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展前,黎初已经将展出的所有作品看了大半,正巧这时,陈宵被主办方喊去参加画展的开幕仪式。
黎初并未同去,她借口自己刚刚站得太久有些累了,想去去休息室眯一会儿。然而,陈宵却是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耳尖微红地离开了。
确认休息室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后,黎初不声不响地顺着光线昏暗的楼梯间,径直上了楼顶。天台门锁的样式极老,似是已经很久没有更换,锁面锈迹斑斑。
黎初伸手捏着锁轻轻一拽,却不想,锁竟只是挂在门上装装样子,直接就被拽开了。
放眼望去,铁门之后,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斑驳的水泥地面是建筑最原始的质感,天台的围墙很低,约莫只有一米高,也未加装什么护栏。
一阵眩晕感袭来,黎初单手勉强撑在粗糙的墙面上,用力捂住胸口,压下不停加速的心跳。她从前并不十分畏惧高处,但种种意外降临之后,她甚至会因为某一密闭的空间、抑或是天台的风声,而直冒冷汗。
春末,天空是深邃的蓝,连光也带着纯净的气息,黎初略稳了稳心绪,定神向四下看去,冥冥之中,她与那时的陈宵像是感知相连一般,鬼使神差地,她一步一步迈向了天台边缘。
相同的位置,陈宵就是在这里,一跃而下,黎初仅是往下看了一眼,双手就已经控制不住地紧紧扶住护栏,究竟是怎样的痛苦与绝望,陈宵才会选择了这样头破血流、鲜血淋漓的死亡方式。
良久,黎初再次向四周望去,高处总是能望得更远些。远离了地面的阻塞,她能够远眺到周围的所有街道、低矮的楼层、路上的行人,当然也包括她曾经经常路过的那个熟悉路口。
遗憾的是,此行黎初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里实在是太普通了。
此刻画展的开幕仪式也差不多结束了,黎初正欲抬步返回,忽然之间,变故陡生!
黎初反应过来时,一阵狂风业已袭来,天台的铁门也被这股力量狠狠甩进了门框,门框也摔变了形,正正好好死死地卡住了黎初回去的路。
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起来,湛蓝的天空几息之间全然翻涌成墨色,风席卷着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就连其粗壮的枝干也被吹得往一侧歪去。
黎初蹲下身来,心头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天台没有任何足以承受一人重量的支撑物。如末日来临一般,整个世界仿若都在风的控制之下,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黎初在这层层攻势之下,连下蹲的姿势也维持不住,转而紧紧躺到了地面上。这熟悉的手笔,又是他吗!那个篡改者!
但在这强风之中,黎初却突兀地想通了他的篡改手段,如果,车祸、火灾、电梯轿厢这些尚且能够解释成人为的意外,那这天灾呢,又该如何解释。
他拥有将晴空瞬间转换为台风的能力,这种诡异的能力,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说得通,那就是,他身处现实世界!那个宋昭曾经提及过的现实世界!
他在现实世界肆无忌惮地用文字来戏弄书中的角色,所有的意外,皆由他的一支笔说了算!
不过可惜的是,他虽能掌控所有意外情节,却控制不了她、控制不了陈宵,控制不了书中的任何角色,因此,他只能借助一个又一个烂透了的情节来推着他们走,让他们走向死亡的结局。
黎初半眯起快要被风沙迷住的双眼,透过这如墨的天色,她似乎直直地看向了隐藏在背后的他,既然,他将这世界如提线木偶般制住,那她就去剪断所有的丝线!
察觉到一块巨大的黑影覆来,黎初用力向旁边一滚,堪堪避开了空中飞来的巨大广告牌,仅差这一米距离,她就会被它后面的钢管狠狠插在地面上。
然而,已经被避开的广告牌像长了眼睛一般,又再度被狂风卷起,冲她再度飞来。
黎初暗自勾唇,借着这不停躲避的间隙,计算着广告牌的撞击角度,终于,在破损的只剩一副钢架子的广告牌再次席卷而来时,黎初闪身避过,钢架硬生生地砸在铁门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成功了!被挤压的变形的铁门正巧因为这力度而被破开。
黎初死死抠住门旁的水泥墙面,艰难地朝着唯一的出口爬去。希望与绝望在这一刻又瞬间颠倒。
一风未平,一风又起,刚被铁架砸开的门,眼看着又要被另一股狂风再次关上,关键时刻,一只裹着手套的手臂伸出,抵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初初!拉住我!”
是宋昭!黎初拽住了那只伸出的手臂,借力跃入了门内,不知是不是错觉,风势在这一刻陡然变小,大有平息之势。
铁门内。
黎初小心地抬过宋昭刚刚铁门夹上的手臂:“怎么这样傻?直接用手臂挡,手要是废了该怎么办?”
而宋昭却是笑了笑,将手臂用力晃了晃:“冒险做了个实验,看来的确如我所想一般。”
宋昭的手臂并未因为那力道而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见黎初面上的不解更甚,宋昭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我曾经猜想过,那个人...好像不能伤害到我,所以,大着胆子做了个实验,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黎初道:“为什么?”
宋昭也是疑惑非常,回道:“这点我也不清楚,但从那次红车撞向你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
“按理说,我当时滚落的方向就在你的前方,但它却避开了我,直直轧向了你。”
“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留意着陈宵的每个动向,奇怪的是,只要我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我一开始以为,这都是巧合,但巧合多了,就拼凑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真相。”
黎初因她的这一验证猜测的举动,语气责怪又难掩关心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手去冒险。”
宋昭点头嗯了两声,不甚在意道:“没事,它不重要。”
接着,又冷静地说道:“铁门即将夹上我手臂的那一刻,却有另一股风与之抵抗,所以,两相抵消之下,我自是安然无事。”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摆脱篡改者制造的意外。”
黎初蹙眉,并不赞同地说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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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宋昭却弯唇回道:“很简单啊,只要发生意外的时候,我挡在你们面前就可以了。”
而后,她面色一凝:“只要撑到结局,小说世界一旦稳定下来,他将再也没有制造意外的机会了。”
黎初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你也察觉了对吗?”
“篡改者并非存在于小说世界,而是在现实世界!”
“也只有在现实世界,他才能毫无限制地制造诸多意外,意图将我们逼上死路。”
宋昭却罕见地沉默了一瞬,而后道:“的确,我也不知道为何,近两年,他突然发了疯一般,种种手段,皆不是身处小说世界所能做到的。”
黎初替宋昭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而后道:“所以,我更不能放任你挡在我们身前。他现在不能伤害你,不代表之后不能,我不能任由你冒险。”
宋昭道:“可如果不这样,就像今天这样的意外数不胜数,你又怎么能保证你们能安然无恙?”
黎初道:“对,我们不能再被动下去了,既然,暗处躲藏的人已经浮出水面,我想,与其这样捱到小说结局,不如主动出击。”
宋昭的声线似是在微微发抖:“你是想......?”
黎初坚定地道:“阿昭,我想去到现实世界,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找到篡改者,修复这个世界。”
“阿昭,你可以告诉我,前往现实世界的方法吗?”
宋昭却是直接站起身来,避过黎初的视线,转身道:“不......不行!你不能去!”
黎初:“为何?”
宋昭再次避开了黎初的疑问:“没有为什么!我们是书中角色,到不了现实世界!”
黎初:“可你......?”
黎初话未说完,宋昭已经慌得再次打断了黎初的话:“我......要走了,我就在对面大楼7楼,关于我说的建议,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见宋昭欲下楼离开,黎初拽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小心拉下了她戴着的手套。
黎初的视线也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手,而后,提着那手套的那只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眼神流露的尽是不可置信。
而宋昭这才意识到,慌乱无措地将暴露在外的右手藏入了怀中。
黎初在震惊中回了神,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音艰涩:“你的手”为何会是......透明的?
“难道是因为你为我挡下……?”
宋昭:“不是!”她垂下头,声音飘荡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很久之前就这样了。”
“和你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是我......自寻死路罢了。”
宋昭说着,又脱下了左手的手套,透明的手指将两臂袖子又齐齐撸开,露出的手臂,仍然是......如此,就好像,快要消失一般。
“不止是手臂,我的腿...也是如此。”
她叹声笑了笑:“或许,我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是我去往现实世界的惩罚,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黎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