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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13章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作者:竹下筝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月夜清辉,深沉的天空覆盖在广袤的海平面上,徐徐荡来的波光上点缀着初春夜幕的寒凉。


    公子伫立在沉静水面的岸边,听海浪轻轻震颤着船舷,看弦月倒影在水中。


    素萋站在他的身后,眼中是无尽的黑暗。


    一阵撩人的夜风吹过,海水咸湿的气息迎面扑鼻。


    忽地,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片落叶,摇摇晃晃,悄然落在她的肩头。


    她伸手去接,却失手让它逃脱。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她是公子收养的妓子,自然要为公子所用。


    可幻想终敌不过现实。


    从前音娘总开解她说:作为一个妓子,可以把身子交给不相干的人,却也能把心守住,从不轻易留给任何人。


    只要她想,她永远都是自由的。


    她能比这世上所有的女子,活得还要洒脱。


    她看向公子的背影,风摇曳着他的衣摆,墨色的发尾扬在风中,飘逸斑驳。


    不多时,老乞丐应约出现了。


    他身披破布烂衫,手杵变了形的竹竿,跛着足走到公子面前。


    公子还未开口,老乞丐便兀自搭了腔。


    “您要找的人就在这儿了。”


    老乞丐从身上掏出一枚竹简递给公子,居功自傲似的道:“虽说是相识的,但也有些时日未见了。”


    “寻她这一遭,老家伙我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贵人可要言出随行啊。”


    公子应道:“那是自然。”


    “素萋。”


    公子侧脸唤她上前。


    “在。”


    素萋垂头缓步走到公子身边,双手拢进袖里,看上去十分乖巧顺从。


    “好生伺候老人家,莫叫人累着。”


    公子边说,从袖口摸出一块刀币,放到素萋手中。


    “这钱你先拿着,三日之后雇趟车,沿着木廊往南走,我会在一处小船上等你。”


    “是。”


    素萋接过刀币紧紧握在手里,好像握住了一把锋利的刀,仍由尖锐的顶端刺进手心。


    她低下头,与公子擦肩而过。


    当轻风拂过她的面颊时,她仿佛有种错觉,在公子沉寂的眼底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她和老乞丐一前一后,在岸边黢黑的木廊下走着。


    子夜时分,日出赶海的渔家们早早歇下了,冗长的木廊也失去的白日的喧嚣,只剩夜的清寒。


    头顶上空纵横交错的木柱子被月光穿过,发出惨白的、枯骨似的光,老乞丐单薄佝偻的背影被浓重的黑色包裹,显得干瘪粗糙。


    约摸走出一刻左右,许是夜里光线不明,老乞丐跛伤的那只脚不小心撞上了石块,本就趔趄的脚步猛然失去重心,随即哀嚎一声滚到了地上。


    素萋赶忙弯腰去扶,不料一股带着浓烈异味的破布突然蒙了上来,她来不及反应,登时失去了知觉。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她似是听见两个声音在争吵。


    “你莫不是在框我?”


    这是一道极为陌生的声音,听上去低沉、孔武有力。


    “老家伙我诓谁,也绝不敢诓您。”


    这是……那老乞丐的声音。


    只听他压着破锣嗓子,狞笑道:“这小女子看上去虽嫩,但一颦一笑却是十足的风韵,只需把她绑去莒父,随便找家女闾一卖,少说也能值回五艘渔船、三间铺子。”


    另一个男人急问:“当真这么值钱?”


    老乞丐慢条斯理道:“您也算个老牙子了,真与不真,您回头亲自验验不就知道了?”


    “我还未沾赌之前,在那莒父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兜里不差数的时候,纵是凝月馆也没少去。”


    “牙子老大您四海为家,就算没听过凝月馆,可曾听过音娘这号人物?”


    老牙子沉吟了片刻,恍然道:“是是是,听说过的。好像是莒父名气最盛的妓子,传闻要想见她一回,需下重金为礼。”


    “没错。”


    老乞丐自得道:“许多年前我也曾见过音娘一面,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却也是牵肠挂肚,至今不敢忘怀。”


    说到这,老乞丐故意卖起了关子,顿了半晌,只等老牙子急得抓心挠肝,他才幽幽开了口。


    “今日我送来的这个,相貌自是一等一的绝,不比那凝月馆的音娘差上多少,不信您晚些剥光了仔细瞧,那体态那身段……可比音娘强上百倍不止。”


    老乞丐说着,咯咯笑个不停,那笑声仿佛利爪划过石碑,听上去叫人骨寒毛竖。


    但老牙子到底也是个跑江湖的,自是不那么容易就被说服。


    只听他心有余悸道:“倘若真有这么好,你为何自己不留着,还要拿来卖给我?”


    “难不成说这人不是你的,是你坑来拐来的?”


    “哎哟哎哟,我的老牙子哥哥。”


    老乞丐连声辩解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这人呐,可是我费了十成十的心思才跟换来的。”


    “那人许我三个春宵,但您看我把老骨头,莫说是三个春宵,纵是一时半刻,也得要了我的命不是。”


    “不如送到您这,换些赌资,我也好洗洗手气,回个本钱。”


    老牙子闷声不语,良久,他仍是有所顾及道:“只是三个春宵?那要是三日之后,有人来寻可怎么办?”


    老乞丐冷笑一声。


    “您不必担忧。三日一过,这船早就驶出了岚港,天大地大,纵使那人有三头六臂,也不知该上何处去寻。”


    “您就把心按进肚子里,放心大胆地玩儿,等玩够了再转手一卖,保管稳赚不赔。”


    两人交谈到这,素萋也全然明了了自身的处境。


    原来那老家伙不傻,自知是连路都走不稳了,春宵于他而言,不亚于是味毒药。因而才打了这么一通主意,先将人骗到手,转头卖了赚笔高价。


    若是换作别的女子还真不好说,这一进一出,倒过几次手,寻常女子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也是不巧,偏生他俩遇上的可是素萋,这如意算盘打起来,只怕是要崩自己一脸子儿了。


    听声,老牙子应是取来了一大袋子重物,走起路来颠得袋子叮咣作响。


    砰地一声巨响,重物落在木地板上。


    “三百金都在这了,你算算,半块儿也少不了你的。”


    老牙子放了话。


    老乞丐笑得龇牙溜嘴,干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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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黑皮都缩成了一团。


    “不必算了,也不是第一次同您老做生意,自是信得过的。想来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您来,我还给您送好货。”


    老牙子点点头,沉声问:“药下得够重?”


    “够的够的。”


    老乞丐道:“这么个稀罕人儿可不得谨慎着些,您上次留给我的全都撒上去了,一准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老乞丐撂下这句话,躬身捡了金袋子,脚底抹油地溜了。


    素萋这才聚精会神地打量周遭的环境,可眼见之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沉闷的空气中带着呛鼻的霉味,木板拼成的墙体上没有凿窗,一丝光线也照不进来。


    在这逼仄潮湿的空间里,尚且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海浪敲击木头的声音,身体也能感受到船体轻微的摇晃。


    素萋推断,此时此刻她应该是在某艘船的底舱里。


    她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身子,发现手脚都被牢牢困住无法动弹。


    或许是认定她被迷晕了,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由此才没有挡住她的眼睛,塞紧嘴巴。


    她正琢磨着要如何自救,忽闻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立刻闭上眼睛装睡,手下偷偷摸出公子交给她的那枚刀币。


    木门吱嘎一声开了,泄出一条带光的缝。


    来人手举火把将挂在墙上的壁灯点燃,而后转身走到她身边,重重跺了几脚。


    素萋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饶是如此她依然强迫自己镇定,装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怕会引起人牙子的怀疑,她不敢眯眼去看,只能通过听觉判断,身边似乎并没有脚步离去的声音,于是只能继续提着一口气,时刻提防着对方。


    倏然间,她感到一阵油腻湿滑的触感从双膝之间攀升上来。


    那触感黏腻、厚重,所带来的强烈的不适感,令她觉得恶心。


    但她仍闭合着双眼,伺机等待。


    公子告诉过她,当弱小的动物碰见强大的对手时,常会用装死来蒙骗对方,只等对方放松警惕再一击毙命。


    素萋时刻牢记着公子教过她的东西。


    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决不能贸然行动,若要动手就必得一招制敌。


    她强忍着胃里的反酸,直到一股浓郁的恶臭味喷在她的脸上。


    人牙子正用他那肥大的鼻头在素萋脸上四处嗅闻,像是觊觎一块美味的糕点般,沉醉得晕头转向。


    “果然是三百金才换来的人间极品,啧啧……还真是值大发了。”


    突地,人牙子一把撕开她胸前的衣襟,把头埋了进去,同时上下其手,一手撩开她的裙袍,一手去剥她腰间的细带。


    他专心致志,全然没发现身下的人早已睁开了眼睛。


    素萋屏息敛气,咬紧下唇,捏紧手里的刀币,以尖锐的一头划开手腕处的绳子,紧接着她手起刀落,仅用一枚刀币便一举刺穿了人牙子的喉咙。


    她眼神凌厉,出手如迅雷疾风。


    霎时间,炽热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飞出的血点溅满了她那张娇俏温婉的脸。


    人牙子口中发出几道微弱的抽噎,随即如巨山崩塌,轰然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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