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别太近
什、什么？
什么意思？
宋予凝眼底漫起一片茫然。
这话……是在点醒她吗？
宋予凝没时间多想，灵光微动，脑子里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郑松平都来“风月”喝酒了，那是不是说明……
未等她理清思绪，走廊拐角处忽而闪过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人穿着上班那身花色衬衣，领口微敞，脚步沉稳地缓缓朝这个方向走来
宋予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脑一片空白。
双腿僵住，呆愣在了原地。
苏砚和也在这儿？
他真的来了！
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气泡。
宋予凝觉得又酸又涩，甚至还有点苦。
她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
明知道苏砚和不可能来找自己，却还是没出息地因为他的出现呼吸一滞，神色慌乱。
男人长腿阔步，穿过灯红酒绿的长廊，眼看着就要走到她的面前。
宋予凝心乱如麻，吓得拔腿就跑。
“……刚才过去那人是谁？”
“你没看到？”郑松平一哂。
苏砚和犹疑：“我也认识？”
“你们科室的，你说呢？”
苏砚和回头望去，霓虹灯闪个不停，叫人看了头晕目眩。
人头攒动的舞池里，哪里还找得到宋予凝的身影。
两人一道往外走，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见个面而已，宋予凝没事跑什么？
回到二楼的卡座，郑松平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边倒酒一边问：“你知道那小姑娘最近怎么了吗？”
苏砚和沉着眉，目光凌厉地扫视着楼下的散台。
听到这话，瞬间就清醒了。
他反问说：“我哪知道？”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冲，转而解释道：“……别别扭扭好长一段时间了，才几天没敲打，她倒好……学会蹬鼻子上脸，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他们坐的位置靠着半边的墙，墙面上挂着一盏奇形古怪的照明灯。
灯光很暗，昏黄的光线模模糊糊地笼罩住了苏砚和的身体。
这个男人长了一副好皮囊，气质矜贵冷然，即便离婚多年身边也不乏朵朵桃花。
只不过这回更厉害，把一个涉世未深地小姑娘迷得三魂五道……妈.的。
郑松平一想到这，就为自家的傻外甥不值。
跟苏砚和相比，陈则省那些追女孩的手段实在是……登不上台面。
他偷偷打量眼前的人，阴阳怪气道：“你这个脑子……平日里精明得要死，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
“什么意思？”苏砚和的烟瘾犯了，摸了下口袋才发现烟盒空了：“……说清楚点。”
然而郑松平没接他的话，自顾自道：“对了，还记得咱们刚进英华的时候，你，我，小雪，还有觅云……咱们四个人一起喝酒谈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吗？”
话题跳转得过于离谱，苏砚和偏过头去看他，目光掺杂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的！
郑松平心念微动，没由来地想“挑衅”他一回。
如果不是这人太能装了，他甚至怀疑苏砚和故意在跟自己玩套路。
“……后来小雪离开了英华，你跟觅云……也闹崩了。”
郑松平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眯起眼尾嗤笑说：“你有没有觉得，现在情景重现了？”
“……”
他奇道：“不会吧，真看不出来人家小姑娘对你有情？”
苏砚和冷着脸，表情霎时就不对味了。
反观郑松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用不用我提醒你，上回那个方、方柏霓不也是这副傻样？”
终于——
“还有完没完？”苏砚和的冰山脸绷不住，磨牙怒道：“你他.妈还来劲了？”
*
周末，天气阴沉沉的。
不用上班的日子，宋予凝一早就醒过来了。
准确地说，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
胡思乱想至凌晨，最后实在扛不住困意，再睁眼时窗外天光黯淡。
恍惚间，还以为窗外太阳还没有升起。
再仰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显示刚过十点
宋予凝匆匆洗漱一番，在客厅里撞见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吴茜。
昨晚在风月撞见苏砚和后，她心虚气短地喝完杯里的酒，拉着吴茜落荒而逃。
吴茜被她整得莫名其妙，问说你跑什么，大晚上撞见鬼了？
宋予凝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她哪敢坦白——比撞见鬼更可怕的是撞见活阎罗了。
“对了，昨晚……”
“昨晚我没事！”她嗓音如钟，疾声抢白道。
吴茜顿住穿鞋的动作，直勾勾地看向她。
……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没事才见鬼了。
自己下午还有广告要拍，没时间在这里跟她打哑谜。
叹了口气，无奈地：“你不肯说就算了。”
不多时，大门应声关上。
屋子里又只剩下宋予凝一个人。
往常这个时候，她还躺在床上睡懒觉。
要么百无聊赖地刷剧，或者看几则娱乐新闻。
忽然就这么闲下来，宋予凝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否则她又要像昨晚一样，游思妄想——活像个神经病。
宋予凝坐在电脑面前，先是检查了一遍OA里所有的未读邮件。
该记的记，该删的删。
接着又打开公司外网，登录非车系统。
右上角的消息栏里弹出数条消息，提醒她更改密码的，几个案件因为材料不齐被退回的，还有因为金额过大需要重新审核的批单。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反复修改和提交有疑义的核赔金额。
每一条消息都被她字斟句酌地读完，最后连电脑都开始发烫，宋予凝终于觉得饿了。
她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一点。
点完外卖等待送餐的功夫，手机响了两下。
方柏霓发来的消息，告诉她自己交男朋友了。
宋予凝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回复她：恭喜你。
电话马上催了过来。
“出来见一面吗？”
她愣了一瞬，“现在？”
“你没时间？”
“……”
“这次不喝酒，吃顿饭总可以吧？”
宋予凝暗道，也行。
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胡思乱想地好。
见她点头，方柏霓很快约定好地点。
宋予凝关上电脑，换了衣服背包出门。
天阴沉沉的，乌云大团大团地聚拢在低空。
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她在小区门口拦了辆车直奔新城区。
十二点五十五，电话响起。
负责送餐的外卖小哥见门不开，直接把东西挂在把手上了。
宋予凝挂了电话，仍有些心不在焉。
是不是不应该出门，她暗道，直怪自己心不在焉。
车子很快就到了餐厅，宋予凝付完钱，不疾不徐地走下来。
餐厅门口，方柏霓和小男友似乎也才刚到。
三人打了个照面，方柏霓今天穿了一整套灰色连帽衫，脚上蹬着厚底休闲鞋。
站在她身后的男孩阳光开朗，贴身的长款运动服，隐约可见隆起的肌肉线条。
帅哥靓女并肩站着，即便只是远远一瞥，足以被当做亮眼的风景线。
“来，介绍一下……我朋友，宋予凝。”
她指了指身边这位，言简意赅地：“江澈。”
随后三人进了餐厅，名为江澈的小男孩走在前头，他们俩自觉地手勾手跟在身后。
服务生把人带进包厢，点餐的间隙，阳光男孩很有眼力见地主动起身去外头洗手。
“喂，你怎么回事啊？”宋予凝终于忍不住主动问：“不是说男朋友吗？怎么……不太像。”
方柏霓翻着菜单，得意洋洋：“还在考察期呢，哪儿这么快……我再晾他一段时间。”
谈恋爱还这么多套路？
宋予凝是服气的。
“那你准备考察到什么时候？”她有些好奇。
方柏霓想了想，语气认真道：“至少……再试两回吧？”
“什么‘两回’？”宋予凝一头雾水。
面前的人隐秘地笑了笑，语含暧昧：“当然是……那方面了。”
无声地对视了几秒，宋予凝大脑一空，结结巴巴地——
“你……跟他……你们……你们俩……”
“好了好了，你这么吃惊干什么？”
方柏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光顾着说我，说说你吧……最近进展怎么样了？”
“什么进展？”宋予凝脊背僵住，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笑：“我……我没什么啊。”
方柏霓不屑地轻哼一声，直指要害：“没跟我说实话吧？”
“……”
“姓苏的对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就不好奇？”
“……”
“都这种时候了，你矜持什么个屁啊！”
宋予凝沉默了。
她不好奇吗？怎么会不好奇。
昨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的不就是这件事？
见她不出声，方柏霓知道自己押对了，勾起唇角坏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试试看？”
这人向来鬼点子多，但都不靠谱。
宋予凝哪敢当真，微蹙起眉，面色沉静如水地望着她。
夜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包厢，带着一股淡淡的潮腥。
不多时，噼里啪啦的雨珠敲打在窗棂，整个世界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水汽。
方柏霓嗓音不高不低，融合着屋外此起彼伏的雨声，叫人无端地生出一种错觉。
如梦似幻，缥缈又虚浮，十分不真实。
“……像他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表面看起来正经严肃，骨子里指不定有多闷.骚浪.荡。”
“那些死缠烂打、自以为是的手段对他来说没用。你得徐徐诱之，学会不经意地挑逗、撩拨……”
“看着这样的男人脱掉伪装的外壳，对你表现出毫无底线的痴迷和下.贱……光是想想我就爽了。”
一通胡乱猜想结束，宋予凝恹恹地撇了撇嘴。
小声嘟囔：“有你这么个失败的前车之鉴……我可不敢乱来。”
“你跟我怎么能一样？！”
方柏霓拍着桌面，微瞪起眼：“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姓苏的对你特别照顾！”
特别有。
照顾却不见得。
宋予凝难得清醒一回，表示有些苦笑不得。
她正欲开口回绝对方的好意，方柏霓呛声打断。
“你就不能试一次？就当是为我一次呗！”
方柏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姓苏的追在你屁股后头跑了！”
宋予凝无语至极。
这人病得不轻，看来得好好治一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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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开门红截止日还剩一周时，宋予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手头的工作总是越做越多，她已经接连加了好几天的班了。
高修杰过意不去，临下班前说要请她吃饭，好好谢谢她的出手相帮。
宋予凝觉得难为情，又说自己只是听领导吩咐，没帮什么大忙。
高修杰借此调侃：“你说的啊……等咱们季度奖拿到手，好好宰老大一顿！”
“宰？”宋予凝问：“咱们的季度奖有很多吗？”
高修杰报了个数，嘿嘿笑说：“当然了，咱们拿的是小头……跟老大一比，简直就是苍蝇腿。”
宋予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对啊……一个住得起大平层、开得起BBA的人，收入怎么会低呢？
两人正说着话，宋予凝唇畔的笑意还未收，便听见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砚和下班时间从外面回来，面色铁青，周身仿佛笼罩着一股寒气。
深蓝色的亚麻衬衣，肩膀处被他撑得很平整。
袖口解开，挽到肘部的位置，露出一截麦色的皮肤。
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宋予凝就笑不出来了。
男人大步流星地跨到她身边的时候，避嫌似的特意隔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接着又行色匆匆地往自己办公室走。
整个过程不足一秒，甚至半秒都不用。
转瞬即逝的一个小动作，却还是叫她捕捉到了。
宋予凝心下一沉，撑在桌面上的手旋即攥成拳头。
她不动声色地向着苏砚和的背影望去，南边的门被人“砰——”地一下关上。
声音之大，仿佛重重地甩在她的脸前。
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给她让道？
她是什么病毒吗？
有必要这么跟她保持距离吗？
“小宋？小宋！”
不过半晌，高修杰从办公室里出来，伸手一指，“老大喊你呢。”
宋予凝咬住唇，迷茫地从自己的工位走到科长办公室门前。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却好似花光了浑身的力气。
“老大，你找我？”宋予凝哑声问。
苏砚和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背对大门，专注地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
气氛又沉寂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他如果有什么工作要交代，该吩咐的已经开始吩咐了。
等待的过程中，宋予凝扬起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苏砚和专注健身多年，一周三次的私教课，将他整个背部修炼得精壮且富有力量的美感。
男人腰身纤细，小一码的衬衣衣摆被收拢于皮带之下，笔挺的西装裤包裹着浑.圆.翘挺的臀.部……
视线匆匆扫过两遍，宋予凝想起曾在养生杂志上看到过一个定论——
研究显示，成年男性如果能够常年保持臀部的力量感，则说明他某方面的性能可以异于常人。
这种无稽之谈宋予凝只当笑话，看过就忘。
但此时此刻——
“你在盯哪里？”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生生浇灭了她心头的非分之想。
宋予凝摸了摸鼻子，不敢看他。
喉咙抑制不住地发痒，她轻咳两声，涨红了脸：“没、没有。”
苏砚和默默不语地审视了她半晌，收回目光重新开口：“悦湖湾那边，以后你不用再过来了。”
宋予凝怔了半秒，感到难以置信，不过脑地开口问缘由。
缘由？
难道这种事也需要他解释？
苏砚和放下文件，感到头疼不已。
“字面意思而已，你听不懂？”他的声音有点闷，像是感冒了。
宋予凝脑子一团乱麻。
从进门到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一直在回避。
她能够敏锐地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声的边界感。
所以他是发现了什么，才刻意要和自己划清界线？
如果以后都不用去悦湖湾了……
那是不是说明，以后她再也不用再苦巴巴地、大冷天打车过去帮他打扫卫生？
不仅如此，厨娘、司机的工作也跟她没关系了？
那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她早就不想周旋于本职工作以外的事了。
宋予凝啊宋予凝，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现在终于如你所愿了。
可、可是……为什么她反而会觉得难过呢？
不是应该开心的吗？不是应该高兴点吗？
怎么就走不动路了，呆愣在原地做什么呢？
吸了吸鼻子，宋予凝的眼眶泛起热意，泪珠不听话地啪嗒一下砸在手背上。
“……接下来还有得忙，你也没时间来回跑。”
男人冷静又冷酷地道明本意：“多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别再胡思乱想了……你懂我的意思。”
无处安放的目光最终落在他握着笔的右手上。
宋予凝到底是年轻，脸上更是藏不住事。
作为情场老手的苏砚和，只轻飘飘两句话，便将他们之间的隐秘关系终结于无形。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大领导，而自己依旧是一名毫不起眼、默默无闻的小助理。
什么都没变。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宋予凝意识到这一点，心底仅存着的那点希冀也随之轰然倒塌。
沉默地、震耳欲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