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娘的情况很不好。
齐绥整整号了一盏茶的脉才收回手。
禾甜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并没有着急问情况怎么样。
齐绥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须，沉吟良久这才提笔写方子。
“五脏郁结，沉疴累积，先吃吃看吧。”他道。
禾甜接过方子，认真同他道了谢。
齐绥不在意地摆摆手：“付了钱的，谢倒是不必。”
临走，他指了指地上的三匹狼：“你打的狼，卖不卖？”
禾甜诧异一瞬，正想点头，想到什么：“齐神医买了要做什么使？”
齐绥笑笑：“马上入冬了，给家里老妻做顶狼皮帽子，防寒。”
禾甜便从木柴跺里扒出在山里剥好的狼皮，在齐绥面前展开：“既是要皮毛，买剥好的皮岂不更方便？”
齐绥这才真的惊住了。
一、二、三……
这丫头，一次打了九匹狼，这是闯狼窝里了啊！
再看她，虽浑身是血，但那都不是她的血，她毫发无损，这已经不是骨骼清奇，而是有真本事。
他刚刚倒是没瞧出来。
禾甜没留意他的惊讶，还在帮他挑比较完整的狼皮：“齐神医想要几张？”
“一……”话到嘴边，他又道：“三张，正好再做个坎肩。”
禾甜便挑了三张最完整的，用麻绳捆好递给他。
“多少钱？”齐绥摸袖子。
禾甜也不知道三张狼皮该卖多少钱，想了想：“您看着给。”
齐绥以为她脸皮薄，再加上自己刚给她娘看了诊不好意思提，并不怀疑她不知道价格，摸出一角碎银子递给她。
狼皮虽然品相不错，但还没有硝，后续还要处理，他也不缺钱，不至于占一个女娃娃便宜。
要不是老妻近来情绪不佳，他想亲手做个东西哄她开心，这几张生皮子品相再好他也不会买的。
禾甜接过碎银子就收了起来：“我送您。”
话音刚落，背篓里的大黄睡醒了，不知道饿了还是醒了想找什么，扑腾着把背篓给扑倒，整个从背篓里滚了出来，正滚到了齐绥脚下。
看着脚边这个毛茸茸萌嘟嘟的小东西，齐绥：“？”
他先是一怔，而后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问禾甜：“这个卖不卖？”
禾甜把大黄抱起来，拍了拍它身上的土，顺手又摸了几把：“不卖。”
听到这话，齐绥虽有些失落，却也没说什么。
别人的东西，卖不卖是别人的自由。
走到院子里，他想了想，又指着灶屋墙根处那个简陋的临时鸟窝：“那只鸟你卖不卖？”
抱着大黄摸摸摸的禾甜，顺着齐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秃秃鸟吃饱了，这会儿正沐浴着阳光睡觉呢。
禾甜眨了眨眼：“也不卖。”她觉得鸟妈妈很有可能会回来找它的孩子。
齐绥：“………………”这又不是什么珍贵的鸟儿，小丫头居然也不肯卖。
但还是那句话，别人的东西，卖不卖是别人的自由，他只好换了个说法：“你还能再弄到小虎崽吗？”
禾甜没听懂。
齐绥解释道：“我想买一只，给我那老妻解闷，你能弄到的话，就送到城东的正济堂，我不会让你吃亏。”
禾甜本想拒绝，小虎崽也不是她想要就有的，但话到嘴边，还是点了点头：“好。”柳二娘的情况后续肯定还要多次找这位神医看诊，和和气气的比较好，反正她也不是应承一定会给他弄一只。
齐绥这才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真弄到了，千万记得先去送给我。”
等送走了齐绥，禾甜这才抱着大黄回屋。
只开了方子，还没抓药呢，她刚刚看了，上面的药材有几味应该不便宜，刚刚三只狼皮卖的一角碎银子肯定不够。
要是能再卖点钱就好了，至少先够抓一副药的，而且家里也要再添点吃食，她身体恢复需要的能量很大，那点米面根本吃不了几天，去哪里弄钱呢？
她捋着大黄的脑袋，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个‘鬼市’，禾甜眨了眨眼，很快便勾起了嘴角。
鬼市也叫晓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就在城南的庙子巷，只不过是逢单日才有。
禾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明天正好就是单日。
**
大湾村是丰水县下面的一个小山村，丰水县地处大梁朝西南腹地，往西与南越接壤，往来的行商喜欢在进入大梁的第一个城镇交易货物，久而久之丰水县往来贸易十分繁茂。
有归官府管辖的正轨市楼，也有不好见光私下交易的鬼市。
各色好物稀罕物，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从前禾大在山里弄到稀罕东西也会去鬼市碰运气，禾田跟着父亲去过几次，是以回忆一连上，禾甜便对鬼市有了个很清晰的概念。
就是大湾村离县城有些远，提前进城等鬼市开市，太费时间，
她可以先在家睡一觉，半夜再从家里出发进城——从前禾大就是这么做的天黑城门关了也无妨，有一条进城的秘密通道，只有当地少数人知道，禾田跟着父亲走过自然也知道。
现下还剩三张狼皮，三只整狼，还有一幅骨架，能拿去鬼市上售卖，虎皮不卖，虎皮要留着冬天给柳二娘垫在身下。
狼皮和整狼都不稀罕，也就那副骨架可能性大一些。
天马上就冷了，她其实应该留下狼皮做过冬的保暖马甲，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口粮。
尤其是她，急需食物补充能量恢复身体，迟疑再三，她决定把狼皮都拿去鬼市售卖。
大山里的宝贝多着呢，等她身体恢复，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再说还没入冬，还得些日子才会冷下来，过冬的衣物并没有那么紧急。
而且柳二娘的病也不能再拖了，明日怎么也得抓点对症的药回来。
那三只整狼，留下一只剥皮把肉风干当口粮，另外两只就一并……
“嘤——”
正盘算着怎么处置，怀里的大黄突然嘤嘤嘤拱个不停，打断了禾甜的思绪。
她低头看着怀里似乎很慌很着急的虎崽崽，露出罕见的茫然来：“大黄，你怎么了？”
大黄听不懂，但不妨碍大黄继续嘤嘤嘤。
越嘤嘤越着急，像是要哭了一样，还伸着脖子不住往禾甜脖子上蹭。
毛茸茸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禾甜只觉得又痒又诡异，明明只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虎崽，居然让她有种被电的感觉，麻酥酥的，让人心里都在笑。
禾甜也确实笑了，一边笑一边躲：“你是受伤了吗？”
仔细检查了一遍，都好好的，并没有哪里有伤，正要再问它到底怎么了，突然无师自通听懂了兽语：“大黄，你是不是饿了？”
大黄：“嘤嘤嘤——”
一边嘤嘤嘤一边伸长了脖子往禾甜脸上蹭，禾甜忙把它按在怀里不让它乱蹭：“知道你饿了，这就给你搞吃的。”
刚出生几天的小虎崽只能喝奶，家里有肉有米面，并没有奶，禾甜环视一圈也没发现大黄能吃的。
“嘤！嘤！”
禾甜沉默片刻，又把它放回背篓里，怕它像刚刚那样摔出来，在墙上挂好：“我去给你弄吃的，乖乖待着别乱动。”
大黄听不懂，只是扒着背篓冲着她嘤嘤嘤。
见柳二娘又睡着了，她就没再吵醒她，拎着最肥皮毛最完整的那只整狼出了门。
村里有好几户人家养了牛羊，她去问问谁家的牛羊下了崽有奶给她换。
问了三家后，终于在村西头李屠户家问到了。
李屠户对那只肥狼的皮毛很满意，不止答应了让她日日去挤羊奶，还送了她几块带着碎肉的大骨头。
抱着羊奶和大骨头回家的时候，禾甜心情很不错，尤其是新鲜的羊奶散发着清甜的奶香，格外好闻。
回到家，大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晕了，居然没再哼唧，她把背篓放下来，寻了个浅口的汤碗倒了羊奶放到大黄嘴边。
昏睡中的大黄蓦然惊醒，爬起来就把脸埋进了汤碗里。
眼看着要洒出来，禾甜下意识扶了扶汤碗，大黄以为禾甜要跟它抢，呼哧呼哧喝得更卖力了。
等它喝完，禾甜又给它添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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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添了三次，大黄这才拖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吃了。
见它趴那不动了，禾甜戳了戳它的脑袋：“你是不是撑着了？”
大黄很乖地蹭了蹭她的手。
禾甜：“……”
真撑着了？怎么感觉变傻了？会不会撑死？
她皱着眉头，罕见地紧张起来。
才刚答应了母虎，一下就把它的孩子给养死了可怎么好！
好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大黄终于摇摇晃晃又站起来走了几步，禾甜这才放心。
应该撑不死，但肯定也吃多了，以后得控制量。
准备做午饭的时候，她瞥了眼还有大半罐的羊奶，这么多，大黄一天肯定吃不完，明天会坏掉的，她想了想倒了一些出来，煮过后，才尝了尝味道。
唔！！！
清甜鲜香，果然很好喝。
她就给自己煮了满满一碗——大不了后面进山得了好东西再给李屠户送一些让他准许自己多挤点羊奶。
不知道是能量消耗太多饿了，还是羊奶营养成分更全的缘故，这一碗喝完，禾甜就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当然了和从前的她还是没得比，但至少跟早上吃完饭时差不太多了，连五感都恢复了一些。
于是她又给自己煮了一碗。
正喝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扒自己的腿，低头就看到大黄正扒着她想要往上爬，还一边扒一边嘤嘤。
“还有好多，我就喝一点。”说完，当着大黄的面，一口就把碗里的羊奶给喝光了。
大黄：“………”
禾甜拍了拍它的脑袋，揪着它的后脖颈让它去一边玩，她得做饭了，别忙来忙去踩着它。
和昨天刚醒来时比着，现在的禾甜觉得自己很富有。
有米有面，还有羊奶和大骨头，中午饭可以美美吃一顿了。
把所有食材摆放在案板上，禾甜看着它们，在记忆里搜索杳杳手账本中记载的美食食谱，看看哪个能靠的上边且简单易做——这毕竟是她有生以来做的第二顿饭，太复杂的做翻车浪费了食材就不好了。
看了好半天，决定用带零星碎肉的大骨头煮咸粥喝。
食谱里是用的瘦肉，但她现在没现成的瘦肉，把大骨头上肉剔下来，骨头还得另外炖，不值当不说，还费时废柴，不如带着骨头一块煮，煮熟了后用手把肉撕下来泡进粥里。
说干就干，把大骨头和米洗干净一块放进锅里，添上水就开始烧火。
大骨头上肉虽然不多，但骨腔里有骨髓和油脂，经过炖煮，肉香油脂香便散发了出来，米又是无污染纯天然的新米，肉香混合着米香，虽然没有放任何调料，却香得禾甜忍不住抽鼻尖。
末世前的食材怎么都这么香！
末世果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怪不得经常听到大家向往末世前的世界。
曾经每天睁开眼都是任务的她确实觉得末世前的世界好，不用做任务，不用每时每刻活在危机里，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好啊！
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等她身体恢复，一定要吃遍所有的美食，看遍所有的美景，识遍所有没见过的动物植物！
灶膛前暖和，大黄自己玩了一会儿，就跌跌撞撞跑过来，窝在禾甜两脚中间睡着了。
等大骨头上的碎肉炖的烂烂的，筷子一碰就掉，禾甜就知道这是炖好了。
颗颗分明的大米已经炖煮的爆开了花，瞧着就好吃。
柳二娘身子弱，啃骨头肯定不行，她把骨头上肉剔下来一些，余下两块留着她自己啃，便放上盐巴，出锅。
她先给自己盛了一勺尝味道。
虽然没有另外加油，但大骨头本身就带了点油脂还有骨髓，一进口，油脂特有的醇厚就在舌尖爆开，煮开花的大米更是软糯绵香，说句入口即化一点儿都不夸张。
好好喝。
禾甜被美味冲的怔了一怔，这才回过神给柳二娘盛了一碗端进去，瞧她能吃得下，这才回到灶屋盛了满满一碗细细品尝自己第一次煮出来的咸粥。
太好喝啦！
像刚刚喝羊奶的大黄一样，禾甜脸也几乎埋进了碗里。