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微和周临言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玺州不对劲。
这位“祁大师”分明不会算命,是个江湖骗子。为何玺州百姓如此敬重他、爱戴他?玺州刺史还会对此人“恭恭敬敬”,这个人究竟使了什么把戏?
玺州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真相?
沈晴微清楚,这个“祁大师”是重要的线索。
为了进一步调查,她低头认错:“祁大师,方才多有得罪。我出来玺州,并不知其中原委。方才是我冒犯了。”
祁大师大手一挥:“罢了罢了,年轻人嘛,年少轻狂。我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方才的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百姓们很信任祁大师,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哄闹声便散了。
沈晴微给了小女孩一些银两,便假装离开了。
她和周临言并没有直接离开,只是悄悄潜入人群中静观其变——他们想接近这个祁大师,可是当下人多眼杂,若强行捆绑,恐怕不是良策。
沈晴微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七八岁的孩子流落街头。
凑巧的是,一对路过的夫妇听说了此事。两个人一商量,就决定收养这个小女孩。
“我们做点生意,虽然没什么权势,但是孩子跟着我们,不会过苦日子。说来也巧,我们多年膝下无子,巴不得能扔个孩子。”
“这……”女孩的爹刚才口口声声要扔掉女儿,现在有人收养,却又犹豫了。
祁大师掐指一算:“孩子她爹,放心吧。这是她命里的贵人嘞。”
孩子她爹显然深信不疑,对祁大师和这对夫妇连连道谢。
他强硬地甩开孩子的手,无视女儿的眼泪,转身就离开了。
最后,那个女孩儿跟着那对夫妇走了。
沈晴微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看看身边的周临言,他似乎也有疑虑,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不太自然。
“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一处客栈落脚吧。”周临言提议道。
沈晴微目不转睛地盯着祁大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但是,祁大师的小摊子前人们排着长长的队,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日从长计议也不迟。
更何况,故地重游,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晴微点点头,便跟着上周临言了。
“两位客官瞧着面生,是初次来玺州吧。”上菜时店小二热情地打招呼。
周临言点点头,却发现沈晴微无动于衷,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得知他们是初来乍到,店小二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天黑以后两位客官不要在城中乱走动。”
沈晴微闻言一惊:“这是为何?”
以前的玺州城也没这规矩啊。
店小二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开口:“日落以后,城里……不干净。安全起见,两位客官还是不要外出的好。”
不干净?
看来玺州有人装神弄鬼。
店小二几句话就激起了沈晴微的好奇心,她倒是有点迫不及待想解开玺州城的迷案了呢。
只是不是今夜。
今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她不会让周临言知道的——免得他起疑心,日后成为她的祸患。
她试探地问道:“殿下,今夜要出去看看吗?”
周临言看着她:“你想出去看看吗?”
明明是查案,两个人你来我往好像是要出去玩一样。
“我?”沈晴微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觉得今日时机不对。”
她有条有理地分析:“我们初来乍到,对玺州的一切知之甚少。祁大师的谜团还没结,若是贸然行动,毕竟势单力薄。我以为,我们还是探探口风再说。何况这几日快马加鞭,我们是该好好歇歇。”
周临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有道理,那便明日再说吧。”
沈晴微见自己“阴谋”得逞,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店小二,店里可有‘碧风楼’的桂花酿?早听闻玺州‘碧风楼’的桂花酿醇香馥郁,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那个好运气尝一尝。”
“姑娘好眼光!小店里的桂花酿正出自‘碧风楼’,您等着,我这就去拿。”
碧风楼的桂花酿,是她生前最爱。
“殿下,既然无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沈晴微朝着周临言挑眉。
周临言不轻易喝酒,本想拒绝,可心中疑虑重重。直觉告诉他,留下来,陪她喝。
“好啊。”
他倒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杯,庆祝我与殿下达成合作。”
沈晴微一饮而尽。
周临言端起酒盏,看着沈晴微,心中的疑惑却更甚。
“殿下不喝吗?”沈晴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临言手上的酒,哄着说“殿下,这桂花酿可香甜了。”
周临言没再推辞,心中却是生出几分烦躁,顷刻间将满满一盏酒吞了下去。
他总觉得,今日的沈晴微很不对劲。
她说不喜欢他伪装遮掩,可也没见得她对自己坦诚。
“第二杯,祝愿殿下与我,皆得偿所愿!”
沈晴微又豪迈地喝完一盏酒。
周临言心里那阵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他笃定,沈晴微不对劲。
一到玺州,她的话就变得很少很少,神情也隐隐透露着不安。
她不让自己唤她“云然”,真的是因为更想听他喊她的小名吗?
……
“第七杯,便祝殿下笑口常开。”
周临言陪她喝,已经喝了不少了。
“影雪,别喝了。酒喝多了也伤身。”周临言看看眼前的人,她脸上红扑扑的,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怕是醉了,还醉得不轻。走路都踉踉跄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了。
“我送你回房间吧。”周临言扶着她回房间,“晚安。”
回到自己房里时,周临言的耳根热热的。
他的酒量很好,今天喝的这一点还不至于醉。
反倒是沈晴微,她看上去不太能喝,没喝几杯就开始说胡话了。她今日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周临言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被扶回房里的沈晴微,听见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就睁开了眼睛——她的酒量很好,没那么容易醉。方才装醉,是为了骗过周临言。
周临言的酒量比她想象的要很多。传闻中他甚少饮酒,她还以为他酒量不行。
算了,不想他了。还是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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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晴微小心翼翼地开门,轻手轻脚地下楼。她又向店小二要了一瓶桂花酿,随后就趁着无人注意奔入夜色之中。
黄昏时就已经飘起的小雨下到现在,越下越大,雨势渐猛。
与故人重逢,自当风雨无阻。
风声伴着雨声,听着倒不寂寞。
云然,好久不见了。
玺州城依山而建,地势独特,城内就有许多小山丘。
她要去的那座小山丘,离客栈并不远。
她走了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安全起见,她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在这山上,她的故人在地下长眠。
印象中荒草丛生的小路似乎常有人走,硬生生被踏出一条平坦小道。
到了目的地,沈晴微将手中的新剑放到一边。
拿出那坛桂花酿,将酒倒在无字碑前。
“云然,我来看你了。”
雨顺着斗笠爬到沈晴微的脸上,沈晴微伸出手,想要擦拭无名碑上的泥渍。
可是淅淅沥沥而下的雨让这无名碑越擦越脏。
沈晴微小心翼翼地擦拭,墓碑却越来越脏。
“对不起,对不起……”连这样的小事,她都不能为她做好。
心中仿佛又一根刺扎进血肉,她如鲠在喉,连呼吸都不畅快。她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就席地而坐。
她的头轻轻地倚着无名碑,眼泪模糊了视线。
“云然,我好想你啊。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我通过了离澈山的选拔,以你的身份今日离澈山学习。
“再等等,就快了,就快了……”
她的呢喃声在风雨声中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沈晴微仰起头,凉风迎面吹来,硕大的雨珠砸在脸上。这里胜在宁静,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搅故人的清静。
“云然,再等等……”
沈晴微向来洒脱,平日很少落泪。
勇敢如她,此时却泣不成声。
她是洒脱,可她不是无情,不是没有心。命运无常。为何一次次要让她爱的人与她分离?为什么要把她小心珍惜的人从她身边夺走?
世事难料。难道上天非要让她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吗?
在执行任务时,无论面对多棘手的案子她都能化险为夷。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口徘徊,可是她不甘心,凭着一口气,咬着牙硬是熬过来了。她没有抱怨过自己活得有多累,只是想下次,下次要做得更好一些。
可是故人坟前,她的心好像被一团什么东西揪住一般,无尽地下坠。她真的好累好累。她好想念云然温暖的怀抱。
也许只有此处,她才能毫无负担地褪下所有的伪装,放下那些不要紧的大大小小事。
她才能全神贯注地怀念与诉说。
“云然,你之前说过的,无论我走得多远,你都会在我身边。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抱抱你……”
沈晴微来时提了一盏防雨油灯,一到这里,她就熄灭了火光。
黑暗中,她纵容自己沉湎于回忆,放任自己在风中恍惚。
“沈晴微。”
漆黑一片中,有人提了一盏灯朝她走来。
不是陌生的声音,却是许久不曾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