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湾村距离县城有七十多里地，着实不算近，按着普通人的速度走着去得三个多时辰，有些人腿脚轻便速度能快些至少也要两个半时辰。
鬼市子时开市寅时结束，这个时辰出发是完全能赶上的，从前禾大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从家里出发。
若是用上身法，禾甜能在一个时辰内抵达县城，再快些时间能更短，只是那样比较耗费费体力，她觉得这样慢慢走挺好的。
既省力气，还能欣赏一下末世前美好世界的夜景——她很喜欢末世前世界的气息，空气中都是满满的生机，哪怕什么也不干只吸一口气都让人心旷神怡。
更别说半湾村坐落在黑厍山山脚下，毗邻绵延繁茂的大山，空气更是清冽，白日里忙来忙去，禾甜都没顾上享受，现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呼吸新鲜空气过过瘾。
寂静空旷的山道上，只有一个消瘦的身影，闲适地前行。
大黄一开始还兴奋的在禾甜怀里拱来拱去，拱着拱着，拱累了，就窝在她怀里睡了。
禾甜一边摸大黄，一边欣赏月色下路边的花花草草。
大多数她都叫不上名字，但不妨碍她觉得它们可爱。
有些水灵灵的花草，禾甜很想尝尝它们的味道，背篓里装的东西多，不好再放东西，她就把大黄塞到怀里空出手来去摘路边可口的花草。
咦？
无污染纯天然的花花草草，味道都比末世基地里培育出的菜蔬鲜嫩甘甜——是的，在她嘴里，随便一根野草，只要没毒都是甘甜的。
抬头看了看夜幕下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心道，等我得空了，先把这大山吃个遍！
虽然没舍得多费气力使用身法，她脚程也比一般人快得多，赶在子时前抵达县城。
寻着记忆找到进城的秘密通道，进城后，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末世前世界的城池，静谧，古朴，有些建筑甚至很破旧，一点也不繁华，但哪怕是在深夜，也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挺好的，她摸了摸怀里睡得香甜的大黄，这才笑着往城南的庙子巷走去——马上开市了，找个好位置还是很有必要的。
和刚进城的静谧不同，庙子巷十分热闹。
鬼市并不是一个固定区域的市集，而是一整条巷子都是，但每个位置的优先级也不同，越靠近巷子入口处越热闹，随着深入热闹消减。
入口处有卖面具的，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以花三文钱买个面具戴上，也可以自备面具。
禾甜不想花钱，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需要隐藏，就这么直喇喇进了鬼市。
她来的不算特别早，靠近入口的位置早就被占了，有卖药材的，有卖香料的，还有卖胡姬和男奴的……这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她很有兴致地在每个经过的摊位一一看过。
尤其是卖胡姬和男奴的摊位，很是多看了几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几个胡姬和男奴有点奇怪，已经深秋，夜里已经很寒凉，连她都觉得有些凉了，这些胡姬和男女都穿得非常少，灯光下，肌肤都隐约可见，尤其是有人路过时他们看人的眼神，也非常奇怪。
禾甜看不懂。
当然，她并没有采买的打算，见路过的人都神色如常，并不觉得哪里奇怪，想着可能这就是末世前的世界，她没见过，才会觉得奇怪。
她还看到有些提前来占位的人正敲着面前的木板出让摊位。一个摊位要一百文钱，禾甜看了一眼，心道，得空她也来占位置赚出让费。
庙子巷很长很长，并不缺位置，所有摊位一一看过后，她就在最里边找了个位置。
把狼皮还有整狼一一放好，又把骨架拿出来摆好，这才倚着背篓席地而坐，一边摸大黄，一边等人采买。
随着时间流逝，卖货和买货的人都多了不少，大部分人都带着面具，还有人从头到尾都伪装起来，瞧不见面容不说，连身形都瞧不出来。
鬼市上天南海北的稀罕物多不胜数，禾甜这点东西并不算稀罕，坐了好半天，都没人上前询问，她也不急，虽然是第一次摆摊，但她深谙摆摊的精髓——看缘分。
这是杳杳很多次摆摊摆出来的经验，她深以为然。
再者，整个鬼市，不管是卖货的，还是买货的，于禾甜而言都很新奇，就算在这里卖不出去，她也不觉得白来。
“你这是什么骨头？”
一身黑色劲装戴面具的男人停在禾甜面前，指着地上的骨架问。
禾甜看他一眼：“虎骨。”
男人似乎有些兴趣，蹲下来用手中的剑鞘拨了拨骨架：“只要虎牙，怎么卖？”
禾甜：“……”她也不知道。
男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禾甜：“一两银子。”
她盘算了下狼皮的价格，喊了个她觉得还行的价。
男子：“我要了。”
禾甜徒手给他掰下来。
男子今天抵达丰水县听客栈里的人说起鬼市，有些好奇，便来逛着玩，一开始也没打算买什么，瞧这对虎牙还可以，便问了一嘴，还挺便宜。
就在他要提醒卖货的女孩别把虎牙给他撬缺了口，就见那没多大的女孩，直接伸手就掰了下来。
嗯？这玩意这么好掰的？
震惊之余，他开始怀疑虎骨的真假——假的吧，真的可没这么好取！
他没接。
禾甜递给他好一会儿，见他不伸手，以为他是嫌脏，就从背篓里抓了一把干草稍稍包了包递给他：“一两银子。”
男子正想询问。
大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禾甜怀里探出脑袋，虎头虎脑地四处张望，还嘤了一声——它饿了。
听到动静的男子，抬头看过去，顿时兴奋不已，指着禾甜怀里的大黄：“这个我也要了！”
正好送给小外甥当见面礼！
禾甜把大黄脑袋按回去：“这个不卖。”
男子不怀疑虎骨的真假了，但也有点不爽，她是觉得他买不起吗？
“我可以出高价，你的货我全都收了。”
禾甜语气平静：“多少钱都不卖。”
“嘿！”他以为对方是看不起他，财大气粗道：“我给你二十两。”
看这小丫头片子穿的破烂麻布衣，二十两是很大一笔巨款了。
而且这些东西，给她二十两，她赚大便宜了！
禾甜：“多少钱都不卖。”
男子被惹恼了：“三十两！”
禾甜：“多少钱都不卖。”
“五十两！”
“多少钱都不卖。”
男子彻底恼了，伸手就要往禾甜怀里去抓大黄，他今天还非买不可，手刚伸了一半，还没碰到大黄，就听到一声惨叫：
“啊——”
禾甜捏住了他的腕子。
她没怎么用力，要不然他手伸过来的瞬间就直接就断了。
饶是如此，男子还是痛的惨叫。
鬼市本就鱼龙混杂，这种事再常见不过，虽不稀奇也不妨碍路过的人看热闹。
看到是个成年男子为难一个女娃，哦不，是男人闹事，被女娃一只手就捏住腕子制住，原本只想凑热闹的众人，顿觉稀奇，不一会儿就凑了不少人。
“松开松开！快松开！”男子痛的冷汗凛凛，只觉得手要断了。
禾甜没有松，而是很认真地对他说：“我刚刚说了很多遍，多少钱都不卖。”
哦，原来是欺负人女娃年纪小，想要强买强卖，没想到被反杀了，真是有意思。
看她小小年纪，衣着也不出眼，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男子也知道自己倒霉碰到了硬骨头——鬼市上鱼龙混杂的不止是货物，说的还有人，虽不常见，但每年都会有些高人在鬼市出没，或买或卖，虽然概率小，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要轻易得罪人，万一对方是不出世的高人，自己在鬼市上被杀了都没人管的。
他确实瞧禾甜年纪小又瘦弱，卖的也都是寻常物，也没把她当回事。
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知道了知道了，”他一边在心里暗骂倒霉一边求饶：“姑娘饶了我这次，我再不敢造次了！”
禾甜便松开了他。
男子也不敢再停留，一脱困，转身就跑。
“等等！”禾甜喊住他。
生怕她还要找自己算账，男子头都不敢回就要跑。
禾甜不解：“虎牙不要了吗？”价都谈好了！
生怕她追上来暴打自己，男子胆战心惊退回来，掏出一两银子，隔得老远：“你、你给我扔过来。”
禾甜接过银子，依言把虎牙扔给他。
男子接了虎牙，鬼撵一样，转身就跑。
禾甜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把银子收好，就从背篓里取出羊奶喂大黄喝。
周围看热闹还没走的人发出不轻不重的惊呼。
虎崽可不是很常见。
当即便有人上前询价。
禾甜头也不抬：“多少钱都不卖。”
听到这熟悉的话，再想到刚刚鬼哭狼嚎跑开的男子，询价的人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有前车之鉴，没人再踢铁板继续纠缠着要买大黄。
不过闹这一出，禾甜的摊位便被更多人关注到，余下的货很快就卖完了。
一共卖了六两银子。
禾甜也不知道这算多还是少，本就是无本生意，她自己还挺满意的，给柳二娘抓了药，应该还有剩，可以多买点吃的回去。
这会儿天还没亮，城里店铺都没开张，禾甜便也不着急走，就抱着大黄在鬼市慢慢溜达。
越溜达越想买，好多东西她都没见过。
只是她没那么多钱，等她有钱了，就把所有没见过的东西都买下来。
正准备走……
“听说了吗？京城最近传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动荡得厉害呢！”
“又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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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新闻？快说说……”
“钦天监夜观天象，客星犯紫微垣，说是整个皇城都戒严了，连进出的商队最近都盘查严格！”
“什么时候的事？”
“……”
禾甜没听懂，也不感兴趣，抱着大黄往前边去，她闻到了很香很香的味道。
等禾甜走远，那两人还在嘀嘀咕咕。
“我听说啊，是有逆贼谋反，皇城现在可乱着呢，年前还是先别进京了，免得有什么事，年都过不好。”
“谋反？谁啊？”
“我偷偷跟你说，你别乱说啊，我听说啊，是……”
禾甜耳力虽强，但因为不感兴趣，自动屏蔽了，就没听到后面的话，她此时正站在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摊位前迟疑。
香味就是从这个摊位散发出来的。
不看招幡她也认识，这是馄饨，杳杳手账本上有记载，她还自己做过很多次。
只迟疑了一个呼吸，她就对摊主说：“老伯，要一大碗鲜肉馄饨！”
“好嘞！”
很快摊主就把馄饨煮好端上来。
粗瓷大碗，满满一大碗，皮薄馅大的鲜肉大馄饨，皮煮的刚刚好，透明却不乏韧性，瞧着就很劲道，馅透过半透明的馄饨皮，现出嫩嫩的粉色，汤底只加了麻油和小葱，吸一吸鼻子，香气四溢。
但看着闻着就美味得不得了。
禾甜吃了第一口，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念头，她以后要天天吃鲜肉馄饨。
太好吃了！
她吃得脸几乎埋进碗里，吃完后，又要了一碗，连吃三碗这才停下。
等付了钱，就听到一声鸡鸣，紧接着，所有摊位都动了起来。
天快亮了，鬼市也结束了。
从鬼市出来，就看到城门开了，陆陆续续不少人进城。
这么早，进城多是挑着担子的货郎，卖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卖吃食的。
清晨的城池和夜里是两个样子，每一处她都觉得新奇有意思。
这会儿又缝早市，热闹喧嚣，她像个第一次出门的猫一般，左看看右看看。
很多吃食她都没见过，很想尝一尝。很多东西她也没见过，也很想在城里多逛逛。
但她都忍住了。
得先给柳二娘抓药。
那些货在鬼市上一共卖了六两银子，再加上昨天齐神医买狼皮给的一角碎银子，加一块有七两三钱银子，不算很多，但从原主的记忆中，禾甜也清楚，对于穷的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这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如她所料般，齐神医开的那张方子，确实有几味药很贵。
三副药抓下来，就花去了五两银子。
这个钱禾甜并不心疼，总不好平白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住在人家家里——哪怕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
她其实有些庆幸，卖货的钱够药钱不说，还能余二两银子采买。
从药房出来，没了顾虑，她就不再只看不买了。
先买了一个刚出锅香喷喷的肉盒，边走边吃，又去粮铺买了米面等食材，路过成衣铺的时候，进去给自己和柳二娘各买了一套厚实耐穿的棉布衣，又花去二两银子，手里虽只剩了两百多个铜板，但背篓里满满当当，很让人安心。
这些东西，三五天内，她都能安安生生好好在家养身体了。
靠着苍翠的大山，填饱肚子不成问题，今天进城这一趟，让她更加明白，现实处境比她想的还要乐观，是以，哪怕只剩两百多个铜板，她花起来也都大大方方。
又给自己买了三样没吃过的小食，给柳二娘带了几个喷香的肉包子和一碗嫩嫩的豆腐脑，这才不再流连，径直出城。
正往城门口走着，眼风里瞥到一串串鲜艳的红。
感觉有些熟悉，她抬头看过去，是一个扛着稻草扎的棍子的货郎，稻草上插着的就是她看到的一串串串着红果子的吃食。
认出是什么后，禾甜快步走过去：“糖葫芦怎么卖？”
这是杳杳最喜欢吃的零食，她经常做，也经常在手账本上记录，从没吃过的禾甜一直很好奇糖葫芦到底是什么味道，居然让生活在美食窝里的杳杳那么喜欢。
“两文钱。”货郎放下糖葫芦山：“要几串？”
禾甜掏钱：“一串。”
接过货郎递过来的糖葫芦后，禾甜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
山楂外面裹着的一层透明像冰一样晶莹的就是糖衣吧，还挺好看，她试着咬了一口。
糖皮甘甜酥脆，入口即化，山楂酸酸甜甜，味道果然好极了，她像只得了猫薄荷的猫一样，吃得两只眼睛都眯起来。
真好吃，她以后每天都要吃糖葫芦。
正美滋滋吃着糖葫芦，突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
几乎是察觉的瞬间，她立马转头循着那道视线看去。
一个躲在包子摊后面的男子，仓皇逃离。
禾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