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栋当着众人的面举荐了元贞女君。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冯钊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他的二儿子如今还在监牢里,虽没有定罪,但也足够让人煎熬的了,连这个年都没能回府过。
冯钊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
谁都知道,因为太子借着玉胭楼勾结朝臣一事,陛下正窝着火呢,朝臣们哪一个不是眼明心亮的,谁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替冯钊出头,碰这个钉子。
是以,这段时日他的境遇不算好。
从前一呼百应,如今无人问津。
倒是有那些素日里交好的同僚,可只要冯钊一开口,还未说起冯成康,那些人就连连摆手,将丑话摆在前面。
冯成康归期未定,另一边的盛娇居然被梁世栋举荐,要委以重任,去文昌阁编撰藏书!
“此事万万不可,陛下。”冯钊忙上前启奏,“元贞女君虽才华横溢,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文昌阁乃国之藏书重地,怎能交给小小女子?梁大人未免太过儿戏!”
梁世栋道:“微臣向陛下举荐时,只在乎其人的才干能力,不看男女之分,但凡有利我主君者,不论男女都该向陛下献出一份力;况且,元贞女君如今已经是三品诰命在身,本身就可入文昌阁主事,只不过她一直奔波忙碌于其他,并未真正入文昌阁。我此番提议,也不过是顺应陛下的心意。”
冯钊恍然大悟,忍不住冷汗津津。
要不是梁世栋提醒,他都快忘了这茬。
盛娇不但有三品诰命品阶在身,也确实可以入文昌阁主事。
这是先前陛下的旨意。
“陛下明鉴,微臣并无此意,只是微臣怕小小女子做事难免有纰漏,编撰文昌阁藏书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千万马虎不得。”
冯钊忙给自己把话圆了过来。
皇帝闻言,淡笑:“两位爱卿所言皆有理,元贞女君确实才学非凡,但要她一人独揽整个文昌阁编撰之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冯钊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下去,却又听皇帝说:“既如此,不如叫她主领此事,朕再让文渊阁、文藻阁从旁协助,这样便可万无一失。”
“这……”
没等冯钊开口,一旁的梁世栋拱手道:“陛下英明!”
很快,任命元贞女君正式入文昌阁主事的旨意就送到了观复学堂。
盛娇跪地接旨,谢恩万岁。
学堂内,不论文院武院或是女学,学生们见此情形都与有荣焉,一个个脸上笑得都在放光。
尤其女学里的姑娘们,私底下可没少议论。
“看见没有,我娘说了,咱们学堂的盛娘子可了不得,从前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皇帝陛下都让她去文昌阁主事了呢,好厉害。”
“我原就听我爹爹说了,说陛下开春就要编撰文昌阁藏书,就差一个主理的官员呢,还以为会是哪个大学士,没想到却是咱们的女学先生。”
“往后我要有盛娘子一半的能力,这辈子都够用了。”
“嘻嘻嘻,可把你美,我不要一半,能有十分之一便足矣。”
接旨后的盛娇与曹樱菀一道回了后头厢房。
曹樱菀见那封圣旨,笑得比盛娇还要快活,嘴角压不住。
但很快,她又蹙眉担忧起来。
“怎么了,方才还笑得那么高兴呢,这会子怎又要哭了?”盛娇打趣。
“嗐,我都能想到的,你会想不到?无论文渊阁还是文藻阁,背后都是那些个文官清流,陛下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我怕你去了难以服众,会被那些个老头子刁难。”
曹樱菀的担心不无道理。
她很清楚那些个目下无尘的文官会如何对待盛娇。
女子,即便是有品阶在身的女子,他们都不曾放在眼里。
这些人,大都出身氏族门阀,一个个都眼高于顶。
除非能让他们真的心服口服,否则盛娇接下来的工作很难推进——要一帮自负才学的老古董听一个年轻女子的指派,那还不如杀了他们更简单。
一想到他们会高呼风骨不容践踏,然后一个个以死请命,曹樱菀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愁眉苦脸:“不如……你让琅王陪你去吧。”
好歹是公主,金枝玉叶也能替她镇镇场子。
“这事儿还真不能叫琅王去。”盛娇弯唇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也就这一年转变得厉害,从前叫她读书弄墨的,哪一次听过?不是苦大仇深,就是敷衍了事,如今看一本国政策论还费劲呢,哪里能跟着一道去文昌阁?”
那些个骂人都不吐脏字的文臣,会剑不沾血地就把平川公主骂得羞于见人,且还不好跟皇帝告状。
“那……”
“你跟我一起去吧。”盛娇显然已经有了决断,“还记得那会子咱们一块读书的光景么,其实与那时候差不多,你只要做好我给你的事情就行。”
曹樱菀眼睛顿时一亮。
武将之后,能入文昌阁帮忙,说出去也能让父母兄长面上有光。
没犹豫一会儿,她便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恨不得第二日就去文昌阁报到。
“不急,我还要做些准备。”盛娇扒着手指算了算,“五日后吧,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去你府里接你。”
“不不不,我来接你。”
“你别跟我争,你不想让你爹娘兄嫂看着你风风光光地被接去文昌阁帮忙嘛,我的庆嘉县主。”
对上盛娇清澈浅笑的眉眼,曹樱菀粉面一红,憨厚又羞涩地抿紧嘴角:“咱们一言为定。”
周江王府。
“为何不让我去帮你?我比那什么庆嘉县主有本事多了。”江舟愤愤不平。
“你——”盛娇瞪圆了眼睛,“那可不成,你要是忙得快活起来当着那些老臣的面亲我一口,他们非得被你气晕过去不可,要是气死了怎么办?”
江舟:……
虽然很想反驳,但……好像张不开口。
因为这事儿他确实做过。
翌日,盛娇请旨,求陛下恩准庆嘉县主随行帮忙。
皇帝欣然允诺。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和暖起来。
冯成康被放回府中。
走在大街上,他心怀愤慨,心绪难平。
忽然,一辆祥云华盖的马车从横穿的街道过来,停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