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可以吃他吗？”
竹泣从温迎的肩发中探出脑袋来，也知道此刻不能大声说话，但又实在馋的厉害，便压低了声音，贴在温迎的耳边说道。
竹泣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并不是温热的，反而偏凉。温迎稍稍蹙了眉，觉得耳尖有些微痒意。
温迎的食指指尖小幅度地晃了晃。
[不可以。]
她的肤色本就是没什么血色的白。
底下是红黑相间的人体组织，沾染了同色碎末的苍白指尖在这样的底稿上晃动着，带出种荒诞诡异的美感。
竹泣只好暂时将这股难以克制的馋意咽下去，连勉强果腹都做不到。
好香……
“嗯？”
首席皱着眉抬起头来，左眼完好无损，原先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填补了那个本应空缺的眼眶。
竹泣连忙缩了回去。
但温迎没动。
首席在检查半成品质量时便走到了她这小堆的下方，此时抬起头来，她应该在他的视线盲区中。
与其有些慌乱地更换位置或姿势，倒不如保持原样，免得打草惊蛇。
而且，她已经在这里保持这样的姿势有一段时间了。
在首席的潜意识中，她应该就是环境的一部分，是正常且一直存在的。
首席又从这堆零部件中抽出几样来，将它们拖放到一旁。
“嗯……这些的品相还不错，符合今天客人的要求。”
“那么就……开始营业吧。”
同样是一扇黑色的、没有门把手的门被打开，VIP室内部的景象从这条被逐渐拉大的缝中显露出来。
温迎没有看到机关一样的东西，相对而言，这扇门是被如何打开的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先前顾九章说，他猜测“更新”就在VIP室中的暗室里。
温迎从小堆上站起身，位于高处的她能很轻松的将整个暗室内的场景收入眼底。
但除了像是被放在红色灯光下、可见的半成品及水池外，便只有黑暗。
浓稠的黑暗。
而关于“更新”，温迎又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除了苏曼同她科普的两种传言，她只知道，游戏道具的存在形式有很多种。
可以是普通常见的物品，像是书本、衣物；也可以是同生物一般的存在，比如竹泣，拟人化的道具。
甚至，无形却又有形的“污染源”，也可以是游戏道具。
若“更新”在这暗室中，那么大致上只有三种存在形式。
半成品、同红色灯光相似的光源，以及水池。
温迎捏了捏眉心，暂时放弃了“更新”这条思路。
她将竹泣从发中揪了出来，温声问道：“为什么想要吃首席？”
“因为很香啊！”竹泣眼睛都亮了起来，嘴边流出透明黏稠的可疑液体，“阿姐准备杀了他吗？可以给我留一口吗？”
温迎有些嫌弃地扯了下唇角，两指一松，竹泣便从她的手中掉了下去，摔到了半成品上。
竹泣哭嚎了两声，用它那一点点大的身子抱住温迎尚未收回的手指：“我不吃这些东西啊！这些东西都没有魂魄的！！”
魂魄？
温迎捕捉到关键词。
“你的食物是魂魄？但先前那些学徒和资深发型师的魂魄你并没有吃。”
如果竹泣的食物是魂魄，那这个魂魄应该是有限定条件的。
据她所知，竹泣的食物有蛇怪“宿管”，工作间内的那些蛇蜕，以及首席。
“那些健全的魂魄又没有味道，有什么好吃的？”
竹泣说着，还“呸呸”了两声，十分中有九分九的嫌弃。
健全这个形容词……
“所以你的食物是那些腐烂残缺的魂魄。”
温迎拎起竹泣，像是在给予乖孩子奖励一般，温柔的将它放回了肩上。
再结合蛇蜕来想，那么有些东西便能说得通了。
蛇蜕、蛇怪、首席都是竹泣的食物，所以它们应是同源，都拥有着或腐烂或残缺的魂魄。
理发店的隐性服务是“以人造人”的焕新，而蛇蜕这一生物特性也本就是蛇类自我焕新的一个过程。
既然店里能够以人造人，那么以蛇蜕造“蛇”也是合乎情理的。
她当初之所以觉得蛇怪尸体腐烂的异常，是因为它本就是一层被塞满了腐烂肉块而撑起的蛇蜕而已。
当外皮破损，里面那些腐物便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
先前戳穿首席眼睛时流出的黑色血液是腐血，他与蛇怪宿管是相似的存在。
又或许……它们就是相同的存在。
温迎两指将散落到额前的发顺到头顶。
受了伤的首席明明口中叫嚣着要杀了她，但最后却只是急切的将她推了出去。
有七成的可能，是因为他要维持不住“首席”的样子了。
昨日顾九章三人被宿管领去接受了惩罚，虽然她并没有询问详情，但从首席刚出现在这暗室中时说得“他昨晚加班了？”，以及对半成品粗糙做工的不满来看，宿管应是将他们三人拉到了工作间，惩罚内容则是制作部件。
所以首席口中的“他”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宿管。
那么宿管和蛇蜕有什么样的关系？
宿管看起来既不像首席那样，完全是正常人的模样，也不像蛇怪一样留有蛇类的特征。
他的腕上确实总有一条墨绿色的小蛇缠绕，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够将他和蛇联系在一起了。
真的没有什么联系了吗……？
温迎眼帘微抬。
她见宿管的次数并不多，也因此，有些异常之处反而记得清晰些。
第二次见到宿管时，她曾觉得宿管的体态有些微妙的变化，变得更挺立了些。
宿管的相貌较为年轻，而身上皮肤却垂坠的厉害，布满褐斑，是年老的模样。
既然存在首席这样的“人”，蛇怪那样的“蛇”，那么为什么不能存在一个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形态？
一个，正处于蜕皮时期的存在。
相貌年轻是因为显露在外的是新皮；体态佝偻皮肤垂坠而年老，是因为此处的旧皮尚未蜕下，甚至堆叠在一起。
所以……
这三者，究竟是同一存在，还是单独存在？
这就是她推测BOSS时，总觉得不太对的原因吗？
头疼得厉害起来，温迎用刀片将指尖划破，涌出的血液被尽数抹到衣襟下的青玉坠子上。
青玉坠子中又隐隐蔓上几条血线来。
“你就知道搞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来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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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在脑海中气愤地大喊了声，声浪却逐渐消退，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歪门邪道？”
温迎轻喃了声，而后笑了。
“你的存在，这些存在，难道还不够歪门邪道吗？”
她从小堆上下来，站到方才首席离开时站得位置上，黑色无形的门慢慢打开。温迎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首席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惊愕地对上她的眸光。
原来没什么复杂的机关啊，这就是个单向的感应门。
刀片滑落到还渗着血的指缝中，温迎先发制人，不等首席反应过来，金属的冷光便已落下，堪堪停在首席的眼球前！
只差半寸。
“眼睛……这么快就补好了？”
温迎的话中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饭后消食的路上碰见了交好的邻居，聊了句家常。
“你……”首席喉结滚动，剩下的话卡在喉间。
他死死地盯着温迎，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却又惧怕于那仅剩半寸的锐利尖端，迟迟没有什么行动。
“抱歉，方才失礼了。阁下无需紧张，在下只是想要问几个问题而已。”
温迎这般说着，动作却分毫未变。
“阁下和宿管，是什么样的关系？”
首席的瞳孔微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眸中却很快被恰到好处的疑惑填满。
“宿管？如果你说得是员工宿舍里的宿管的话，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就是管理者和住宿的人。”
温迎的手没有丝毫留情，轻轻向前一送，尖端便刺入了首席的眼中。
她有些恶劣地扎出个小洞来，将刀片抽出，看着内里的腐物向前挤压，填补上缺口。
而后再扎上、抽出。
“阁下的答案只是如此？”
施压威逼向来是她的长项。
首席撕心裂肺地叫了声。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这样！他是玩具吗？！他的眼睛是她的玩具吗？！！
“这是一道选择题。第一个选项：你们是平等关系。第二个选项：你们是主次关系。”
温迎的语气缓和了些，直接将题面摆明在首席的面前。
“主次！是主次！你快停下！”
“那么谁是主？”
首席的下半身逐渐变成蛇尾的模样，因为疼痛而用力地抽打着地面。
“没有！没有！！”
温迎蹙了下眉，首席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化作粗壮的蛇尾，墨绿的鳞片泛着冷光，不再抽打地面，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扫向温迎！
“啧。”
还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温迎心中有些不悦，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般形态的首席和午休时遇到的蛇怪几乎一样。
由于被她激怒，战斗力或许还稍强于蛇怪。
温迎迅速向后闪躲，手搭上VIP室的门把手，猛地将大门拉开。
她一人确实是吃力了些……
“空壳哈哈哈哈！这什么？！这不宿舍楼的蛇怪吗？！你从哪搞来的？！！”
朱杰希过于兴奋的胡言乱语里掺了惊恐，这话喊得都破了音，瞬间将在店里摸鱼的顾九章和苏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温迎从VIP室中窜出，被朱杰希的声音一震，莫名奇妙地笑了声。
他还没有正常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