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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33章 蒹葭萋萋

作者:竹下筝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素萋把醉醺醺的大夫修阳扶进了房里,她正欲转身去取琴,就听修阳瘫在榻上磨磨唧唧地喊:“人、人呢?”


    素萋不敢走远,忙迎上去。


    “在呢,大人,我这就去把琴拿来,为您弹歌唱曲。”


    “不忙,不忙……”


    修阳醉得神神忽忽的,却仍是声音硬朗地说:“我不听,你来。”


    他一把拽过素萋,顺势往后一趔跌在地上,素萋被他带得脚下一歪,瞬间坐进了他怀里。


    修阳贼眉鼠眼一笑:“美人儿,如此春宵我等应当好好珍惜,还听什么曲儿,你说是不是?”


    素萋抬起袖口,掩嘴笑道:“大人说的不错,只是连曲儿也不听,怕不是少了些闲情逸趣。”


    她说完,盈盈款款从修阳身上爬了起来,跪行至案前,提起铜酒壶,斟上满满一杯。


    “不如,再与奴家喝个尽兴,一会儿奴家也好陪您玩个尽兴。”


    修阳粗眉一挑,带着龌龊的笑意,二话不说就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素萋见状,眉眼含情地又倒上一杯,趁修阳打酒嗝的间隙,她缓缓伸手去摸头上的那支金钗。


    只她手还未来得及碰到发髻,便觉得身形一颠,整个人都被修阳拦腰抱了起来。


    “美人儿,这酒什么时候喝不行,偏要在此刻喝多没意思。”


    修阳抱着她,歪七扭八地往塌边走了几步,含含糊糊道:“眼下宠你才是最紧要的事,若想喝酒,等会儿我们尽了兴,再喝个不醉不休。”


    修阳到底是上了些年纪,无论酒力还是体力都比不上年轻人。他本就醉得神魂颠倒,脚下步子也飘浮得很,再加上还抱了一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没走几步,脚底一滑栽倒了地上。


    素萋被他压在身下喘不过气,小心翼翼地轻推了他一下。


    修阳咧嘴□□,趁机把脸埋在素萋的颈窝里。


    “好香啊,美人儿。”


    “我抱过的女子那么多,就属你最香了。”


    他话音刚落,还不等素萋作何反应,就径自匍匐着起了身,双手去解自己的裤带。他忙活了半天,火急火燎地出了一头热汗,这才光着两条腿,急忙又趴回地上。


    自始至终素萋都双眼紧闭,无论修阳折腾成什么样,她也不看一眼。


    人前稳重,人后淫/邪,像大夫修阳这样的人只会让她恶心,而恶心之人不配入她的眼睛。


    素萋猛然想起家宰支武的话:“不肯在他身上下点儿血本的话,只怕还真上不了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要杀他,必要豁得出去。


    她深呼吸着,从颈上蹦出几道青筋,浑身僵硬得如同被冰裹住一般。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这世间最为惨烈的羞辱。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巨响贯彻耳膜,周身恍如地震山摇般晃了一下。


    迎接她的并非意料之中的粗蛮和羞愤,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等她再次睁开眼,只见大夫修阳背脊朝上,倒在了离她半步远的地方。


    他的下身未着寸缕,好在衣袍过长,挡住了不忍直视的关键部位。那赤条条的双腿上泛起异样的青紫,成片成片的,仿佛被人徒手厮打过似的。


    难不成是醉晕了?


    素萋壮着胆子挪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大人、大人?”


    一连叫了几声,都不见修阳有半点反应,好像一匹累死的马,已然油尽灯枯。


    她琢磨片刻,颤颤微微地伸出手,移到修阳的鼻孔下方探了探。


    这一探可不得了,竟是已经没气喘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还没找着机会下手,这修阳怎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素萋惊慌失措地收回手,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家宰支武要她是杀掉大夫修阳,如今只要修阳死了,就算大功告成,又何必在乎他是怎么死的?


    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和她没有一丝关系。


    只要死了就好,只要死了,她就能回公子身边去了。


    想到这,她连忙爬去门边听门外的动静,半晌,外门依旧寂静安然,私属手上的火把井然有序地蹿动着,却无半点异常。


    素萋转身走到房中的一扇窗边,推开一道缝隙谨慎地望了望,幽静的庭院内乔木无声,整洁宽敞的木廊上没有半个人影。


    她把木窗推到最大,踮脚爬上窗沿,滚身翻了过去。一脚跌进半人高的草木从中,她趁着夜色摸过几条小路,刻意隐身避过了几波巡视的私属,终于来到了院墙的最边缘。


    眼前的土墙有一丈高,只要能借势爬到树上,纵身一跃便可逃出这里,而这爬树翻墙对她来说也不是难题。


    于是乎,她撩起袖裙打结塞进腰带里,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梢上。


    正当她打算纵身跳下,电光火石之间,一支利箭从远处直射而来,嘭地一声刺穿了她头边的枝杈。


    “什么人,竟敢夜闯大夫住处?”


    顷刻间,数名身披重铠的甲士闻风而动,穿廊过道往墙边聚集过来。


    眼见串串火光涌动,一晃之间汇成几条火龙,原本昏暗的庭院被照得犹如白昼,清冷的夜色也被炽热的火焰驱散。


    素萋不敢多作停留,扭头就从茂盛的树冠上跳了下去,只在她翻上墙头的那一瞬间,又一支迅猛利箭破空射来,直直刺过她的手臂。


    她一声不吭,闷头滚倒在墙外的青石道上。


    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她来不及查看伤势,当即咬紧后槽牙,捂紧伤口站了起来。


    “跑外面去了,快追!”


    墙内的脚步声纷乱嘈杂,噔噔哚哚犹如奔流的潮水,一浪盖过一浪。


    素萋跌跌撞撞倚墙而行,恰好遇见一辆运送草垛的牛车走在前头,当下鼓足最后一丝力气,趁车夫不备,钻进了草堆里。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走了多久,周遭越来越偏僻,驰道房舍也越来越远。


    她不敢再走,磨蹭着从牛车上滚了下来,又强撑走了几步,再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夜色清寒,宿鸟入静。


    林间野树的枝头,映着一轮明月的清光。


    嘎嘎吱吱的木轮碾过石板路,迟钝地抖动令人不禁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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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迷蒙的睡梦中,恍惚听见有人在攀谈,一男一女,男子声线醇厚,女子声线清亮。


    “公子当真要带她回去吗?”


    女子问。


    “总不能见死不救。”


    男子说。


    “可她来路不明,就这么冒然带回去,要让夫人发现了,岂不大祸临头。”


    “傻啊!”


    男人赏了女子一个脑门儿崩,严肃道:“那就不会不让她发现?”


    “哎哟!”


    女子摸着脑门唉声叹气:“夫人是什么人,手眼通天,这世上还有能瞒得过她的?”


    男子悠闲地吹着口哨,不再搭理女子。


    不一会儿,女子又悻悻问:“公子执意要带她走,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


    口哨声忽然戛然而止,男子的声音不怒自威。


    “彤果,你要再敢胡言乱语,就罚你去囚室舂米。”


    公子?


    真好,是公子。


    可这公子,为什么不是她的公子?


    窗外的阳光照在木棱上,盛夏白日的清晨,略微带了些凉意。


    素萋睁眼,看见不远处的案几上靠了一男子,那男子以手背撑头,点头捣蒜地困得直犯迷糊。


    环顾四周,帷幔层重,屋脊高悬。华丽堂皇的富居里,布置雅趣,顽石盆景陈列有序。


    塌边,一只三足小鼎里燃着檀香,雾白余烟,缓缓上扬。


    素萋刚想起身,不料牵动了手臂上的伤,疼得不由地打了个颤。


    她皱着眉又躺了回去,而案前坐着的男子听见动静后,如惊弓之鸟般,登时睁大了眼睛,一溜烟跑到她身边来,关切地问:“杏儿,你怎么样,好些吗?”


    杏儿?


    素萋有些不明所以,刚想好好问问男子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还没等她张嘴,那男子又飞快地跑出门去,边跑还边叫:“彤果,彤果!快去把医师写的药炖来。杏儿醒了,醒了!”


    男子冲着檐廊尽头吼了几嗓子,直到听见一道尖细的女声回应,他才又心急如焚地赶了回来。


    素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问:“我这是在哪儿?”


    “这儿?”


    男子耸眉笑道:“杏儿不用怕,这是我家。”


    眼前的男子样貌清秀,虽算不上丰神俊朗,却显得贵不可言。


    与之相配的是,这一室雕金镶玉,富丽堂皇,让人看了都禁不住连声喟叹,目不暇接。


    素萋困惑道:“你为何一直叫我杏儿?”


    男子莫名其妙道:“这还有什么为何?当然因为你就是杏儿。”


    素萋摇摇头,皱眉道:“不对,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杏儿。”


    “你就是。”


    男子执着道:“我确认过了,不会错的。”


    “确认?你怎么确认的?”


    男子瘪了瘪嘴,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小声道:“昨夜我为你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不小心看到了你肩膀上的胎记。”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指了指素萋的左肩。


    “粉色的杏花。”


    “你就是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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