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娘同素萋一起在红香馆的东馆住下了,白日教素萋抚琴唱曲,夜里师徒二人同塌而眠,说了不少知心话。
从前在凝月馆学艺时,音娘对她严苛相待,彼时的她年岁尚浅,不懂音娘身为人师的苦心用意。后来她跟了公子,从此离了音娘身边,回过头来才知师父当初一言一行背后的寓意。
师徒俩就这么安逸地过了几日,一日晨时,贵宝一头撞开东馆的大门,扑在门槛上喘道:“有人来了。”
素萋仍自在抚着琴,随口一问:“又是长倾大人?”
贵宝把头转得飞快,指着门外来路的方向道:“不是长倾大人,是是……”
“是什么?”
“是上回要我送信去的那个、那个……齐国公子。”
贵宝磕巴了半天,总算把气喘匀了。
素萋拨弦的动作蓦然一顿,手下银光一闪,琴弦应声崩断。
音娘把琴抱了起来,正欲起身走入里间,却被素萋一把抓住手臂。
“师父。”
她眼神微闪地看了音娘一眼。
音娘轻柔地脱开了她的手,宽慰道:“想必公子是来寻你的,我还是避一避得好。”
说罢,她转身隐入内帏之后。
不多时,公子果然出现在眼前。
他前脚刚踏入房中,贵宝便识趣地搬来一块干净的软垫放在席地上,细细铺整好后,弯腰退了出去。
公子兀自落了座,还没开口寒暄上几句,便又见贵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慌里慌张道:“又有人来了。”
这回素萋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门前的小径上多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颀长清秀,不须多看,便知来人是谁。
公子亦是一眼就瞥见了正往此处来的人,继而整了整衣袍,起身道:“既有人来,那我先走,下回再来同你细说。”
他自顾自地说完,不管素萋有何反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通向馆外的唯一道路曲径通幽,公子与长倾擦肩而过,在洒满阳光的斑驳小径上,留下一道风一般虚晃的影子。
长倾倏然停住脚步,回首叫了一声:“公子。”
公子却像没听见似的,径自离去,不做任何停留。
“郁容。”
长倾的声音又碎又散,仿佛一下子就会被风吹散。
公子的脚下微微一顿,可也依旧没有回头。
少倾,他再次迈开步子,若无其事地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素萋见状急迎了出去,本想说些什么,却见长倾一脸幽怨,好似被抛弃的小寡妇,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贵宝有眼力劲,凑上前来打着哈哈道:“长倾大人来了,小奴一早就把茶酒都备好了,只等大人随时来呢。”
像贵宝这样能在女闾中混下去的小仆,少说也是个人精,平日里多难缠的恩客,也得靠他们去打发。
在贵宝看来,长倾与公子的不欢而散实为寻常。
红香馆向来生意繁盛,以往也不乏有几位恩客同争一个妓子。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还是风月场上的仇敌,场面虽是难看,但在红香馆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可素萋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只以长倾方才看向公子的眼神,分明是有话急上心头,却又轻易不敢言说。
她只好岔开话问:“长倾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长倾下意识瞥了眼素萋发髻上的杏花簪,眉目不禁一皱,前后不搭地扔下一句:“局势有变,家宰大人命我十日后来接你入宅,你须尽早准备。”
而后,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十日后,从家宰宅邸中驶出的骏马高车,优哉游哉地绕过小半个曲阜,晃晃悠悠地停在了红香馆门前。
素萋身披彤管色垂袖轻纱袍,犹如待嫁的新妇般从容地上了车。
贵宝杵在音娘后头不作声,两只小眼干干巴巴地弯着,分不清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素萋挥了挥手同音娘告别。
音娘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面色沉重地嘱咐道:“往后这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生死你都要自己拿捏,可记住了?”
素萋认真地点点头,憋着泛红地眼眶,躬身钻入车里。
家宰支武的宅邸就安置在季氏大夫修阳的住所附近,位于曲阜城中,距离鲁宫不远。
这样的安排起初是为了更好地帮助大夫管理家宅,后来却逐渐演变成利于操控的幕后诱因。
支武是管控整个季氏家族的人,因而他的宅邸宽广奢华,纵是比起大夫修阳的宅邸也丝毫不差。
素萋坐在马车中穿过曲阜的闹市,弯弯绕绕到了大宅一处侧门前,她被使唤下了车,换坐一乘步撵,被三五个劳力从侧门抬了进去。
门里门外安插着大量私属,持兵握戈,严阵以待。
有人把她带进了一处光线昏暗的小屋,并叮嘱她好生待着,哪儿也不许乱走动,等到了夜里,自会有人来领她去见家宰。
她无声应下,在屋里找了块合适的席地跪坐等待。
日光如愿以偿地泛了黄,从斜窗的间隙投了进来,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屋外闪起了点点火光。
她行至窗边放眼望去,只见大批私属往来巡视,手举火把、目光如炬,那熊熊火焰如同妖冶的怪物,竭力地吞噬着黑暗。
素萋按紧藏在胸前的半枚齐刀,把惴惴不安的心咽回肚子里。
入家宰宅邸前的盘查异常严密,她不得随身携带利器,只能想方设法地藏下断了半截的齐刀,打磨锋利。
公子教过她,一个功力深厚的刺客可以没有任何武器,也可以利用任何东西当做武器。
对此,她深信不疑。
夜里,果然有一人轻轻叩响门扉,她起身去开,门外站着一个上了些许年岁的女子。
她面如枯槁,声线沧桑,只道了一句:“跟我来。”
素萋跟在那老妇身后走过幽深的庭院,在一处富丽华贵的湢室外停了下来。
又有三五个年轻女婢服侍她盥洗着装,她趁人不备,将齐刀从藏入脑后的发髻中。
在灯火辉煌的华居内,素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曲裾,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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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
家宰支武仰靠在塌边,有一遭没一遭地嘬着铜樽中的酒,醉眼朦胧地道:“妙哉,美哉!”
“今夜,这一首《杏花恋》只为我一人颂唱。”
他举杯朝天,越过头顶把酒倾洒在自己脸上,茂密的须虬被打湿,黏黏糊糊粘在一起。
素萋转身坐去琴前,素手弹上一曲。
乐声靡靡,余音袅袅。
她温婉的声线和淡雅的琴韵融合,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曲终音散,醉酒昏沉的支武已然熟睡了过去。
门外,人烟阒寂,静夜无声。
素萋缓缓跪行至支武身边,牵起卧榻上的丝褥,盖在他的身上。
悄悄绕到他身后,她纤柔双手攀上他厚实的双肩,或轻或重地揉捏起来。
“唔。”
支武在睡梦中适意地打了个鼻哼,往下滑了滑脑袋,复又沉沉睡死过去。
素萋深呼吸沉下气,抽出右手慢慢摸到脑后,在指尖触碰到齐刀的那一刻,她奋力高举右臂,将锋利的边缘狠狠向支武粗糙的脖子上扎去。
刹那间,支武猛然睁开眼,一双锐利的眸子铜锣般地瞪着她。
她一时惊惧,手下止不住松了半分。
支武瞅准时机,大手一挥掀开身上的丝褥,仅以一掌就将素萋牢牢掐控在地上。
他沉重的背脊压在她身上,如同雄山巨石一般,粗粝的掌纹剐蹭着她细嫩的脖颈,令她疼痛不已。
“就凭你,也想杀了我?”
支武粗哑的嗓音比砂砾洒在铜锣上还要难听,他言语森寒,表情狰狞得犹如在黑暗中囚徒索命的恶鬼。
这一室,百盏灯火相映璀璨,而她却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眼前是被光刺透的疼痛,支武可骇的面容还须臾中变得恍惚,胸中憋闷不已,无法喘息。
她的脸越涨越红,宛如溺水似的,灵魂仿佛再次回到了数月之前那冰冷深邃的海底,同样的窒息感和濒死感如潮水般蜂拥而来,而这一次,再没有子晏来救她。
与此同时,无数甲士鱼贯而入,刀枪剑戟碰撞发出的铿锵声毁天震地,将一室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素萋咬牙强迫自己冷静,眼下行事败露,她恐怕难逃升天。
她死不可怕,只是在死之前,她势必要拼尽全力为公子铲除后患。
为此,哪怕是死,她也不足为惜。
千钧一发之际,她恍然想起了公子的九齿轮,当下握紧指尖的刀币,以韧力飞出,直逼支武的脑穴。
可支武纵使饮了酒,也分毫不犯迷糊,他快速一闪,轻易躲开飞如暗镖的刀币,却在不经意间放开了掐住素萋的手。
素萋趁机一个滚身,从支武身下翻了出来,同时往他胸前狠踹一脚。
支武吃了痛,捂住胸口匍匐在地上,眨眼间呕出一地鲜血,提声叫嚣道:“把她给我拿下!”
正当此时,前排甲士迅速整列脚步,分出若干小队,汹涌着向前包围。
只听一阵怒吼,彷如山崩海啸般,无数黑影提剑猛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