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时,程烈星依惯例同众师姐师妹起身收拾,然后扫洒、习练……
直至午后,程烈星携好行囊,前来殿堂与师门作别。
她昨夜已将行囊收拾好,携带的东西不多,一把剑,一沓符纸,几件法器,以及一些零碎的东西,这些便是她全部的家当。
“你下了山,剑尖所指之处,就是江湖了。”魁一真人正襟危坐在殿堂中央的蒲团上,语气淡然。
“师尊。”真到了要与魁一真人分别时,程烈星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想了许多话,但不知从何说起。她七岁被魁一真人带上七清,十年间,魁一真人教她识字、习术、断善恶,现在回想起往日种种,皆化作昨日云烟。程烈星无以言表,七清师门不兴跪拜,只能拱手鞠躬以谢师恩,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伍明达和秀姈率先拜别了魁一真人,程烈星跟在她们身后,不停地回头。
终于,她不再回头,踏上了下山的台阶。
“下山之后,要时刻谨记七清的道义,万不可一意孤行。”魁一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烈星,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回头。”
程烈星闻言,停下脚步,即将转头。
“不许回头!”魁一真人轻叱。
程烈星的脚下顿了一下,随后快步跟上伍明达和秀姈。
从山后的迤逦小道原路返还,天边的烈烈朝辉,已幻成薄暮黄昏。
“烈星!”有人从背后喊住程烈星。
“大师姐!”程烈星又惊又喜地回头。
玑衡一个轻功飞到程烈星面前,将怀里揣着的一包银子塞给了她,“这是师尊她老人家给你的盘缠,留着路上用。她让你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要认死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能用钱的办成的,就勿现刀刃血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天色不早,我还要回去督促师妹们的晚功。你下山后,遇事定要多加小心。”玑衡留下句嘱咐,即飞身消失不见。
若玑衡不来,程烈星倒还能勉强坚持至下山。玑衡一走,程烈星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她“哇”了一声,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奔涌而出。
她两手托着钱袋,觉得心底同手里的银子一般沉甸甸的。
秀姈故意吓唬她道:“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吗?这还没出七清的地界,你如若再哭大声些,被你师尊听见了,说不准她就要下来抓你回去。”
程烈星抽噎道:“我既然打定主意要下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只是这一别后,不知与师尊,还有众师姐妹何时能才会再见。”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目光落在滔滔江面上,眼中再无半分留恋之意,“我们走罢。”
行至山脚下,暗道豁然消失不见。山下没有废墟瓦砾,前山的石梯悬于崖壁,一切都一如常往。
这时江面的渔船收网了,一条不大的渔船上,两名渔女一左一右,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两人都挂着相,约莫是姐妹。
姐妹俩赤着脚,合力将渔网扯上船。渔网里兜着十来条江鲫、四五条鲟鱼,一条足有大臂粗长的鲶鱼。那些鱼离开了水,嘴唇大开大合地翕张着,在渔网中甩尾跳跃。
姐妹两人一人划桨,一人一边理网,一边捡出小鱼,扔进脚边的竹篓。姐姐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山歌,妹妹接她的下一句唱,随后拍着船舷和声唱。姐姐的嗓音尖亮,似拨响的一串银铃,妹妹的嗓子相比姐姐更加浑厚。山歌的调子奔放活泼,唱词中夹杂着巴蜀当地的拟声字。姐姐的唱腔与曲调浑然天成,妹妹则为其增添了几分慷慨。
程烈星看得入了迷,听得出了神,她之前在山顶习剑采药时也粗略领略过,但直到置身其中,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何为恍如隔世。
伍明达喊了她几声,到她回神时,才发觉已站在山下。
原来做渔人也能乐在其中。程烈星心道。
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都与我无关,只寄身于白山黑水之中,纵使孤身飘摇一世,又何乐而不为?
伍明达和秀姈站在两旁挽住她的手臂,伍明达的语气格外轻快:“下了山,怎么还暗自神伤的?既然魁一真人将你托付给了我们二人,我们二人务必要对你上心。今夜你和秀姈都宿我的房间,饭后我们共话一晚,你也听听山下的有趣儿事。”
过桥拐个弯,就是望月客栈。
“二娘,我们回来啦!”伍明达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大声喊道。
关二娘将算盘推到一旁,赶忙从柜台后快步出门来迎,她看看秀姈,又看看伍明达,喜出望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后拉着程烈星的手,对她上下打量一番,眼底升起敬佩的目光,“你是魁一真人的足下高徒?今日光临敝店,令我这望月客栈蓬荜生辉了。”
程烈星微微颔首,“蓬荜生辉算不上。今后或许还要常时叨扰掌柜的。”
关二娘又同她拉了些家常,便招呼着她们坐下,绕至柜台阖上账本。
望月客栈的每一笔账她都要亲自过目,不过现在关于收支流水的账目,她都撒手交给雁儿核验。
菜很快传齐。几杯米酒下肚,众人的身子也抓紧回暖,话也就慢慢说开了。
秀姈说道:“你们师徒二人倒着实有趣儿。你的师尊宁愿关起门来做神仙,你却要主动进凡尘入世。”
趁着酒劲,程烈星凑到秀姈耳边小声道:“师尊老了,就随她去吧。我有更长远的志向,她不懂。”
“什么志向?”
秀姈的声音被周遭喧嚣的人声吞没,程烈星摇摇头,没应答她。
眼见汤菜就快要见底,关二娘让厨房多炒了几个菜,又给程烈星斟上一杯米酒。
几巡过后,程烈星有些不胜酒力,关二娘举起酒壶来又欲替她斟满,程烈星抬手捂住杯口,不让酒灌进里面。
伍明达赶忙拉住关二娘的手,笑劝道:“使不得了,二娘,再让她喝,一会儿全吐菜里了。”
关二娘起先给雁儿也斟了一盅,米酒很淡,充盈着米发酵后的香味,雁儿几口喝完,拉着她的手腕还要。
关二娘把酒壶放到雁儿手够不到的地方,又给她盛了大碗骨汤,说道:“喝酒不长个,你吃两碗肉下去,再喝碗汤,个子窜得比你丁姨家的竹子还快。你看明达姐、秀姈姐、还有烈星姐多高,你多吃肉,就能跟她们一样高,争取比她们还高。”
雁儿听后立刻抓起碗里的骨头撕啃起来,口中米酒的余味被肉香冲淡了不少。
伍明达三人继续在望月客栈逗留了几日。
某日夜饭后,月上树梢,半空结了霜,客栈的食客大都离去,一些房客也都回了房歇息。关二娘回房披了件外衣,走到外院,张嘴哈出一团雾气,拿上杆子赶走在树枝上啼鸣的寒鸦。
伍明达和秀姈的房间都给她们留着,关二娘给程烈星另开了一间房,就在伍明达房间的对面。
伍明达和秀姈硬拉着程烈星宿在伍明达的房里。雁儿觉得人多热闹,央着关二娘睡在伍明达的房间。
关二娘脱下外衣,“她们几个高高壮壮的,你还去挤?不怕谁睡着了踢被子,顺带把你踢下床去?”
雁儿双手举起放在胸前,掌心相对隔出十来寸距离,然后两手向下,手指反扣,做出一个抬物什的动作。
关二娘立刻心领神会,“你是想在她们房间加张小床,你睡小床上?”
雁儿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
关二娘戳了戳她的额头,“算你聪明,我一会儿让小二把床抬上来。“
伍明达直摆手,“不用!在哪儿?我和秀姈一块儿去抬来便是。”
关二娘:“就在账台后面的库房里,挑张长一些的,雁儿正长个儿,我怕床尾的板子挡着她的脚。”
伍明达和秀姈下楼将小床抬了上来,关二娘抱来被子帮雁儿铺床。程烈星站在旁边,插不上手。只因伍明达说她今天还是客人,不用过来忙活。
起初程烈星还有些生涩,施展不开手脚,看到伍明达几人有说有笑,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吹了灯,床还算大,躺三个人勉强能够。伍明达睡在中间,程烈星睡在外面,秀姈睡在里面。
伍明达问道:“烈星,你在七清时,是怎么度过的?”
这一方窗户临江,程烈星借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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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进来的月光,偏过头,似乎正在透过朦胧的雾色凝视七清洞。
她说道:“七清不像山下有这等事物。有时剑练得乏了,就坐在山顶听瀑布声,入了夏,总有几只苍鹰盘旋上空,像是从澜沧江北上而来。”
伍明达觉得床有些挤,翻不过身,便悄声下床,躺在雁儿身侧。小床本就不大,床板不负重力,被压得嘎吱响,伍明达不好意思,又只好勾上鞋,跨回床榻。
程烈星往外靠了靠,“我挤着你了?要不我回房睡。”
伍明达稍作犹豫,回道:“也行。”
秀姈:“那我也回去。”说罢下床摸索到自己的衣服,与程烈星关门回房。
“雁儿。”伍明达轻声唤道。
雁儿翻过身望着她,眼珠子黑黢黢的,脑袋里似乎在盘算着数不清的主意。
伍明达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上来挨着我,跟我说说话。”
不一会儿,枕头边多了一个脑袋。
伍明达单手撑着头,问她:“你今年十几岁了?”
雁儿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处写了一个“十二”。
伍明达念念有词:“十二岁,我十二岁时还在习练拳搏之术,常羡慕那些高人能飞檐走壁,于是在腿上绑两个沙袋练轻功。”
雁儿眨眨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伍明达的余光瞥向床榻边的烛台,眼里带有几分悔痛之意,“可惜当时年少无知,娘亲常年在外闯荡,听信了些书画本和周围人的谗言,误以为女子永无出头之日,想着练了也是无用功,便好闲偷懒。结果事到如今,功力差人好一大截,无法,只能从头练起。要说何时才能弥补上亏缺,还真望不到尽头。”
雁儿在她手里写下:“不晚。”
伍明达为她掖了掖被角,翻了个身,“睡吧,再在夔州盘桓段时日,我就该回云南了。”
雁儿闭上眼睛。
半夜,楼上传来打斗声,伴随着重物砸落的声音,头顶的木板被踩得吱吱作响。
身旁的雁儿已经熟睡。
伍明达睁开双眼,起身侧耳凝神倾听,脚踏地板的响声中夹杂着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翻身下床,几下拢好外衣,悄声走至门边,侧身将门揭一条缝,透过门缝往厅廊瞧去,外边无甚异动,只是余光瞥见地上投下一团高大黑影。伍明达一手紧握门闩,一手搭在剑上,偏头顺着黑影的方向望去,月色深处,尽头的发财树叶影婆娑。
她虚掩上房门,借着月光打了个弯,快步悄然拾阶而上。彼时秀姈也从房里出来,她指了指她的房间,示意雁儿独自留在里面,秀姈略微点头,跨上短刀,转去了她的房间。
关二娘这时候恰与一位穿夜行衣的人斗战周旋。
她听见房内的异动后立刻翻身下床,没来得及点灯,随即朝传来响动的地方飞去一支梭镖,那人纵身跳至房梁,梭镖击碎了那人身后的雕花瓷瓶。
敌在暗处她在明,此时最好按兵不动,她摸到枕下的匕首藏于袖中,喝道:“小贼,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跳下房梁,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眸色黯淡,叫人瞧不真切。
那人的双眼在黑夜视野极好,伸腿抵住关二娘的脚跟向后一勾,关二娘的手肘撑住床沿,借力稳住后,向侧边退了几步,来人步步紧追,闪身旋至关二娘背后,抱住她的腰想将她过肩绊倒。关二娘抽出袖间的匕首,向着那人太阳穴刺去,那人像是察觉到刀锋的寒芒,迅速扔下她,与她撤出几步距离。
关二娘摸到床头的火折子要去点火,那人箭步冲来要去按住她的手,关二娘挥出匕首对着那人,令其近不得身。
那人本打算拿到东西就走,不想惊扰关二娘,却未想关二娘竟与她纠缠至此,一气之下握住关二娘的腕子,打掉了她的匕首,抽出另只手来作势要点她的穴。
“休得伤她!”
那人只觉手背被猛力一击,抬眼一看,伍明达已站在她的身后,下一秒就要拔剑出来。
那人缩回手,退至窗边,道:“大姐,我也算是丁堂主的旧相识,初次见面,便要与我刀兵相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