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士元心中一紧，连忙看向她。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一阵寒风吹来，冻得人鼻尖发红，借着月光，倒衬得她格外出尘。
他却面色如常，“大人想要问什么？”
实则他脑海中的思绪飘忽不定，一时想到那个突然的拥抱，一时又想到那柄还没见过面的折扇。
话还没说完，脸又开始烧了起来。
段红绫清了清嗓子，迟疑道，“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莫士元眼睛亮亮的。
她咬着唇，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二人正对视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段红绫回头望去，竟看见平安与一个穿着青衣的公子在争执。
她一愣，拉着莫士元快步上了楼。
二楼的楼梯口已经围了许多热闹的看客，段红绫正用力从人群中挤出来，只能听见那青衣公子大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指指点点？”
平安回击，“怎么了，难不成我说得不对？你好歹看起来也像个读书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说要吃那等下贱的东西，你也好意思？”
他这话一出，周围不少看客都向他投来鄙夷的眼神，有的甚至也加入了这场骂战中。
段红绫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想赶紧将平安拉出来，却不想那青衣公子竟一拳直直地揍向了平安的鼻梁。
她猛地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腾出手去制止那个青衣公子，岳剑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拎着那青衣公子的衣服往地上狠狠一摔。
平安叉着腰道：“这么嚣张，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莫士元见状，赶紧去找吴珉了。
而段红绫则一鞭子抽过去，捆住岳剑的手臂，“岳剑，不许打了。”
“哼，你以为我会怕你，”那青衣公子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向自己的几个仆从，“赶紧给我上！”
“公子，这我们明显打不过啊！”
青衣公子气极，“打不过养你们有什么用，赶紧的，打死了算我的！”
段红绫飞身跳至平安和青衣公子的中间，“都不许打了，有话好好说，动手算怎么回事？”
平安指着自己鼻子，“红绫姐，我都流鼻血了！”
青衣公子捂着肚子，“这位姑娘，你看这人给我打的，呼吸都扯着痛。”
岳剑冷哼一声，“我刚刚是用摔的，根本没打你，再说了，我连一成的力都没用上，你可不要胡说。”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段红绫眉头一跳，对那青衣公子道，“今日之事就算了了，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好好养伤吧。”
青衣公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就这些银子，我冯子真还瞧不上呢。”
莫士元带着吴珉匆匆赶来，吴珉道，“哦？你就是那冯家大郎？”
冯子真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吴大人，你怎么在此？”
吴珉淡淡道，“这位是武德司的段提举，今夜我与她在此处小聚而已，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子真一怔，连忙对段红绫笑着道，“今夜在下多酌了几杯，在您面前闹了笑话，真是让您见笑了。”
段红绫默默地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面上浅笑道：“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请个好点的郎中来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冯子真恭维着应了，带着身旁的仆人退了下去，周围的看客这才终于散了。
“吴大人，那冯子真是什么人？”
“大人可还记得，先头我说过，永清县里有户姓谭的富商？”
段红绫点头，“自然是记得，你不是说当时就是那谭老爷约你去浴堂，故而你才丢了那万民书吗？”
“那谭老爷因为牵扯到柯闻一事，全家都下了狱，谭家布行也因此倒了。而冯家原本屈居第二，短短一个月内，便将谭家布行原本的生意都抢了过来，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这冯子真是冯家老爷的幺子，在读书一事上颇有天分，我看冯老爷有意让他下场科考，准备送他去江西的书院进学。”
段红绫这才明了。
吴珉拱手道，“大人，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县衙还有公务，我就先回去了。”
段红绫与他客套一番，才将人送走了。
这才有空抓着平安盘问一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跟冯子真打起来了。”
平安捂着鼻子，“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那冯子真太过嚣张，刁难羲和楼的伙计，我看不过眼，便出头教训他。”
她满眼狐疑。
平安嚷嚷自己鼻子痛，岳剑又在一旁虎视耽耽，段红绫没法子，只能先让岳剑送平安去医馆看郎中。
段红绫在官署里问了一轮，也不知为何，大家谈起平安，面色都有些不佳，只说对今夜发生的事不清楚。
最后问到了辛萝和邢贵面前。
辛萝冷哼一声，“这不都是平安自己惹的祸？也怪不得别人都不想搭理他。”
按照她的说法，今晚段红绫与莫士元出去后，屋里都在打牙牌。平安玩了一会便说要出去小解，邢贵也顺道跟他一起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二人经过隔壁的厢房，听见冯子真质问羲和楼的伙计，“你们这么大的店，连猪下水都没有？”
平安就听了那么一耳朵，本想直接回房，可那冯子真直接将茶水泼到了面前那位伙计的身上。
“平安一下子就看不过眼了，进了隔壁厢房，跟冯子真吵起来。”
邢贵面带不爽，“冯子真说平安多管闲事，平安则说猪下水太恶心了，只有乡野村夫才会吃的，冯子真怎学那些人一样吃此等污秽之物。”
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周围的人听见平安说的话，也对他心生不满，官署的其他人便也在一旁站着，没有上前帮忙。
段红绫眉头一皱，这都叫什么事啊。
“好了，今夜他喝多了酒说错话，看在他每个月都给官署不少银子的份上，就算了吧，”段红绫安慰邢贵，“再说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他什么，毕竟这银子还真不少。”
邢贵点点头，神色中带了些委屈。
他回房的时候，正巧遇上岳剑背着平安从医馆回来，平安对邢贵呲着大牙笑，“邢大哥，我想喝个解酒汤。”
邢贵走快了几步，“我要睡了。”
门一关，平安撇撇嘴，“什么嘛。”
如今他要喝醒酒汤，自然只有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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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给他做了。
辛萝看见大半夜柴房还有火光，以为是邢贵在煮东西，一走过去，才发现是岳剑在煮汤，连忙往回走。
岳剑叫住她，“师……辛大人，我还煮了几个饺子，你要来吃吗？”
辛萝头也不回，“多谢，我只怕自己无福消受。”
她快步走回了后院。
段红绫也正准备回房。
半个时辰前从羲和楼回来的时候，莫士元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方才想要问什么来着？”
段红绫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今夜喝多了酒，再加上平安在羲和楼闹了那么一出，她的头便有些隐隐作痛起来，只想赶紧回房间睡觉，其余的事，等明天再说。
莫士元有些失落，目送她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她很快便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陡然被人叫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宁儿，快起来了。”
段红绫一愣，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许多。
那个陌生的男子温柔笑道，“今日我从外面买了花生汤，你快起来喝。”
怎么会这样？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想要开口询问，可嘴唇翕动，竟吐出一句话，“爹，白川哥哥来了吗？”
段红绫很是吃惊，白川又是谁啊？
“川儿早就来了，在外面等着呢，你记得快点起来啊，我先出去了。”
待他走后，段红绫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屋内的铜盆面前弯下腰照了照。
铜盆里呈现的面容，竟然与自己幼时无异，甚至可以说，完全跟自己一模一样。
她吓了一大跳。
从前听燕三说，人有三魂七魄，难道现在是自己的魂魄附身到别人的身体里了么？
可是这具身体的模样，为何与自己如此相像？
段红绫忙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只是一间农家小屋，除了床铺与一张木桌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看不出什么蹊跷。
正当她疑惑之时，一个男孩从屋外跑了进来，“宁儿妹妹？”
她缓缓走上前，“白……白川？”
白川逗她，“你怎么了？还没有睡醒吗？”
段红绫念着他的名字，忽然心口一痛，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化，那间农家小屋不复存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树林。
那个陌生的男子拉着自己的手往前奔去，白川则跟在二人身后，天空中忽劈下一道惊雷，随即风云变幻，那个陌生的男子捂着胸口道，“玉宁，你跟白川一起走，去京城……找你娘和玉卓。”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遥远，和自身像是隔了重重山峦，白川拽着呆坐在地上的她，“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段红绫还没有反应过来，树林中忽然洒落一片箭雨，白川拉着她的手往前奔去，她回头一望，那个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爹——”
她不知不觉便喊了出来。
随即她又觉得一阵揪心地疼，疼得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了，只能听见长箭破空的声音在耳旁划过。
段红绫忽然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这具身体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