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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石沙成塔

作者:一张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城外,西北部的胡杨林原本是环抱着大半个中州城,才使得中州风沙得到控制。眼下,胡杨树稀疏地屹立着,再连不成一大片的金黄。


    花染和墨悦同时捏诀。


    “以火之心,以土之载,相生相守,请问土灵。”


    土地孕育了生命,也记下了一切的始终。


    不久前,一伙边塞打扮的商队来到中州,与城主交易,对这片胡杨树大肆砍伐。


    夜里,砍伐声、树木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不住了,这是国主夫人的吩咐。”


    砍树的边塞人来自西阙国,他也深知树木生长不易,却也不能违抗命令。


    风沙自西北吹来,也带来了那里的故事。远处驼铃阵阵呼唤,苍鹰盘旋于荒芜的岩,等不到与谁的再相见。


    一位中年的女子孑立于边塞古道溪畔,这里草木绵延,却未至彼岸。


    她执拗地回望着东方的故土。


    “杨夫人,天凉了,回吧。”侍女躬身。


    走回屋内,却也是一枕无眠。远望着月牙落在泉边,心中泛起幽静波澜。


    她复而起身,在一个个上锁的匣子中翻找到了自己曾经执笔写下的句子:


    “怎奈骤然烽烟起,一叶吹落秋千去。数年风刀伤难愈,几番血染方可敌。总可抵,可抵他山河无虞。奔腾策马越千里,再与谁人提。阑珊烛火照云翳,从别后不语。


    期许一树梨花雨,不负一场相思意。经年归期凑不齐,信笺九张却少一。少一笔,一笔生死难归离。一丝一扣听风雨,雨来花满地。一花一叶数回忆,忆从前相遇。”


    “可是,我们都身在远方,却再没有远方了。”一滴泪将笔墨晕染,褶皱的边缘,写着思念。


    “这是我们的约定。如今你不在了,连传言都不放过你,这念想也不必留着了。”她的手中,赫然是胡杨树的种子。


    “她是皇后的长姐,名杨伊儿,多年前远嫁西阙国。”应时想起了广为流传的,便是这位远嫁的佳话。看来是另有所爱,却不得不为。


    “因为他不在了,又被流言诋毁,她便砍掉了曾经种下的胡杨树。”应若望着那些只剩下一个个低矮树桩的胡杨,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他,又是谁呢?”花染和墨悦对视一眼。


    六人合力,五行力量围绕着这片胡杨,使它们能够获得生机,更好地生长,不至于被大风吹倒。又在西北方向布下结界,多少可以抵挡或是分散一些风沙。


    回到城中,街上依旧沙尘飞扬,看不清人影。客栈里,咳嗽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这是怎么了?”杜嘉毅上前询问。


    一名布衣男子又咳了好几声,才道:“还不是这沙尘闹的,我们这些在外面干活儿的,一嘴的沙子。”


    “不去看看大夫吗?”枫崖也问道。


    “晚些再说吧,先干活儿要紧。听说会有大夫问诊。”那男子叹了口气,端起碗大口喝完水,又向着门外走出去了。


    六人回到房中。


    “杜嘉毅,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应时状似随意地走到窗边,忽然回头问道。


    “怎么?”杜嘉毅疑惑地环顾着几人。


    “其实,你学得挺像的。”应若在案几旁,懒懒地出声。


    “就是灵力用得不甚熟练。”花染摇晃着脑袋接上话茬,回身关门,靠在了门上。


    墨悦和枫崖则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抱臂不语,眼睛只盯着他看。


    “坦白从宽。”这五人竟是在瞬间将他围在了中间。


    “我坦白。”杜嘉毅举起双手放弃抵抗,嘴角勾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被迫的。”


    “是杜嘉毅的主意。”他是杜嘉毅的哥哥,杜嘉恒。


    “你们若是信不过我,审判问灵便是。火与金相克,火系也可以对我问灵。”


    “他倒是找我说过,叫我不要阻拦,他自有决断。”应时回到案几前坐下。


    “你自己把记忆展现出来吧,火克金是没错,但会让你感到疼痛。毕竟,你是杜嘉毅的哥哥。”墨悦挠了挠头,还是下不了手。


    杜嘉恒一揖到底,“多谢。”


    应若瞧着,这兄弟虽多年未见,但性情是真的相似,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这礼数周全温文尔雅的样子,谁会想到曾是魔族呢?


    南郡的囚牢之中,其他人都去休息了,这天是杜嘉毅负责守夜,他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杜嘉恒这里。


    杜嘉毅一个金系法术禁锢住杜嘉恒,让他动弹不得,更无法反抗。


    杜嘉恒诧异了一瞬,便也无所谓地随他摆布了。只见杜嘉毅默念心法掐诀,再与杜嘉恒双掌相对。


    灵力、魔气、记忆……他们的一切都在这法术之下、掌心之间流转,完成转换。杜嘉恒在拥有自己的记忆同时,还拥有了杜嘉毅的记忆、样貌、灵力。而杜嘉毅在留存他的记忆的同时,也拥有了杜嘉恒的记忆、样貌和魔气。


    “金玉同生”是禁术,一步踏错,便会落到神思混乱,疯癫痴傻的境地。


    杜嘉恒虽不知其严重性,但也能猜到,做到这般程度的法术,必定非同小可。


    “杜嘉毅,你要做什么?别胡闹!”


    “哥,对不起。”杜嘉毅低声说着,“你留在他们身边好好改过,我替你去做该做的事。”说罢,转身离开了。


    魔族逃走那日,杜嘉毅也混迹其中。


    “杜嘉毅那边,不会被发现吧?”枫崖不由攥起手,紧张了起来。复又自问自答道,“应当还好,还有连心在。”


    “杜嘉毅看着君子端方,也会骗人!我都还没翻看到后面的禁术。”花染气笑了,“他向我借从辰光山带出来的书时,还说什么要潜心研习。”


    “我也以为他最多就是跟着魔族一同离开。”应若摇摇头,走到应时边上坐下。“他倒是胆大。能骗过他师父一日么?”


    “兴许,他师父也不在意呢。”应时向后倚靠着,放松了姿态,“相信他的选择。”


    杜嘉毅此时被关在牢狱之中,锁链加身,同行的魔族也都被分开关押,魔气被抑制。今夜,注定无眠。


    先前,官府得到魔族的消息后便派出百名灵力出众者布好陷阱,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将他们一举抓获。接连几日的拷问,他们不得不屈从,守卫们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今日,是第七日。


    忽然间,杜嘉毅侧耳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在月亮被乌云遮蔽的瞬间,光线暗淡,烛火尽灭,魔气弥漫。


    “嘭!啪嗒。”


    为关押魔族而特别制作的锁链爆裂开来,滚落一地碎屑。一个身影黑气冲天,挣脱枷锁,冲破栏杆。是杜风以自损八百的伤势,强行冲破了锁链的抑制,再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呼啸掠过,各个锁链都应声而断。


    杜风大喝一声,“走!”


    魔族纷涌而出,监狱的守卫们立刻布施结界,灵力与魔气的碰撞中,魔族合力冲出了一丝缝隙,


    “快!”有一小部分魔族逃了出去,在守卫抽身欲追之时,又有很多魔族蜂拥而上,无惧生死,倒在监狱门口,为他们断后。


    魔族的三位重要人物都逃了出来,杜嘉毅、杜风和连心带着几个属下,暂时躲藏在了一个废弃的寺庙中。只是这寺庙中,灰尘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蛛网也是层叠着各个角落。


    各自掩着口鼻收拾出了一块地方,连心先发制人,直盯着杜嘉毅,意有所指。


    “是不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不然官府怎么可能布下大阵有聚集那么多人手?”


    “怎么?怀疑我?”杜嘉毅嗤笑一声,“我倒是要怀疑你别有用心。魔尊派你来,是来离间我们的吧?”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明日就回山里了。”


    杜风话落,二人同时噤声,其余魔族也闭目休息。


    “吱,吱吱。”


    “啊!”


    连心感觉到有毛的东西在触碰她的手,她骤然跃起,也惊醒了旁边的杜嘉毅。


    “大惊小怪,女流之辈。”


    杜嘉毅抬手之间,魔气便如箭矢一般穿透了那只老鼠,它立刻血流不止,不再动弹了。杜风扫了他二人一眼,便不再理会,合上了眼。


    昏黄的街道上,风沙比前几日小了些,但终日以灵力维护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找到办法。


    客栈老板娘曾说:“胡杨林以西是镇西关,关外也有一片胡杨,那一片好像没有被破坏。”


    镇西关,这里仍有士兵把守着。城楼之上,望向关外,黄沙之中,确有一片连绵金色傲然屹立着。


    拜会过把守镇西关的杨老将军,应时恭敬地问道:“杨将军,这一片胡杨,您可知是何时栽种的?”


    杨武捋着他那花白的一小撮胡子,笑着叹了口气。


    “当然,这是我所栽种。奈何我守关多年,也没能守住我妹妹。”


    杨武望向那片胡杨,好像望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三十多年前,西阙国来犯,杨家兵败不敌。西阙国主提出和亲,前朝皇帝便发难于杨家,杨家无法,才有了嫡长女杨伊儿自请嫁去西阙和亲。


    那个时候,他做兄长的明白,杨伊儿心中有倾慕的人。那人叫沈榆枋,是个孤儿,也在军中,有勇有谋,颇有将才。


    可是,战败的人,没有辩解的余地,也没有争取的机会。


    “哥。”杨伊儿咬牙,通红着眼。“只有我能去了,我必须去。父亲年纪大了,牢狱之苦,怎么受得住?就连妹妹也被强行留在丞相府里不得归家。”


    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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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对着她,紧绷着脸,愤恨于自己的无能。


    “那小子呢?”


    “他会明白的。”一滴清泪滑落,“哥,你说过,他以后,会成为大将军,对吧?”


    “嗯。”


    “那我在西阙,也能等到这个消息,等到这一天。”


    “佩儿不能去吗?”


    “哥,你也知道,皇帝看重丞相,妹妹和丞相青梅竹马,早有婚约。我去和亲,父亲才能回家,妹妹才能嫁得如意郎君。”


    “都是哥不好,没能耐!”杨武转身,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棕褐色的脸上立刻泛红起来。


    “哥!我愿意的。”


    兄妹俩抱在一起,放肆地哭了一场。


    “嘭嘭嘭!”拍门的声音响起。


    整理好仪容,杨武打开门,是沈榆枋。


    “扑通。”铁骨铮铮,落地有声。


    一进门,沈榆枋直挺挺地跪倒在兄妹二人身前,却再说不不出一个字来。


    他也明白,他一介武夫,既无功名,又无权势。大局已定,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更清楚,以伊儿的性情,定是会舍了自己,换得全家人团圆美满。


    “中州古道两侧砂石堆砌,属下自请重整修缮。”但愿你一路顺遂。


    “好。”


    “杨将军,杨姑娘,和亲的路,末将也想相送。”他毅然昂首,出嫁的路,他无力改变,也要送一程,愿她去往西阙的路上行得安稳。


    “好。”


    “听说西阙国多风沙,我寻得一些胡杨树种。”沈榆枋递上树种,深深地与杨伊儿对望几息。


    “属下告退。”他抱拳,转身离开了。


    送嫁的那天,杨父和杨佩儿都回来了。杨父多年征战,伤病难愈,已是强撑着身体。从前最爱的大红颜色,如今却是看得分外刺眼,刺痛得留下泪来。


    车马启程,到了中州城外,一只素白的手掀起车帘,扬起一捧种子,随风散落在地。


    一路平安到达西阙,杨姑娘成了西阙国的杨夫人。


    “驾!”


    沈榆枋调转马头。从此天各一方,不复相见。


    远方的人,等待着,思念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大树,无畏风沙。


    沈榆枋回到中州那日,恰巧又赶上一场喜事。杨伊儿的妹妹杨佩儿出嫁了,丞相亲自相迎,他们便是如今的帝后。这一次,欢笑声真切了许多,泪水也含着喜悦。


    “佩儿,你要记得,你姐姐!”杨父和杨武殷切叮咛嘱咐。


    “是。”


    几月后,西南战乱又起,沈榆枋自请西南,离开中州,再也没回来。至此,一个在西北,一个在西南。


    后来的十几年,沈榆枋屡立战功,当上了将军,西南大军尽握在手。


    杨父病逝后,杨武一直守在中州城外的镇西关,杨佩儿劝他去京城任职,但他拒绝了。他要留在这里,永远的守着一道关,一座城,还有那些不会再回来的人。


    沈榆枋离开中州的那日,杨武也把他的那一捧种子撒在了镇西关前。看着树木发芽、长大,看着士兵们来来去去,看着自己逐渐老去。


    如此大的沙尘是在哪一年忽然来的呢?好像就是沈榆枋战死疆场的那一年。那是二十年前,也是改朝换代的那一年。一系列波诡云谲的变故后,丞相成了皇帝,他妹妹佩儿成了皇后。


    死亡、反叛、死亡。流言蜚语,他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沈榆枋,十几年炙手可热的大将军,西南的战神,陨落了,还要被唾骂。


    “您与杨夫人,还常有往来吗?”应若沉浸在故事中,此时放下茶盏问道。


    “有。上一次,砍树的事,她叫我不要管。”杨武长叹一声,“我当然不会管,也没有资格管。”


    “您说,风沙是二十年前突然吹到中州的?”花染坐正身体,谦逊地问道。


    “大概是,西北大漠绿洲少了,风沙更甚了。”


    “多谢,保重。”


    “以土之载,蕴物承德,来去之间,请问土灵。”花染问灵于大地。


    “大漠。”


    灵光一现,识海之中,有土灵在为她们指引方向,诉说那悲怆的大漠孤烟,涤荡经年。


    那是战争过后,铁蹄践踏,烧杀抢掠。楼国亡国,残垣断壁,百姓纷纷逃离。


    曲连奉命接管楼国故地,改名楼城。


    城中,有些人不肯离开故土,誓与国共存亡,还有些老弱者来不及或是无力离去。他们在重新建起的房屋里,祈祷着,安定的日子快些来临。


    太平的日子真的来了,曲连恢复生产、体察民情、休养生息。几年过去,楼城人丁兴旺,富庶安康。


    忽然有一天,大批离开的人们重归故土。


    石沙成塔,为你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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