的汤米怎么能不明白奥莉兹的心思?他放弃了劝说,扫了一圈周围的兄弟姐妹们,随意地决定了下笔的对象。
挑一个最显眼的吧,好写。
*
结果不出库嘉维娜所料,绝大多数小鬼都写了自己的好朋友。
比如自己那个没用的女儿和佩露薇利。
但还是有一点让执行官略感惊讶。
“最喜欢梅因库恩的——居然有这么多?”
明明是一个野兽一样危险的孩子,杀人都不会感到愧疚,长相也异于常人。
为什么?
“因为他好强,能打!”次郎如此说。
这倒是确实。
母亲深以为然。
“不为什么啊,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
汤米挠挠头:
“毕竟他看起来挺帅的,我喜欢他头发的配色。”
上灰下白的发色,满头虎斑纹。
“性格也直率。”
性格好?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母亲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白眼。
“他分我橙汁!” 小恩小惠。
“毛绒绒,嘿嘿。” 变态。
“他说话很有趣呀!” ?神经病。
“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不知道是谁转头看了看正肆无忌惮地用桌子磨指甲的猫,在所有正襟危坐的孩子中他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不一样的不只是外貌。
“...梅因看起来,总是很自由。”
悲伤了会立刻哭,开心了就大声笑,生气了会大声抗议抱怨,从来不忍耐或隐瞒。
和壁炉之家的孤儿们,完全不同。
母亲听不懂这些话。
“啊?还有人喜欢梅因库恩?他长的那么怪。”也有孩子吐着舌头,悄悄翻白眼。
好吧,虽然有些特例,但总的来说无需在意。
“梅因库恩。”库嘉维娜嫌弃地捡出一张墨迹斑斑的稿纸,上面还沾着银灰色绒毛。
“你写的这是什么?”
“报告母亲,我好多字不会写。”
猫磨完爪子开始清理尾巴上的墨汁,黑色的污痕蹭了满脸,“所以就把哥哥画了上去!像吗?”
......字都不会写,那对养主做事倒也算狠绝。
想教出一个驯服的奴隶?现在更像是无知的野兽了。
库嘉维娜深感头疼,略带不耐烦地翻出下一个孩子的作业。
《我最喜欢的人——母亲》很工整的铅笔字。
『母亲的一切,我都喜欢。我喜欢妈(划掉)母亲的红发,漂亮又温暖,也喜欢母亲的...』
许多个喜欢重叠着,压成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妈(划)母亲。』
小手在糖罐前试探,偷偷用食指蘸了一点蜜。
“奥莉兹。”
“在,母亲!”
孩童迫不及待地蹦起来,她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这是你写的。”
“是的!”
“过来,孩子。”
母亲敲了敲讲桌。
“好!”
明亮的黄色迅速地从座位上站起,穿过兄弟姐妹,雀跃着向前。
看到这篇文章妈妈她会高兴吗?她会激动吗?她会笑着抱抱我吗?
“母——”孤儿扬起笑脸。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上面。
“...母亲?”
蜜嗦进嘴里,却是苦的、臭的。
空气中响起纸张撕裂的声音,许多个母亲,许多个铅灰色的母亲碎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不听话。”
执行官的视线漠然地略过眼前的孩童。
“佩露薇利,站起来,朗读你的范文。”
“...是,母亲。”
母亲没再理她,兄弟姐妹们的视线躲闪着看她,小奥莉兹局促地在讲台上站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往座位那走了几步,末了又低着头返回,将母亲脚下的碎纸捡干净了。
无论何时,何原因。
都不.要.违.逆.我.
人类的孤儿们似懂非懂地领悟着母亲行动间的暗示。
除了梅因库恩。
“你为什么要打她!?”
半妖直接拍案而起,
“你也讨厌奥莉兹的泡泡桔发饰?那也不至——哇!”
教室的门开了,猫被丢出了课堂。
“继续读。”
“...好的,母亲大人。”
*
“母亲为什么把我扔出去啊,佩佩?克雷薇?”梅因库恩炸着尾巴压着耳朵,怒气冲冲地问朋友们。
“是因为、因为...”克雷薇不知道该怎么向猫儿解释。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举手喊报告。”
佩露薇利面不改色。
“啊!举手!我太生气了,忘记了。”
梅因掰着手指数注意事项:“提问,上厕所,汇报都要举手,上课下课要问好,见到人不可以直接跑掉,要打招呼...人类的礼仪真的好多。”
虽然抱怨着麻烦,但小梅因非常认真:
“我下次不会忘记的!谢谢你,佩佩!”
等他走后,克雷薇立马抓住好朋友肩膀大力摇晃:“为什么要说谎啊!他那个笨蛋咱俩说啥都信的!”
“跟他解释,他又很难听明白。”
佩佩理亏地任她摇:
“如果不明白,他肯定会去找母亲求证,如果那样的话,总感觉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不如敷衍一下他,反正他不也一直很积极地想‘更像人类一点’不是吗...”
*
“呜....”
和梅因库恩那种把心肝肺都要呕出来的哭法不同,奥莉兹的面皮薄,哭声一直小小的,委委屈屈地藏在月夜下。
敢于肆无忌惮的嚎啕...也是被爱过与没被爱过的区别吗。
佩露薇利面无表情地躺在小床上思考,奇特的瞳孔在黑暗中更显死寂。
明明耳边的哭声不大,压抑着只能听见细细的喘息,但未来仆人的心情,却比上次哄猫时更加烦躁。
奥莉兹,哭出声也没问题的,毕竟好多人其实都没睡。
比如说我旁边的克雷薇,她正在悄悄地拉我的手呢。
‘走?安慰安慰她?’
‘不......不要捏我,我不想去。’
克雷薇开始伸脚踹佩佩的腿。
‘再这么哭下去的话明天眼睛一定会很痛的!’
‘哭是她自己的选择,疼就忍忍。’
佩佩绷直了身体装死。
‘好冷酷!你是大人吗?’
克雷薇开始格叽佩佩的腰。
‘陪我一起去嘛——’
噗...佩佩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坚持——
奥莉兹又害羞又傲娇——可不像梅因那样好哄——
就在佩佩神功大成之际,她忽然看见,黑暗的卧室外,两颗黄灿灿的大灯泡子在半空中闪了几下。
好亮啊,谁把星星摘进屋了。
...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
等等。
什么东西!?
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星星??
黑白发的小女孩一个骨碌翻起身护在克雷薇的床前,提起兔兔布偶就往发光处砸!
“走开!”
“咪!!”
一声惊叫之后,细碎的哭声戛然而止。
......糟了。
佩佩这才看清,哪里有什么星星?那分明是梅因库恩的大眼珠子——半妖的瞳孔圆圆的,正在黑夜中反着瘆人的黄光。
“呜——痛——”
“!...怎么啦?”奥莉兹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颊红彤彤地看着佩佩,眼眶里的泪要落不落。
“你们...是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你出声了吗?我没听见。”
佩佩强装镇定,赶紧先声夺人抬起手指。
“是梅因库恩进来的动静太大了,你这家伙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做什么?”
“欸?我?”
猫迷茫地眨眨眼,黄光在黑夜中闪了两下。
“我动静很大?”
“对的对的!诶嘿嘿嘿,你看把我都搞醒了!”
看了一眼奥莉兹憋红的脸,克雷薇赶紧慌乱地连连摆手。
“你出声了?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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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啊。”
黄发女孩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了许多,她悄悄用被子擦去眼泪后,立刻摆出一副强势的模样:
“你这家伙!又半夜不睡觉去搞破坏?这次挠坏了什么?窗帘?沙发?还是桌布?”
“啊,这次没有。”
在姐妹们逐渐茫然无措的目光中梅因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鸽子。
“去狩猎,我饿了。”
“咕咕。”
!!????
“这太奇怪了吧!”
稚嫩的吐槽声再也憋不住,又有几个小萝卜头揭被而起。
“饿了厨房有面包呀!”
“还有饼干!”“水果!”“巧克力!”
“放过鸽子吧!她只是爱咕咕她有什么错!”
“这些我都不爱吃啊...咦?你们都是被我吵醒的?”
在奥莉兹惊羞的目光中,几个孩子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将锅一齐甩给他们无辜的兄弟。
“对!就是你太吵了!”
*
猫是耷拉着耳朵被领进厨房的。
“只吃纯肉的话半夜肯定会饿啊!毕竟供给的量只有那么多!”克雷薇还会不死心地教育猫,而佩佩已经开始翻起了冰箱。
“他不会听的。”
“我很吵...好饿...我很吵...好饿...我很吵...好饿...”
饥饿和沮丧之间,还是本能占了上风。
“肉~”鸽子一扭头,红眼里印出两排稚嫩的尖齿,“啊~”
“咕咕咕咕!!”
“快停下!”
汤米和奥莉兹一齐拽住猫耳尖上的聪明毛后拔,“虽然你这副样子!但到底还是人类吧!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事!”
“!”
“你刚刚,说什么?”
汤米:“?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事?”
“不对,你刚刚夸我是人类!”
奥莉兹:“?夸?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们没有叫我妖怪,而是和哥哥一样的人类!”
梅因自顾自地兴奋起来,探头去蹭两个小孩。
“好朋友,我喜欢你们。”
听见梅因的话,孩子们的眼神瞬间充满同情和怜悯。
“...被排挤了吧,好可怜。”
克雷薇心疼地擦擦眼泪。
佩露薇利端着刚翻出来的生鸟蛋:“......”
我倒是挺能理解那些人的。
十几玫鸟蛋煮熟后泡在冷水里,孩子们于鸽子的咕咕声中将其安静分食。
“对不起,小梅因。”
佩佩先剥了一个放在梅因的碗里。
“?怎么了?”
“对不起~小梅因!”
克雷薇也跟着剥了一个。
“??”
“哦...对不起,小梅因。”
汤米也跟着剥了一个。
“咦?咦??”
佩佩,克雷薇,汤米,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给猫解惑。
对不起,小梅因。
你进屋的时候一点也不吵。
我们就是故意冤枉你的...对不起嘛...
猫看看碗里三个鸡蛋,连带着手里自己剥的那个。
这我也吃不完呐。
他一眼瞅见在对面同样迷茫的黄发小姑娘,对方手里握着蛋不知道要不要跟着给梅因。
“奥莉兹,你多吃些。”
猫先下手为强,把蛋塞进对方碗里。
“咦?不该是我给你吗?是不是反了——”
“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哈!?笨、笨蛋梅因!我才没有难过!”
小姑娘刷一下红了耳朵,拎起鸽笼挡在脸前,
“多关注关注你的鸽子吧!喂好了...万一能送信给你哥哥呢!”
“!真的吗!”猫的尾巴瞬间兴奋地直起来:“好鸽们!我不吃你了!”
“咕咕。”
鸽子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啄玉米粒。
此后再也没有如此宁静的时光,只有厄运在一步步地逼近无辜的孩子们。
*
一次普通的剑术比试过后。
“小梅因,真厉害呀,又是你赢。”
木剑落在地上,打输了的孩子绒诺克跌坐在地上露出笑脸。
“所以作为惩罚,让我来给你梳毛吧!”
“...哦!”
为什么这家伙明明输了还这么激动?
猫迷茫地将银灰色的,带着黑虎斑纹路的尾巴落在兄弟的怀里。
“好耶,毛绒绒!”
“这样真的好吗?希望的火种啊。”
孩童欢呼之时,库嘉维娜突然出现,伸手拨开了绒诺克手里的尾巴。
“对燃不起来的残渣可没有必要温柔哦。”
“?”小猫懵。
在所有孩子的注视下,母亲伸手摸了摸佩露薇利——常胜者的头。
“你是火种,万里挑一的希望。”
其次,母亲拍了拍次郎——挑战者的肩。
“你是薪柴,不可或缺的存在。”
最后,母亲对输给梅因库恩的绒诺克——平庸者露出了厌弃的表情。
“你是残渣,一无是处的垃圾。”
执行官的观察初步结束,上中下三个等级于孩童间分开,优劣鲜明。
“去给火种跪下,废物。”
4. 第 4 章
火种?
我不是火种。
母亲又在说怪话了。
梅因库恩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记得自己脱离母腹中时周围的尖叫。
“老爷,小姐真的生了恶妖的孩子!”
他记得苍老的手拽疼了自己的秃尾巴。
“把这个耗崽子丢出去!丢到海里!丢进粪坑!丢到灰河!丢到那群枫丹人扔垃圾的地方!”
“别让我再见到它!”
他记得那道清哑的童音。
“叔叔,你的垃圾袋在动欸,枫丹的法律可不让遗弃活物哦。”
他记得下人懒散地敷衍。
“行吧,小鬼,算你好运,给你两百摩拉,把它扔到灰河。”
“里面是什么。”
“怎么说呢?可能是只猫,更可能是只妖怪之类的,反正不是人。”
他记得袋子被解开,惊愕与怜悯从男孩冰蓝色的眼睛中闪过。
“好的,两百摩拉。”
没有沉默太久,他一把从下人的手里夺过钱。
“你把他卖给我了。”
“...啊?”
他记得养父母起先为难的抱怨。
“太小了啊,我们之前没养过婴儿。”
那抱怨移到自己的脸和耳朵上时又极快地变成了惊喜。
“哦天啊,看看这绝佳的品、长相!”
他记得自己被圈在小小的臂弯里。
手被占满了,男孩就用脚趾把画册翻得哗哗作响。
“Maine Coon,缅因库恩猫,体型最大的猫,好像能长到一米二那么长呢。”
“和我现在的身高差不多。”
他记得男孩发了一会呆,然后将襁褓放在床上,自己躺在旁边对比起来。
“你好小啊,太小的话很容易死的,千万不要当小猫呀。”哥哥沉默了一会,忧心忡忡地摸摸他的软耳朵。
“希望你也能长到一米二,这样吧,就叫你梅因库恩(Mainecoon)好了。”
我是有些笨,但总不至于忘记自己的名字。
于是半妖认认真真地抬头对母亲解释:
“我是梅因库恩,我不是火种。”
又向壁炉之家的兄弟伸手:
“不要向我下跪。”
*
在库嘉维娜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幼猫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拉起绒诺克,然后又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母亲!”在诡异的静默中,梅因头上绒耳噌地一下立起来,猞猁毛竖得笔直:
“我听到了蚂蚱落在草叶上的声音!我可以去抓吗母亲大人!”
虽然嘴上询问着,但幼猫没等任何人的回复,一个弯腰就滚进了草丛里。
“有两只!”
快乐地欢呼一下,梅因又从草里滚出来,捏起一只蚂蚱塞给旁边一个脸色被吓得苍白的新晋‘残渣’。
“你怎么啦?送给你,啊,还有这个不可以吃哦,克雷薇告诉我的。”
“谁会吃啊!笨蛋!”
孩子苍白的脸被气出了血色。
孩子们因被强行分成“火种”“薪柴”和“残渣”三种阶级所带来的不安,被小猫的无礼行为冲淡了。
“佩佩,你看呐,他这次没吃虫子!”克雷薇感动地想哭:“小梅因他真的有在好好听我的话,越来越像个人了,真好!”
“......嗯。”佩露薇利无暇回应朋友,她悄悄地窥探着母亲的脸上。
人类的脸,原来能扭曲成那副模样啊。
“...小、畜、生。”
皮肤下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束肌肉,都因愤怒而扭曲,又被执行官用过人的控制力而生生压住。
母亲的嘴角依旧带着弧度,但那弧度却毫无温柔可言,像纸扎出来的一样,僵硬而阴森。
“冷静...冷静,他是个听不懂话的傻子,不曾明白权力的好处...”
“不能打死他,不能,他是有资质的孩子...”
资质?
佩露薇利安静地看向库嘉维娜,看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看她拳头攥得死紧,最终又松开了。
原来如此,梅因的异常和我手指上的“诅咒”一样,都被母亲叫做资质啊。
好一会库嘉维娜才再度露出优雅的笑容,她走上前,从“残渣”的手里啪一下拍走了那只蚂蚱。
“欸?母亲大人?”
“呀,跑了。”
“梅因库恩,我优秀的孩子。”
无视旁边害怕的孩子,库嘉维娜猛地掰正猫儿的头,直视他天生冷淡的黄金兽瞳再次诱导。
“残渣都是是低等的垃圾,不配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相反,你可以从他那里掠夺所有,无论是玩具,食物,还是尊严......”
详细至极的解释,几个被贬为残渣的孩子收了笑,惊恐地睁大眼睛。
“?”
梅因歪头看她,仔细地想了又想。
蚂蚱逃回草丛,身影消失不见。
“哦,我明白了。”
半妖的猫脑子茅塞顿开。
“母亲也想要蚂蚱对吧!”
孩童抬手,大方地把自己的那只放在执行官的手里,带着纯洁而无暇的童心:
“我的这只给你,你不用从他手里抢,哥哥说这样不好!”
“......”
昆虫的触须隔着手套刮挠手心,库嘉维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
愚鲁无知的野兽,不可理喻的畜生。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没听懂吗?
但在孩子们中间已经有人露出明悟的表情,眼神里淌出天真的恶意。
“...喂,绒诺克,‘残渣’。”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掠夺的意识?
不,不可能。
“我想要你的手环,你会把它给我的吧。”
因为,梅因库恩是个对杀人都毫无恐惧感的小怪物,绝对不可能比人更像人!
“喂!你们在做什么——唔!”
“梅因库恩。”
库嘉维娜扔了虫子,一把提起想要去拦阻的幼猫:
“看着吧,这才是正确的行为。”
“你要努力学习哦。”
*
梅因库恩也曾受过来自家人的教导。
[梅因!不许这样做!]黑发蓝眼的孩子一把将小猫儿拉起来,假模假样地去拍他的屁股。
[不许咬你怀特哥!]
[可是是他先打我的,哇——]还没开打,幼儿就开始嚎啕,直嚎得未来的公爵连连扶额。
[那你说说他为什么打你。]
[。]幼儿瞬间收声,心虚地抖他的小绒耳朵,短短的猞猁毛颤个不停。
人与妖的幼崽,力量奇大无比,大脑又没发育完全,两者加一起简直是灾难,闯祸已是常态。
[唉...我怎么教导你的,再背一遍。]
[...梅因库恩,你与众不同,所以在家要尊敬父母,和谐手足,在外要行善除恶,帮助弱者。]
两三岁的幼儿,刀叉都用不明白,这段话却背得滚瓜烂熟。
[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接纳你。]
男孩听他背完,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不少。
[好了,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吧。]
[......]
[我会去道歉的,哥哥你不要跟过来!]
.......
哥哥,我讨厌壁炉之家,它讲的东西和你的都不一样,能不能给我换个寄养家庭?
“母亲为什么那样做啊!”
克雷薇在梅因旁边哭得厉害,胳膊和腿上都是伤。
出于朴素的正义之心,她课后立刻去找了母亲,强烈地表示了对新制度的反对。
结果被以不孝之名打了一顿。
“我养育了你,指教你,让你长大,现在你反而要违逆我的命令吗?”
孩子们听见,就都沉默。
“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
奥莉兹捏着手指,作为“薪柴”的她目睹了一切。
“绒诺克,他的剑术太差,总是偷懒......”
“母亲做得对。”
次郎一如既往地强者为尊,“那家伙太散漫了!不给点压力是不会进步的。”
“绒诺克确实又弱又笨,每天只会大喊‘我最喜欢毛绒绒了’。”
孩子们断断续续地附和着次郎的话,因为他们都不是残渣。
“就算是在所有残渣中他也是最弱的,这只能怪他自己不努力。”
“否则为什么别人都不挨欺负,只有他挨欺负?”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母亲的良苦用心被孩子们仔细翻出,拍去泥土,于是便都松了口气,任由裂痕在他们中蔓延。
“这不对吧!”
只有小小的克雷薇为之抗议,“他是不太会剑术,但他会捏土偶,会算数,跑的也特别快,他不是个坏孩子!”
“不应该这样对他!”
“我要去跟母亲说!一定是我刚刚没讲明白!等母亲知道了她在做错事,她就会停手了!”
“别去。”
可是佩露薇利牵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无光的眼瞳里暗含恳求:
“至少今天,不要再受伤了,好吗?”
梅因库恩一直坐在窗台上,歪着头将孩童们的所有反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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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绒耳里,看在猫眼里。
半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母亲伤害女儿,兄弟欺压兄弟,家人漠视家人。
不明白。
野兽的本能告诉它,再弱的族群成员也当与其分享猎物。
而为人的六年里,哥哥教导他:
“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会保护你,爱你,永远不放弃你。”
“正常的家与家人,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和哥哥,哥哥和其他家人就是这样的。”
尾巴烦躁地拍着地板,梅因扯着飞机耳,问正在给朋友包扎伤口的黑白发小女孩。
“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的。”
佩佩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小蝴蝶在克雷薇的伤口上。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是孤儿呀。”
梅因库恩搞不明白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但算了,猫不懂的东西一直都有很多,不懂就不懂吧,没什么大不了。
只有一件事猫很清楚。
如果感觉不爽的话,就一定要行动起来!
“绒诺克,在哪里...”
*
“绒诺克~你还有脸吃饭啊~明明是个废物渣滓~”
“......我不是废物。”无力的反驳。
“还说不是!你这份给我吧!反正你吃饱肚子也没用!”
“不、不要这样!”无力的拒绝。
“喂,他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难道你要为‘残渣’出头吗?”同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怎么这样......”克雷薇看不下去了,转身去拉她的朋友,“佩佩!你来帮帮我!”
“不。”未来的仆人冷静地啃面包。
“!难道你也?”克雷薇露出沮丧的表情。
“不,我的意思是。”
被诅咒浸染成黑色的小手指向了前方。
“梅因已经去了。”
半妖常挂着笑脸,就算是露出尖牙来也不算可怕。
可当他沉下了脸,完全露出缝隙状瞳孔时,孩子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梅因库恩,长得好凶啊。
“梅、梅因库恩,你也来玩吗?”
欺负人的孩童有点害怕,率先向他示好。
“小梅因...呜。”
绒诺克委委屈屈地看他,第一次没有开口讨猫尾巴。
“......”
好不爽啊,为什么这么烦。
孩子和猫,世界上最不擅长忍耐的两种生物。
桌子上的杯子,必须要推,晃悠的吊坠,必须要咬。
开心要笑,悲伤要哭,生气要叫,这都是自然界的道理,完全的野性本能。
所以若是因眼前的事情感到不爽,那么就要...
“解决掉!”
梅因库恩屈膝蓄力,一脚踢在领头的屁股上!
“老大!”
“啊!”
那小混蛋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在小弟们的惊叫声中重重磕倒在地。
“好痛!你为什么打我!”
“看你不爽。”
“你!...算了,绒诺克这家伙和你关系好,这个亏我认了。”
小混蛋揉着屁股看他,到底是不敢反抗。
“我不欺负他了,把旁边那个废物的作业给我抢...啊——!”
把尖利指甲拢到手心,梅因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
咚!
小混蛋一个后仰摔在地上,又惊又恐。
“你!你为什末又打我!”
“看你不爽。”
因烦躁而过细的瞳孔中,除璀璨的金黄外倒不出任何身影。
“你、你!”
小混蛋捂着脸忍了又忍,眼圈泛起红:“我不吃了!我要出去玩!”
他撒开腿就想跑,但梅因伸腿一个横扫,小孩扑倒在地!
“看你不爽,略。”
“呜哇哇哇哇!”屁股,脸,腿,哪哪都疼,孩子再也忍不住:
“你欺负人呜呜呜!你们、你们给我揍他!”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人上前,也没一个扶他。
“老大,可他是‘火种’欸...”
“呜......火种怎么了,火种就可以欺负人了吗呜呜呜?”
委屈的哭声彻底爆响。
“哈?原来你知道这种行为叫欺负人啊!”
在那狼狈的哭声中,绒诺克愤然起身,举起餐盘狠狠地砸在了他头上!
嘭——!
“原来你知道!”
嘭——!
“这种行为!呜!”
嘭——!
“是叫欺负人啊呜呜呜!”
5. 第 5 章
“佩露薇利,食堂那边有些吵闹,出什么事情了。”
和煦的阳光下,母亲大人优雅地为自己斟茶。
在这个小小的王国里,她曾亲手主管孩子们的一切,以求完全的信任与绝对的掌控。
不过在将孩童们划成三等后,她将一小部分权力交给了几个“火种”——主要是佩露薇利,负责管理秩序之类的小活。
这也是成王所必要的学习。
她怜爱地伸手摸摸女孩的脸,为她独特的X型瞳孔深深着迷。
无情、冷酷,里面没有不羁的野性,或是软弱的善良。
这才是王当有的模样。
“母亲大人。”佩露薇利顺从地任她摸着脸。
“吵闹是因为梅因库恩在桌子上翻跟头时打翻了杰克的餐盘。”
“。”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是那小子能干出来的事。
库嘉维娜无语地放开佩露薇利,用茶水给自己顺气。
“让他下次翻的时候注意点周围。”
控制梅因库恩的野性,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我与他的感情,也不伤害身体?
*
每当梅因多做一件‘蠢事’,母亲就会更加‘爱’我一点。
而我利用了这份‘爱’,去帮梅因做‘蠢事’。
这不约等于我也在做蠢事吗。
太不明智了。
佩露薇利回到孩子们中间时,迎来一片羡慕和敬畏的目光。
“母亲大人最喜爱的孩子就是她了吧,真好啊...”
“是啊,其他火种都比不过,我们可千万不要得罪她!”
虽然因为梅因库恩的存在而没人敢对残渣阶级施暴了,但层级的崇拜与歧视已经回不去了吧。
原来害怕我的人,现在更害怕我了。
虽然表现得一直很淡定,但佩露薇利毕竟也只是个六岁孩子,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算了,只要克雷薇还在我身边就好。
说起来,梅因库恩应该也会被害怕吧,毕竟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火种,昨天又在大家的眼前嚣张地打人。
......那家伙和我不同,如果被孤立的话一定会哭的,去看看吧。
佩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集体卧室的门,门后印入眼帘的却是——
其乐融融的一幕!
“...诶?”
半妖孩童的身边,绒诺克,奥莉兹,汤米,次郎,最好的朋友克雷薇,甚至那个昨天刚被打过的杰克!都躺着坐着围成一圈,笑着闹着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啊,佩佩,你快来!”
较比无忧无虑的从前,克雷薇的身上又多了许多伤痕,脸上那种轻松的笑容,也是许久没再见过了。
“你来看小梅因写的字!鬼画符一样!”
“我是初学者——”
银灰色的尾巴沮丧地垂在了地板上,铅笔的上半段已经被咬烂露铅。
“哥哥没有来得及教我太多...”
“不要找借口——”奥莉兹笑着伸出两只手,一齐去揪他耳尖的毛簇,“白长这么长聪明毛!”
“...为什么。”
佩佩怔愣地看向眼前的一幕。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的人缘,竟然变得更好了!
佩露薇利不敢相信。
无论是残渣,薪柴还是火种,在这个有着奇异外貌的男孩身边,都变得其乐融融,仿佛进入了禁止争吵的和平区!
“好奇怪...”
直到被克雷薇拉着坐下,佩佩都在迷茫地喃喃自语。
绒诺克也就算了,挨过打的杰克为什么在这里。
“老大!”滑头小子贼兮兮地凑过来,“你说看我不爽,以后见我一次就打我一次那件事...”
“嗯,你给我补习好了就不打你。”
那猫竟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埋进书堆里学习,而不是在草地上打滚捉虫。
“但绒诺克打你我可不管。”
绒诺克凶狠地横他一眼:“啧!!”
虽然不如以前一般开朗,但脸上也不再有忍让的表情。
“对不起嘛...”
杰克缩了缩脖子,小心谨慎地教起梅因来。
这俩也就算了,那其他人呢?奥莉兹,你不是一直对被母亲偏爱的梅因库恩心有不满吗?
“啊?你怎、怎么知道的!”
泡泡桔小姑娘立刻涨红了脸。
“胡、胡说,我才没有!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有鸽子可以喂!”
“咕咕~”
奥莉兹口是心非地端起那只她从猫口中夺下来的鸽子:“才不是因为害怕呢!”
“对。”汤米露出一个苦笑,“才不是因为害怕呢。”
这样啊。
佩露薇利似懂非懂。
因为对母亲的行为感到了不安,所以下意识的寻求同龄强者的庇护吗。
毕竟,哪怕其中另有原因,但梅因库恩多次“忤逆”母亲并全身而退,在孩子们的眼里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次郎,你呢?
“外面都是些跟风的无聊家伙。”
稻妻男孩对着空气用力挥舞着木剑。
“被告知了对面是强者就求饶,对面是弱者就欺压,真正的强大就是不为所动!全力以赴!”
绒诺克在旁边看了一眼梅因,小小地“嗯”了一声。
确实,无论母亲怎么干涉,小梅因对三个等级的孩子们都同等地报以野兽式的直率。
倒也算是一种平等了。
“克雷薇...”
但没等佩佩问出来,克雷薇先微笑着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
“别总问大家呀,你呢,佩佩?你不是也到这里来了吗?”
未来的仆人怔愣,下意识地摆出了冷酷的表情:“我是因为你在这里才来的。”
“呀,我的好朋友,我的好佩佩。”
克雷薇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虽然这个回答我也很喜欢,但我们的床铺不在这个方向哦。”
“承认吧,好朋友,你也被他那未曾被驯服的野生灵魂吸引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可以不用违背本心,如此坦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该多好哇。”
“......”
佩佩沉默了一会,提醒她:“孤儿可没权利太放肆。”
*
此后的几个月又进行了多次的剑术比试,常败者贬为残渣,常胜者升为火种,竞争极为激烈,人员转换极为迅速。
‘残渣’的生存环境在母亲的调整下越来越恶劣,床铺由靠窗转为扔进走廊,后来又变成一张薄薄的毛毯。
反之,火种的孩子们都有了独立的房间,宽阔的床与各种特权。
但是梅因库恩好不习惯。
“佩佩。”
三更半夜猫孩子潜入隔壁房间,站在好朋友床头捅咕她,“我不敢一个人睡,可以在你床底下躺会吗?”
“!!走开!”
佩露薇利被生生吓醒,一拳揍在他反黄光的眼珠子上,半妖嗷嗷叫着跑了。
好半天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才突然发觉:
窗户和门都是锁好的,他是怎么来,又是怎么走的?!
“佩露薇利是和梅因库恩打架了吗?嗯,做的不错。”
第二天,对着半妖乌黑的眼眶,母亲满怀欣喜地误解了。
“要竞争起来哦。”
*
残渣的日子有些难,但还能过得下去。
虽然吃得不如其他人好,但也能填饱肚子。
虽然睡在地上很凉,但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虽然不被母亲喜爱,但多亏了梅因一直在帮助大家,也不会被人欺负。
虽然总是失败,满身伤痕,但也在进步,只要在下一次的比试中,努努力打败一个‘薪柴’,苦日子也就熬出头了。
本来是这样的。
但...
“你为什么不能永远是残渣?”
稚嫩的面容也可以因恐惧和憎恨变得扭曲。
剑尖带着纯粹的恶意刺进小姑娘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
“!”半妖尖耳竖立,转身闯入悲鸣声中。
“哦呀。”
惨叫声中,母亲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
“这一刻来得也太迟了些。”
残渣倒在地上捂着手哀嚎,站着的薪柴脸上也不见喜色。
“梅因库恩!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但我绝不是无故伤她!”
身为加害者的孩子,眼神凶狠地瞪着赶来的梅因,浑身颤抖如同初生的小鹿。
他大声地向孩子们喊到:
“只要舍弃几个兄弟姐妹,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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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直充当残渣,那我们所有人就都不用努力,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
梅因库恩刚想举起的拳头愣住了。
“梅因,我非常感谢你、曾经帮助过我,但我不可能成为和你一样、慷慨的好人,因为与你和佩露薇利这种稳定的火种不同!”
呐喊声中迸出哭腔。
“我们都只是没有天分,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普通孩子啊!”
“想要稳定下来有什么错!”
男孩恐惧至极的面容倒印在梅因库恩的竖瞳里。
妖与人的孩子松了拳头,开始缓缓地思考——他真的不擅长这件事。
这次的伤人,和以往阻止的霸凌行为好像不太相同。
问题出在哪里?
“哎呀呀,你这小小的脑瓜只能想出这种偷懒方法吗。”
母亲看够了,听够了,终于款款地从神色各异的孩子中走出。
她温柔地扶起哭泣的姑娘,捏着她的小手,检查腕处的伤。
“呜呜呜——母、母亲!”
小姑娘忍了泪,逼迫着自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向来如此乖巧。
于是母亲久违地摸了摸残渣的头。
“重要的手腕受伤了呢。”
“嗯呜。”
“筋好像断了呢。”
“...嗯。”
“没用了呢。”
“...嗯,嗯?”
但是真的好乖啊,让人都不忍心送给博士了。
“稍微奖励你一下吧。”在众子视线的死角处,库嘉维娜的手温柔地从小姑娘的头上滑下,抚过后脑勺直达后颈。
“很快就不痛了。”
孩子们一无所知,只有梅因库恩尖耳一动,听见一声轻微的“咔”。
因疼痛而紧绷的小小的身体突然放松,女孩乖顺地倒在了母亲怀里。
......!!?
尾毛层层炸起,梅因依据天性让自己变得更大。
“巴克,你把她杀了。”
库嘉维娜摘下手套,覆在了尸体的脸上。
“残渣空了一位,你来替她的位置。”
“什、什么?”
巴克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杀人了,第一反应是先结结巴巴地反问。
“可、可是明明最后是我赢了!我赢了啊!”
“赢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执行官怒极反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我明明白白地看见她先打掉了你的剑,而你趁她欢喜之时割了她的腕。”
“论进步程度,她比你更有『资质』,耽于享乐的废物!死的应该是你!”
巴克双腿腾空,疼得尖叫起来,哀嚎声惊醒梅因库恩。
原来如此,哥哥,我被骗了。
只有梅因察觉到的事实,母杀女的一幕,那声脆响在半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梅因库恩,你生来与众不同,未来肯定会遇到许多困难。』
黑灰发的孩童忧心忡忡地掰开婴儿的嘴,看他新长出来的尖锐乳牙。
『所以,你在家要尊敬父母,和谐手足,在外要行善除恶,帮助弱者,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接纳你。』
哥哥,虽然做的不好,但我一直有在努力。
但这里,壁炉之家绝不符合家的定义,前一半要去掉!
大坏蛋!大骗子!好讨厌,好不爽...
忍不了。
梅因库恩对着母亲的背影,慢慢露出了满嘴尖牙。
在巴克吵闹的尖叫声中,猫压低身子,露出指甲,银尾轻轻摆动。
“!...喂!你做什...”
『不爽的东西,无论是桌边的茶杯,烦人的风筒,还是讨厌的坏人,都必须立刻消失!』
刹那的爆发撕裂空气,残影掠过处草叶倒伏,利齿切入皮肉的闷响与执行官喉间的惊喘音同时炸开。
梅因前爪按在大人的肩膀上,犬齿卡在她光洁的手背上。
被挡下来了。
猫眨了下眼睛,颈椎大力地左右摇晃了几下,一小块皮肉落进了嘴里。
“喂,母亲。”
在库嘉维娜惊愕的目光中,孩童伸出覆满倒刺的粉舌,舔去了唇边的血液。
“你喜欢我这样的『资质』吗?”
6. 第 6 章
梅因库恩!梅因库恩!混沌的孩子!世界的异种!
你应扮演纯粹的恶妖,享受苦难作壁上观,如你曾经的父亲一般潇洒。
你应扮演真正的人类,永远冷静泰然处之,如你曾经的母亲一般尊贵。
可甜蜜的爱让你父忘了本能,可缥缈的爱让你母抛了理智,背弃血脉与异族结合,失了纯粹便是死罪!孩子,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
可我天生混沌,又何必强扮纯粹?
半妖的灵魂回答。
我因人子的善念幸存,便必将这善念发扬。
本是侥幸不死的弃儿,又谈何尊贵?
来吧,来吧!让我的心灵被野性与人性撕碎!
*
“妈妈!别打了!”
梅因听见克雷薇在哭,她总是哭,一个人,悄悄的,在卧室,在厕所,在水房,偷偷地哭。
梅因不想听到,但猫的耳朵很灵,总是听到。
哥哥,那自称母亲的骗子尖叫一声,将我的头按住地上,石子刺破了我的脸,我在地上挣扎,咬她的手指,拽她的头发,蹬她的肚子。
“滚开!我要打死它!......”
“梅因库恩!”
我听见佩佩的声音因惊恐而变了形,又尖又难听。
“快给母亲道歉!!快!”
佩佩很聪明,做决定总是对的。
但这次我没有听她的话。
因为我没做错任何事。
......
真的好疼,哥哥。
*
“小梅因......睡了好多天。”
克雷薇坐在病床前,用人类孩童的细软小手,轻轻捏着半妖的尖长指甲。
漆黑的,弯钩状指甲,无论被剪掉多少次,它们都会迅速地长回到原来的长度。
固执,野性,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一点也不会道歉服软。
所以小梅因被母亲生生打至晕厥。
“佩佩,你就在旁边,怎么不拦一拦他,你明知道他是那种性格...”
想到那天的场景克雷薇还是惊魂未定。
“太突然了,他冲得那样急,那样猛,就算是我也拦不住的。”
她们谁也没发现梅因的耳朵尖轻轻地抽了一样。
佩佩,克雷薇,相处不愉快?好稀奇。
“...你说得对,佩佩,我不该怪你的,母亲实在是把我给吓坏了...小梅因一直没醒,不会有事吧?”
“他有『资质』,母亲不会任他死去的。”
俩人又安静了好一会,碎碎地念起了好多话,什么王啊,愚人众啊,母亲的计划,人体实验什么的,猫都听不太懂,只是努力地记。
“...母亲说那孩子是被巴克杀死的,大家信了吗。”
“如果梅因库恩袭击了巴克,他们会信,但是梅因库恩袭击了母亲。”
“梅因库恩攻击谁,谁就是做错事的人。”
佩露薇利面无表情地念出壁炉之家的真理。
这真理诞生于一次次对弱者的维护,一次次对施暴者的挥拳。
......
梅因攻击了母亲,没有攻击巴克。
尸体只有一具,凶手只有一个。
被拣选出来的孩子,除了梅因外,没有笨蛋。
[母亲大人是很温柔,但是......]
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昏倒在草地里,直到最后手里还揪着母亲带血的红发。
看着高高在上的愚人众执行官,对着她嘴角温柔的弧度,孤儿们陷入了迷茫。
[小梅因,更真实。]
[我相信梅因库恩。]
“母亲很自信,她觉得我们绝不会发现。”
佩露薇利心里惊奇,野兽一样的孩子,竟成了正义的代名词。
明明他初到壁炉之家的时候,还有人因他异于常人的面容而排挤他。
“母亲可能是要淘汰掉除王以外的所有人,但怎么开始的这么早啊...”
愁苦过早地爬上了稚嫩的脸,克雷薇伸手去摸梅因手臂上的淤伤。
“以前我说母亲是坏人大家都不信...现在他们信了,又有什么用处呢...连小梅因都被这么轻易地打败了,她甚至没用元素力!”
元素力?
梅因躺在床上听着。
我没有元素力,让我力气大的应该是血脉里的妖力。
说起来,进入壁炉之家后我的力气就越来越大了,为什么?
每次我力气大到失控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我得仔细想想......
猫闭着眼睛,没有提醒她们自己已醒的意思。
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来进行一种他曾经既不擅长也不耐烦去做的运动。
光凭本能就能活下去的轻松时光,不会再有了。
*
来探视的孩子意外地多,但梅因一次也没有为他们睁开眼。
“对不起、对不起!”栗发的小男孩哭哭啼啼,“我被欺负时你都帮我了,但你被打我竟一动也没敢动,母亲好可怕,我太懦弱了!对不起!”
绒诺克,不要把眼泪擦在尾巴上。
它还没有长成,全是绒毛,防水效果不好。
“你这家伙!竟然敢挑战母亲!我果然没看错你......”次郎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又沉默了起来,最后悄悄地揪起兄弟的猫耳朵向里面吹气。
“喂,你说,一郎和三郎,是不是也被母亲杀掉啦?”
按克雷薇的说法,也许是被送去当“人体十验品”了。
“奥莉兹,别哭得太显眼,母亲还不知道我们知道了她杀了......”
“我好害怕,汤米,我也会被杀吗,我只是薪柴...”
“嘘,去帮梅因喂喂鸽子吧,什么也不要想。”
哭着来的人还挺多的,明明挨打的不是他们。
“梅因库恩呜呜呜呜,你千万不要死啊!只有你敢反抗她,只有你在反抗她!”
“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呢,该依靠谁呢?”
......??什么东西?
还有很多孩子,来了,放下礼物,走。
这些家伙,说着奇怪的话,关注着一个险些被“族群首领”杀死的幼崽,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好多东西想不明白,但在红发的女人来探视时,梅因觉得自己该醒了。
“呜...呃。”
“哟,我可怜的小火种,你怎么啦?”
执行官冰凉的手套摸着孩童的脸。
“这次的惩罚确实重了些,但是是你先做错了事的,对吧?”
她是那么的温柔,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孤儿都心驰神往,但梅因的眼睛就像突然被水洗过一般干净了,看得出她眼中的困惑与警惕。
对你个史莱姆。
梅因压着耳朵,忍痛踹了她一脚。
“......”
库嘉维娜暂时忍了。
现在有更值得她纠正的事。
“所以小梅因当时为什么要咬我呢?是为了...”
那个死了的小姑娘...你看见了?
执行官的眼神幽深,暗含黑暗的期许。
她摸着孩童的动脉,数着心跳的频率。
火种啊,你往日里愿意和小废物们玩过家家的游戏也就算了。
但如果你是真的在由着同情和怜悯这两种无用的情绪支配身体,不理智地向死亡扑击。
那我就必须握紧你的手,把他们都杀掉了。
“咬你?哦,你忍忍吧,我不会改的。”
梅因的脑袋不聪明,但他躺着思考了好久,勉强也捋顺了一些因果关系。
比如说这个假扮母亲的人,还想继续假扮母亲,以及...
梅因熟悉她的眼神。
半妖本就是在那眼神的注视下出生的。
被看成妖怪...异类的眼神。
于是半妖对着库嘉维娜睁大了竖瞳,咧嘴露出尖牙,自如地展示着自己的非人部位。
“我看见你的后背对着我,身体就控制不住,想咬断你的脖子,吸你的血,吃你的肉。”
“就算是再来一次,我也还会去咬你的。”
*
极度荒谬,不算解释的解释。
但库嘉维娜,信了。
“看来又是...猫科动物的野性觉醒?我会想办法帮你控制的。”
她笑着抱怨起来,好像那场失败的谋杀从未存在过一样:
“看来母亲我呀,得小心不要把后背对着你了呢。”
自始至终,库嘉维娜都无法相信,梅因库恩就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而袭击她的。
毕竟,那个坐在血泊中,小怪物一样的幼兽,怎么可能比人更具人性?
但她却忘了,猫虽然会残忍地咬碎老鼠的头颅,但也会把余下的肉块,温柔地送给心爱的人。
*
“骗子好强,一个人,咬不死。”
需要帮助。
库嘉维娜走后,梅因立刻忍着浑身的痛,将衬衫,马甲,短裤,领结一件一件,板板正正地穿好,连袖口都仔细地系紧了——像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会议。
他打开医务室的门,攥着拳,立着耳,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大尾巴垂在身后,以极微小的幅度左右摆动。
“!!是梅因库恩!......”
凡看见他的,无不噤声,同路的,无不止步,研学的,也要抬头;游神的,也要注目。
在世界暂停般的寂静声中,梅因库恩迈着青紫的双腿,走在自己的路上。
永不屈服,永不后退。
于是不知是谁嘴唇嗫嚅,也不知是谁率先开口。
“老大!”
人类的孤儿如此称呼半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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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因老大!!”
山呼海应。
*
“小梅因醒啦!什么时候的事!”
克雷薇扑上前拥抱她的兄弟,脸上不由得露出激动的微笑。
“你吓死我啦!”
就连佩佩也松了口气,肩膀塌了下来:
“你真是太冲动......”
猫却淡定地拍拍朋友的肩膀,全不见之前的毛躁模样。
“小梅因?你今天好怪?”
男孩不回答,只是突然向朋友伸出一只手,竖瞳细锐如针:
“佩露薇利,借我你的理智与冷静。”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流着野兽的血,注定不能拥有人的智慧。
“克雷薇,借我你的敏感与温柔。”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流着野兽的血,终究不能共情人的情感。
“全借给我吧,然后。”
“我要融合我的武力,我的疯狂,我的野性,我的牙,我的爪,我沸腾的妖血——来把这个令我不爽的!恶心的地方毁掉!”
幼小的猫发出稚嫩狮吼,心中思念守狱犬的模样。
那个女人...名为库嘉维娜的女人,不仅玷污着家人的定义,还胆敢在哥哥的事上欺骗我——
哥哥!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
如果真的有机会去上学,无论如何你都会把那个机会让给我的,你向来都是把好东西让我的!怎么可能会把我安放在这样一个寄养家庭?
我要离开这里!去找你!
梅因库恩向她们伸出手掌,和平日里嬉闹时不同,这次他没有把指甲拢在掌心,爪钩尖尖地向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全都借给我吧!谁也别想把我锁住!”
“!!”
第一个——向母亲发起反叛的家人!
惊喜从粉发女孩的眼中闪过,又很快变成凝重。
道理都明白,但这些话怎么听起来...那么独?
佩露薇利与她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你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但有一点应当被纠正哦。”
两只稚嫩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拍在了半妖的爪中。
“不是借,而是给。”
“给你我的冷静和理智,给我你的直率与勇气。”
佩露薇利如此说。
因为冷静理智,反而难以集结同伴,向强大的母亲掀起叛旗。
“给你我的敏感与温柔,给我你的强大与坦荡。”
克雷薇如此说。
因为敏感温柔,反而难以立威服众,令迷茫的同伴交出信任。
今日,三子各扬其长,各补其短。
带着疼痛的余韵,孩童们于囚牢之中,手拉着手,许下最初的誓言:
“让我们共同去寻求,满有希望的未来——”
*
稍晚一些的时刻,枫丹,梅洛彼得堡入口处。
“莱欧斯利小先生。”
那维莱特低头看着身前的黑灰发小少年,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
“你提供的那些线索,那些关于人口贩卖的罪证,逐影庭定将不遗余力地追踪,还望你在水下也要保重身体,切莫多忧。”
莱欧斯利重伤初愈,神情恹恹,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高兴。
被卖给“正常”人家的兄弟姐妹,都已经被找回来了,而剩下的......呵。
枫丹谁不知道逐影庭里都是美露莘,谁不知道美露莘最擅长追踪凶杀案?
那维莱特理解他的冷淡,在心里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细雨绵绵,在踏上传送平台之前,小少年最后看了一眼阴郁的天空。
这一眼让莱欧斯利突然想起,在众多兄弟中,有一个极年幼的,特别亲近他。
『你知道吗,哥哥。』
小猫一样的孩子扑来,疯狂地用头蹭他的背。
『枫丹的雨里有悲伤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
今天与那天,下着一样大小的雨。
“那维莱特先生,关于你刚刚说的话...”
“如果有一个叫梅因库恩的小孩子还活着...呵。”
少年人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莱欧斯利啊莱欧斯利,想想他的长相吧,想想他的年纪吧,那样柔弱的孩子......你明知道他会经历什么。
“请告诉我。”
“死了也请告诉我一声。”
“好的。”
水龙有心与他多聊几句。
“他与你的其他兄弟有何不同?”
这话本是想问问孩子的外貌特征,但莱欧斯利的回答令龙摸不着头脑。
“我亲手将他抱出死亡的荫谷,又将他带入地狱的门扉。”
“?”
“啊,我说笑的,那孩子的特征很明显,你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7. 第 7 章
不是借,而是给。
梅因晃悠着毛耳朵,心里回味着这句话。
多甜蜜的话语!
借是有来有往,有偿有还的,给就不一样了!朋友,无需代价,无需偿还,随你开心自由取用吧!有几个孤儿能做出这样慷慨大方的事呢?
小猫又快乐又悲伤,情不自禁地拿头去蹭朋友的肩膀。
“佩佩,我们可能都会死的哦。”
“嗯,我知道。”
佩露薇利冷静地推开他银灰色的大脑袋。
“克雷薇,我们可能都会死哦。”
他拿尾巴去甩朋友的小腿。
“别担心。”
克雷薇笑着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反悔的,也不会放你一个人死去的。”
哇——
这明明不是应该开心的事,但梅因库恩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心起来。
“笨蛋,就你这副害怕寂寞的样子,还想一个人拯救一切吗。”
佩露薇利伸手指弹了下他颤动的绒耳,难得看起来有几分无语。
“所有人都已深陷其中,不是靠你一个就可解决的。”
“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别再想一个人冲出去了!”
克雷薇对他袭击母亲的事还是惊魂未定:
“虽然行动力强也是小梅因吸引人的地方,但好歹也要忍耐一下吧!”
“我们都很担心你!”
纯粹的在意,在粉发孩童的眼睛里闪烁,在被诅咒之女的眼神里隐藏。
那眼神梅因熟悉,不含私欲的担忧,曾经只存在于哥哥的眼神里。
“对不起——”
梅因库恩是个体谅他人的好孩子,立刻道歉:
“我会尽力...”
“等等。”
道歉止住,猞猁毛警觉立起:
“有人来了,脚步声很重...是大人!?”
吱嘎——
带着面具的大人进入了房间。
“你们三个,在做什么。”
“!”
这是梅因库恩头一次在壁炉之家见到母亲以外的大人。
*
“你们三个在干什么。”
冷冰冰的问询再次被重复。
狐疑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脸上扫过。
这大人突然袭击检查,但有梅因库恩的提醒在,便一无所获。
“我在教导梅因库恩要尊重我们的母亲大人。”
佩露薇利率先冷淡回应,那大人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你做得很好。”
“你是谁。”
梅因库恩压着绒耳,满脸警惕,那人不喜地抿紧嘴唇。
“小怪物......”
“我来解释!”
克雷薇积极举手,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活泼,却在关键词上抻长音提醒朋友:
“在你昏迷的时候,母亲——叫来了很、多、愚人众的哥哥姐姐们帮忙哦,因为壁炉之家人太多了,不好看——管——。”
明白了,库嘉维娜的眼睛,多了许多双。
真叫人不爽。
梅因看了一眼旁边的佩露薇利,轻轻摇起尾巴,做了一个猫科动物攻击的前兆动作。
可以打吗?
佩佩闭上了写着“叉号”的眼睛。
可以。
“呐,大叔,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猫直接伸出尖爪,粗鲁地扯他衣服。
“喂!要坏了!”
一个年纪只有个位数的孩子,牙都不一定开换了的小东西,就算是王的候选人又有什么可怕?
比起忌惮,愚人众更心疼已经被刮出丝的衣服,赶紧顺着力道俯下身:
“什么问题,快说!”
“我的问题就是——”
黄金竖瞳炯炯有神,与人类温圆的瞳孔对视: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妖怪?”
?哈?
愚人众脱口而出:
“显而易见的答案,无论怎么看你都是——呜!”
不需回答,那本是转移注意力的诱饵!梅因库恩直接拽住他的衣领,高抬腿猛击他的下巴!
“!!!”
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身高几乎是孩童两倍的大人就这么软软倒下了。
“梅因库恩!你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克雷薇万分惊奇。
“好奇怪...你明明挨了那么狠的打,又卧床好多天,变弱才正常啊。”佩佩亦是睁圆她奇异的眼睛。
“力气确实大了不少...”
吃惊的并不只是她们二人,梅因库恩也茫然地握了握他的拳爪。
胳膊上的淤青尚未消去,骨头还泛着痛,但在纤细瘦弱的表象下,却流着能至人于死地的力量。
为什么?仔细想想,突然变强的事情以前也有过,上次是在...
贵族虚黄且充满欲望的脸,与库嘉维娜狰狞的面容交替着在半妖眼前闪过。
贪婪,愤怒......负面情绪,又或是恶意?
我因为这些东西而变强?
如同灵感乍现,又或是妖怪的本能在血脉中咏唱:
『是的!恶妖的孑遗!你注定与纷争为伍!』
*
“不管怎么说,但做得好。”
佩露薇利想不明白,放弃思考去翻愚人众的兜,拿橡皮泥去拓印钥匙的形状。
“克雷薇,等我翻完兜你就哭着去找母亲,就说梅因又发疯了,梅因库恩,她一走咱俩就假装打架......不,还是真打吧,总之,我们得扮演出敌对的样子,我们很需要母亲信任我。”
“你要演大孝子?”梅因库恩放弃了思考。
“。”
佩露薇利现在是真的有点想打他了。
“母亲问你为什么打愚人众时你可以这么回答......”
“陌生人踏入我的领地让我很烦躁。”
猫伸爪扒拉桌子上的笔架,身上还有着与佩佩互殴后的新伤。
“打了之后舒服多了,他死了没?”
“。”
经典野生动物行为。
库嘉维娜眼神晦暗地看了猫一眼,没下达任何惩罚,这让佩露薇利有些不安。
但好在也没提出任何质疑。
......信了。
母亲果然没把小梅因当人看。
“为什么啊!”事情解决后,克雷薇简直无法理解。
“虽然之前就有点察觉到了,但母亲真的把小梅因当成完全的野兽了呀!是因为长相吗?还是平时的行为?”
“无所谓吧。”梅因库恩完全不在意,“虽然你不是妖怪的孩子,但她也没怎么把你当人看呀。”
“额,倒也是...”
但是小梅因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成为人类了,他已经在学习照顾宠物鸽子,不搞破坏,晚上不到处乱跑了......
所以母亲想让小梅因成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
“呐,听说你因为没打过我而被母亲惩罚了,是也不是?”
梅因库恩歪着头看愚人众,绒耳上的毛簇一晃一晃的,非常可爱。
“......”只是愚人众捂着下巴,再也不敢因此小看他。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愚人众警惕地看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上次的的问题。”
哪个问题?哦,像人还像妖怪。
愚人众看了看小梅因的满口尖牙与利爪。
那答案不是理所当然吗。
“......妖怪?”
孩童的脸色一变,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他的腹部。
“我讨厌你!”
“人、人!”愚人众吃痛,赶紧改口。
“说谎!我讨厌你!”
狠狠一拳闷在胸口。
“**,你到底想干嘛!?”愚人众气得撸起袖子,“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
“咚!”
不过两三下,他又被击倒在地,梅因库恩体内的妖力因人类的愤怒而微微强盛。
果然呐。
半妖心里明悟。
人类越恨,越怕,越恶,我就越强。
“......”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
梅因库恩把抢来的望远镜交给克雷薇。
“做得好。”
佩佩一边修着被挠坏的布偶一边夸他,“那愚人众刚因打不过小孩子而被母亲惩罚,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去告我们的状。”
“抢望远镜有什么用。”
梅因的尾巴轻摇着,怎么也想不通:“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不如抢他的匕首。”
“梅因笨,望远镜可以让我们观察外边的地形呀,打败母亲后我们还需要逃跑呢~”
克雷薇欢喜地接过望远镜,将它对准窗外,一望无际的蓝色印入眼底。
是海,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的海。
有时候只是看看外边的风景,克雷薇心里就会很开心。
“小梅因,佩佩,你俩也来看看吧!”
“啊,是故事书里的海。”
半妖率先接过望远镜,而佩露薇利将修好的三个布偶摆成一排。
兔子,兔子,猫,真是一如既往的格格不入啊,梅因。
佩露薇利想了想,调整了一下顺序。
兔子,猫,兔子。
好多了。
“佩佩也来看吧,我记得你也没去过海边。”
“你们看吧,我就不了。”
“咦?佩佩没有好奇心——”
“才不是。”
女孩不满地反驳:
“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真正的海边的,所以现在没有必要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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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到那时候...”
佩佩把头撇向一边,有点别扭地邀请:
“...我们,一起玩吧。”
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心里有着想玩耍的欲望。
“好呀!”克雷薇欢呼起来:“我想玩沙滩排球!我想潜水!”
“我有点害怕,可以不潜水吗?”
猫儿怯怯地举起爪子。
“你这家伙还真是会破坏气氛!”
如果世间万事都如起初这般顺利该多好。
欢笑声中,三人虽然对未来感到迷茫不安,但怎么也没想到。
曾经说着‘想成为人类!’的孩童,在艰难地长大之后......
彻底放弃了最初的愿望。
*
数年过后,埋葬尸骸的土地上,隐藏罪孽的废墟中,妖力随着母亲的死亡而衰弱。
曾经装满百双小鞋的柜子彻底废弃,壁炉之家里再无孩童。
十五岁的梅因库恩压着猫耳,垂着断尾,踩在七零八落的人体碎片中发抖。
这颗肾脏,我是从谁的体内摘下来的?库嘉维娜?愚人众?还是、还是我的同伴?
猫立刻跪趴在地,垂头闻了闻地上的血。
好像是母亲,那就没问题了。
那碎肝呢?那半块手掌呢?那截肠子呢?
好像都是母亲,真是太好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
半妖直起身子,脸上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母亲!她死了!母亲死了!”
被禁锢了十几年的少年少女们在满地血腥中醒转,悟了现状。
“我们自由了!!”
壁炉之家的幸存者们,零零碎碎十几个,他们狂喜欢呼,却也又敬又畏地看着眼前浴血的半妖。
“妖怪的力量......”
“果然必不可少啊。”
“闭嘴!!”
奥莉兹喝止他,转头向梅因库恩露出一个悲伤的笑:
“梅因库恩,开心点!你自由了!”
自由了...?
少年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试探性地把爪钩伸入缝隙。
没有剧烈的疼痛做警告。
“......”
他小心地用力。
啪!
项圈断裂的同时却也露出底下层叠的电灼伤痕。
“梅因库恩,还好吗。”
黑白发的少女看了他一会,最终弃了剑,举起双手,小心地靠近他,直白地说出要求。
“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伤害不到我,所以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别过来!”
疲惫不堪的少年人啊,断尾的妖啊,已经失去了直视人目光的勇气,只是拿枯瘦的脊背对着佩露薇利,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反复地摸脖颈上的伤疤。
“做人,实在是太痛苦了...我...”
“我放弃了。”
脸色从恐慌变成木然,低头看看泥泞的红土地,半妖有拥抱它的冲动。
他也真这么做了。
视野越来越低,天空越来越远。
半妖化为一只银灰的猫儿,轻轻一跃,头也不回地跑了。
徒留一地碎砖烂瓦,与猩红的过往。
*
“......”
“老大——!”
沉默的幸存者响起一声惨叫。
“绒诺克,不要追。”
克雷薇一把按住栗发的少年,在她的腰侧,风神之眼闪闪发光。
“小梅因...他需要安静一会,再跟我们待在一起,他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糕。”
“可是他一个人!又那副样子...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至少带上我!带上我啊!”
绒诺克急地高猿长啸。
“老大!老大!我不怕你伤害我!你怎么对我都可以!老大——!我全身心都是你的——老大!啊!”
不,你这样可不行,梅因库恩是从人类的恶念中获取力量的。
克雷薇下意识地想。
不对!库嘉维娜都死了,不可让朋友再痛苦...可恶!梅因的那半妖血到底来源于哪国哪个生物?必须得弄清楚...
“梅因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但和我们在一起只会遇到更多危险。”
看着满脸纠结的克雷薇,佩露薇利默默地捡回了剑,遥望了一眼猫消失的方向。
“我们可是刚杀了愚人众的执行官。”
根据情报分析,追查此事的极有可能是一席和六席......按排名来看定是两个棘手的大麻烦。
“在追兵到来之前按计划撤离枫丹,走。”
我们很快会回来找你的,梅因库恩。
在此之前,千万别陷入无可挽回的疯狂啊...
《地脉回忆:壁炉童年》
正在输入世界树...
*未观看*
8. 第 8 章
莱欧斯利入狱好些年了。
但每次进医务室都会让他感到束手无策。
年轻人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丝:
“护士长,您说我这脸像不像璃月水墨画?淤青当墨,血迹为彩,多有艺术价值......就是有点疼。”
虽然口里在抱怨着疼痛,但此时真正令莱欧斯利束手无策的却并不是那些淤青和创口——
“对吧,尊敬的女士?”
——而是眼前看似无害的美露莘。
岔开大腿,胳膊肘压着膝盖,莱欧斯利太高了,所以只能努力地俯下身将脸上的伤口展示给面前的小小身影看。
“建议您下次直接画在纸上,毕竟梅洛彼得堡的医疗预算不是用来装裱‘人体艺术’的。”
隐隐有黑气在希格雯的笑脸中浮现,棉签蘸着碘酒精准戳中他颧骨的伤口:
“卧床养伤一个月哦,我天才的大艺术家~”
莱欧斯利被戳得一个哆嗦。
“啊...这反应...您在生气吗,为一个惹是生非的囚犯?哈哈,希格雯女士,您真是富有同情心。”
“怎么会?”
棉签饱蘸碘酒,持在孩童般袖珍的手上,带着薄怒按住男人脸上的伤口。
“梅洛彼得堡受伤的犯人那么多,我若是一个个的都要生一遍气,又怎么气得过来?美露莘不是风史莱姆。”
“......”
因己身损伤而招来的,来自他人的含蓄抱怨与关爱,让年轻的莱欧斯利有点无措。
“抱歉?”
脸部皮肤敏感,就算是医术娴熟如希格雯者,处理伤口时也一定很痛。
但莱欧斯利钉在椅子上任她自由发挥,一句抱怨也没有。
有些人啊,真该喊痛的时候反倒忘了。
碘酒被细细地擦开,梅洛彼得堡久不见天日,青年人白皙的脸上难得沾了其他颜色——也许是因为美露莘独特的视野问题吧,哪怕是污渍状的棕黑,在希格雯看来也比茫茫的白更好看些,就像小狗身上的斑点,猫咪身上的花纹,都是可爱的。
但这种可爱却不能让美露莘的心情愉悦起来。
“我完全,完全没有生气哦。”
美露莘小姑娘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母亲般的哀愁来。
“莱欧斯利已经不是那个刚来到梅洛彼得堡的青涩小男孩了,他长高了,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再需要护士长无用的叮嘱与唠叨......就算是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一身伤,也不需要向我解释,毕竟他只想要无情的包扎机器嘛~”
“啊...这......”
莱欧斯利脸上淡定,身上却一麻,他心知道这伤不给个说法怕是过不去了。
“我不是故意受的,毕竟你也知道,护士长。”
年轻人紧急想了个借口,不严谨,但也正是梅洛彼得堡令人不安的现状。
“这水下囚牢的霸主,贪得无厌的典狱长,最近吞了太多上头来的补给了。”
摊开一只手臂,莱欧斯利握紧拳头,晃晃紧实的肌肉。
“我若不努些力,多打几次拳,又如何填饱这越来越贪得无厌的身体,维持住这胜者当有的体魄呢。”
“胡说八道,莱欧斯利。”
希格雯毫不留情地说破。
“购买食物所需的特许劵虽然翻了一翻,但绝对不是你这个‘无冕拳王’所负担不起的。”
“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护士长的手指在莱欧斯利光裸的身体上一一点过,乘胜追击:
“这些部位都连着脏器与肺腑,是人类的要害,拳手必须要防守好的地方,你尚且算个孩子时都没让这些地方受过伤...告诉我,莱欧斯利。”
“你什么时候竟有了自虐的倾向?”
希格雯记得莱欧斯利初来时的模样:
十几岁的少年人,手握着自制的拳套,不喊痛不喊累,幼狼般在这海下的斗场驰骋,最终长成全然可靠且强大的模样——
这个大块头,成年后别说是打拳受伤进医务室了,照常来说连汗都不会出几滴!
所以也不怪希格雯给病号脸色看,因为这些伤口——明摆着是故意受的!
“...自虐?倒也不至于说到那种程度吧。”
到底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莱欧斯利脚尖绷直,几不可查地指向医务室的出口。
“老海獭也有敲不开贝壳的时候,我今天只是不小心挨了几拳,您未免过于多虑。”
“美露莘可是善于侦查的种族哦,小朋友,再找借口就成坏孩子啦。”
“......”
若能点燃美露莘的怒火,最初的问题可能会被忽略。
“...您经常会称呼我为孩子,是想提醒我要把您当成几百岁的老tai、咳前辈尊敬吗。”
“好不绅士呀,但我可不是人类女士,不会因为年龄问题感到冒犯进而生气的,想让我错开注意力的话,不妨攻击力再重些?”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青年略微有些应激的反应全部被美露莘用软绵绵的嗓音,微笑着接了下来。
直到他颈部的肌肉不再因紧张而轻微抽动,直到那双蓝眼中的波澜重新恢复了宁静。
“别紧张,莱欧斯利。”
美露莘踮起脚,拍拍年轻人的头,像是小姑娘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小狗。
又或许人类在她的眼里,本就与小狗没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你的健康。”
对着包扎好伤口的囚人,希格雯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医治你是我的职责,而寻根问底,是为了杜绝下一次受伤的发生。”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叛你的,所以,请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心神大乱,伤痕累累?”
真是奇怪。
莱欧斯利看着非人之物粉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贪婪,欲望,假作的关爱,或者其他什么。
在这深渊造就的眼睛里,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好吧,希格雯确实不会伤害我。
因为在她眼里,我甚至可能都不像个人...字面意思。
算是防备了个寂寞。
莱欧斯利泄了气,不再紧绷精神,负隅顽抗。
“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告诉你也无所谓。”
他伸展了下脖颈,抬头看向明亮的灯,不去看希格雯的脸——他需要一点不适,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光很刺眼,很好。
“今天擂台上的对手,是我曾经的哥哥。”
“哥哥?”声音在空气里飘忽。
“是的,哥哥,我想你还记得我进来的原因。”
“那对所谓的父母,收养我们,赐给我们兄弟姐妹,爱和家,将我们养大,又把我们卖掉。”
迎着刺眼的灯光,带着满身的伤,莱欧斯利慢慢讲出那些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倾述的往事。
“那位兄弟,他比我大了几岁,所以被卖的比我早些....当然,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只是被好心人收养了,都快乐地恭喜他,和他说再见。”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什么样的领养人会不去挑选那些襁褓中尚不记事的婴儿,而要领养十几岁的,已经接近成熟的青少年?
哈,令人作呕。
“.......”
美露莘沉默了一会。
“那他为什么打...哥哥?”
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稚嫩。
莱欧斯利心情正复杂着,听到这含糊的问话,只以为希格雯是在问既然是兄弟又为什么要打架:
“......他走的那天我笑的太开心了,他现在猛一见我,回想起往事,激动了些,下了些重手,也都正常。”
隐秘的负罪感揪成结,在拳场上如蛛网般蔓延,捆住了莱欧斯利躲闪的脚步。
“以前我们玩游戏时,他总是偷偷让着我赢——今日也算是还债。”
“不理解...”小小的手掌伸出,按在成年人腿上,指甲尖尖地钩住布料。
奇怪,希格雯指甲有这么尖吗。
这灯光还是太晃眼了,晃得人都出幻觉了。
“总之...怪不得他,是我当时笑的太开心了。”
被兄弟欢笑着送入魔鬼的手里......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如果再早一点发现,再早一点杀死那对畜生...我们的重逢,会不会更温馨点?
......
“不管怎么说,虽然挨了顿打,但看到他我还很高兴的。”
抬手擦擦眼睛,莱欧斯利放弃了用灯光折腾自己。
“虽然重逢的地点不是那么完美,但他还活着,甚至有着可以犯罪的自由,和可以用来揍人的健康身体...哈,这话可不符合普世价值观。”
莱欧斯利的要求很低,但他清楚这其实很难满足。
“已经是出人意料的惊喜了,啊,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年轻人低头,想给关心自己的护士长一个微笑:
“说起来,你刚才起一直都好安静,不会是为我伤心了......等等,你!???”
刚刚听自己说话的,哪是什么希格雯!
绒耳绒尾的男孩,方方五六岁的模样,见到莱欧斯利的视线终于舍得分给自己,立刻高兴地立起了毛茸茸的银灰色尾巴,猫一样的黄金竖瞳也微微扩大。
“哥哥!”
覆满倒刺的薄舌在尖牙间翻卷,孩童欢笑着跳到莱欧的腿上,用头去蹭他的胸口和下巴。
“等到和我重逢的那一天,你也会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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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梅、梅因库恩!你也活着?
莱欧斯利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如以前一般去拥抱他的兄弟。
滚烫的,幼儿特有的的高体温,脸颊也被猞猁毛刮得发痒,一切都那么真实。
......
『不对劲。』
『他被卖时那么小,又那么笨,话都说不明白,讨好人都困难。』
『这样的他,怎么能在那种买家的手下活下去?』
『......』
是假的。
抱着孩子,莱欧斯利闭上了眼。
等冰蓝色的眼睛再度张开,视野里只剩医务室的刺目灯光。
热乎乎的触感消失了。
“小梅因?”
莱欧仰躺在病床上,迷茫地唤了一声。
“什么缅因,睡迷糊了吗?真难得~”
一本病历应声伸到莱欧斯利的眼前,贴心地挡住光。
年轻人怔愣地偏头,看着床边的美露莘发呆:
“梦?”
“嗯哼?”
希格雯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既然睡醒了就快些起床啦,不要总是占用医务室的床啦,一会要有病人来。”
“啊,抱歉。”
莱欧斯利摸摸脸,没有伤口,起床,身上也没有肿痛。
没有纱布与淤青。
...也没有兄弟,两个都没有。
真是梦啊。
也对,我本就没有向他人倾诉痛苦的习惯。
......
就算是对希格雯,我也不会倾诉的。
真是不合常理的梦。
“哇!是莱欧老大!”
反思中,步入医务室的犯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受伤了吗?哦不,不,瞧我说的,谁能伤得了您啊!”
他惩戒似的往自己的脸上轻扇一巴掌:
“您一定是来找护士长商谈要事的吧!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要事...什么要事?
莱欧斯利只是来医务室睡个午觉,毕竟牢房的隔音越来越差了,还潮乎乎的,不如这里暖和。
犯人旁边的同伴一听,激动万分:
“要事?难道护士长也会加入我们?哈哈!那狗日的典狱长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等老大向他发起挑战——唔!”
“闭嘴吧你!这是机密——”
两位犯人鸡飞狗跳地跑了,不留给莱欧斯利一点解释的时间。
“呀,你把我的病人吓跑了。”
希格雯一副什么不知道的模样打趣旁边的年轻人。
“病床又空出来了,还要继续睡吗,莱欧老大?”
啊,这称呼,太可铐了。
“最高审判官在上,这可绝非我的本义。”
清醒过来的莱欧斯利冷静又强大,举手投足自在潇洒。
“不会加我刑期吧,那可太冤了。”
“好吧好吧,看在你快刑满释放的份上,原谅你这次。”
希格雯挥了挥手,指使其他人去把那两个冒失鬼捉回来看病,同时也压低声音问莱欧斯利: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要事相商?需要我找个机会腾空医务室吗?”
...啊,还是误会了。
不过,不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明哲保身,反而想向囚犯们伸出援手吗,真不愧是护士长。
但反叛这种危险的事情,倒也没必要波及到好心的医务人员。
“不用,没什么要事,真的就是来休息休息”
随便找个理由岔开话题好了。
“.....对了,你是不是挺喜欢小猫来着?”
“...对?”
希格雯以为这是什么暗语,屏息凝神细听。
“毕竟它们和人类一样,都很可爱呀。”
“那可真是太好了,真希望未来能有机会,能让我向你介绍一位双倍可爱的小先生......”
莱欧斯利叹息一声,回想起梅因库恩与众不同的外表。
希格雯的话,也许不会因为他的模样而歧视他...
唔,算下年纪,如果他还活着,称呼十五六的少年为小先生好像不太算合适。
哈哈哈.....好久没梦见他,险些忘记那孩子也会长大了。
“欸?”小猫小先生?
美露莘没听出来什么暗示,只好迷惑地摇摇触角,按字面意思理解。
“......那我可要满怀期待喽?希望能早点看到它?”
“借你吉言。”
“?”
*
梅因库恩,我最小的弟弟。
我希望你还活着。
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因为活着而感到痛苦。
但我还是希望你活着。
9. 第 9 章
“那维莱特大人。”
沫芒宫内,美露莘举手将厚厚的文书递给大审判官。
“这里是逐影庭最近的任务记录与案件报告。”
“辛苦你,塞德娜。”
那维莱特放下了水杯,将注意力集中在幼圆的字迹上。
[芒索斯山...附近发现了许多比汐藻还要漂亮的战斗痕迹!现场残留着烫烫的和凉凉的元素力,风也呼呼的,还有很美味的诅咒气息...比鱼鱼咏唱派还好闻!]
很美露莘风格的报告书。
令水龙王心情愉悦,只是略加思索后这份愉悦很快消失不见。
芒索斯山东麓附近罕有人烟,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危险人物?
“此事过于危险,让逐影庭暂缓调查,等待执律庭支援...怎么还涉及到愚人众?我会找芙宁娜女士商议的。”
下一篇报告书正是关于神明的。
[芙宁娜大人在散步时突发奇想,未告知护卫就表演《失足跌入喷泉》一幕,因演技逼真引来民众争相观望导致交通堵塞,逃跑的犯罪分子也被顺利逮捕,无人受伤。]
[许多民众在此之后涌进喷泉进行模仿表演,没有一个摔得比芙宁娜大人更逼真。]
...为什么要表演这个,难道接下来芙宁娜她还要表演感冒吗?
水龙无法理解。
“秋风萧瑟,水温寒凉,在喷泉旁树立警示牌,提醒民众注意保暖。”
看看下一份。
?
“沫芒宫附近有短尾尖耳的猫科野兽出没,多次捕捉无果?”
那维莱特迷茫地念出了上面的句子。
沫芒宫,是我想的那个沫芒宫吗?
“是的,那维莱特大人。”
美露莘塞德娜看出了那维莱特的疑惑,“就是这里,您和芙宁娜大人工作居住的地方。”
“那就更奇怪了。”
令人困惑的报告已经够多了,但这份也是排的上号的:
“这里是沫芒宫,枫丹的中心枢纽,警备力量最雄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野兽出没。”
甚至还抓捕失败了。
“但确实有的。”
赛德娜迷茫摊手,“在沫芒宫的后方,卡雷斯码头附近,发现大量被吃剩下的紫金渔鸥碎片。”
哦...紫金渔鸥,那些被薯条喂得胖乎乎,飞都不愿意飞的鸥类。
虽然捕捉失败这点令人在意,但只会捉渔鸥的话,这野兽的危险性实在不大。
“通知警卫队进行抓捕,防止其误伤民众。”
那维莱特不太在意地把这页翻过了。
*
阔别近十年的枫丹廷。
虽说是故乡,但感觉像新地方一样。
变成猫后,人的痛苦忽——地一下被断绝了,梅因库恩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乖乖,你是谁家的孩子?”
老妇人老眼昏花得厉害,在台阶上看半天,居然能把大猫看成小孩子。
“你看见我家伊莎了吗?我把她弄丢了,找不到她...”
“......”
真是好笑啊,做人的时候被看成野兽,当猫的时候反被看成人了。
梅因抖了下耳朵,思考片刻,伸出舌头来,夸张地梳理爪子上的毛——
这下总不能看错了吧。
“乖乖别舔手,你饿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几块饼干,直接往猫嘴里塞。
“伊莎爱吃这个...”
“......?”
老眼昏花也该有个限度?
大猫扭头躲开,惊奇地看她两眼,很快钻入草丛里不见了。
“嘎哦——”
用最快的速度去码头整了只海鸥,叼在嘴里在老妇人面前摇晃。
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只危险的野兽!可不是什么人类的幼崽!
“哦!伊莎!”
老妇人露出痴痴的笑容,“会抓鸟了,真厉害!”
......
原来是个精神失常的。
“嘎哦——咔!”
那也不许把我当成人看待!
大猫一口咬断鸟脖子,愤愤地走了。
......
伊莎,是这个名字吧。
*
把鸟叼到海边,轻咬一下脑壳,扯掉漂亮羽毛,梅因库恩舔舔嘴巴,心情平静如水。
对腥味的厌恶,生食的不适,杀生的反感,一如既往的——全都没有。
布满倒刺的舌舔了一口折断的脖颈,血与肉一同被刮入口中。
很好吃。
胜过所有被强塞进胃的稻米与菜蔬。
将猎物吞食后,在阳光下伸出爪子来,擦洗耳朵和头顶,舔净绒毛与爪钩,这些事梅因此前从没做过,却熟练地仿佛已经当了十几年猫一般。
当猫...果然比当人适合我。
半妖跳到海边,看着自己倒印在水中的猫影再度确信。
不需要思考太多,也不用分辨对错,不用懂道德伦理,也无法伤害他人。
让苦痛的过往随着我的人形态一同消散,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只普通的猫,不再管人类的闲事.....
“求你了!不要这么做!”
!
稚嫩的哭声荡起涟漪,打碎海中的猫影。
梅因抬头一看,紫发的小女孩被男人高举,在半空中哭泣挣扎。
“水深!水凉!我害怕!”
??
断尾的猫弓起腰。
“太软弱了,不许哭!”
那男人起先还温和地哄了几句,但很快就变成不耐。
“等到冬天一切只会更加困难,你现在这般娇气,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男人斥责两声,继续抬高手臂:
“下去!锻炼你的意志与身体!夏沃——”
“!!哈——”
眼见着小孩要落入冰凉的海水里,远处的猫瞬间腾风而起,柔韧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跳过十几米的海只为了将爪子拍在他的脑袋上!
“啊!”
男人短促地惨叫一声,瞬间倒地,小女孩掉在他身上懵了一会,却没有立刻逃跑,反而扑到他身上大叫一声:
“爸爸!”
爸爸!?
梅因库恩浑身一震,爪子也愣在半空,小小的猫脑袋开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运作:
爸爸就是父亲,妈妈就是母亲;
人类幼崽的抚养过程需要二人共同参与,妈妈和爸爸的存在同等重要,所以妈妈约等于爸爸,所以结论就是...
父亲约等于母亲。
而这父亲,刚才正以锻炼的名义要把小孩扔进冰冷的海水里——甚至是极度危险的深水区。
......
库嘉维娜!
去死!!
“哈——!”
华丽而柔软的背毛直接层层炸起,满嘴尖牙控制不住地龇出来,梅因背着耳朵弓着背,看这父亲的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要杀了你!再一次!
“爸爸!”
梅因的利爪钩上男人动脉的瞬间,小孩子大哭起来:
“快跑!!”
就是这一声稚嫩的呼喊,令猫的爪子抖了一下,男人的脖子上只留了一道血痕。
“夏沃蕾!来我这里!”
男人从半妖的爪子下挣扎翻起,一个箭步抱起女儿。
“别想动我的女儿!”
这个举动,这句话,救了他的性命。
“......”
这不是库嘉维娜。
保护孩子的动作,库嘉维娜是做不出来的。
*
多纳泰洛,夏沃蕾的父亲突然发现,当他抱起女儿后,猫一样的短尾野兽突然冷静了下来,瞳孔变回了平和的纺锥状,炸起的毛发也层层贴回了背上。
只是看他的眼神,依旧冰冷警惕。
动物的眼神原来可以这样冰冷吗?
多纳泰洛被审视得浑身发毛,直等猫的身影消失在草丛里,才重新神气起来:
“夏沃蕾,瞧你软弱的样子,没出息!勇敢点!一只野兽而已,居然把你吓成这样!”
“对不起爸爸...那我们今天还锻炼吗?”
小夏沃蕾靠着他,惊魂未定地抹泪。
“练!为什么不练!”
多纳泰洛想了想特巡队日益繁忙的工作,日益稀少的假期,果断选择了坚持:
“夏沃蕾,你的胆子还是太小了,必须在生死之间磨炼出坚定的意志!”
“不要,爸爸!我害怕!”
“不行,不可以懦弱,要坚强!要勇敢!”
多纳泰洛一看到女儿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再一次不顾挣扎,举起她瞄向水深处:
“这都是为你好!夏沃——”
“不要——”
“哈!”
没等孩子被举到最高点,银灰色披虎斑纹的野兽又凶狠地扑出来——
“哎呦——??”
我教训孩子它发什么疯?
一顿狠打后多纳泰洛躺地上捂着脸,看着猫离去的背影一脸懵。
为什么这东西这么厉害?我和它到底谁是特巡队队长??
“还、还学吗,爸爸?”
孩子惴惴不安地看他。
“学!你不能遇到一点小困难就放弃!听我说夏沃蕾,只有在苦难中才能磨炼出最坚强的意志!”
典型的苦难教育,来自心急如焚的父亲。
“唔...”
小夏沃蕾不喜欢,但也无法反抗,只好迂回着拯救自己。
“如果猫来了怎么办呢?爸爸又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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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对你的要求高,实在是你做的不够好。”
多纳泰洛牵着小夏沃蕾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费尽心思再找了个深水区,在岸边再次举起女儿:
“意志薄弱者,身体必须经历磨炼!”
“......”
被折腾得又累又乏,还要被训的小夏沃蕾没力气挣扎了。
她被举在在半空中回头一看,断尾的大猫怒气冲冲地从草丛中扑来。
“。”
就这样吧。
夏沃蕾没提醒她爹。
“嘶哈!!”
“诶呦!”
男人形容狼狈地擦脸上的泥时,他的女儿淡定发问:
“还学吗,爸爸。”
“...我就不信了,学!”
“哈!”
但无论多少次,只要他一站在深水区前举起孩子,那神出鬼没的野兽就会立刻出现,啪啪啪啪照头就是几巴掌!
好在虽然看着凶,但只扇人扑人,不露指甲,打完疼一会就好了。
次数多了,小夏沃蕾也就忘了害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被猫反复地撂倒在地,心里生出几分诡异的爽快感。
“爸爸。”
她幽幽发问。
“你的意志这么坚强,还是特巡队队长,怎么连一只大点的猫都打不过?”
“...我怎么知道!这猫有古怪!”
虽然还没有放弃教导计划,多纳泰洛也确实没心情与力气去找深水区了。
累,太累了。
但比累更令人难受的是在孩子面前丢人了。
“今天一天都被它给毁了!...夏沃蕾,来这里练练基础!”
他垂头丧气地抱起孩子,把小夏沃蕾推进浅水区后,立刻横起胳膊护住自己的脸。
说真的,这猫就不能不打脸吗?
“爸爸,今天真的好冷...我可以只游一会吗?”
挨打的准备做好了,但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女儿在水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它走了?
它走了!
“!!!”
多纳泰洛喜出望外,一把举起小夏沃蕾冲向深水区!
小夏沃蕾:“。”
“哈——!!”
猫又来了。
*
抽了一天人脸,梅因库恩两条前爪发着颤,僵着脸潜回了枫丹廷。
善泳的海獭尚不会在风浪中松开自己的幼崽,但人类的大人却会在秋天把孩子往深水区扔。
甚至纠正了几十遍还不改。
什么在生死中磨炼意志啊,先吃苦以后才能耐劳啊,猫是一点也不懂的,猫只觉得人折腾自己脆弱的幼崽,人脑壳有病。
当人真苦。
......
不过说到底那都是人类的孩子,我掺和个什么劲。
......这次算是意外,下次不管了。
天色已晚,枫丹街上的行人开始见少,纷纷在寒风中向家中赶去,梅因库恩却并没有寻个温暖的地方开始休息,而是开始了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
寻找已经失散多年的哥哥。
时间太久了,梅因库恩已经完全忘记在来到壁炉之家前自己住在枫丹哪个城区,家又在哪个方向——毕竟他当时年纪幼小,又经常被养父母以外貌可怕的原因关在房子里不许外出。
但猫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踏着轻快的步伐,绕开巡逻的警员,梅因从外城区的第一间屋子起,一栋一栋地开始非法潜入。
虽然哥哥肯定长大了,外貌也会随之改变。
但梅因还还记得哥哥的气味。
黄澄澄的眼睛在黑夜中反光,猫踩在柜子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熟睡的一家人。
这个年龄对不上,这个头发颜色对不上,这个对上了,跳上床闻一闻,气味不对,下一家。
在呼噜声中,在月光下,大猫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两脚着地,人一样地站起,掰动门把手,开门走了。
“......”
被尿憋醒的孩子下身一湿。
“妈妈!妖怪啊啊啊啊啊!”
“唔...做噩梦了吗?别哭别哭...zzz~”
“不是!是真的妖怪啊妈妈!”
“......”
梅因库恩关好门,迅速地放下两只前爪,若无其事摇了摇身后的短尾巴。
失误,失误。
幸好街上没有人看见,连只流浪猫也没有。
“欸?哥哥,好大的猫猫。”
爪子刚放下,立刻有稚嫩感叹声从破败的小巷子里传出。
“哪呢哪呢?...琳妮特,你确定那是猫吗?”
......?
流浪...儿童?
10. 第 10 章
琳妮特是被冻醒的。
虽然哥哥已经将大部分的被子压在她身上了,自己也在尽力地抱着她,但琳妮特还是被冻醒了。
没办法,对比起哥哥林尼,她对冷更敏感一些。
是因为我的耳朵和尾巴吗,是因为我返祖的血脉吗,毕竟猫猫都是怕冷的。
讨厌,返祖。都让我和哥哥不一样了。
小琳妮特委委屈屈地伸手,想去捂一捂头顶被秋风吹的冷冰冰的耳朵。
就是这个时刻,巨大的、蓬松的猫影从巷口闪过,被琳妮特灵敏的视觉捕捉。
“哥哥,快看!”
她想去摇醒哥哥,却发现林尼睁着眼,早就醒了。
“你没睡着吗?都已经凌晨了。”
“啊..嗯,有点失眠,嘿嘿。”
林尼眼神飘忽,支吾几句,突然指着扭头观察他们的梅因大声质疑:
“琳妮特!你真的确定这是猫吗?毕竟他有这——么大!耳朵上还带尖尖毛,尾巴也短短,哎呀呀,笨蛋妹妹,你一定是认错了。”
“哥哥,不许转移话题。”
小姑娘却不吃他的激将法,担心地摸摸男孩的脸...也冷冰冰的。
“哥哥,是冻的睡不着吗,给你多盖一些被。”她把被子的重心从自己这里移给对方。
“我一点也不怕冷,没事的。”
自家的妹妹怕不怕冷,林尼还能不知道?他赶紧按住被子:
“不要动啦琳妮特,你一动,热气就全跑啦,到时候我们全都睡不成~”
“不要,本来我们两个已经都睡不着了。”
小琳妮特的倔强劲上来是很可怕的。
“就算是你把被子全让给我,我也不够用,睡不着......倒不如全给你,让哥哥能舒舒服服睡一觉。”
“哥哥怎么能看着妹妹受冻?”
小林尼抵死不从。
小巷外,梅因库恩呆滞着一张猫脸看着两个小豆丁缩在一张破毛毯里互相谦让,小脑瓜陷入了宕机。
我记得...这里是正义之国来着?
虽然不太清楚正义是什么好东西...但未成年儿童流落街头...算正义?
不是,这个还不如那个把自家孩子往海里扔的疯爹呢。
那头,小兄妹俩谁也说不过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直到林尼灵机一动,紫色的眼睛看向了呆站着的大猫。
“说起来,这家伙的身上很干净啊,不像流浪的。”
梅因:?
“虽然看起来大,但不壮,瘦瘦长长的感觉战斗力也不强,连尾巴都没了。”
梅因:??
“毛毛也很蓬松,很软的感觉,好的!决定了!”
小林尼一个骨碌站起来,搓着手冲梅因嘿嘿笑:
“乖猫猫,不要挠我哦~”
梅因:???
林尼弯腰,试探性地将小手从低处递到猫的鼻子前——他清楚对一只陌生猫来说,直接从高处摸头是不折不扣的挑衅行为,先让对方闻闻气味才是友谊开始的第一步。
...这个孩子,好懂礼貌。
梅因库恩诧异地看了一眼孩子,很给面子地低头闻了闻,毕竟以往大都是猫遵守人类的礼仪,反过来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啊,一股土味儿。
梅因打了个喷嚏。
“哇!没跑没叫没咬,果然是好猫!”
“哥哥要做什么?”琳妮特对于兄长接触这大猫是一点也不紧张,毕竟返祖的血脉让她看得出来,梅因对他们没有任何敌意。
“这你就不懂了。”
确定了此猫攻击性不强,林尼就悄悄伸手拉起半妖的一只前爪,直接往巷子里拉!
“大猫咪说,它想和我们睡觉!”
“????”
我没说过!
直到破烂的毛毯盖在身上,两个小娃娃挤在身边,梅因库恩也没回过神来。
“猫的体温比人高,真是太好了。”
小林尼胆大包天,自己冰凉的身体往猫怀里缩。
“热乎乎~毛绒绒...”
“嗯,而且又大又暖和,一定是很贵的猫。”
小琳妮特也把自己冰凉的小手埋进猫的厚实背毛里,“哥哥,明天我们去问问谁家丢了宠物吧。”
“...z。”
没有人回答,她的哥哥已经睡熟了。
“...都这样了,还敢说失眠呢...z。”
......
!?
我要收回说你们礼貌的那句话。
均匀的呼吸声从身前背后传来,梅因库恩僵着身子,直着爪子,一动也不敢不动。
哪有一见面就把对方往被窝里塞的,多冒昧啊。
但无论多么激烈的情绪,放在猫那张表情匮乏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来,只能用剧烈收缩的瞳孔来勉强抒发一二。
要走吗?人类的崽子跟猫无关吧,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寒风袭来,两个小孩瑟缩一下,下意识地挤住梅因。
“。”
...晚上、晚上找人对眼睛不好。
就先这样吧。
梅因不动了。
*
“......”
又过了好一会,猫悄悄地在两个孩子间转身,面朝向沉睡的小琳妮特。
他先用肉垫贴了一下小姑娘头顶上的绒耳朵。
软软的,是真的。
“......”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梅因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扒压小女孩的下巴,好让她露出上下两排牙齿。
平整的,人类的牙齿。
舌头上没有倒刺。
手指甲也正常。
虽然长着和我类似的兽耳,但明显是人类。
“......”
也挺好的。
半妖侧躺在天地与孩童之间,注视着琳妮特的小小睡颜,心里庆幸又孤独。
*
“早上好啊,大猫猫!”
并不好。
梅因张着嘴直打哈欠,身旁稚嫩的呼吸声让他难以入眠。
上一次和别人一起睡,是什么时候来着...
林尼翻出块黑面包,掰了一半给妹妹,想了想,又掰了点给在旁边抻脖子的半妖。
“谢谢你昨天帮我们取暖,要来一点早饭吗,大猫先生?”
“哥哥笨。”
小琳妮特用门牙一点点地磨着面包,混着凉水咽下去:“猫是肉食动物呀,才不会啃硬面包呢。”
“啊,说的也是。”
果然,猫低头闻了一下林尼手里的面包块,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脑袋。
“这可怎么办?”
林尼发愁:
“我们自己都好长时间没吃肉了,到哪里搞肉来给它当取暖的报答呢?”
“...捉点老鼠?”琳妮特提议。
“也是个办法!它呆呆乖乖的,肯定捉不到老鼠。”
“。”
无知孩童的妄言,梅因库恩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我们能吃老鼠吗?”
沉默了一会,小林尼突然舔舔嘴唇,咽了下口水。
“老鼠,不也是肉吗,烤熟了,应该也能吃吧?”
“?”竖眼微微睁大。
“应该可以吧...”小琳妮特捏着面包,也开始畅想。
“老鼠的个头,和麻雀差不多,烤熟了以后,应该也是香香的吧。”
咕噜。
琳妮特也开始跟着咽口水。
“如果是贵族家里的老鼠,烤起来一定肥得冒油...”
“!?”梅因忍无可忍。
他伸出大爪子,?地轻敲了一下小林尼的头。
“咦?咦?为什么突然打我?”
猫不回答孩子的疑问,只是瞬间窜上房顶,几个跳跃消失在了孩子们的视线里。
“是生气了吗,感觉不太像。”琳妮特试图分析。
“是因为讨厌面包吗?对不起啦大猫猫,我们没有别的食物报答你。”
不能浪费,小林尼垂头丧气地把猫不要的碎面包块塞进嘴里咀嚼。
“别难过,哥哥。”
其实也就想想,兄妹俩并没有打算真去抓老鼠。
“等到我们下次见到它,一定会赚到钱给它买肉吃的。”
“那我们一起努力...等等,琳妮特,什么声音?”
“扑棱、扑棱!”
响亮的翅膀扇击声越来越近,两兄妹抬头一看,银虎斑色的大猫威风凛凛地站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里叼着一只...雪翅雁的脖子??
咦咦咦——?
这种总在湖泊畅游的大型水禽,常被枫丹的诗人们当成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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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象征来赞颂,不过对于梅因库恩来说,它们不过是因体型过大而口感干柴的一顿饭罢了。
但优点也是体型大,够两个孩子饱餐一顿。
见小兄妹抬头,大猫松了口,肥硕的雪翅雁啪地一声落在了两人身前,盖住了眼前的硬面包块。
吃点好的。
别寻思抓老鼠了。
那玩意脏,有病,我都不吃。
猫站在屋顶向他们点点头,转身潇洒地离开。
“......”
“琳妮特!琳妮特!”
小林尼一把抱住妹妹,看着眼前的雁不可思议地大喊:
“我们被猫给投喂了!”
“是的呢,哥哥。”
小琳妮特摸摸鸟身上的羽毛,懵到尾巴都立起来:
“我们真是遇到好心人、猫了呢。”
*
那维莱特再一次从塞德娜手里看见了有关“野兽”的报告。
“还没有抓到?”水龙王真的震惊了。
“是的,明明警卫队的人也出手了,但卡雷斯线的紫金渔鸥还是一天比一天少。”
说到这里,塞德娜气得直跺脚:“不仅如此,连‘最低审判官’都被抓走吃掉了!”
什么,情况居然恶化到在沫芒宫吃人了吗?
那维莱特一听,心中自责不已。
“这实在是我的责任,是我低估了这只野兽的实力,因此下达了错误的命令,进而导致无谓的牺牲。”
立刻反思,立刻弥补,他实在是个负责的人,那维莱特拿起手杖,满脸严肃:
“公务暂且搁置,我必须亲手——”
等等。
那维莱特心思缜密,想到个盲点。
野兽的身长目测不到一米,最低审判官先生能被对方抓走吃掉,这件事实在不合常理。
“......”
只有一种可能。
“受害者生前可是身体瘦弱,有些隐疾?”
他悲伤垂目,越发自责。
“可以适当多拨些抚恤金,以我的名义申请就好。”
“不、不是啦!”
眼看血案即将发生,塞德娜连连挥手解释:
“不是人!是卡雷斯码头的一只漂亮的雪翅雁啦!因为它和您一样,也是蓝白配色,游泳的时候也特别优雅高贵,所以很多人叫它‘最低审判官’!”
???
“...这样啊,是我误解了,非常抱歉。”
如果受害者只是鸟的话,凶手罪不至死。
坦然地承认错误,理智地评估罪行,最高审判官坐回椅子,心中仍有疑虑。
为什么会给鸟起这么个名字呢?
“首先,这可能不是出于恶意,因为我记得雪翅雁,是纯洁与忠诚的象征。”
那维莱特皱着眉,再次试图分析:
“但最低,又是没有达到理想状态的意思。”
难道是希望我更纯洁忠诚?好迷茫。
“也许只是出于有趣?毕竟我听说有些学者会把悠悠海獭叫做那维莱獭。”
“......?”
海獭这种生物,难道在人类的文化里也有什么象征意义?
嗯,人类和水神芙宁娜,果然是世界上最难理解的两种生物。
那维莱特叹息着放弃思考,手里写下对野兽的判决。
“加派人手,尽快捉拿,放归野外。”
*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城市了。
梅因库恩在屋顶上跳跃,美丽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每越过一栋房子,爪子踩上瓦片,他灵敏的耳朵都会带给他数不尽的情报。
明明被叫做正义之国,内里隐藏的黑暗却一点都不比壁炉之家少呢。
比如这一家的管家正在图谋主人的产业,另外这一家的父亲催逼他刚丧夫的养女出嫁,还有这一家,自称怪盗貂的人在藏匿她的赃物...
要去阻止吗?
才不要呢。
“有人吗!”
猫停下来,找了个阳光充足的角落,懒懒地躺下了。
“帮帮我!”
我现在可是只猫啊,人类的死活怎么样都和我无关。
“救命!我的孩子落水了!”海风中飘来遥远的呼救。
“菲米尼——!”
“......”
噌!!
11. 第 11 章
“咳咳咳...妈妈...”
小菲米尼,今天过得不算愉快。
灰河里没有太阳,所以不会有温暖的光来照醒熟睡的孩童,不过没关系。
“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这个该死的酒鬼——”
因为邻居的尖声叫骂会准时地将小菲米尼喊醒,所以他从不担心睡过头。
不过今天没有摔东西呢,也是在...进步吧。
菲米尼有一点点开心。
其实起晚了也没有事,毕竟每一天的内容只有:起床,穿衣服,吃早饭,等妈妈回家,吃午饭,等妈妈回家,吃晚饭,妈妈回家,抱她,和她说妈妈辛苦了。
总是在等待,总是很孤独,但菲米尼从不怪妈妈,因为妈妈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而且还有生病了的挂表叔叔,提灯姐姐,其他的发条朋友们,都在陪伴着菲米尼,所以菲米尼一点也不寂寞!
今天一定要修好他们!
金发的小男孩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对着昏暗的房间,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
耶。
今天也要加油。
此时此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菲米尼,今天精神不错呀。”
!!
居然是妈妈!
“!!...欸,妈妈,今天...陪我?”
小菲米尼又惊又喜,木讷的小脸瞬间挂上了羞涩的笑。
“是的,我的小宝贝。”
妈妈温柔地撩起他的额发,给了孩子一个难得的早安吻。
“今天有客人要来,快去吃饭吧。”
客人?
菲米尼震惊。
我们家怎么会有客人要来呢?
我们家里,又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饼干与茶点。
但客人真的来了。
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夹着一身冷气,进了门。
“快来,菲米尼。”
客人进门是好事吧?
但妈妈的手,为什么抖得这样厉害呢,我的肩膀上又没有刺。
“快、来跟叔叔阿姨和哥哥,打个招呼。”
菲米尼乖乖照做,但对面的妇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抬头对妈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那钱,今天得还了吧。”
!
妈妈的手指在肩膀上瑟缩,口里发出可怜的呻吟声:
“好姐姐,我绝不是故意拖欠,只是丈夫不在,孩子又小...”
对面的中年男人打一开始就没有听她的话,只是眼珠胡乱转着,扫视着菲米尼破败的小家。
妈妈...啊...原来不是客人。
菲米尼后知后觉。
是我生父的讨债人来了。
两个女人先好声好气地讲了几句,但很快,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已经够体谅你的了!拖账!拖账也该有个限度!”而对面的阿姨开始咆哮。
“你丈夫跟我们借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你也不守信用,一个被窝里睡出两只老赖!”
“孩子们还在这呢...”
“孩子也是老赖!!”
她低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
菲米尼不敢再看,赶紧错开视线,却又正对上少年的眼睛。
和父母不同,对面的少年人对讨债没什么兴趣,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小菲米尼。
“......”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小菲米尼一接触到那目光,却立刻感觉到了羞耻,赶紧低下头,脸颊也红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还请宽限些日子...”
妈妈的脸现在也是红的吗?菲米尼不敢看她,只是感觉有股力量一直把他往前推,像母羊展示她的羊羔。
“孩子还小,求求你发发慈悲——”
呻吟几乎化为悲鸣,但债主的愤怒并没因此消减。
“孩子!一提还钱你就提孩子,一提还钱你就提孩子,你以为就你有孩子吗!”
她一把拽住还在旁边发呆的少年,抡圆了胳膊,一嘴巴呼在他脸上!
啪!!
?
空气静了几秒,菲米尼瞪圆了眼睛,想不通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你在干什么啊!”不理解的何止是他?妈妈也不可置信地扬起声来,“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
“啪!!”
那妇人却完全不听,扬起胳膊又是一下:“我没钱给你吃饭!我没钱给你交学费!你这个、讨债鬼!你这个、丧门星!”
字字句句不提还钱,字字句句都是还钱。
!妈妈,我怕!
小菲米尼连连往后缩,他看见少年的鼻腔涌出鲜血,却依旧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受刑。
妇人怕血脏了手心,换成腿狠狠踢在少年的身上:“若不是为了你!老娘能这么穷吗!”
少年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够了!够了!疯了!”
有哪个慈爱的母亲能忍心看着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虐打?哪怕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妈妈赶紧松了菲米尼的肩膀,去护那少年:
“别打了,孩子没有任何错!”
‘哈,我就知道这招好用,她肯定会心软!’
菲米尼清楚地看见,阿姨的脸上浮出胜利的喜悦:
“怎么没有错!他吃我的喝我的!都是欠我的!”末了躲开妈妈的手,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少年的背上。
“我没有钱!当然要打讨债鬼!想让我停手,就拿钱来!”
“不要再折腾孩子了!”
泪从妈妈的脸上流下,她把少年从地板上拉起,与自己的儿子一并推入卧室:
“菲米尼,拿毛巾给小哥哥擦擦血......大哥大姐,这屋子就这么大,你们搜吧,搜出钱就带走,看上眼的物件也拿走好了......”
妈妈...
小菲米尼被推入卧室后不知所措了好一会,盯着少年脏乱的脸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给他擦脸。
“对、对不起。”
孩童小心翼翼地将浸了凉水的毛巾递给他,看他熟练地敷在鼻子上。
“对不起什么?”少年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家没有钱还,害你被妈妈打...”
“啊、哦,没关系。”
菲米尼,从来没有被妈妈打过,被关在家里的时候,他经常会听见灰河的街上传来孩童的惨叫和大人的责骂,那种声音,真的好可怕好可怕...
“真的很对不起...呜。”
还是挨最爱的妈妈打...
菲米尼想想就难过地要死了。
“...你知道吗,小孩。”
看着眼前脑袋低得快要到地上去的小东西,少年挠了会头,突然开口:
“我不是他们儿子。”
“?”
这是什么意思。
“你妈给你养的真好。”
对着菲米尼天真又懵懂的脸,少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意思就是,我是被他们雇来挨打的,专门用来骗你妈的。”
...小哥哥,在说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可不能怪我,你仔细想想你都多大了?五岁?六岁?反正你爸都跑五六年了,这钱还是没还上。”
少年滔滔不绝,言谈举止比冻死在雪地中的酒鬼还要成熟。
“而且你妈那小身板,揍是揍不得的,要是揍死了,这钱就得靠卖你...咳,就彻底打水漂了,咱家老板聪明,知道你妈心软,特意为她想了这一招。”
......因为妈妈心软?
“而且只要你妈还上钱,我就能得二十摩拉呢。”
少年摸摸小菲米尼的头,擦去血污的脸色变回了该死的平静。
“不过咱家老板还是失算了,她以为你妈把钱藏着,等以后留给你呢,唉,结果是真没钱还,害我白挨一顿打。”
??
过度的信息量瞬间塞暴孩童的大脑,剧烈的情绪波动鞭打灵魂,小菲米尼张着嘴瞪着眼,百般困惑与不解堵住他的喉咙,他有很多质问,也有很多疑问,但最后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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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句话:
“你挨这么重的打,仅仅只有二十摩拉吗?”
“......”少年平静的脸色忽然一僵。
“仅仅只有二十摩拉吗?”
“仅仅只有...”
“狗崽子!吸血鬼!比你一分不赚来的强!!”
*
一瓶牛奶得挨几顿打才能换回来。
三顿?四顿?卷心菜呢?番茄呢。
‘客人们’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老旧的桌子。
小菲米尼木木呆呆地坐在又空旷了一点的家里思考。
而他的妈妈正跪在地上,检查衣柜与墙的缝隙中,是否还有残余的摩拉。
“小菲米尼。”
她摸了半天,嘴角露出一点苦笑:
“中午,我们去海边捉一点螃蟹吧,还有贝壳啊汐藻啊什么的。”
“...不吃,面包了吗。”
“嗯,妈妈有点吃腻了,想改变一下口味。”
无论是多么难吃的食物,妈妈都从来没有吃腻过。
...是没有钱,买面包了吧。
菲米尼看着母亲的笑脸,有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菲米尼。”
妈妈看着孩子瘪嘴,慌了起来:
“是今天的事吓到你了?还是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孩子欺负你了?”
因为妈妈看起来很担心,所以菲米尼忍住了,没有哭。
“...都没有,妈妈,我们快走吧,我最喜欢螃蟹了。”
*
“菲米尼,快来看,妈妈捡到了海星哦...菲米尼?”
如果我能再长大一点,再强壮一点,能去赚很多很多摩拉,就好了。
所以当水里有金光闪过时,小菲米尼毫不犹豫地,奋不顾身地,丢下妈妈,向海底潜去了。
他很有天分,第一次下潜就抓住了目标物。
『救命!帮帮我!我的孩子溺水了!』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一切的声音都被水吞没,菲米尼紧握着小拳头,拼命地滑动着四肢,但妈妈的脸隔着璀璨的海面,渐渐模糊不清。
『菲米尼!菲米尼——坚持住!!』
妈妈你等一下,不要下水,这里很深,我很快就...上来......
没有...力气了...
海里好安静啊。
菲米尼闭上眼睛。
感觉睡到第二天的中午,也不会被邻居吵醒......
“扑通——!”
海面扬起巨大的波纹。
银灰色的野兽闻声而来,带着愤怒与无奈冲入孩童的梦里,强而有力的四爪击碎浪涛,黑色斑纹海藻般随波飘摇。
什么...东西?猫?
猫一样的生物在水中灵活扭身,潜入菲米尼的身下,用他圆圆的大脑袋顶着孩子的腰。
!
小菲米尼忽觉浑身一轻,柔韧而巨大的力道从腰后传来!
“哗!”
破水的声音,妈妈的求救,冰冷的空气,都一股脑地向孩子涌来,又有重力狠狠拽住孩子的臂膀,将他拉向人家!
“哇!”
小菲米尼浑身湿透地摔在沙滩上。
其后大猫从海里跃出,疯狂开甩身上的毛。
“菲米尼!”妈妈尖叫一声抱紧孩子,力道似乎要把他揉回血肉里,“你要吓死我了!!”
吓到妈妈了!真对不起...
“咳咳咳...但是妈妈,你看。”
虚弱又开心的笑容在孩子的脸上绽放,小菲米尼摊开了一直握得紧紧的小拳头。
“是摩拉哦。”
他松手,几枚金灿灿的硬币掉在了沙滩上。
......
母亲意识到了什么。
“菲米尼!!太危险了!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母亲搂紧她独生的爱子,嚎啕大哭,满目悔恨。
...
小哥哥,我才不是一分钱也没赚的,妈妈的拖累呢。
孩童却笑得轻松。
12. 第 12 章
秋风冻骨,那母亲根本没时间多看梅因库恩一眼,赶紧扒了菲米尼的湿衣服,抱着浑身冰冷的孩子,急匆匆地往家里跑。
“。”
猫在沙滩上狂甩了一会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呆。
干瘦的母亲抱着她干瘦的孩子,在沙滩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一定很冷吧...
与我无关。
猫错开视线,回头认真舔舐身上被浸湿的长毛。
嗯,里面的绒毛还是干的,真不错。
看看这漂亮的虎斑纹,真是太猫了,没有比这更猫的了,我梅因库恩是世界上最猫的人...
......人?
!!还搁这人呢!
梅因库恩伸出爪子直接给自己抡了个大嘴巴子:
没记性!不是说好了做一只普通的猫吗?不是说好再也不管人类了吗?
你以为他们很需要怪物的帮助吗!?你还想害多少人!?
你是一只猫!猫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梅因库恩跳起来,把猫头埋进母子遗漏在沙滩上的鱼篓里,大口一张,叼住一只螃蟹就开啃,模样比野兽更野兽。
咔嚓咔嚓!半妖的咬合力大得惊人,甲壳混着白肉一起咽下。
螃蟹睁着它的黑豆豆眼,钳子缓慢地夹住猫下巴上的绒毛,但直到它的身子都被吞噬殆尽了,也没有造成一丁点伤害。
这就对了,梅因库恩。
半妖一边嚼着螃蟹腿一边想。
你当人时并不能成为完全的人,当猫的时候总得有些进步吧。
甲壳划破上颚,点点鲜血沾湿嘴边的绒毛。
但猫打了个哈欠,心里安稳了不少。
......
上颚的鲜血一直在流,梅因库恩不得不一次次地往下咽。
所以螃蟹这种东西,野生动物是怎么咽下去的。
等等。
冷静下来的梅因库恩倒退了几步,以惊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被吃空了的鱼篓。
这些螃蟹,不是我抓的...
*
“我嘞个水神啊。”今天灰河的人都开了眼了,“哪家的...猫?这也太帅了我去。”
巨大的断尾猫,脖子上吊着鱼篓,死着脸走在灰河的铁板路上。
气味,是这个方向...人类又不是鼹鼠,为什么要住在地下?
噔噔噔——
疑惑间,一连串肉垫拍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喵~喵~”报告老大!我闻到了陌生猫的气味!
“喵呜——”哈哈哈,一定又是城里猫跟着他们的主人被赶下来了!
“嗷喵~”老大,听说城里的猫都会在一个叫‘兽医院’的地方摘掉蛋蛋的,那不就是母猫吗?可以上吗?
“呜喵!”等老大上完你才可以上!
“......”
看来地下的生活并不妨碍它们发请。
“嗷——”来者止步——交出屁股——
几只脑袋圆圆,吃得胖乎乎的小东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哈——”“哈——!”
卧槽,卧槽!
又在看清梅因库恩身形的瞬间爪子打滑,炸毛哈气一条龙,趴地上不敢动了。
“。”
*
懒得理那些快被吓到尿闭的猫,梅因库恩追寻着气味,找到了菲米尼的家。
屋檐低矮,门窗破漏,和预想中的差不多落魄。
毕竟那孩子都为了区区几个摩拉如此拼命了。
所以虽然只是鱼篓,但对他们母子来说应该也挺重要的生活用品吧。
耳尖的毛簇一抖,梅因库恩能听见孩子绵长的呼吸声和母亲轻声的忏悔。
“菲米尼,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当初没有想到,爸爸是那么坏的人...”
猫没兴趣听人类陷入贫困的原因,伸出大爪就要拍响房门。
“擅自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没办法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妈妈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
拍门的爪子一顿,竖瞳因惊讶而扩圆。
在道歉?母亲向孩子?
...罕见。
说起来可笑,梅因库恩活了十几年,眼看着都要成为大人了,从来没见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生母的印象只有绝望的悲鸣与惨叫,养母的印象只有不断的说教与斥责,而库嘉维娜,则更不必提了。
“......”
嘛,也无所谓吧,毕竟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妈妈啊。
梅因库恩摇头晃脑把脖颈上的鱼篓甩下来,大爪子嘭地一下拍响门,噌地一下跳走了。
屋内的忏悔声瞬间停住,沉默了三四秒,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声:“谁在门口?”
“咳咳...”她怀里的孩子被惊醒,“妈妈!又有客人来了吗!”
“没有,没有,菲米尼,妈妈去看看。”
母亲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才小心地打开了一条小缝。
“啊!菲米尼!”
低沉的忏悔替换为惊喜的尖叫,愁容如雪消失不见。
母亲快乐地把满满的鱼篓捧给孩子看,肥美的海鱼在里面被挤得直打挺:“我们中午可以吃鱼了!”
“!好耶——!”
*
难得来灰河一趟,就把这里也搜索一遍吧。
跳过锈迹斑斑的屋顶,梅因库恩坚持以猫的形式寻人。
“啊,娜维娅,你头上有妖怪,跑得好快。”
“我博学的克洛琳德小姐~枫丹没有妖怪啦,妖怪都在稻妻...咦咦咦咦!?”
“大小姐,别害怕!让我给它打下来。”
咔地一声手枪上膛。
“不要啦迈勒斯!人家又没做什么坏事!”
越过少女们与老管家,梅因库恩一家一家地挨个嗅闻。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在灰河里闻到哥哥的气味的,毕竟这里灯光昏暗,又冷又湿,完全配不上哥哥美好的品德与善良的灵魂。
哥哥这样的好人,就应该坐到神明的王座,受万人敬仰!
上颚还在流血,猫咽了口带血的唾沫,于灰河中虔诚仰头,渴望从风中拦截一点信息。
风神火神岩神或者其他什么神,保佑保佑我今天能顺利找到些线索吧——
!
风中传来海水的苦咸,肉干的腐臭,一点疯狂与绝望,以及——
梅因库恩猛地低头,憔悴的中年人在下方举着瓶子,边看着梅因库恩皱眉,边缓慢地往嘴里灌着透明的液体:
“嗝...这畜生、的毛色...熟悉,碍眼。”
“喂!那边的,你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黄玫瑰一样的小少女,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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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比大人更雷厉风行:
“怀特!灰河也禁止乐斯买卖了!你从哪里搞来的违禁品!”
“啊——?”
那男人拖长了声音,极缓慢地应了一声,迟钝得好像一只断了三条腿的乌龟:
“——不是,只有白凇镇,禁止了吗?”
“别给我装傻!所有人都知道,灰河也受我们刺玫会的保护!”
小娜维娅怒气冲冲地疾走几步,举起手里的遮阳伞,啪地一下挑飞了中年人手里的玻璃瓶子:
“乐斯这种害人的东西,就不应该在枫丹存在!”
怀特...好熟悉的名字,等等,那不就是!喂!你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动手?
哈——
就在小娜维娅抬手的瞬间,梅因库恩就炸起毛来了,但接下来的一幕很快就让他牙齿收紧,大脑清醒。
“不,乐斯!我的乐斯!”
颓废与懒散忽然一扫而空,男人嘭地一声跪在碎玻璃片上,脸猛地埋进了泥里,舌头伸长,驴一样地去舔地上的水液。
“死丫头...死丫头!你知道这一瓶、多贵吗!我的乐斯...我的乐斯!”
他跪得是那么突然,舔得是如此果断,让房顶的猫扯平了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真的是..怀特?
哥哥的哥哥——怀特?
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我哥呢?我哥怎么样了!?
冷静,冷静!梅因库恩,仔细想想,怀特不是在你五岁时被好心人收养了吗?
猫焦虑地想咬尾巴,可惜咬不到。
“别舔了!”
小娜维娅赶紧抓住中年人的衣领往上提:
“迈勒斯,找间屋子把他关进去,等他瘾头过了问卖家是谁,克洛琳德,你去哪?”
“啊。”紫发的少女掏出铳枪,“我去他家看看,要是有剩下的乐斯,就没收。”
“!”
克洛琳德雷厉风行,迅速找到了怀特的住所,她一把推开门,迎接她的是满地玻璃瓶子与食物腐烂的臭气,除此之外,几无他物。
“这家伙,不会把所有摩拉都换成乐斯了吧。”小少女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提枪走入无光的房间。
“看来他还是一个人居住...!”
话音未落,黑暗之中就亮起了两束金灿灿的光。
“谁!出来!”
克洛琳德立刻将手扣上扳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银黑色的身影立刻跳出黑暗,在克洛琳德警惕与戒备的视线里直接趴下打了个滚,摊开肚皮向小少女缓缓眨眼:
“咪~”
......原来我叫起来是这个声。
梅因库恩自己都嫌自己夹。
但小女孩脸一红,枪口缓缓指向地面。
好可爱,比龙蜥可爱一万倍。
“不应该啊。”
小克洛琳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试探性地落在大猫毛绒绒的头上:
“怀特那个状态还能养宠物?”
梅因库恩闻言赶紧把头塞进小少女的手里旋转,站起来疯狂地拿躯干蹭她的小腿,身体动作极尽谄媚:
“咪——”
小姑娘管那么多干嘛!
“咪!”
快带我去见怀特!
“咪!!!”
我要线索!我要我哥!!!!
13.第 13 章
“也有可能是野猫,毕竟刚才我还看见你在外面跑来着。”克洛琳德虽然年幼,但十分严谨。
这大猫虽然亲人又可爱,应该是只家养的宠物猫,但这怀特的家里全是垃圾与恶臭,没有一点宠物生活的痕迹。
“唔该怎么证实你的身份呢...这样吧,我考考你,怀特的乐斯藏在了什么地方。”
合情合理的考题,想必怀特藏东西也不会背着他的猫。
...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怎么给猫解释乐斯是什么东西。
沉思一会克洛琳德下定了决心。
“乐斯,一种透明的液体,人类会喝它。”
小克洛琳德坐在猫的面前,拿起一个空瓶子开始反复摆喝水的动作。
梅因库恩:“。”
虽然说想成为完全之猫,但真被当成猫时感觉还真微妙。
“没看懂?”
看着眼前的大猫没有动作,只是一个劲歪头看她,紫发少女决定加把劲。
“喝了以后会。”
“快乐。”未来的决斗代理人面无表情地抽巴几下手脚。
“兴奋。”小克洛琳德对猫做了七八个鬼脸。
“出现幻觉。”她抽剑,与空气对打。
“伤害身体,伤害神经,还戒不掉,懂了吗,猫?”
她拍拍梅因的头,眼神里略带怨念:
“请务必要懂,表演好累。”
“。”
*
“什么?哈哈哈哈哈!你真那么做了!?”
娜维娅笑得前仰后合。
“给一只猫表演!亏你想得出来!”
“但是成功了,不是吗。”
克洛琳德一手夹着装有二十多瓶乐斯的木箱,另一手抗着十几斤重的大猫,神情轻松,健步如飞。
很难想象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只能说明这只猫聪明,不能说明你的方法对。”
娜维娅跃跃欲试地向梅因库恩伸出双手:
“来,大猫咪~让姐姐抱抱~”
别了吧,我比你们大好几岁呢。
梅因压平耳朵,抗拒地用爪子拍开她的手。
“大小姐,请注意安全。”
看见梅因伸爪,迈勒斯立刻伸手挡住了小娜维娅,满脸谨慎与戒备:
“依我之见,这可能并非一只普通的猫!”
“!”
梅因猫眼圆圆地看向这位刺玫会管家。
不会吧...
“哪里不普通了。”娜维娅还想伸手摸,“不就是大了点吗,我感觉它又威风又可爱啊。”
“大小姐,你看他这奇特的外形!”
手指几乎戳到猫脸上,梅因紧张没控制住本能,下意识地一口咬住。
“...看这耳尖的长毛与身后的短尾!”
迈勒斯默默抽手,抽了几下没抽动。
“这一定是传说中能打死狼的猛兽——”
“猞猁!”
......
猫淡定地吐出手指,打了个哈欠,对刮出道道痕迹的手套视而不见。
“错不了的,这怀特一定是在暗中走私野生动物换钱买乐斯,克洛琳德小姐,你赶快把这头野兽放下吧!”
“但它会咪咪叫欸,是猫猫。”
“...猎豹也会咪咪叫。”
“可是它还会用脑袋蹭我的手心...”
*
小孩子和老保镖开始争吵梅因的物种,而梅因找了个机会溜了。
一团绒毛从通风口挤进关压怀特的屋子里,又迅速伸展开来,变成猫落地。
“什么、鬼东西...”
梅因库恩现在是猫形态,所以完全不害怕人的视线。
后爪踩在前爪的足印上,猫优雅地迈着步走近,抬头打量这许久没见的‘兄弟’。
好老,算算年纪,应该也没到三十岁吧,怎么老的像六十岁一样...
接下来该怎么问关于哥哥的问题呢...
“咪。”
猫焦虑地甩起短尾巴,竖瞳忽闪着打量着眼前的怀特。
如果可以,真不想变成讨厌的人形态啊。
就算是以后找到了哥哥,以普通猫的身份跟在他旁边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人的身份,脏,做了许多坏事。
但猫的身份很干净,希望能干净地陪在哥哥身边。
“咪——”可是该怎么和怀特交流呢?用爪子写字吗?
“咪!”那样子不是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了吗!
“......”
在焦急的猫叫声中,怀特忽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是你吗?小怪物?”
“!”叫声瞬间停止。
在猫圆睁的瞳孔中,男人开始神经质地啃咬自己的嘴皮,血液珍珠似的挂在上面:
“叫什么来着...缅因?梅因?啧,傻*名字。”
...为什么会认出来!?
半妖后退一步,耳尖毛警惕挑起。
“哈哈哈哈...还真是你啊?”
看着猫弓起的背,他突然克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血液染上暗黄色的牙,
“你怎么没□□死呢?猫崽子?你那漂亮的,毛绒绒的尾巴,哪里去了?被人塞进屁*里了吗?”
“??”啊?
污言秽语把梅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话里的意思,怀特就嗷嗷地唱起来:
“猫猫,狗狗,和小朋友——”
“都是笼子里的畜生~”
*
当怀特还是个少年时,也曾经有过正常的生活与真心相待的家人。
“小弟,回来得真慢,打折鸡蛋买到了吗。”
番茄、土豆、胡萝卜...怀特皱着眉审视着今剩余的食材。
做咖喱好了。
“如果买到了,午饭就给大家加个煎蛋,没买到的话,我就多加点禽肉在里面。”
“呃。”
黑灰发,狼耳一样发型的小孩子心虚地挠挠自己的脸
“愣着干什么?没买到我也不会怪你。”
“那个、那个,怀特哥...”
小孩挠着脸,眼神飘忽,“买回来的不只是鸡蛋,该怎么办啊...”
“就那点钱你还能买两样东西?厉害啊!”
少年怀特惊讶地称赞他的弟弟:
“买什么东西了,让我看看能不能把它扔锅里煮!”
“不要...吧。”
怀特噔噔噔地跑向兄弟,迫不及待地打开他手里的黑色袋子,与幼兽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啊!”那东西在垃圾袋里活力十足地蹬腿,小手握着秃尾巴,一边笑一边露出两颗尖尖的乳牙。
死一样的沉默。
“...怀特哥哥?”
怀特哥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老实交代,你花了多少钱。”
“没花,人家倒给我二百。”男孩小心翼翼地眨了眨他冰蓝色的眼睛。
“亏!那也是亏!”
怀特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发了疯似的咆哮:
“奶粉!尿布!婴儿服!这些不都要钱吗!看他不需要人手吗?扔出去,扔出去!”
“!不要!会死的!!”
“没关系!父亲和母亲同意了!”
小孩子抱着婴儿死活不撒手:
“因为茉莉姐姐要被收养了,她的新家人说要资助我们一笔钱呢!”
“被收养了?茉莉姐?真是好事啊......那也不行!兄弟,你仔细想想。”
“我们的家人几乎都是在灰河流浪时被父母捡回来的,谁照顾过婴儿?他一天要吃几遍奶?哭了病了该怎么办?他在我们这里迟早要死的,养他就是白费钱!”
“可是——”
“怀特。”兄弟俩争执不休,养母慈爱的声音在此刻突然响起。
“妈妈!你管管这个小混蛋!”
怀特冲了过去,以为向来节俭的养母会站在自己这边。
“怀特,妈妈喜欢你的细心,但也要做和妈妈一样的,有爱心的人哦。”但女人却将婴儿抱起,轻轻地放在少年人臂弯里。
“你看他,多好看啊,他有活下去的价值。”
“咪哇!咯咯咯~”
婴儿笑着,把小手拍在少年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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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个直白的招呼。
软乎乎的小东西,笨得只会傻笑,连这个世界多么可怕都不知道。
...但确实可爱。
“丑死了!都没个人样!...我、我去想办法搞点奶粉!”
“!谢谢怀特哥!谢谢妈妈!”
弟弟喜出望外。
那婴孩乖巧的很,不闹也不哭,怀特很快就不再关注他了。
他有很多事要忙,他忙着切菜,忙着做饭,忙着招呼着兄弟姐妹去拿自己的碗筷,还有...
“小怀特。”
茉莉姐,穿着她十三岁那年的生日礼物,轻飘飘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吗,好看吗?”
浅粉色的裙摆荡开波浪,春天的花一样。
“茉莉姐,永远是最好看的!”
怀特只是看着,就红了脸,心里有想牵她手的愿望。
茉莉短暂地笑了一下,忧虑与期待又重回到了稚嫩的脸上。
“你说...我的新家人们会喜欢我吗?”
“茉莉姐那么好看,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大家说对不对呀?”
怀特在孩子中颇有声望,一声招呼,兄弟姐妹们纷纷附和:
“对!”“别害怕,茉莉姐!”
“我也想要被收养......”
“茉莉姐姐记得要给我们写信哦!”
最后的最后,在婴儿的哈欠声中,粉裙的少女拎着手提包,微笑着与家人们道别。
“你们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哦~”
.......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父母是假的!姐妹是假的!兄弟是假的!!
就连眼前这只炸毛的猫!他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问你话呢梅因库恩!回答我!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了这副畜生样!你几岁□□?学会叫*的?啊?”
梅因库恩真实存在吗?我真的见过猫耳的婴孩吗?茉莉呢?兄弟呢?我呢?到底什么是真的?
“给我乐斯!给我乐斯!我不要再想了!啊!!”
啊。
梅因库恩恍然发现。
他不是认出我来了。
他是疯了。
*
屋外,听着越来越惨烈的哭嚎娜维娅几人停止了辩论。
“没问题吧,这家伙。”
克洛琳德皱眉,“怎么反应这么重?”
“老乐斯鬼了,我就没见过他不喝时的样子。”娜维娅听着惨叫,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但必须得戒了,上次我特意找了个医生来看他,医生说如果再不戒他就要死了。”
“要死了?但他不是还没到三十岁吗。”
小克洛琳德非常吃惊。
“唉,怀特这小子也是个可怜人。”
迈勒斯理了理他花白的头发,开始追忆往昔:
“卡雷斯老爷救出他的时候他就疯疯癫癫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还有许多病...咦,怎么突然不叫了?”
“可能是昏过去了,迈勒斯,你去看看,如果昏了就把他绑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
迈勒斯领命而去,打开房门,却只见碎绳一地,窗户大开。
!?
“大小姐!他跑了!”
“怎么可能?他还有力气跑?”
小姑娘立刻冲进屋里:“就凭他那麻杆一样的身体?”
“要追吗,娜维娅。”
克洛琳德走进屋里,扒着窗户去找逃跑者的踪迹。
“啧,这么不想被关吗...难道要我请几个人看着他?”
“......”
迈勒斯扶着帽子没说话,但小娜维娅知道,老管家不想再让自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逝去,对一个孩子来说又是何其残忍啊。
小娜维娅只能假装看不见,转头去看她的小伙伴:“克洛琳德,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地上的脚印,不对劲。”
地板上的薄灰被匆忙抹乱,但还能看出几个人类的脚趾印。
“怀特,赤脚走的?”
14.第 14 章
“乐斯...给我...”
梅因不想偷衣服,就扒了怀特的风衣外套,十五岁的少年个子还没有抽条,风衣下摆长长地盖到小腿,遮了一身的疤痕。
他赤着脚,背着疯子在灰河的阴影里狂奔。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冷风浸透因焦虑而发烫的猫耳,尖细竖瞳控制不住地扩圆。
明明都说好再也不变人了,明明决定要当一辈子的猫了!
.......
视线变高了好难受!活人贴在背后喘气好恶心!没毛好冷!光脚好疼!
不想当人——也不想用人形态和人产生接触!
“呕!!”
胃在翻腾,酸液烧疼上颚的伤口。
当人,恐怖!快点——问完问题就变回猫——
为了得到哥哥的消息,要忍耐——
梅因库恩一脚踢开破烂的房门,把怀特扔入乐斯瓶子堆中。
咚!
很重的一下,梅因没控制好力气,但怀特却好像没感觉到疼一样,只是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划拉,好半天才摸起一个空瓶子,
“给我乐斯...给我...”
他努力地用嘴唇裹住瓶口,大力吮吸了起来,像婴儿在吸他赖以生存的奶水。
但那是空的,屋里所有的乐斯都被猫闻出来上交了。
“不!”
少年一爪拍飞瓶子,绒耳紧紧地压在头两侧。
“哥哥、哥哥在哪!?”
直奔主题的提问......梅因已经一刻也不想当人了。
但方才还狂骂他的大人却像听不懂话了一样,两眼呆直着,看着半妖的脸露出了痴痴的笑:
“真好...看,贵,茉莉姐也贵...不像我,真好...”
“...呃!”
怀特!我问你我哥哥在哪!
少年提着疯子大晃了几下,阴郁又苍白的脸被焦躁占据。
怀特却嘻嘻笑了起来,在梅因库恩圆瞪的猫眼里高举双臂歌唱起,声音如同缺齿轮的音乐盒。
“我是、番茄,你是、萝卜...带着土豆,一起被人、吃掉啦——”
“怀特!呕!”
梅因库恩可没心情欣赏音乐,一想到自己正披着人的皮,要被人当成人对待,正和人用人话交流,他就难受得要吐。
怀特却毫不体谅他的心情,一味地躺在地上傻笑。
“嘿嘿嘿...你听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们,都被人,吃掉啦~”
......
“乐斯!给我乐斯——”
他捡起玻璃瓶子,狠狠砸向曾经的小弟弟,没有砸中,碎成了一地星星。
*
梅因库恩没有给他乐斯的意思。
他能闻出怀特千疮百孔的大脑里散发着盐味的腐臭。
再喝下去就真要死了。
梅因不想让他死。
虽然怀特以前就经常揪他的耳朵,跟哥哥告状,欺负他手脚短短去敲他的头。
但梅因就是不想让他死。
他不明白这种心愿是从何处而来,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投喂人类崽子,把鱼篓还给人类母亲一样。
......
喝了你就要死了。
梅因库恩冷着脸,看了看自己异于常人的尖指甲,烦躁地将其塞进嘴里啃咬。
死了就没办法找哥哥了。
“不给我乐斯——我就不告诉、你哥在哪!”
“!!”
奇异而兼具野性的竖瞳亮了一下,照亮人类苍老憔悴的脸。
“...不。”
这次拒绝他的原因是因为...
因为...
...因为他是哥哥尊敬的家人,死了哥哥一定会难过。
对,就是因为这个。
“草!草你个小*崽子!老子当年就应该把你扔进粪坑——”
在少年看似冷漠且无动于衷的视线里,疯子破口大骂,忽然又一把抓向梅因的脚腕。
“别碰我!!”
猫躲得很快,怀特没抓住,但他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满眼红血丝地盯着梅因。
“......”怎么了?
半妖警惕的视线里,那个曾经骄傲又嚣张的怀特哥弯下了腰。
“给我乐斯——求你了爸爸!”
嘭!嘭!嘭!
毫不迟疑的几个响头。
“......”
少年无法再维持冷漠的表情。
离我远点!
“呕!”
他不是......
他不是我认识的怀特哥!
*
怀特不开口,梅因不妥协,看似无路可走。
但并不是。
以人的形态现世,和人类进行交流...想想都好难受...
但这是为了哥哥,要忍耐!
“对不起!迈勒斯,我不小心把面粉打翻了,你能帮我再去买点吗?”
小女孩沮丧地看着一地狼藉,身上的宝石都黯淡了。
“呜...我答应克洛琳德的马卡龙...”
“别难过,大小姐。”
老管家当仁不让,立刻出发。
“我去去就回。”
一个人要拿上所有大小姐需要的东西果然有些困难啊,要不要招一个年轻的帮手呢...
迈勒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杂货店出发,穿过一条阴暗的巷子时时,一点冰凉落在了老人的脖子上。
“!!谁!”
迈勒斯伸手去摸怀里的枪,而脖颈处的冰凉瞬间陷入皮肤!
“不准回头!”
老人的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的斥喝:“否则、我就......把手举起来!”
迈勒斯:“!”
举刀方向是下向上,根据倾斜角度分析......
“...年轻人别冲动。”
在灰河打劫刺玫会的人,这是哪家的毛头小子?哈,隔着钝刀都能感觉他的手在抖。
听到那稚气未脱的威胁声迈勒斯都想笑。
唉!又是一个早早走上歧途的问题少年。
“摩拉在我胸前的兜里。”
老人缓缓举起手,全身都肌肉却绷紧了。
“你来拿吧,我不会反抗的。”
等这小子的手一伸过来就给他个过肩摔,教教他什么是尊老爱幼。
“...不要摩拉。”
迈勒斯没有回头的意思,梅因库恩冷静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因靠近人类而发抖。
但他的猫耳依旧紧压着,竖瞳盯着老人的后脑勺:
“告诉我,有关怀特的情报。”
......
迈勒斯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不是个为钱铤而走险的少年犯,更像是寻仇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开始试图回头,余光努力去扫身后的少年。
“他平日里不是发疯就是喝乐斯,清醒的时候偷偷东西打打工,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不许回头!”
迈勒斯感觉脖子上的钝刀又深了几分,“...卡雷斯,从哪里、救出他来?”
梅因库恩的耳朵很灵,只要他有心,什么样的情报都能听到。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迈勒斯突然发现自己第二个猜测也出错了。
这小子既不是寻钱,也不是寻仇,更像是...寻亲。
“回答我!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去亲自问卡雷斯.......你也不想你的老板死吧。”
“好狂啊你。”
如果只是威胁了个副手,这小子还能活命,如果真去威胁刺玫会boss,明天这小子的骨头就得像齿轮一样散在灰河的河道里。
“好吧,看在工钱的份上。”
他耸耸肩,松了口,就当是为了挽救年轻的生命。
“是一所地上的...会馆,他染了病,快被打死了,但老爷救了他,把他带到了白凇镇。”
“位置?那里是贵族区,你知道了也没用...冷静!别激动,孩子,我说就是了。”
“以前的家人?只听说有个叫茉莉的姐姐...”
迈勒斯一件一件,详尽地讲给了梅因库恩听,只讲到他口舌发干,肩膀发酸。
“孩子,我能把胳膊放下吗,一直举着太疼了。”
梅因库恩感受了一□□内的妖力。
没有增加的痕迹。
这老先生...虽然被威胁了,却没有对施暴者产生恶念呢,杀意与憎恨都没有。
“...慢慢环绕到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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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许有大动作...”抱歉。
短尾巴在外套里愧疚地垂下。
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咔嚓。
“!”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迈勒斯。”
就在梅因库恩走神的瞬间,一只伞柄高举,顶上梅因的后脑勺。
不,那不是伞,是伪装成伞的枪。
“为什么这个劫匪在和你道歉——”
小娜维娅嗓音稚嫩,手里却拿着杀人的凶器。
“他也打翻了面粉吗?”
!!
“大小姐,比那要严重多了。”
老管家优雅回应:
“比打翻了您刚打好的鸡蛋清还要严重些。”
“时来运转了小子。”
有枪顶着,想必这个手里只有钝刀的小孩该吓尿裤子了吧。
于是迈勒斯摆出胜券在握的模样,“让我们好好清算——”
“别回头。”
“...什么?”迈勒斯怔愣住了。
“我叫你别回头!”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小娜维娅沉不住气,伪装成洋伞的枪怼了怼梅因的头:
“小心你的脑袋——”
半妖利爪弹出!握住枪头微微一压。
嘣。
比掰断饼干还要轻易。
精铁的碎屑落了一地,半截伞柄留在小娜维娅的手里。
碎了?
“...徒手,把枪捏碎了?”
女孩的声音因惊恐而发抖。
“大小姐!”
老管家心头一紧,身后的声音依旧阴郁到异常:
“不要回头,好吗?”
求您了,别看我...
......
不仅仅是声音,小娜维娅的手也在发抖,帽子上的宝石随着呼吸剧烈摇晃。
刺玫会的大小姐,年纪还是太小了,就算她极力掩饰着慌乱,也骗不过野兽与老人。
“喂!放开迈勒斯!”
“我是刺玫会的大小姐,要什么好处和我谈!”
原来那慌乱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为了梅因手下的人质。
迈勒斯听见,心里泛起了莫大的羞愧。
“一而再则三地错判形势,还连累了大小姐,这实在是管家的耻辱。”
错把豺狼认羔羊,迈勒斯一把年纪,没见过几人能徒手捏碎手枪,他身后的必不是什么无害的问题少年!
难道是那个会所雇的杀手?还是卡雷斯老爷的新敌?
不过不管你是谁,也不可惊吓到刺玫会的大小姐!
“!”
梅因库恩突然感到浑身力气爆涨。
是妖血在疯狂吞噬着来自老人心中的杀意。
果然,老人从怀里掏出枪来,从腋下直接向身后人连发三枪!
砰砰砰!
枪声中,迈勒斯猛然回头。
然后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体型瘦削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
打着赤脚,披着外套,满口尖牙,空荡荡的脖颈处布满裂纹似的电击伤。
!!
那少年轻松地躲过了三颗子弹,对上老人的视线时却露出了极惊恐的面容,他慌乱地伸手要盖绒耳和脸,不合身的袖子却从胳膊上滑落,露出更多伤疤。
“别看我!!”
他大叫一声,跳上房顶跑远了,活像一只被夹了尾巴的猫。
......
还真是个孩子啊。
老管家愣在了原地。
“迈勒斯!”
小娜维娅急切地奔向他,蹦着要看他被刀抵过的脖子:
“你没受伤吧!”
“没有,那个少年的刀很钝。”
他一边安抚着,一边捡起少年匆忙之下丢弃的刀。
“你看,连个刀刃都没有...欸?”
小娜维娅低头一看。
哪里是什么刀啊。
分明是被折了又折,折得边角都圆润了的铁罐头皮。
“......”
“好奇怪...”
会有人拿这种连纸都割不破的东西胁迫人吗?
想了好半天,小娜维娅才犹豫地看向毫发无损的老管家:
“他是不是需要帮助啊?”
15.第 15 章
趁着天未亮,猫耳的少年在无人的街道上疾奔。
人的形态能最大发挥出己身的力量,强过银灰色的大猫千万倍。
但是梅因库恩实在不喜欢。
*
“伯爵大人,上面看的严,我实在是没办法,今个就淘到了一个中等马,已经送到您卧室了......嘿嘿,嘿嘿...”
砰!!
“我要更多货!”
贵族狠狠地扬手:
“年轻的!美貌的!奇特的!三种选一,你总得给我一样!”
“伯爵大人!”
那金杯不像是砸在地上,更像是砸在他脑袋上,下仆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最高审判官实在是在这方面看得紧!”
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又是那维莱特!
“不就是几年前有个小畜生杀了养主吗!一个普通案件而已,四百年来都它更值得关注的案件有的是,他干什么揪着不放?”
贵族心里又怒又怯:“最高审判官是个冷酷无情的执法机器,不懂得驯马的魅力与情趣,缺货确实怪不得你。”
下仆见赶紧陪上笑脸。
“大人真是通情达理,小的我真是......”
“我记得你的私生子七岁了吧。”
耶?
这是什么意思?
笑容微微僵在了仆人了脸上。
“是、是的,他是个顽劣又淘气的孩子,一、一点也不听话,也不听指挥,哈哈、被我给宠坏了。”
“活泼点,也不错,比死气沉沉的要好。”
伯爵意有所指地夸了一句。
“会所实在是缺人,我带他去帮帮忙,你没意见吧。”
“......帮大人的忙,他必是愿意的,只是——他还太小了,不会书写算数——”
“哈哈哈!没有意见就好。”当愿意两字一出口,伯爵就不再继续听了。
他高兴地拍拍下仆的肩膀,屈尊打趣:
“你又没有那么多财产,要那么多儿子干嘛?”
*
“......”
梅因库恩把猫耳从墙上收回,一切的一切他已听全。
那老管家给的地址是对的。
这里是会馆主人的住处。
金属浇铸的保险柜也被利爪撕碎,各样人体收藏品与大量的受害者照片叠成摞。
少年绷着脸把它们拿起,一个个仔细嗅闻,一张张仔细查看,从中识出了两三个熟悉的旧家人。
......
万幸没有哥哥!
梅因一下子瘫在地上。
太好了——哥哥没有经历和怀特一样的事,他不在会所!
......
那他会在哪里呢?
如果是更差的地方——该怎么办?!
不,不要再想了!
哥哥会没事的!
...
妖怪的孩子也会向人类的神明祈祷吗?
走投无路罢了。
耳尖的毛簇抖得像振翅的鸟雀,梅因库恩缓缓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自由的神明,巴巴托斯啊,求你眷顾他。
“我愿意做你虔诚的信徒,求你让被禁锢的厄运远离他,保佑他四肢强健,速度快过壮年的雄鹿...”
财富的神明,摩拉克斯啊,求你眷顾他。
“我愿意做你虔诚的信徒,求你让寻求恶财的人远离他,保佑他永远纯粹,身心不被人欲所利用...”
智慧...
他把所有的神明都求了一遍,唯独没求正义。
正义到底是什么,梅因库恩完全不清楚,他只知道正义常伴着无辜人的死亡出现。
“求你远离他!”
半妖哭着哀求:
“让他安安稳稳地生活!”
我的哥哥,他那么善良,那么柔弱,连个椰子都捏不破!
我是个笨蛋,完全没看出养父母的伪装!哥哥,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你一定很难过,受了很多苦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哥哥!
“呜呜呜——”
伯爵走进卧室里,正看见少年缩成小小一团,跪趴在地板上颤抖抽泣。
“乖乖,小家伙,你怎么这么难过?”
贵族心情正好,也愿意在接下来的享受中多点耐心。
“第一次吗?别害怕,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他漫不经心掰梅因的肩膀,去窥他的脸。
“你多大了,十四?十五......哦!天啊!”
妖异的相貌,印入恶人的眼。
正午的太阳将丝线融进黄金里,那黄金竖瞳分明属于野性的兽类,锋锐得扎手!
但此时少年眉眼含泪,人的软弱将不讨喜的狂野通通磨化——锯角的鹿一般可爱!
黄沙织成金嫁衣,熔火锦上锈荷花,雷霆劈下,化落樱缤纷。
“美...太美了!”
还有这微垂且低顺的绒耳,尖锐的奇特牙齿,脖子上的电击痕也别有风味,哦天,他还有条尾巴!他还有条短尾巴!
年轻!美貌!奇特!三者皆有。
“那个该死的畜生,怎么敢说你是中等马的!”
伯爵心如擂鼓,掰着梅因的脸看了又看,甚至将手指塞进了少年的嘴里,去摸他特殊的牙齿与薄舌。
“上等!哦不,特等!!天,我都不忍心把你送到会馆了!乖乖,那个奴才居然敢用这么贱的破衣服包你,我要去打断他的腿!”
“......”
口里的异物感将银黑发少年从巨大的悲痛中唤醒,沾泪的竖瞳缓缓转向人类的脸。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上床聊聊天好不好......”贵族努力挤出一抹友善的笑,轻轻诱哄他。
很重的贪婪气味。
让梅因妖血沸腾。
“咔。”
作为报答,半妖轻轻合上了两排尖牙。
......咔。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呸。”
飚血的断指,从少年的嘴里吐出。
“......你!怎么敢!?”
贪婪在削减,恐惧在沸腾。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
妖怪的孩子怔愣着张开满口尖牙,伸出挂满倒刺的猫舌,刮舔空气。
“......”
过量的反面情绪。
将要进行的恶行。
梅因妖力失控的两个前提条件,备齐了。
*
“呜啊——混蛋!竟敢伤我!”
“我要折磨死你——呜!”
不应该把那群奴才赶走的,可恶!
“还不快把手指给我!狗崽子!”
“......”
回应人类的只有半妖呆茫的脸,和反常扩圆的瞳孔:
口口孤儿基金会——荣誉奖杯,足金镶钻的,非常重,伯爵当时叫了两个下仆才把它抬进卧室。
而眼前瘦弱的少年,直接用一根手指把它从红木展柜上挑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
并向伯爵扔去。
之后的事情,梅因就彻底记不得了。
丰沛的恶念啊,来自无数冤魂的憎恨,来自伯爵的绝望,也来自床底下女人的惊恐。
它们钻进半妖的身体,指使着手臂用力,重重砸落,将三维转成二维,立体变成平面。
......
自库嘉维娜事件后的第一次妖力失控。
“你、你杀了他后,还要灭我的口吗?”
那女人——真正的‘中等马’,抽噎着不敢爬出床底,任由血液漫过毛毯浸湿她的身体。
“你杀了我的仇人,死在你手里也好,但是、但是——”
“能不能告诉我妈妈一声,伊莎死了,让她别再找我了呜呜呜呜——”
梅因库恩清醒过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哀求。
*
“......”
梅因库恩潜入房间前就察觉到床底下有人了。
人类牙齿磕碰声,身体瑟缩声,太响了,逃不开半妖的耳朵。
“.......”
梅因库恩心惊胆战地绕开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搜寻线索。
没有一点与人类接触的打算!
如果这个女人,一直保持沉默,梅因库恩也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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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多和谐!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壁炉之家的心理素质。
“呜呜呜!可不可以给个痛快?刀就好,不要费力砸我呜呜呜——”
梅因的猫耳朵被哭声震得发昏。
“妈妈!妈妈!我不想变成馅饼!”
吓、吓成这样了吗!?
梅因库恩面上僵硬,手中惊慌地扔掉血迹斑斑的奖杯。
是、是我的错!该怎么安慰!?
“......”可是不想和人说话!
“呜呜呜我自我了结也可以!求你别...”
梅因库恩听见绳子往人脖子上挂的声音。
“......!”
不是!人!
妹想杀你啊!
梅因库恩猛地在血肉碎骨间跪下,将冰凉的手爪慌乱地伸入床下,搭在女人颤抖的身体上。
[快停下!]
“啊!妈妈!”一声惊恐的大叫。
[不要怕!]
人类的颤抖剧烈起来,又渐渐迟疑。
[因为我比你...更害怕。]
“好奇怪啊,你。”
哭腔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在床下响起:
“杀人的明明是你吧,为什么你抖得比我还要厉害?”
“......”
阴暗狭窄的床底,女人犹豫地摸摸少年人的手爪,反复检验上面的血迹。
锋利的指甲,新鲜的血迹,未干的罪证。
骇人听闻的恶行,竟出于这样一双颤抖的手?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难道说,你不害怕恶人,也不害怕权贵,却害怕我这样一个软弱无力的受害者吗?”
*
努力地将女人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梅因库恩想了想,提笔在墙上写字。
『杀此人者——猞猁也。』
......
为什么是猞猁。
因为用血在墙上写‘猫也’的话,感觉和现场不太搭。
梅因库恩在心里感谢迈勒斯老爷子提供的灵感。
“......你这是给警卫留线索。”
女人远远地站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年轻的凶手。
“他们可以用字迹确认你的身份。”
我知道。
但换种方式来看,就是他们不会因此抓错人。
梅因库恩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类杀同类就没问题,有些人类却要被那个什么...“审判”?
好奇怪,和壁炉之家完全不一样。
梅因库恩拿了一顶宽檐礼帽,剪了两个口放出猫耳朵,又翻出条黑围巾围在脸上,挡住满口尖牙,终于勉强有了些安全感。
走吧,伊莎,我记得你的名字。
他压着耳朵,不敢与人类对视,只是轻轻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送你回家。
*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要吃饼干吗...”
“妈妈!妈妈!”
女人一把揪住神情恍惚,衣服破烂的老妇人,直接掀起衣物,露出胳膊上的胎记。
“是我!我是伊莎!”
“伊莎......我的伊莎...我找不到她了...”
胳膊被塞进手里,老人神志不清地看了会。
“......”那对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渐渐瞪大,破裂的指腹颤抖地摸上了险些被伤痕掩盖的胎记。
“伊莎!伊莎!”
声疾如母狼寻子,声哀如鸟雀空巢,累赘她多年的疯病一下子好了。
“诶!妈妈!”女儿应了一声,又极快地大哭起来,为她母亲的苍苍白发。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呀!”
......
“妈妈,妈妈!送我回来的是个怕生的小伙子,他看起来有些古怪,可、可能是个好人,请您不要怕他!”
“好孩子,我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他!”
母亲热泪盈眶地,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孩子的额头:
“我要亲热地拥抱他,给他肉汤喝,给他热饼吃......但是孩子啊,他在哪呢?”
“他在——”
伊莎赶忙回头看向阴影处。
空无一人。
16.第 16 章
无需人类的感谢,那些情绪对野兽无用。
只有恐惧、憎恨、贪婪......才会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
......
好吧,我就是怕人,不想和人说话,例如‘没关系’,‘顺手的’之类的客气话也不想说。
*
梅因在怀特的房顶上蹲了一会,听出来他清醒后才去敲的门。
“还、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幻觉。”
憔悴的中年人眯着眼看了一会曾经的小弟,迷惑发问:
“你怎么、这么穷,全身上下、就风衣,帽子,围巾?”
风衣的边角还是湿的,像是洗过后还没有晾干。
“。”
猫没有摩拉,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说我当人的十五年间里也没有过一摩拉。
还有,风衣其实是你的,已经疯到认不出来了吗?
梅因库恩面朝墙角,拿后背对着他。
如果可以,也不想和怀特说话。
“别坐在地上,我给你倒水,你快过来喝。”怀特招呼他。
梅因只是压着耳朵缩在墙角,竖瞳低垂,盯着地板缝里的蘑菇。
“我哥哥,是被卖掉了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一切线索都指向了这个可能。
哥哥所敬爱的养父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梅因库恩,你与众不同,所以在家要尊敬父母,和谐手足...]
可是哥哥,一切都是假的...
你被骗了...你被骗了...
“...呜。”
一件风衣难抵秋日的寒冷,梅因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怀特不配合地笑。
“哪个、哥,你一堆哥呢,我不就是你、怀特哥吗。”
别装傻,你知道我只叫一个人哥哥。
梅因库恩沉默地对抗怀特的戏弄。
“...小白眼狼,居然连、怀特哥,也不叫了。”
怀特含含糊糊地骂,“明明、我待你也、不算薄。”
确实,当时家里的其他孩子大都不愿意陪小梅因玩。
『太闹腾啦!长得还怪。』
『小孩子吵闹是正常的!』
只有少年怀特责任心强,坚持关心小梅因的身体健康。
当然,在梅因心里是比不上哥哥的。
...谁也比不上哥哥。
“...会被卖到哪里?”
梅因库恩揪紧衣服,尖指甲控制不住地在风衣上留下划痕。
他会被卖到哪里?哥哥很帅气,又很聪明,养父母会怎么对他?
只要稍微想想,梅因库恩就感觉要死了。
“别担心了,喝点水......再次也不过是、和我一样,被卖去c屁*,不是吗?”
“!”你在说——
梅因愕然抬头,终于看见怀特苍老枯瘦的脸上满是恶意的戏谑,再无年少时对家人的隐秘关爱。
“你害、什么羞,嗯?”
怀特手总抖得厉害,杯子的水一圈圈地洒在了地板上,都这样了,他还努力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梅因圆润的猫眼,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你这么好看,肯定、早早就被爸爸妈妈出手了,对不对?”
他摸脸的角度,和那伯爵一模一样。
“!别碰我!”
梅因库恩炸开短尾巴。
少年突然想起六岁的一天早上,他一觉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哥哥,而是一个奇怪的大人蹲在床边。
[真好看啊。]他也是一边这样笑着,一边摸小梅因的脸。
[真值。]
.....对呀。
梅因库恩后知后觉。
我当时应该也是被卖掉了,而不是小克雷薇猜测的梦游。
仔细想想,讨论时佩佩的表情也不对,很复杂。
所以我被卖掉了?被哥哥所信赖的养父母??
梅因觉得自己多少得为自己的经历悲伤一下,但他到底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概念,又不小心妖力失控咬死了买家,在此事中没受一点伤害,所以此时他最大的感想竟是——
“我哥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
野兽的竖瞳流出泪来,梅因库恩垂着猫耳朵,悲悲切切地哀嚎一声。
“他该多伤心啊!”
“别哭了,不就是被上吗...你看你,水都整洒了...”
怀特正喜悦地欣赏梅因流泪,如找到同类一般欢欣,直到他听清楚了梅因在为谁而哭。
“你有病吧。”
几天以来怀特最顺畅的一句话。
*
[那维莱特大人,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我还是要亲自告诉你一次。]
[莱欧斯利,那个坚强的孩子,已经成为可靠的大人了!]
[上一任典狱长逃跑后,他被大家欢呼着送上梅洛彼得堡的王座,那场景,比芙宁娜大人巡游还热闹啊,真遗憾你没有看到现场。]
[海底一切都好,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我们的小男子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不停地打喷嚏,白天晚上都打,甚至睡觉时都会把自己打醒,但他明明没有感冒啊,真奇怪......]
一封从梅洛彼得堡发来的信,其上贴了许多可爱的美露莘贴纸。
*
“哥哥——呜呜呜呜——”
梅因库恩心疼得止不住哭,妖异的脸都被泪抹匀。
“我要把欺负你的人、通通杀掉、呜呜呜!”
怀特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会是这种反应。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缩在墙角闷头哭的少年,重点看了看他后颈处成叠的电伤与消瘦的身形。
“......”
过的也不应该是好日子啊。
还搁这哭哥呢,先哭哭自己吧。
“大傻*。”
疯子把猫撵出门。
“呜哥!”
梅因库恩抽泣着,迫不及待地爬上屋顶,把风衣、帽子、围巾这些遮掩自己的东西全部扔掉,呜呜咽咽地变回了猫。
他已忍耐多时了。
但和上次离开壁炉之家时不同,变成猫并没有使他的心情变得轻松愉快。
梅因还是想哭,哭他温柔善良帅气可爱一片真心被错付的可怜哥哥。
于是灰河的夜空中就响起了极大的“呜咪——呜咪——”鬼哭狼嚎声。
“妈、妈妈。”
小菲米尼害怕地挤进妈妈的怀里。
“有鬼。”
母亲侧耳仔细听了一会。
“应该只是猫发情了,快睡吧宝贝。”
灰河的猫不赞同这个解释。
前一任黄猫首领俯首称臣,竖着尾巴把死老鼠进贡给梅因。
“老大你饿哭了?吃饱了就好了喵~”
梅因低头一看,泪眼朦胧间认出这是被耗子药毒死的。
“....呜呜呜咪!”
“老大喵!不想吃也不能扔臭水沟里啊喵,找不到了喵——”
*
猫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在晚上尤其不相通。
“吵死了,老子毙了你!”砰砰!
在躲过两枚子弹后猫嗷嗷叫着窜出了灰河,跳到了枫丹的大街上开始哭嚎。
“咪呜——咪呜——”
平日里猫的叫声都是又轻又细的,梅因嫌弃声音太夹了几乎从不开口。
但这次他是真的伤心,贝斯嗓都能嚎出唢呐声了。
“吵死了...巡逻的都在干什么...”
枫丹廷的人可比灰河的人要和善得多,他们不会随便放枪。
“老子的税是白纳了吗?城里的流浪猫狗什么时候才能除尽!”
“咪嗷——”
哀哭声响彻夜空,一家接一家的灯在黑暗中打亮。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等,看这个体长!还有这银毛黑虎斑!”
巡逻的警卫队在群众的嘘声中赶到,为首的人一眼认出梅因:
“居然是‘沫芒宫猫神’,大家快上,这次千万不能让它再跑了!”
“好!...它为什么叫这个名?”
这是好奇宝宝。
“呃,好像是民众们觉得这类猫的生物嚣张得和水神一样,毕竟我们到现在还没抓住它,而沫芒宫的渔鸥已经快绝迹了......”
这是万事通。
“太嚣张了居然敢自比神明,我要把它扔狗窝里——”
这是芙宁娜毒唯。
梅因库恩哭嚎了一路,各式各样的人们追了一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名气。
“咪——”哥——
“猫——”
“咪——”哥——
“别——”
“咪——”哥——
“跑——跑不动了我不行了——”
“为了芙宁娜大人坚持住!”
“我觉得水神并不介意多一只猫当她的同事...反正我是不介意,嘿嘿。”
梅因库恩哭得打晃,警卫队意志坚决,奇特的拉练塞于此夜展开,民众纷纷中止睡眠,掀开窗帘扒着窗户开始指挥起对猫的围猎。
“向左包抄!哎呀没抓住。”
“右边!你腿是水母做的吗?”
“麻醉枪你倒是开啊!”
荒诞的夜里,众人其乐融融,警民团结协作,被吵醒的不快渐渐被眼前阖家欢乐的一幕冲散。
“呜呜——”
欢笑与起哄声中,大猫哀嚎着,在人类的道路上孤独奔跑,心里升起莫大的悲凉。
无人...能听出我的痛苦。
好孤独——
呜呜呜呜哥哥——
并不是。
“嘿。”
在梅因踉跄着跳过堆叠的纸盒时,一双稚嫩的小手从中伸出,奋力握住猫的腰。
“咪!”猫被吓一跳,哭声一断。
“诶呦好重——”
林尼被冲击力狠狠带了个跟头,“好妹妹快来帮我!”
“来了...大猫先生,不要哭。”
琳妮特立刻扶起哥哥,两个小豆丁一个捂着猫头,一个抬猫腿,迅速撤进隐秘且繁杂的小巷子里。
“哪去了?沫芒宫猫神哪去了?”
“你们这群吃干饭的!难得它今天跑得那么散漫,居然还抓不住!”
合作现场又极快地变成了批斗大会。
但都与被带走的梅因无关。
“嘿,大猫先生,今天怎么这么难过?”
小林尼把梅因放在地上,担心地看他脸上被泪浸湿的绒毛。
“你哭声大到琳妮特隔半个城都听见了,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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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变个魔术缓解一下?我刚看会的把戏!”
“太夸张了哥哥。”
小琳妮特动了动头上的猫耳,“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见猫的哭声呢,你生病了吗,大猫?”
“......”
梅因懵懵地看着两个人类孩子,搞不明白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小林尼蹲在地上,伸手去掰猫的头,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梅因的眼睛和鼻尖,一点也不怕他突然袭击自己。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没有感冒。”
“可能是被欺负了。”
小琳妮特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将梅因从头到尾反复扫视。
“没有伤?好奇怪,哭总得有个原因吧。”
“......难道是内伤?!”
两个孩子神情一变,立刻把梅因库恩按到在地。
“咪!”
人类幼崽皮肉娇嫩,大猫完全不敢反抗,只能勾着爪子缩着腿,任由两个孩子把他毛绒绒的躯干捏了一遍。
“哥哥,好像也没有骨折。”
“难道吃坏东西了?”
终于,在梅因库恩惊恐的视线里,人类崽子不知死活地掰开了他的嘴,将细小的手指插在他的尖牙间,不含恶意地,毫无防备地,检查起野兽的口腔。
‘...喂喂喂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可是在往怪物的嘴里送肉哦!我轻轻一咬你的手指可就没了哦,真的会没哦!’
梅因库恩大张着嘴一动不敢动。
‘会断的,血会喷得到处都是...’
猫脚在地上印出四个潮乎乎的大爪印。
“找到了!”
那孩子却不知死活地大叫一声,“琳妮特,快来看,它的上颚坏了好大一片!”
上颚...哦。
前两天在海边发疯生啃螃蟹刮的。
小短尾巴心虚地在猫屁股后面甩了两下。
警惕终于从稚嫩的脸上消去,两个孩子心头一松,以为终于找到了猫哭嚎的原因。
“啊,真的,我去拿碘酒...啊,不对,碘酒不能入口的吧。”
“是不是该喂些消炎药...不对,猫能吃人的药吗?”
体内的力量平静如水,梅因库恩能感觉到,这两个孩子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担忧。
认真的,为一只野兽,一只异类,一只猫?
收收你们多余的善心,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不对,你俩不是穷得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毯子吗?哪里来的钱买药?
难道是偷东西了?抓到会被打死的。
梅因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个小豆丁。
两个小豆丁忧心忡忡地看着梅因。
“怎么办啊,明明大猫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们却什么都不能给他做...”
小林尼垂头丧气地摸猫的头,他见过街边的大人也如此安抚他们生病的孩子。
“是啊......”
小琳妮特的猫耳也微微下垂,弧度与梅因的惊人地一致:
“要不是卖了大猫先生送来的雪翅雁,我们现在肯定还在挨饿受冻呢...大猫先生,谢谢你给我们的猎物,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我们没有吃它。”
生怕梅因库恩听不懂,琳妮特一点点地讲给他听:
“你送过来时,那只雪翅雁还没有死,我们把它换成了小帐篷,能吃很长时间的面包和药。”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真好哇,晚上一点也不冷了!”
“......”
梅因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奇特的瞳孔在暗夜中绽成漆黑的满月,足以让他看清孩子们脸上的每一分细节。
真心实意的感谢,稚嫩却切实的担忧。
“谢谢你,大猫先生!”
林尼伸手想去抱他,一点都不怕他过于庞大的体型与尖牙利嘴。
“我们还有一点盐,要不要试试用盐水消毒?”
“......”
没有再用他们搬运,梅因库恩甩甩短尾巴,自发地跟上了两个小孩子的脚步。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哥哥的教导。
[梅因库恩,你与众不同......在外要行善除恶,帮助弱者。]
[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接纳你。]
所以哪怕我不是人,只要努力做好事,也会被接纳?
......
停止想象,梅因库恩。
半妖在心里警告自己。
就如猫天生尝不出甜味一般,你也不当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对了,大猫先生。”
低矮的小帐篷里,林尼将沾盐水的布片从猫嘴里取出,转身拿起一小罐植物碎末。
“我们给你选了感谢礼物哦!”
礼物?
梅因耳尖的毛簇好奇地抖了一下。
“嗯,在猫条,猫罐头和猫玩具之间我们选了这个。”
琳妮特倒了一点植物碎末在手上,放在梅因鼻子前。
“这个是猫薄荷,喜欢吗?”
什么东西,吃的?我不喜欢蔬菜啊。
梅因库恩礼貌性地轻闻一下。
“......”
梅因库恩大吸一口。
......
“哥哥!大猫先生飞起来了!”
17.第 17 章
“昨天死的人,为什么现在才报案?”
枫丹廷,贵族区,一栋别墅内,警员正对着凶案现场调查。
血肉,胆汁,白骨......地板上红黄白黑混合着摊成饼,散发着阵阵臭气。
呕。
多纳泰洛压下呕吐的欲望。
“要是我的女儿夏沃蕾在此,肯定得吓哭......”
如此惨烈的案发现场,在他多年的特巡队职业生涯中,也是从未见过的。
“死者的身份出来了,确实为斯责伯爵。”
多纳泰洛的同事满头冷汗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浑身战栗得如同没见识的新人。
“初步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
不,不,已经很难把它称之为尸体了吧。
同事的眼神飘忽着,不敢去看地上的一滩。
“都快成肉馅了还能出尸检报告?厉害啊。”多纳泰洛手里不自觉地摸着枪柄:
“说说看吧,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我们可怜的伯爵是怎样被杀死的?”
“变成这副模样之前?不,队长,你误会了。”
虽然他极力维持着镇定,但颤抖的牙齿磕碰声还是太明显了。
“斯责伯爵直接被凶手砸成了一片。”
!
不是先用刀枪终结性命,而是直接活活地砸死吗...
简直是毫无人性!
“...凶器呢?”
好半天,他才出声。
“总不能是用压路机碾的吧。”
“我从那摊东西中捡出了些牙齿碎渣,牙齿的硬度可是堪比水晶...”
“这才是最恐怖的,多纳泰洛。”
同事脸色青白,喉结滚动:
“凶器只是一个金奖杯,你我小臂那么长的奖杯。”
“其中没有任何齿轮,没有任何机关,凶手仅仅是凭着一身蛮力,疯狂且无序地砸碎了一个人。”
“......不可能。”
多纳泰洛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他在脑海里模拟,想象,自己躺在地上,而不知名的凶手高高举起重物,狠狠砸向他的大脚趾。
嘶——!
指甲盖被重物砸裂,其下的骨头像玻璃珠子一样爆开,渣子混着血肉坨在一起,而那只是一小部分...
退缩令人不耻,但多纳泰洛还是控制不住地缩起脚趾,脸上冷汗津津。
人怎么可以拥有如此大的力量,怪物吗?
...不,就是怪物,人是不可能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的。
必须将这恶人尽快捉拿,以防其继续残害公民!
“可怜的伯爵,愿你的灵魂安息......传令下去!去寻找目击证人,搜索线索,附近强壮的成年男性都要重点——”
“停停停!你干什么呢!”
奥蒂涅——逐影庭的美露莘探员蹦跳着打断了他的话:
“全错啦,全错啦!”
“错了?”同事不赞同地皱眉:“难道是健壮的女性?”
“不对!”奥蒂涅气得头上的触角都开始抽搐。
“别让恐惧夺走你们的理智,睁开眼看看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确实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看看这排血字!”美露莘提醒。
“杀此人者猞猁也...是在挑衅我们?好嚣张!”同事怒火中烧。
“不对啦!”
“...不对,这个字迹的位置!?”
到底是经验老到的特巡队成员,虽然一时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但被提醒后立刻发现了异常。
多纳泰洛伸出手指,摆出要写字的姿势,点在了墙上。
......凶手留下的血字在其下方。
多纳泰洛的身高堪堪达到一米八,按照人体结构学结合手指尖距离大概计算...
“一米六!?凶手猞猁是个矮子?”
特巡队员惊呼出声:“这根本不符合人体力学!”
“不对,还差一点!”
奥蒂涅依旧皱着她小小的眉头。
还不对?那一定是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所有枫丹人都知道,美露莘一族是最好的侦查者,所以多纳泰洛丝毫没有质疑,立刻仔仔细细地再次搜查起现场:
被血浸透的地毯上留着脚印,测量被压出深度长度...嫌疑犯体重没有想象中重?
精铁所制的保险箱像被野兽撕坏了一样,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是被凶手带走了吗?但血迹断截,不连贯,是杀人后带走的?
贵重财物摆放整齐无血迹,不是为财杀人...
在卧室里扫了一圈后多纳泰洛走入了华丽宽敞的浴室,满地被水晕染开的粉红痕迹。
凶手居然还冲了个澡?
“何等的嚣张与冷血。”
警员摇摇头,心里止不住地升起厌恶与反感来。
“镜子上有血手印,去看看吧。”
美露莘没反驳,只是提醒。
“好。”
这镜子上的刮痕,凶手不爱剪指甲啊。
多纳泰洛浅浅看了第一眼:
手指相对细长,手掌较窄,指节轮廓较柔和,关节处凹陷较浅。
......
大人的脸颊开始僵硬,眼神变得凝重。
第二眼:
皮肤细腻,掌纹较浅且纹路清晰,皱纹较少。
厌恶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第三眼:
肌肉发育未完全,手印柔软凹凸感弱。
“......”
多纳泰洛脸色大变。
“看出什么了吗,队长?”
同事迷茫地看他。
“看出什么了吗,人类。”
美露莘了然地看他。
“......”
大人的口开了又合,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富丽别墅中,他心情复杂地道出事实。
“嫌疑人『猞猁』是个......手掌生长发育尚未完全的青少年。”
怎么可能!??
*
猫薄荷,真是个好东西。
那两个孩子,也算是没白帮。
绒耳短尾的少年坐在怀特家的屋顶上,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小心翼翼地将脸埋在猫薄荷罐里。
呼——
他的小腿不自觉地晃了起来,猫耳虽然还恹恹地垂在帽檐上,但已不再紧绷。
因为变成人而产生的焦虑和压力,被极大地缓解了。
呼——
好舒服...
不行,不可以继续下去了!
梅因库恩尖牙咬了下嘴唇,十分坚定地把薄荷罐塞回口袋。
接下来要为寻找哥哥而努力。
半妖屈腿跳下房顶,赤脚落在灰河冰冷的地面上,与猫肉垫全然不同的感受让梅因库恩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
少年阴沉着脸,掏出了猫薄荷罐。
呼——
舒服......
半妖晃晃脑袋,有点迷糊地走入灰河街道。
“看那小矮子,穿得真奇怪的。”
这里的人好像天生就长着鹰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巡视着破败的领地,梅因库恩刚一现身,就有零星的视线落在他身。
“......”
那视线不含恶意,但也让少年烦躁不安。
“上半身挡得严严实实,下面反而光着腿,怪人。”
“......”
这言论虽为事实,但也让少年心生厌恶。
有时候真想,割了这对过于灵敏的毛耳朵。
梅因库恩面无表情地掏出猫薄荷罐。
呼——
“可能是没钱吧,他连鞋也没穿。”
吸——
“不可能!虽然风衣是普通布料但围巾一看就是好货......”
呼——
越吸声音越小,越吸越没有焦虑。
舒服......
人类的谈论,听不见了,人类的视线,感受不到了。
好舒服呀...再也不会有悲伤了。
阴郁几乎从少年的脸上完全消失,半妖的身体微微摇晃,深一脚浅一脚地,恍惚着踏入了酒馆。
“你、好,我...”
收起指甲,指关节敲了敲刻着玫瑰花纹的门。
“来了!”
柜子前的壮汉看了一眼他的身高。
“......”
壮汉蹲下身去看梅因帽檐下的脸。
稚嫩,阴翳,竖瞳凶逆散乱。
标准的问题少年模样。
“不接待小崽子,滚出去!再进来打死你。”
“不、和你计较。”
猫薄荷中的荆芥内酯正兴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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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因的神经,这让他心情愉悦,甚至乐意以人形态少量地与人交流。
“我有正经事...”
“滚出去!”
壮汉不听,伸手就要去推梅因库恩的肩膀。
“喂,维恩!”眼看着虎背熊腰的壮汉向着少年人冲去,酒馆里的客人立刻发声提醒:
“收着力!赶出去就好,别伤了他!”
维恩力气本来就不知轻重,那少年人看着又瘦小,这一下若是落实...嘶。
客人不敢再想。
“我都说...”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粗壮的手臂已经袭到少年的胸前,但那小家伙却不闪不避,反而迅速伸出纤细的手臂,反拽住壮汉的衣服。
“!喂,躲开啊!”
部分客人已经不忍再看。
“我都说!”
曲肘抬手,举伞般随意。
“有正经事啦!”
“啊——!”
人类的惊呼声中,梅因库恩轻轻松松地双手托举起壮汉,用他细瘦的身体当杆,原地转了两圈大风车。
“.....”
劝阻声,提醒声,统统不见,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瘦弱的少年。
把壮汉的头转得和自己一样晕乎乎后,梅因库恩把人类妥帖地放下,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重新说了遍自己的要求。
“我听说、这里可以买情报...”
记得那个贵族说,有个小孩子杀了圈养他的坏蛋,这让一个叫‘最高审判官’的四百岁老人开始打击人贩...
哥哥,会不会已经被解救出来了?需要情报...
”......”
酒馆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珠子几乎要瞪掉在地。
小娜维娅和她的管家迈勒斯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
“怎么了?今天的酒馆居然这么安静?”
小姑娘提着她的小洋伞,蹦蹦跳跳地踏入刺玫会的酒馆兼情报交易处,第一眼先看见了人高马大的酒保。
“维恩叔叔,你的脸色怎么像一只被压了尾巴的猫?你旁边的是......呀!”
其次是垂着毛耳朵的梅因。
“是你!”
长毛簇的兽耳,单薄的衣服,娜维娅一眼认出这个行为古怪的少年!
半妖迷迷糊糊地看她一眼。
“!!”
是...是那位好心的老人和被我吓到的小孩子!
只一眼,化学物质带来的虚假兴奋立刻消去不少,梅因身后的短尾巴在风衣下炸了一圈。
“......”
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猫眼慌乱地扫视酒馆,梅因开始寻找逃跑路线。
窗户开着的,冲!
“嘿,小先生!别急着走啊”
老管家眼疾手快地揪住少年的风衣。
“抱歉...”
对着曾经被自己威胁恐吓过的老人,梅因库恩愧疚地不敢反抗,只敢超小声地念一句:
“...生气的话,怎样报复回来都可以...”
声音太小了,迈勒斯差点没听清,低头看了看,又只能看见冷漠野性的竖瞳。
我终于老出幻听了?不至于吧。
“哎呀呀,年轻人就是心急。”
老人推了推眼镜,最终选择忽略掉梅因非人的外表,相信直觉。
“好孩子,我只是想为上次险些伤了你的事情道个歉而已,给老家伙点面子吧。”
“......?”
猫懵懵地回头看他。
我...吸猫薄荷吸出幻觉了?
“好啦,好啦~”
金发的小姑娘率先打破尴尬的平静。
“我没在灰河见过你呢,是新来的邻居吗?”
伪装成洋伞的枪扔到墙角,娜维娅向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阴郁少年伸出右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娜维娅,刺玫会的娜维娅。”
眼里看着半妖赤裸的双脚,心里记着曾抵在老管家脖子上的无刃钝刀,黄玫瑰一样的女孩对半妖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刺玫会你听过吗,是一个民间互助组织哦。”
“所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要客气!尽管放心说好啦~”
“......”
好闪。
梅因库恩在衣兜里捏捏自己尖长的指甲,又看看女孩纤细柔软的手掌。
不敢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