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纤素手掀起帘笼,露出了盛娇那张清艳白净的脸来。
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冯二公子。”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冯成康浑身紧绷,满是戒备。
“听说冯二公子今日得以回府,真是可喜可贺,陛下隆恩宽宥,没有让冯二公子太过牵连其中,可见冯府满门都备受陛下器重,这可是无上荣宠,真真叫人艳羡。”
盛娇每说一句,冯成康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备受器重,无上荣宠?
她是不是在说笑?
回忆方才离宫前皇帝的训斥和发落,冯成康哪里能笑得出来。
皇帝说了,说他有勇无谋,难堪大用,几次三番都是如此,都是很快得了机会,又很快落败。
最后,皇帝直接让他回府后好好读书,让冯钊多多看管督促,每旬要交一篇心得出来。
其实就是变相的罢免。
虽说他依然是詹事府的少詹事,但陛下没有开口,谁也不敢给他派遣事务。
况且,詹事府是替太子做事的。
这会子人魏长山还在守皇陵,詹事府还是挺清闲的……一时半会也用不到冯成康。
最最让冯成康接受不了的,是他离开紫云殿时隐约听见皇帝跟祝公公说话,皇帝说:“冯家儿郎是不是有点不吉利?怎么到哪儿,哪儿就一堆麻烦?”
祝公公说了什么,冯成康没听见了。
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满腹心事,憋闷又愤慨地走在街上,却不想又遇见了自己最不想遇见的人。
盛娇轻笑着招呼。
冯成康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原来是元贞女君,不知女君不去好好忙自己,却在大街上逛什么?陛下委以重任,将观复学堂的一应事务交托给你,你就是这样办差的?”
“多谢冯二公子提醒。”
盛娇似乎就等着他这样说,“我奉圣命前往文昌阁主理编撰藏书一事,想到冯二公子这些时日困在宫中,怕还不知晓这个好消息,既然有缘路上遇见了,少不得要与冯二公子分享这个喜讯。”
冯成康:……
他落魄至此,还要回府闭门看书;
她风光无限,更能入主文昌阁!
这两者间的对比过于惨烈,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怒目而视。
盛娇恍然未觉:“听说此番你遭罪,你的兄长却没替你说话,当真是让人意外,你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么?”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和我大哥的事情由不得你置喙!”
“冯二公子,麻烦提醒你一句,你如今只是詹事府的少詹事,论品阶官职在我家娘子之下,说话还是客气一点,别乱了高低尊卑。”星女突然冷冷冒出一句。
盛娇淡笑:“欸,别这样说,我与冯二公子是旧相识了,也是我不好,今日瞧见你就想说两句,却忘了冯二公子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冯二公子,别介意。”
冯成康:……
帘笼放下,马车终于继续往前,让开了他身前的道路。
冯成康快步离去。
越走越愤怒,越走越不甘。
一样是返京,为何一年光景下来,他与盛娇的地位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刚返京那会儿,盛娇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是众人笑话议论的谈资而已!
一开始元贞女君这个封号都是嘲弄。 可偏偏这女人不为所动,竟能真的一步步走上去。
到今日,皇帝对她赞不绝口,琅王是她的左膀右臂,庆嘉县主乃至整个英国公府都与她交好,更不要说如今后宫里说了算的,是昭贵妃娘娘,是琅王的母妃。
而盛娇本人,除了封号品阶都被转成了实权,她更有周江王府的鼎力支持。
也不知道周江王世子到底对她着迷什么,竟对盛娇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对比下来,他这个宰辅之子当真是……太弱了。
浑浑噩噩地回到冯府,他一头扎进了房中,再不肯出来。
说到底,还是皇帝那句不吉利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冯成康甚至都开始自我怀疑——难不成,他真的有点霉运缠身?是以每每有机会摆在眼前,他也抓住了,可就是无法得到一个好结果。
盛娇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是偶然遇到了,她一时兴起想说两句罢了。
能挑拨离间最好,不能的话,也可让冯成康郁闷难过,这也足够令她开心。
马车驶向英国公府。
曹樱菀是桂夫人亲自送出来的。
桂夫人亲眼瞧见陛下所赐的马车,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几分,看向自己的爱女也越发慈眉善目。
“我家樱菀就拜托你了。”桂夫人柔声道。
“夫人哪里话,我与樱菀多年好友,此番也要多亏了她点头愿意帮我,我求之不得。”盛娇拉着曹樱菀的手,与桂夫人告辞。
奉圣命入文昌阁,盛娇一进门便有安排的相关小官接待。
先是领着盛娇去瞧了办事的处所,那是一大间面朝东南的厢房,敞亮又开阔,里头文房四宝等物一应俱全。
这厢房正对着的,便是文昌阁的书库。
盛娇先参观了一遍,便让那小官自行忙碌,期间没有瞧见其余的官员。
待到无人之时,曹樱菀才压低声音:“我还以为那些个老学究会给你个下马威呢,如今瞧来也还好嘛。”
没人刁难,还给安排这么好的办公场地。
盛娇轻笑:“我也觉得不错,那咱们先从第一步开始。”
“好。”曹樱菀拿起纸笔,跟在她身后。
其实哪里没有下马威?
放眼整个文昌阁,只有刚刚那么一位小官接待,这就已经是很不给面子的下马威了。
也就是曹樱菀了,将门虎女,只要没有真枪真刀地舞到眼前,她都不会觉得是为难。
若换成琅王,必定瞬间嗅到不对。
这就是盛娇为什么要带着曹樱菀,而非平川公主的原因之一。
有时候,对付弯弯绕绕,快刀斩乱麻最管用。
头一日二人忙到了日落时分才回府。
江舟笑问:“第一日去文昌阁感觉如何?那些个文绉绉的老家伙没刁难你吧?”
“没有,文昌阁很大很空旷,也没什么人,我觉得很好。”
江舟:……
“真没人帮你?”男人蹙眉,略有不快。
“不需要人帮我,他们在反而添乱。”盛娇抬眼莞尔,“我希望他们往后也这般,那就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