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当朋友
新的工作日，一切如常。
二十四节气走到了春分这一天，气温终于渐渐回暖。
一段时间没有光顾食堂，这天清早，宋予凝意外地被人堵在电梯口。
“喂，是不是我不主动来找你……你根本就想不到我啊？”
孙隽驰指尖晃着机车钥匙，玩味地笑说：“咱们那顿饭到底还作不作数？”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皮夹外套，拉链敞开，露出里头的红白相间的条纹内搭衫。
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不失美感，狭长的眼尾轻轻勾起，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宋予凝动作一顿，眨着眼含混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
“应得这么干脆？这回不怕苏砚和找你麻烦了？”他挑了挑眉，语带揶揄。
“谈话”结束至今，宋予凝已经好几天没有主动去想那个人了。
他把话说得这么干脆明了，自己再不收心，才真是自作多情了。
两人走进食堂，一前一后地排着队。
宋予凝淡淡瞥他，问他意见：“要不然就今晚吧？你想吃什么？”
孙隽驰“哦”了一声，双手插兜缓缓向前移动，“你很着急？”
“没有啊。”她扭过头皱眉道：“……不是你主动过来问我吗？”
“要不然……中午？”孙隽驰打了个响指，笃定到：“咱们公司楼下开了家简餐，一起去试试？”
宋予凝点头，认真地回：“那行，就这么说定了。”
吃过早餐，他们堂而皇之地往外走，在电梯口碰见多日没打照面的赵妍妍。
赵妍妍撞见这俩人肩并着肩有说有笑，脚步一个趔趄，错愕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下了楼，两人转而分道扬镳。
宋予凝去了趟卫生间，被从里头出来的杨千昭撞了个正着。
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小雨滴，你在跟孙……谈恋爱吗？”
“怎么可能啊！”宋予凝大惊失色：“师傅，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就随便一说。”杨千昭欲言又止：“那……你知不知道他……”
宋予凝一脸无辜：“知道什么?”
那就是不知道了，她挥挥手：“算了……不知道最好。”
宋予凝还想再多问两句，对方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了。
简直莫名其妙。
回到科室，涂一沅很快就给她交代了工作行程：“周五晚上，聚兴园酒店。”
“咱们得跟公交公司那批人碰个面。”她敲了敲宋予凝的桌板，单刀直入地：“你也一起来。”
宋予凝睁了睁眼，迷茫地：“我？”
“就你。”涂一沅轻飘飘地，“有问题吗？”
问题是没有，只不过……
既然是聚会，那必定少不了会跟苏砚和碰面。
宋予凝已经下定决心，在没“想通”之前，自己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妙。
不是她多拿乔，既然苏砚和主动提出让她把“心思”花在工作上，那是不是也就说明，非工作时段她有权利拒绝加班？
“涂姐，周五……我不方便。”
宋予凝支支吾吾，找了个借口回绝：“周五我要去……医院，看病。”
“你生病了？”
“……唔。”
“这样吧……”涂一沅敲了敲手中的笔，故作为难，“你去跟老大请个假，让他重新排人吧。”
宋予凝一听这话，又心生怯意：“那、那还是算了吧。”她气势弱了几分：“我去就是了。”
话落，涂一沅眼底闪过精光。
继而勾了勾唇转身走了。
一整个早上，宋予凝专心致志地坐在工位上处理系统里的临期赔付件。
直到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孙隽驰打来电话催促，她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你人呢？”青年烦躁地问：“……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宋予凝如梦初醒，“我在办公室，马上就下来。”
孙隽驰这才松了口。
“我已经到了，A26号桌，你直接过来就好。”
她拎起包包出了门，应声附和：“没问题，马上马上！”
说完，急急忙忙地坐电梯下了楼。
紧赶慢赶来到餐厅门口，才发现这是一家集简餐、咖啡、甜点为一体的休闲茶吧。
午餐时段，茶吧里稀稀落落地坐着七八个食客。
宋予凝推门而入，一阵咖啡豆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在靠窗的位置找到孙隽驰的身影，踩着小碎步跑近。
“不好意思啊！”还没落座，宋予凝态度诚恳地和他道歉，“……说好今天我请客的。”
孙隽驰气呼呼地冷哼一声：“今天就算了，下回再狠狠宰你一顿！”
宋予凝挠头，神色尴尬。
也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给你点了杯冰美式，主食的话我自己带了！”
孙隽驰说话间从一旁的座椅上拿出包装精致的食盒。
盒盖打开，被保鲜膜包裹着的三明治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蔬菜沙拉上闪着晶莹的露珠，餐后水果被人整齐有序地摆出花形。
宋予凝微微瞪大了眼，哑口无言：“这是……”
“你试试看？”孙隽驰挑眉，笑容肆意：“都是我亲手做的。”
“你？”她吃惊不已，犹疑道：“你做这个干什么？”
青年眼皮一敛，闷声闷气地回说：“你不是在健身吗？咱们以后可以一起分享减脂餐啊。”
宋予凝伸手取了块三明治，轻轻咬了一小口。
吐司里夹着一层厚实的鸡胸肉，肉上撒满胡椒粉，味道并不寡淡，反而很……鲜美。
“你怎么知道我在健身？”
“我在‘思迈’碰见你了，只不过你当时没看到我。”
孙隽驰口中的“思迈”正是林深所在的健身工作室。
上周宋予凝终于应约去上了两节私教课，练完回来人都累趴了。
想到林深，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又闪过另一个人。
宋予凝回过神，赶走心底不合时宜的小情绪，话锋一转遂问：“……那你怎么不叫我。”
说到这个孙隽驰就乐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耐力这么差，才做几个波比跳就气喘吁吁。”
他用拳头捂着唇角，笑得克制：“还有，你吐着舌头呼气的样子，跟我家那只泰迪有点像。”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吃吧。”
宋予凝抿了抿唇，含糊道：“你怎么不吃？”
孙隽驰撇开脑袋，别扭地哼哼唧唧：“……我都吃饱了，你管自己吃就好了。”
用餐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对了，我好像一直没问你……你是哪儿人啊？”
“西澜。”
“西澜？”孙隽驰眼底透出讶然：“你不是本地人？”
宋予凝握着咬到一半的三明治，皱眉表现出反感：“本地人是什么优越物种吗？”
他一愣，继而忍俊不禁地，“当然不是。”
提问有来有回。
缄默片刻，轮到宋予凝好奇了。
“你是东港人吗？”话落，她心虚地咬了下唇瓣。
莫名地觉得像在窥探别人的隐私。
孙隽驰回得不咸不淡：“我是香港人。”
“——你？”宋予凝突然顿住，有些好奇道：“那你为什么会来内地工作呢？”
气氛霎时僵住。
面前的人眯起眼角，咧了下唇揶揄她：“你不知道？”
好笑，我为什么会知道？
宋予凝一头雾水地：“……我应该知道什么？”
孙隽驰不吭一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瞧了好半天，把宋予凝看得浑身发毛。
“你——”
话未开口，一道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
午休时段，人事部的大门一开一合。
郑苏二人从办公室出来，径自往电梯间走。
“一起去喝一杯？”
“大中午的，想什么呢。”
郑松平笑说，“不喝酒……楼下开了间新的茶吧。”
男人瞥他，语气淡淡：“省省吧，你不是最近失眠？”
“那不是有正经事找你谈。”轿厢门打开，郑松平走了进去，“要不上楼抽一根？”
苏砚和耐心告罄，摁下B2的按钮，松了松领带：“车上说吧。”
下了楼，来到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嘟——”地两下过后，车门应声打开。
“哟……多久没见你开这车了？舍得？”
“少废话，赶紧上来。”
男人轻轻踩动油门，车子缓慢地驶上斜坡。
视野渐渐明亮起来，细碎的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枝叶洒在玻璃前，绿化带旁的青草和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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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这话我只跟你说，老太婆没多少时间蹦跶了。接下来公司要有人事变动，你先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苏砚和握着方向盘，心不在焉地听着。
忽地，街道对面的落地窗前，一对男女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男人眯了眯眼，放慢车速定睛一瞧。
确实没看错。
小情侣大中午来这儿约会？
一个滑稽却又毫无根据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苏砚和沉着眉，车子在十字路口掉了个头往回开。
“哎……去哪儿啊？”郑松平怪叫一声，“直行绿灯了瞧见没。”
男人的下颌线紧得很紧，语气冰冷地回说：“我去买咖啡，你老实呆这儿。”
泊好车，苏砚和推门走进茶吧。
他背对着落地窗，一目十行地扫视着LED灯前的菜单，神情若有所思。
须臾，餐厅里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午后静谧而又美好的闲暇时光。
“喂？”宋予凝接起电话，半是好奇半是犹豫地问：“柏霓……你找我？”
“下个月有空吗？”对方单刀直入道：“咱们出来喝两杯？”
宋予凝默了默，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柏霓，其实我……”
“——尝尝看这血橙，味道还不错。”
蓦然间，坐在对面的孙隽驰冷不丁地开口催促。
宋予凝被吓了一大跳，刚想说声谢谢，话筒里传来方柏霓冷静的声线。
“你跟谁在一起？”她憋着一股气，试探道：“该不会是……”
宋予凝心虚不已，又怕她口无遮拦说出狂言，忙不迭地站起身：“等、等一下——”
椅子在地上“划拉——”磨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是朋友，朋友……你别乱猜了。”
她一边解释，一边捂着话筒疾步走到餐厅外，“下个月是吗？没问题！你定时间就好。”
这招缓兵之计哪里躲得过方柏霓的法眼。
只见她轻哼一声，闷闷不乐道：“你是不是瞒着我跟姓苏的偷偷摸摸谈恋爱了？”
宋予凝一听这话，耳朵就跟烧起来似的，整张脸通红通红：“我、我没有！”
脑子里有根弦嘎嘣儿一下就断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你别胡说八道！”
……
收了线，宋予凝就跟刚打完一场硬仗似的，拖着疲惫的脚步浑身无力地回到餐厅。
桌面上的餐盒已经被人收起，只剩一杯冰美式孤零零地摆在她面前。
杯壁泌出薄薄的水珠，她只觉得喉咙里干渴难忍，仰头灌下去好几口。
呼——终于舒服了，整个人都跟着畅快不少。
宋予凝放下杯子，思绪渐渐回笼。
坐在面前的人低垂着脑袋，浓密的眼睫盖住了那双黑漆漆的瞳仁。
脸色微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联想到出门前孙隽驰那张寒气逼人的脸孔，她足足僵了好几秒，依稀察觉出不对劲。
“你、你吃好了吗？”宋予凝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孙隽驰缓慢地抬起头，日光下那双明亮的眼睛特别地冷，冷得叫宋予凝不由打颤。
她听到对方低声质问自己：“……‘朋友’这个说法是怎么回事？”
宋予凝脑子宕机了好半天。
犹犹豫豫地：“我以为经过这么多……我们算得上是朋友吧？”
“我问你——”孙隽驰咬牙，恼羞成怒地烧红了脸。
“又是送你回家，又是亲手给你做减脂餐……”他一字一句地怒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四目相对时，宋予凝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你……”
一想到孙隽驰的话外音，她更是羞赧不已，脸上浮起两抹可疑的红晕。
孙隽驰的眼睛仿佛要瞪出血来，咬着牙强装镇定。
他未等对方把话说完，猛地直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餐厅。
这……世界已经癫成这副模样了吗？
宋予凝望向他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
还是说自己理解错了什么？
可是……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孙隽驰会对自己有那种心思！
她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