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官道一片沉寂。密院之中,灯火微明,光晕摇曳。沈瑾瑜身姿挺拔,立于案前,目光紧紧落在那一沓旧卷之上。
她并未急于翻阅,而是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极细的毛笔,蘸上朱砂,沿着试卷上的字迹轻轻描绘。侯远在一旁屏气敛息,静静看着。每逢描至“李璟”二字,其下总有一层极淡的墨影透出,与笔迹纹理略有偏差。
“这批试卷果真被改过。”沈瑾瑜神色凝重,沉声道,“且并非重写,而是通过改字、补笔完成,一字一句都精雕细琢,绝非普通人能做到。”
侯远点头赞同:“能改得如此天衣无缝,说明此人不仅熟识书法,对考务流程也了如指掌。”
“可惜,能查的线索太少。”沈瑾瑜将一页卷轴摊开,对着烛火细细查看,“这纸张是官府制卷专用,只发放于主考、副考与誊录吏之间。若有人动手脚,必定是内务出了问题。”
侯远沉思片刻,忽然开口:“我记得当年誊录的几人中,有个姓卢的誊录吏,三年前后忽然升迁,不久后就遭罢黜。”
“卢敬之?”沈瑾瑜反应迅速,她在太学旧档中见过这个名字,“三年前他还只是六品誊录吏,半年后却进入吏部,掌管文案之职。”
“而后因涉嫌贪墨遭御史弹劾,被贬往郡中任职。”侯远应道,“听说落职前,他曾频繁出入肃王府。”
沈瑾瑜目光一冷,将手中卷轴重新收好:“看来,这人必须查。”
她将试卷细细包裹入锦囊,郑重吩咐侯远:“此事不可惊动旁人,我明日入宫面见皇上,试探陛下对肃王的态度。你则密查卢敬之下落,若他还在南楚边郡,就地缉拿。”
“我即刻着人查访。”侯远颔首领命,又低声补了一句,“若需下手……”
沈瑾瑜望着那盏将熄未熄的灯火,神色一瞬沉静。
“还不到那个时候。”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宫中尚未启朝。沈瑾瑜身着便衣,从东阁小道悄然进入御书房。此时,皇帝已早起批奏,听闻太子求见,放下手中笔卷,目光投来:“事急?”
沈瑾瑜恭敬行礼,随后抬眼,神色凝重:“儿臣昨日夜探考功司,果有发现。”
皇帝眼神一沉,简短说道:“说。”
“儿臣发现永平十七年春闱卷宗之中,三名进士试卷曾被篡改。”沈瑾瑜条理清晰地禀奏,“其中文字勾勒痕迹与官方誊录不同,更换后分数显著提升。其中一人李璟,现为户部主事,另两人也都有官职在身。经调查,他们都与肃王府往来密切。”
“其中誊录之人,名叫卢敬之,曾为吏部六品官员,后来升迁,又遭贬职,如今踪迹不明。”
皇帝闻言,并未立刻发话,而是紧盯案上的奏折,沉思半晌。
“太傅知晓此事么?”
“儿臣未告知,只与侯远一同夜探。”
“为何避开徐衍?”皇帝语气微微下沉,带着一丝审视。
沈瑾瑜神色坦然,解释道:“太傅乃朝臣之首,若有人密谋陷害,太傅难保不被牵连。儿臣不想让他冒险,这也是为了自保。”
皇帝点点头,认可道:“你做得对。”
话锋一转,皇帝低声道:“若你所言属实,肃王早已插手朝局根基,非但干政,且图谋不轨。”
“朕准你私下彻查。但不许将线索在朝上明言,更不许主动提及肃王之名。需等证据确凿,方可擒贼捉赃。”
沈瑾瑜神色郑重,俯身应下:“儿臣谨记。”
离宫之后,沈瑾瑜并未立即回东宫,而是转身折入太学之中。她步伐匆匆,径直寻上太学博士陆淳。
“太子?”陆淳瞧见沈瑾瑜,面露讶色,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陆博士还记得永平十七年的春闱录卷之事么?”沈瑾瑜神色严肃,直入正题。
陆淳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说道:“那年我尚未入太学,不过听闻主考由李尚书亲自坐镇,誊录由吏部选派数人。书卷送入前须覆查,查阅之人即为卢敬之。”
沈瑾瑜心头一凛,追问道:“他是否常私下复查卷宗?”
“当时曾有传言,说他暗中复印了部分高分卷宗,自行誊录,以调换排名。”
“为何无人查办?”沈瑾瑜不解,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此事原本有御史上疏,然而不久便遭驳回,卢敬之反倒升任为吏部主事。当时大家只当传言不实。”
沈瑾瑜轻声问道:“他是否留下手迹或对照原卷?”
陆淳微微皱眉,建议道:“若要查,可从太学旧档之中检索誊录比对表,然而非宫中谕令,旁人不得擅阅。”
“我会命人取来。”沈瑾瑜闻言,起身告辞,“陆博士,多谢。”
当日下午,东宫来了一封加急私信,由内侍小跑着递至正厅,封皮上是沈景明熟悉的笔迹。沈瑾瑜正坐在案前处理刑部呈上的文案,见状即放下笔,接过信笺拆阅。
信中写道:
【我听太傅说你等正在调查卢敬之之事,便也托人查了几日。他现居江南郢郡,号“卢白笔”,近年以教书为名,四处讲学,常有权贵子弟前往拜师。郢郡刺史与肃王素有交情,传闻私下往来甚密,恐有庇护之意。你可寻信得过之人,即刻南下,设局引之出郡,再行擒拿归案。】
信末未署名,只落一字“景”。
沈瑾瑜看完,轻叹一声,复又展颜,将信纸折好,随手按在桌角。片刻后,她提笔在另纸上写下回信。
【哥,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这人若真落在你说的地方,此案便有望更进一步了。多谢。】
她行笔极快,语气却带着些许轻松。许是多年未见兄长如此关心政事,亦或是案情推进所带来的短暂宽慰。
写完,她将回信交与内侍封妥,再次坐下,神色却不似方才轻松。信中“寻人”二字反复浮现于脑海,她垂眸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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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终拈起一张淡黄色笺纸,重新蘸墨。
这一次,她写下的是另一段话:
【爱哭鬼,你那边事情办完了没有?若有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写毕,她将信收起,命人送往军中。语气虽轻,眉宇间却是几分郑重。
入夜,宫中寂静,殿内灯火未灭。沈瑾瑜披衣坐于案前,未曾合眼。几册旧年太学典籍摊在几上,纸页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她一页页翻看,指尖摩挲纸角,眼神专注。时至更深,终于在一册残破的册子中看到一行墨笔批注,夹在篇末,无落款,只数十字:
【卢敬之改卷之术,隐于钩笔之间。若无银钩笔迹者,不得窥其真相。】
她怔住,低声呢喃一遍,眉头慢慢蹙起。
片刻后,她急急将那页撕下,唤来门外值夜的亲信,声音低却不容迟疑:“立刻前往工部,取永平十七年誊录所用钩笔笔样,尽数带回,务必核对每一款式与出库记录。”
那人闻令即刻退下,沈瑾瑜将那纸页重新抚平,贴入案后木板夹层,目光冷静如水。
——
数日后,江南郢郡。
赵煜晨一袭青布短褂,腰束藤带,面容略作风尘打扮,化名为商贾,拜入当地一名富户家中。此人姓顾,经营布庄数十年,子弟颇多,最年幼者方及冠,正筹谋应试之路。
赵煜晨言辞诚恳,自称北地布商,素来重视子弟学问,听闻江南有“卢白笔”之名,故特意南下探访,只求为侄儿延请一位名师讲学授卷。
顾家主人本与卢白笔有旧,闻言甚喜,连夜设宴款待,并允次日引荐相见。
次日辰时,赵煜晨随顾家进一处雅院。院内竹石交错,书案靠窗而置,帘外微风将纸页翻卷,案后之人正静坐抚卷。
卢敬之年近六旬,鬓角微霜,却神情清朗,目光锐利。他端坐不动,只以一瞥,便扫过赵煜晨与顾家少年的面容,开口便是试问文章之理,声调沉稳,不乏自负。
赵煜晨静听数句,目光不动,待卢敬之略有所止,便拱手称道:“先生果非凡人,察言观文,分毫不差。若得先生相助,我侄儿科举之路,或能事半功倍。”
卢敬之未即回应,指尖缓缓合上书卷,淡声问道:“你自北地而来,求师一事,真是为你那侄儿?”
赵煜晨并未退避,语气沉稳:“正是。但也不止如此。我愿为先生引荐上京,若肯北行,不仅重金酬谢,亦可荐入京师学宫,讲授太学生。”
卢敬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他慢慢抬眼,声音微低:“京中?呵……你来得倒也巧。”
他目光定定落在赵煜晨身上,忽而低笑一声:“你莫非与那位东宫太子有关?”
赵煜晨神情未变,淡淡点头:“殿下所托,在下自当尽力。”
听得此言,卢敬之面色陡变,话语顿沉:“告诉你家太子,若还执意查下去,迟早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