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凝成了墨。
杨柯合眼不久,刺耳的号角声终于被等来。
远处的马蹄声如奔雷般逼近。很快,耳边又再次充斥着嘶吼、嚎叫、追逐和咆哮。
杨柯下意识地起身着衣,凭着惯性冲向军医营。与城外的厮杀不同的是,这里满耳都是哭号和吼叫,满眼都是血色和残肢,恍若更快一步踏进了地狱。
埋首忙碌了不知多久,死亡带来的震颤已经麻痹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情感。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痛苦,只有麻木。
“哇——”远处传来一阵孩童惊恐的哭叫声,她心头猛地一颤,蓦地直起身向外望去,果然,城内百姓正奔走逃窜,推拥滚扑,而柔然士兵正手持长刀,双眼赤红地挥刀砍杀。
“柔然又来了一万援兵!打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
“城门失守了?!”
“投石车一直在撞西北墙,地底下也被他们挖空了!”
“胡说八道!柔然人怎么可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墙挖塌?”
“你不信自己去看,西北角已经塌了!”
“那……咱们还剩多少人?”
“不足一千……”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逼近,瞬间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女子们闻言纷纷站起,眼中燃起决绝的光。
“柔然兵要闯进来,就跟他们拼了!”
“我不想死……我怕……”
“不想死,就得先让他们死!”
“我不敢杀人……”
“别犹豫了!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柔然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落在他们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忽然,帐外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众人心中皆是一沉:柔然兵已经杀进军营了!
“姑娘们,此生只此一……”那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一支飞来的利箭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啊——!”尖叫声四起,众人顿时乱做一团。
“女人!这里都是女人!”一个柔然士兵冲了进来,兴奋地大叫。几个姑娘立刻拿刀向他砍去,那士兵被扑倒在地,他抓起一人手里的长刀,猛地夺了过来,却被身后的女子一剑捅穿了心口。
杨柯身后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她惊得反手就要拗对方手腕。
“是我,阿柯!”是容徽!
“容徽姐姐!快走,柔然兵已经打进来了!”杨柯脱口喊道,伸手就要拉她逃离。
容徽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目光镇定:“别慌,跟我来。”
杨柯被她拉着,从隐蔽小径一路疾奔,跌跌撞撞冲进了一处偏僻营帐。二人尚在喘息,已见小小的狸儿正孤零零地站在帐中。
容徽紧紧抓住杨柯的手:“阿柯,我求你,带狸儿活着离开,义县……恐怕是要……”她的眼眶也泛开红色,杨柯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已迫在眉睫。
她脱口问道:“那你和章将军呢?”
“我会陪着他,”容徽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他若战死,我亦不能苟活。”
杨柯还想再劝,但很快便意识到,她不该劝。临阵脱逃,绝非章擎与容徽所为。
他们是守住义县的最后一道脊梁。
容徽擦去脸上的泪痕,扬起一个笑,蹲下身与狸儿平视:“狸儿,你记住姐姐的话,一定要紧紧跟着阿柯姐姐,等过几天,姐姐和擎哥哥办完了事,就来找你,好不好?”
狸儿小声问:“你们真的会来吗?”
容徽的眼圈蓦地红了,伸手抚过她的卷发:“会。你要相信,就算我们不在,也会在天上守护着你。好吗,狸儿?”
狸儿犹豫了一会,终于轻轻点头。
容徽迅速将她们藏进了帐中一个隐蔽的地窖。黑暗瞬间吞没了二人,唯有头顶的石盖并未严丝合缝地拢上,漏进一丝微光。杨柯紧紧抱着狸儿,透过缝隙向外望。
士兵们手上的长枪断了一根又一根,最后只剩半截枪杆,索性扔了,凭着血肉之躯往敌阵里扑,刚扑出去,便被敌刀刺穿,重重倒在血泊里。辕门前的血顺着砖缝往下淌,积在低洼处,凝成暗黑的血块。到处都是尖利的惨叫声,用力搏杀的喘息声,利刃切入骨肉发出的咯吱声响,搅在一处。杨柯把狸儿往怀里紧了紧,用手捂着她的耳朵,可自己的后背却不停地发颤,连带着抱狸儿的手臂都在抖。
“砰!”一具躯体砸在石盖边上,喉间漏出咕噜声响。
“啊!”狸儿的惊叫刚出口,杨柯急忙捂紧她的嘴。紧接着,温热的鲜血顺着缝隙渗进来,带着腥气,滴答、滴答,坠进了黑暗里。
又一个士兵栽倒在地上,没能再爬起来。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身旁鲜血落地的声响,单调得像在倒数着剩下的生命。
不知过了很久,脚步声再次响起。
透过地窖的缝隙,杨柯望见一队士兵包围着一男一女缓缓逼近——正是章擎和容徽!
“章擎,你的兵全都死绝了。你还在苟延残喘什么?”高踞马上的金甲主将叱罗手持长矛,冷笑开口。
章擎的声音依旧雄浑:“义县还有一个人在,就会坚守到最后一刻。你们柔然人,永远不会懂。”
叱罗仰天狂笑:“一个人?又有什么用?迟早都得死!”
章擎沉声道:“义县还有无辜的百姓,若你还有一丝人性,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凭什么?除非你跪下求我,”叱罗的脸上荡起淫亵的笑意,“要么,把你身边这女人给我。”
四周骤然死寂。
就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章擎缓缓弯下了膝盖,跪在了叱罗的马前。
“不!”容徽凄声嘶喊,拼命想拉他起身,“将军,让我去!”
章擎却恍若未闻,昂首高声道:“我大夏八千将士,皆为义县牺牲,最终却让蛮族踏破了山河,我章擎愧对他们,愧对义县百姓!今日这一跪,是为我大夏儿郎的血,是为大夏百姓的血!”
叱罗放声大笑:“死到临头了,废话还多!”他目光忽地盯在容徽脸上,神色骤变,“你是柔然人?”接着便将长枪对准了容徽。
容徽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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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惧色,凛然相对:“是又如何?柔然生了我,但你们也杀了我!是大夏人救我于水火,从那时起,我就不再是柔然人!”
叱罗当即怒喝:“孽种!逆贼!”
章擎不再看叱罗,转过头深深望向容徽,肃穆而平静:“容徽,跟了我,你可曾后悔?”
容徽神色庄重:“我从不后悔。阿擎,你是大夏百姓心中的英雄,更是我心中的英雄。”她猛然抽出长剑,凛凛寒光映亮天地,“今日,得与夫君同死,此生足矣,一死何惧!”话音未落,剑刃已划过脖颈,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襟。
容徽倒在章擎的怀中,他紧紧将她拥住,顷刻间,鲜血染红了两个人。
容徽气息微弱,勉力撑起手,抚上章擎脸颊:“容徽生来福薄,自小被弃,本以为此生无枝可依,能遇到章将军,实在幸运。”她扬起一个笑容,轻声道,“阿擎,黄泉路上,等等我……”
话音渐低,那双明澈的眼眸永远失去了光芒。
地窖中,杨柯抱着狸儿的掌心已被热泪浸透,怀中那双如雏鸟般明亮的眼睛,此刻也只剩一片呆滞的空洞。
“昔日项羽有虞姬自刎,今日章将军的爱妾也饮刀自尽,”叱罗高坐马上,语带讥讽,“莫非章将军也要效仿西楚霸王,自刎于刘邦面前?”
章擎缓缓抬头,目光刺向叱罗,忽地冷哼一声:“区区走狗,也配同汉高祖相比?”
叱罗被成功激怒:“你不要忘了,现在义县在我的手里,你的命也……”
话还未说完,一把短刃霎时飞入他的左胸。
“将军!”左右侍从失声惊呼。
叱罗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刀柄。原来就在他口沫横飞之时,章擎趁其不备,暗掣短刃,成功刺穿了他的心脏!
“杀……”叱罗挣扎着吐出最后一个字,漫天箭矢应声而下,瞬间笼罩章擎。
“呃……”弓箭霎时布满了他的身体,唯余一双眼睛仍然怒视苍穹,“朔州不会亡……大夏……不会亡……”他声音渐低,最终轰然倒地,再也无法站起。
整座城顿时失去了声响。
柔然士兵呆呆望着眼前景象,仍不敢相信这位大夏神将已经死在了自己面前。
天地也陷入了宁静,唯有大雨倾泻而下,好似义县百姓和一万将士还来不及流尽的血与泪。
杨柯紧紧抱着狸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却仍死死屏住呼吸,不发出一丝声响——这是容徽最后的希望。
躲在地窖内,过了很久很久,听着柔然士兵在城中窜了不知多少来回,渐渐地,人越来越少,世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杨柯透过缝隙往外探望,又等了很久,才小心地掀开石盖,带着狸儿爬出地窖。
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朵残云,低空盘旋的几只秃鹫俯冲而下,落在尸山血海间,利爪也被染成了鲜红。
眼前,章将军和容徽静静相拥于地,宛若沉睡,
身旁的狸儿突然挣脱了杨柯的手,扑向前去:“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